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人格中,最关键的是个人在争取优越感时所做的努力,这一点存在于我们心灵生活的方方面面。认清这一点,对于我们了解个人生活方式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助益。首先,我们能够挑选一种行为作为研究的素材,可是,无论选的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它们都是一个人人格的核心体现;其次,它使得我们能够研究的材料变得非常丰富,我们可以通过语言、思想、感觉或行为来进行研究。在研究某一行为时,我们可以找到各种方式来纠正由于轻率而犯下的错误。除非我们认为所研究的行为只是整体的一个部分,否则,我们就无法判断其意义。然而,所有的表现都能让我们找到同一种答案,因为这些表现所陈述的是同样的事情。我们像一群考古学家,探寻着各种古代工具,寻找陶瓷碎片、断壁残垣、破损的石碑及古代书籍,试图从中了解已经毁灭了的城市生活。只不过,我们所研究的是人类内部结构,而非已经毁灭的事物。也就是说,能够将原本的意义不断地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一种活动人格。
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个体心理学或许是所有心理学中最难掌握和运用的。我们必须集中精力找到人格整体,在整个事情一目了然之前,我们必须保持好奇心。我们所需要的灵感,要从细节中寻找,比如,一个人怎样进入他的房间、一个人微笑的样子、走路时的神态等。在某一点上,我们或许会感到困惑,然而,我们总会及时得到纠正和肯定。心理治疗其实是一种需要合作的练习和实验。要想获得成功,必须保持对他人的兴趣。我们需要换位思考,要竭尽全力去了解真相。我们要解决病人的态度和所遇到的问题,就算我们自认为很了解他,也不能说明我们是正确的,除非,他自己了解自己。一个真理,倘若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就不是真正的真理,它只表示我们还缺乏了解。有些学派提出“负转移和正转移”(negative and positive transference)这个不属于个体心理治疗范畴内的概念,其原因就是不知道这一点。或许,用纵容的方式和一个放纵的病人相处,可以博得他的欢心,但是,也会使他更想凌驾于别人之上;如果我们忽视他,便会引起他的敌意,他会拒绝治疗,渴望我们向他道歉,以表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这样才会继续接受治疗。其实,我们应该表现出个体对同类的兴趣而不是轻视或纵容他,这种兴趣是最真实而客观的。我们需要和他合作,找到他的困难,从而成全他的幸福及别人的利益。在这个目标的指导下,我们不会期望那种“转移”的现象,不会摆出强势的姿态或者让他感觉到不负责任。
经研究,人类的记忆是最能显露个人心灵秘密的。记忆能够让人回忆起自身的限度和环境,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一种载体。一个人的记忆不是偶然的,因为,个体的记忆通常记载着他自认为重要的事件,这是从数以万计的印象中筛选出来的。所以,记忆可以称作他的“生活故事”;在记忆的驱使下,他可以安慰或警告自己,从而致力于实现个人目标,并按照旧有经验,以已经试验过的形式作为参照来对付即将发生的事。
我们不难观察到个体是怎样依靠记忆来调节情绪的。当一个人遇到困难,悲观失望时,他会回忆起以前类似的经历。比如说,一个忧郁的人,他的记忆几乎都是带有悲观色彩的。如果他乐观向上,同样也会选择与之相对等的记忆,他的记忆通常是愉快的,会让他感觉更加愉悦。同理,当他面对困难的时候,他也会借助记忆来让自己的心境变得更加平和。所以说,记忆和梦都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一些人在面临重要抉择时,都会梦见他顺利地摆脱了困境。他们会把抉择当作一种历练,从而想尽快找到成功的感觉。每个人心境的结构和平衡,都影响到个人心境的变化,因为他们所遵循的原则都是一样的。如果一个人感到忧郁,那么,当他回想起自己的成功往事时就会摆脱忧郁的感觉;如果他认为自己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不幸,那么,他的记忆中一定只充斥着那些所谓的倒霉事。记忆和生活的样式是同步的。如果一个人在优越感目标的驱使下认为他人都看不起自己,那么,他的记忆中一定都是被侮辱的事件。他的记忆是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而变化的。他的记忆中将会出现不同的事,否则,他就会从不同的角度解释他记忆中的同一事件。
早期的回忆是非常重要的。第一,一个人的生活方式的根源以及最简单的表现形式都会如实反映在记忆中。我们可以通过记忆来断定一个儿童是被忽略还是被宠溺,他是否能够与人合作,他喜欢和哪些人相处,他遇到过什么样的问题,是怎样解决的。如果一个儿童视力不佳,并且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那么,他的记忆中,会有很多事物都和视觉相关联。他在回忆过去时可能会讲:“我仔细查看周围……”他或许会描绘各种形状和色彩;如果一个儿童行动不便,渴望运动,则会把这样的想法表现在记忆中。如果一些记忆从一个人童年起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么,它们必定是他所感兴趣的。因此,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他的目标和生活方式,则要研究他的个人兴趣。这个结论说明早期记忆在心理辅导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另外,早期记忆还能反映儿童与父母或家庭成员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记忆是否正确是无关紧要的,它们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体现了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很早以前,我就变成这样的了。”或“早在童年时代,我便知道世界是这样的了。”
