“北府”里的人虽然有共同的兴奋,却没有共同的想法。金梁后来在他补写的《遇变日记》 里说:“盖自段、张到京后,皆空言示好,实无办法。众为所欺,以为恢复即在目前,于是事实未见,而意见已生。有主张原订条件一字不能动者,有主必还宫复号者,有主改号避帝者,有主岁费可减,必有外人保证者,有主移住颐和园者,有主在东城购屋者。实则主权在人,无异梦想一皆不知何所见而云然也。”这段话说的倒是实情。
历史的列车在进行中,障碍被压碎,垃圾被拋开。附在垃圾上的蝇子自然会哄成一团,碰撞一阵。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的这场旋风,把我一下子拋出了紫禁城,落到一个三岔口上。我面前是三条路:一条是新的《条件》给我指出来的,放弃帝王尊号,放弃原来的野心,做个仍然拥有大量财宝和田庄的“平民”;另一条是争取“同情者”的支援,取消国民军的新《条件》,全部恢复袁世凯时代的旧《条件》,或者“复号还宫”,让我回到紫禁城,依然过着从前那样的生活;还有一条是最曲折的道路,它通向海外,然后又指向紫禁城,不过那时的紫禁城必须是辛亥以前的紫禁城。这条路如果用二十年后蒋介石的术语来说,叫做“曲线救国”,而当时的原版则是“借外力谋恢复”。我站在这个三岔口上,本来一心想走第三条路的,但是又不得不忍受着周围那群蝇子的包围,听着他们的无穷无尽的争吵。他们对于第一条路,固然都是和我一样地认为不屑一顾,而在其他两条路线的选择上,则是互不相让。即使是同一条路线的拥护者,也各有不同的具体主张和详尽计划。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给我出主意,抢着给带路。
这种“带路权”的争夺战,从我进“北府”大门那天起,经过我居住天津的七年,一直到离津去东北前,是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只说在“北府”的这二十四天,也曾有过几次起伏,变过几次阵容,转移过几次重心。
起初,刚进“北府”的那几天,争论的中心是“留在北府呢?还是设法溜出,躲进东交民巷?”前面已说过,主张溜走的一方是处于孤势的郑孝胥和不公开表态的庄士敦,另一方则是以我父亲为首的王公大臣以及师傅们。这场冲突是以郑孝胥的失败而告终。门禁开始松动以后,以“出洋不出洋,争不争取恢复《条件》”为中心展开了第二次的交锋。主张立即出洋的一方是金梁和罗振玉(庄士敦仍是不公开表态的一个),另一方仍以我父亲为首,师傅们是参加者。他们这次的矛头主要是对着“急先锋”金梁,也取得了胜利。不过,这是一个表面的胜利。到第三个回合,即郑、罗、庄联合了起来,并争得了陈宝琛的参与,而问题重心转到了“我的当前处境危不危险,要不要先跑进东交民巷”的时候,那些王公大臣便惨败了。
以我父亲为首的王公大臣们,始终反对着我出洋,他们是“争取复号还宫派”里的最保守者。他们对国民军怀着同样的仇恨,却又希望我忍受着,等待着。国民军取消了我的皇帝尊号,他们认为我还可以在家里做皇帝,反正他们是不取消我的尊号的。国民军的统治刚露出了不稳征兆(张、冯不和,黄内阁被拒于使团),他们的幻想就抬头了。他们一面劝我静待佳音,一面对于一切出洋的以及出府的意见,大肆进行攻击。不可否认,这一派人在第一个回合上是取得了胜利,因为拦阻了我去东交民巷,也就是拦住了我出洋的路。他们在对付金梁上,让金梁败得很狼狈。金梁从报上看到了我对鹿锺麟的谈话以后,门禁刚一松动,便带着一份“奏折”和替我拟好的“宣言书”来了。他大大地夸奖了我的谈话,让我对外宣布“敝屣一切,还我自由,余怀此志久矣!”叫我放弃帝号和优待费,把钱拿出来办图书馆和学校,其目的,则是“收人心,抗舆论”,同时要“托内事于忠贞之士,而先出洋留学,图其远者大者,尽人事以待天命,一旦有机可乘,立即归国”。他的论点是:“盖必敝屣今日之假皇帝,始可希望将来之真皇帝。”他这一番话,确实令我动了心,但是我父亲闻言之后,对他大怒,把他称之为“疯子”,请他以后不要再上门来。金梁被我父亲以“王爷”的身份赶走以后,另一个出洋派主力,高鼻子的“护命符”庄士敦,我父亲虽然没有办法也不敢动他,但是大门上的大兵无形中帮了我父亲的忙,从第二天起就没放他进来,于是造成了我父亲这一派的暂时胜利。
在说到这个暂时的胜利之前,我要先说一下我们这伙人的心理状态。
概括地可以这样说,除了复辟的共同目标之外,每个人还都有他自己的一个算盘。
主张还原的是为了什么呢?这是因为只有这样,“王公”“大臣”“帝师”“翰林”等等的名利攸关的标签才有地方可贴。这就是说,绍英还可以掌管那把关系着他的“社会地位”的“总管内务府的印钥”,荣源还可以继续着乐在其中的“抵押”“变价”的生涯,“醇亲王”可以照旧支取每年四万二千四百八十两银子折合的岁俸,这是从前不管民国当局如何拖欠岁费,内务府到时都要凑足送齐的。
主张“立刻出洋”的是为了什么呢?当然也是为了将来的复辟,但也同样地有着说不出口的打算。这看一下他们各自主张的出洋方向就可以知道。罗振玉主张我到日本,有位当过前清驻欧洲公使的黄诰,主张我到欧洲……因为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利用自己优越条件,达到垄断居奇的目的,至于他们所熟悉的国家能否支持我的复辟,问题倒在其次了。“出洋派”的急先锋金梁,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方向,他自己哪一国也没去过,不过他也最有意思。他的主意并不固定,起先,他根据我对鹿锺麟说的漂亮话,主张了“敝屣一切”,放弃帝号和《条件》,后来,段祺瑞上了台,我又对《顺天时报》表示了取消条件并非“欣然快诺”,而还原的呼声甚嚣尘上之际,他又送来奏折,说如要帝号,我亦不可放弃,又上书张作霖说“优待条件事关国信,效等约法,非可轻易修改”了。他对别人解释道:他并不是主张放弃帝号的,不过这事不宜由我去争而已。我一时弄不明白他到底主张的是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关心的既不是我的自由,也不是什么《条件》,而是如何取得机缘,好借题做文章,以“扬名显世”,出其风头。倘若能取得我的信赖和重用,那自然更理想了。后来他实在从我这里没弄到什么,不得已,无中生有地给自己刻了“少保”的图章,盖在他的树杈式的书联上。
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是这样各怀着一个算盘,那些下面的喽啰,不断地递折子、上条陈,也各有其小算盘。我六叔载洵有个叫吴锡宝的门客,写了一个“奏为陈善后大计”的折子,一上来先抱怨说,他早主张要聘用各国法学家研究法律,以备应付民国违法毁约的举动,因为没听他的主意,所以今天手忙脚乱,驳辩无力。接着,他提出五条大计:说来说去离不了用法律和法学家,原因就是他自己是一名律师。还有个名叫多济的旗人,是挂名的内务府员外郎,他坚决主张无论如何不可放弃帝号,不但如此,我将来有了儿子还要叫做“宣统第二”。他又主张今后我应该把侍奉左右的人都换上八旗子弟,看来,他也打好主意让他的儿子做“多济第二”,来继承员外郎这份俸银的。
我也有一个算盘,相形之下,我的算盘倒是最单纯的,而且在那个范围内也是说得出口的,这就是我的终极目标:复辟。为了这个目标,我曾为自己把第三条路线修正、补充过几次。刚进“北府”的时候,这条路线是这样:
“北府”—东交民巷—外国—北京紫禁城
在形势缓和之后,我又修改成如我给张作霖的信里说的那样:
“北府”—北京城内住所—奉天(沈阳)—外国—紫禁城
这条具体的行动路线不但表明了固定不移的终极目标,也表明了第一个步骤是非离开“北府”这个不称心的地方不可的。
那时,我自然不会像上面说的那样,去分辨周围那群蝇子,我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一条,这是和西太后的并没有多大区别的一条:谁叫我称心,谁最维护我作为帝王的利益的,谁就是好,否则就叫坏。那时凡是叫我忍受的,叫我等待的,拦阻我行动的,把他的利害放在我的利害上面的,我都不满意。因此,王公大臣那一方逐渐失掉了我欢心,而积极为我奔走,设计让我脱离那个“北府”的郑、罗、庄这一方,越来越受到我的信赖。从这点上说,这就预定下了“北府”争夺战的最后结局。
古代兵法中说得不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说“攻心为上”。谁能知我又能攻我心的,谁就得胜,否则必败。
我当时主要的心情,既然是又害怕国民军害我,又想离开这个变相的紫禁城,郑孝胥和罗振玉于是从这方面打动了我的心。
国民军的警卫从大门撤走之后,形势本来已经缓和,我都敢放开胆子向记者骂国民军了,忽然郑孝胥面容严肃地出现了,问我看过报没有。
“看了,没有什么呀!”
“皇上看看《顺天时报》。”他拿出报来,指着一条“赤化运动之平民自治歌”标题给我看。这条消息说,冯军入京以后,“赤化主义”就乘机活动,最近竟出现数万张传单,主张“不要政府真自治、不要法律大自由”云云。那时,我从郑、陈、庄诸人和《顺天时报》上听到或看到什么共产党是过激主义、赤化主义,赤化、过激就是洪水猛兽,共产共妻,又说冯玉祥的军队就和赤化过激有关,等等的鬼话。看了这些消息,就信郑孝胥的解释,那是马上要天下大乱,“赤化主义”对我下毒手,则更无疑问。
我正被郑孝胥的话闹得心惊胆战之际,罗振玉以紧张的面容出现了。罗振玉的来自日方的消息一向很受我重视。曾以联络日本兵营的联队长竹本大佐一事,得到我的信任,他这次报告我说,已确实听说冯玉祥和“过激主义”分子将对我不利。“现在冯军占了颐和园。”他说,“出事可能就在这一两天。皇上要趁早离开这里,到东交民巷躲避一下才好。”
后来庄士敦也来了,带来了外国报上的消息,说冯玉祥又要第三次对北京采取行动。
这样一来,我沉不住气了,连一向稳重的陈宝琛也着了慌,认为应该趁冯玉祥军队不在的时候,抓机会到东交民巷为妙。他和郑孝胥商量过,主张先住进德国医院,因为那位德国大夫是认识我的。接着,我就和陈、庄二师傅,悄悄地商议了一个计策,这个计策不但要避免民国当局知道,也要防备着我的父亲。
我们按照密议的计划进行。第一步,我和陈师傅同出,探望比我晚几天出宫的住在麒麟胡同的敬懿、荣惠两太妃(这时庄和和端康都已去世了)。探望完了,依旧回“北府”,给“北府”上下一个守信用的印象。第二步,即第二天,我和陈、庄师傅扬言去苏州胡同看房子,准备租用居住。我们准备从那里绕一下就奔东交民巷,先住进德国医院,然后再考虑住进使馆和让婉容搬来。只要到了东交民巷,这第三步就好办了。但是,在执行这第二步计划的时候,我父亲派了他的大管家张文治,偏要陪我们一起去。我和庄士敦上了一辆汽车,张文治也跟在陈宝琛屁股后,上了另一辆车。进了东交民巷,庄士敦叫车子在一家卖钟表和相机的洋行门口停下,他带我进了洋行,在这里考虑对付张文治的办法。我买了一个法国金怀表,磨蹭一阵儿,庄士敦想出了办法,就说我觉得不舒服,要去德国医院看看。张文治狐疑不安地跟我们到了德国医院。到了医院,我们把他甩在一边儿。庄士敦向医院的棣柏大夫说明了来意,把我让到一间空病房里休息,张文治一看不是门道,赶紧溜走了。我们知道他必是回“北府”向我父亲报信去了,庄士敦不敢放松时间,立刻去英国使馆办交涉。谁知他这一去就杳无音信,等得我好不心焦。我生怕这时张文治把我父亲引了来,正在焦躁不安,郑孝胥到了。这段经过,可以看看他的日记:
壬子初三日。弢庵、叔言来。昨报载李煜瀛见段祺瑞,争皇产事,李忿言:法国路易十四,英国杀君主,事尤数见,外交干涉必无可虑。张继出告人曰:非斩草除根,不了此事。平民自治歌有曰:留宣统,真怪异,惟一污点尚未去。余语弢庵曰:事急矣!乃定德国医院之策。午后,诣北府,至鼓楼,逢弢庵(陈宝琛)之马车,曰:已往苏州胡同矣!驰至苏州胡同,无所见,遂至德国医院。登楼,上(说我)徘徊窗下,独弢庵从,告孝胥曰:庄士敦已往荷兰、英吉利使馆,张文治奔告醇王,且复来!孝胥请幸日本使馆,上命孝胥先告日人。即访竹本,告以皇帝已来。竹本白其公使芳泽,乃语孝胥:“请皇帝自决行止。”于是暴风大作,黄沙蔽天,数步外不相见。孝胥至医院,虑汽车或不听命,议以上乘马车;又虑院前门人甚众,乃引马车至后门,一德医持钥从,一看护导上下楼,开后门,登马车,孝胥及一僮骖乘。德医院至日本使馆有二道,约里许:一自东交民巷转北,一自长安街转南。孝胥叱御者曰:“再至日使馆。”御者利北道稍近,驱车过长安街。上惊呼曰:“街多华警,何为出此!”然车已迅驰,孝胥曰:“咫尺耳!马车中安有皇帝?请上勿恐。”既南转至河岸,复启上曰:“此为使馆界矣!”遂入日本使馆。竹本、中平迎上入兵营。弢庵亦至。方车行长安街,风沙悍怒,几不能前,昏晦中入室小憩。上曰:“北府人知我至医院耳,庄士敦、张文治必复往等,宣告之。”孝胥复至医院,醇王、涛贝勒皆至。因与同来日馆,廷臣奔视者数人。上命孝胥往告段祺瑞,命张文治往告张作霖……
郑孝胥日记里没提到庄士敦,因为他在德国医院没有看见庄士敦,庄士敦那时已经到了日本使馆了。我和这位一去不回的人在这地方碰见,很是奇怪。他对我解释说:“我到英国公使那里去了,麻克类说那里地方很小,不便招待……既然陛下受到日本公使先生的接待,那是太好了,总之,现在一切平安了。”在那匆匆忙忙之中,我也没再细问——既然我保了险了,过去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兴趣去知道了。一直到很晚,他的《紫禁城的黄昏》出版了,我才看到下面这段描写:
我先到日本公使馆去。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所有的外国公使里面,日本公使最能而且也最愿意,不仅仅接待皇帝,而且还给以有效的保护。
这时已是下午一点。日本公使不在家,他到外面吃饭去了。于是我就到荷兰使馆去,荷兰公使也出去。最后我拜访了英国使馆。罗纳德·麻克类勋爵正好在家,我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他。我知道英国使馆的态度是坚决反对,英国人怕釆取任何被解释成干涉中国内战的行动,因此我谈到我在皇帝出逃中所起作用时,尽量轻描淡写,我只说,根据皇帝的指示,我坐车和他一起到了东交民巷。
我接着说,我已拜访了日本公使馆,因为我觉得如果芳泽谦吉先生同意保护他,他就可以得到最安全的庇护。英国公使表示同意,他还相当体贴地说,如果皇帝得到日本使馆的庇护的话,他希望我到英国使馆去做客,这样就可以尽可能接近皇帝,因为日本使馆几乎就在英使馆的对过。
我去日本使馆,可是日本公使还没有回来,等到我和他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他听了我所说的话,当我请他用日本使馆接待皇帝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作答,在他屋子里踱来踱去,考虑着这件事情,然后才把他的决定告诉我。他愿意接待皇帝,可是他希望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所以我先回德国医院,等候他的消息。我后来发现,芳泽谦吉先生及其夫人为皇帝准备的“合适的地方”原来是他们自己的私人房间,也就是日本使馆里最好的房间。
庄士敦接着写道,他又回到德国医院,发现了我已不在了,大吃一惊,问德国护士:“皇帝在哪里?”护士说:“这里没有皇帝!”他叫起来:“胡说,是我把他送到这里的!”后来才明白,这是德国医师棣柏嘱咐医院为我保密的。医院里的人后来认出他来,才告诉了他,我已经去日本使馆了,他很感谢德国朋友的热心,然后又到日本使馆。在这里他又一次出乎意外,因为又发现我不在公使馆,而是在日本守备队司令官竹本大佐那里。当然,很快也就知道了郑孝胥的活动。
郑孝胥对自己在这次出逃中所起的作用,得意极了。这可以从他写的两首七言中看出来。
陈宝琛、庄士敦从幸德国医院,孝胥踵至,遂入日本使馆。
乘日风兮载云旗,
纵横无人神鬼驰,
手持帝子出虎穴,
青史茫茫无此奇!
是日何来蒙古风?
天倾地坼见共工,
休嗟猛士不可得,
犹有人间一秃翁。
这位俨然以“猛士”自居的秃翁后来作了一幅画:在角楼上空云雾中,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陈宝琛虔诚地在画上题了“风异”二字,又作诗一首恭维他:“风沙叫啸日西垂,投止何门正此时;写作昌黎诗意读,天昏地黑扈龙移。”庄士敦颇知凑趣,也用英文把事件经过写在上面。
让郑孝胥如此得意忘形的原因之一,是他在这场争夺垄断的战斗中,胜过了他的暗中对手罗振玉。罗振玉不但没有赶上这个机会,而且竹本大佐这个值钱的关系,也被郑孝胥轻轻拿在手里,成了郑的本钱。郑、罗二人之间的冲突,原来是掩盖在他们与王公们的争夺战后面。而从这时起,开始了他们之间的争夺战了。
不过,庄士敦却在旁不免暗笑。在他的一九三二年出版的书里,他肯定了郑孝胥日记所叙述的正确性之后说:“不过有一点除外,那就是郑孝胥错误地认为,竹本大佐在同意用他自己的住处接待皇帝之前,已经和日本公使商量过了。日本使馆中文武官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其他使馆中文武官之间的关系那么亲近和友好,竹本大佐是否认为自己应当听从日本大使的命令,是大可怀疑的。因此,他并不认为必须把他和郑孝胥先生谈的话向芳泽谦吉先生汇报,而且他也没有这样做。事实上,他本人急于要接待皇帝,不希望日本公使把他的贵客夺走……
事实上,后来是夺走了。原来刚开始不久的争夺战,不仅展开在王公大臣和郑、罗之间,也不仅在郑与罗之间,原来还发生在日本人之间。这第一场争夺战的真正胜利者,有一段谈话刊在第二天的《顺天时报》上:
日本芳泽公使,昨日对于往访记者所谈逊帝溥仪迁入日本使馆之经过,并公使所持之态度如下:
上星期六午后三时,忽有某氏(公使不欲宣布其姓名)来访余(公使自称,下同),告以逊帝现已入德国医院,并谓此不过暂时办法,万难期其久居,且于某某方面亦曾恳谈逊帝迁居事,咸以迁居日本使馆为宜,故逊帝遣某来为之先容,万希俯允所请等语。余当时在大体上因无可推辞,然以事出突然,故答以容暂考虑,再为答复等语。某氏辞去约二十分钟。余即接得报告,谓逊帝已至日本兵营,要求与余面会。余当即亲赴兵营迎迓,一面为之准备房屋。午后五点迎入本馆后,即派池部书记官赴外交部谒沈次长,说明逊帝突然来馆之始末,并请转达段执政,以免有所误会。当蒙其答复,极为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