在记忆中,最关键的是他能够回忆起来的最早的事情及他所采取的描述方法。最初的记忆是一个人人生观的雏形。通过最早的记忆,我们能够看出他发展的起始点究竟是什么。
最初的记忆是我们在研究人格时必须考虑的因素。有的人会说他们无法确定所发生事件的先后顺序,或者干脆回忆不起来,然而,这样的状况对于我们而言也算是一种启发。我们可以由此判断他们是否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或者愿意合作。通常人们都是非常乐意提及最初记忆的,对他们而言,那些都是单纯的事实,并没有什么隐含的特殊意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他们的最初记忆,一般情况下,人们会从记忆中表露出与其他人的关系,生活中的目标以及他们是怎样看待周边环境的。由于最初的记忆中包含着很多有效信息,我们要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我们可以以班级为对象,让学生各自写下最初的记忆,倘若我们可以理解这些记忆,那么,我们便掌握了有价值的信息。
下面,我们用几个例子来证明这个论断的正确性。假设我们并不了解研究对象的各方面情况,仅仅掌握了他们的最初记忆。我们可以用他们人格中的其他表现形式来检验我们从中发现的有效信息,这对于我们来讲,相当于一个训练,用以增强我们的判断力。我们需要具备辨别真假的能力,也必须学会对比。尤其是通过一个人所受的训练来判定他是否喜欢合作;他是胆小怯懦还是信心十足;他独立自主还是对他人充满依赖;他只想收获还是懂得付出。
“由于我的妹妹……”我们必须注意是什么人出现在他最初的记忆中。当他这样描述时,我们可以判断妹妹曾经一度成为他的阴影,并影响着他。他们之间的状态应该是对立的,这种关系类似于竞争对手。我们也能够了解,这样的关系对他来说是种困扰。当一个儿童和某一个人对立时,就不会与他合作。但是,我们的猜测也未必准确,或许他们是好朋友。
“由于妹妹年幼,所以我必须等着她长大,否则我也不能出去。”由此可见,他们的关系确实是敌对的。我们可以推测研究对象的心理:“因为她还小,所以我必须等到她长大了才可以出去,妹妹妨碍了我的自由!”倘若这样的解释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可以理解当事人的感受:“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受到他人的限制更糟糕的了,那等于失去自由。”可见,当事人多半是女孩。
“后来,我们的起点是同步的。”其实,我们不认为这样的教育对于女孩来说是科学的。她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心理:因为妹妹小,她就必须等着妹妹。这是女孩一直以来所坚信的解释。她感觉一直在迁就着妹妹,自己却备受冷落。她很可能会迁怒于母亲,或许她还会因此和父亲显得更加亲密。
“我记得,妈妈说过就在我们去上学的当天,她感觉格外孤单。她还说她在那天下午时不时地跑到门口张望,希望我们赶紧回来。”通过这样的表述,我们能够看出这样的行为缺乏理性——女孩看到了母亲的不安。显然,这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女儿也能够体会到这一点。但是,她是多么缺乏安全感。倘若我们找女孩谈话,或许她会说母亲是更偏袒妹妹的。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最小的孩子通常都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从整个回忆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姐姐对妹妹是有敌意的,她认为妹妹妨碍了她,她可能会因此而产生忌妒的心理。她若是讨厌年轻的女士,也就不足为奇了。很多人都对年长产生恐惧感,一些妇女会忌妒比自己年轻的女性。
一个女孩子回忆道:“我最早的记忆来自三岁时祖父的葬礼。”可见,死亡这件事对她而言,印象深刻。这说明她将死亡看作最危险的事。从各种事实中,她得出了“祖父会死”这一结论。我们还能猜到,祖父一定很宠爱她。祖父祖母和父母不同,他们只是希望孩子依赖他们,从而获得心灵的满足感。老人们很难从现有文化中感受到自身价值,因此,他们会用某些方法来说明自己很重要,比如容易生气等。我们可以理解,祖父一定非常宠爱这个女孩,因此,祖父的去世让女孩无法接受。
“我记得,他脸色苍白,四肢僵硬地躺在棺材里。”其实,本不应该让一个三岁的孩子看到尸体,而且还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很多孩子都表明无法忘记看到尸体时的感觉,就像这个女孩一样。他们会想方设法消除这样的阴影,于是,有很大一部分孩子梦想成为医生。在他们看来,医生是可以和死亡抗衡的。因此,医生的最初记忆通常都含有死亡。女孩的视觉是敏感的,通过女孩的描述,我们看到了她对尸体的印象。
“接着,有人把棺材放进坟墓,当时,有一些绳子被拉了出来。”这是女孩所看到的画面。我们更能确定她的视觉是敏感的。“当时我吓坏了,从那以后,再听到我熟识的人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消息,我会害怕得浑身颤抖。”
这依旧是她对死亡的印象。假如我找她聊天,当问到她的梦想时,或许她会回答:“医生。”如果她满脸茫然,我会引导她:“你觉得医生或护士怎么样?”她之所以会说“到另一个世界去”,就是用这种说法来补偿自己对死亡的恐惧。从她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她和祖父关系很亲密,她的视觉比较敏感,对于死亡她印象深刻。在她的印象里,“我们都会死去”是客观事实,然而,我们的注意力本应该被其他事情吸引,而不是仅仅对死亡产生兴趣。
“我的父亲在我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出现在记忆的起点。我们可以猜测,比起母亲,她对父亲的兴趣更浓。对父亲感兴趣应该是发展的第二阶段。儿童最开始总是先对母亲感兴趣,因为在一开始,母亲与儿童的合作比较多。儿童依赖着母亲,她的心理活动都是围绕着母亲而展开的。假如她对父亲更加感兴趣,那说明这个母亲很失败。这意味着孩子不满意自己的处境,通常这是因为诞生了更小的婴儿。如果在回忆中发现有新生婴儿,那我们的论断就是正确的。
“爸爸买了一对矮种马给我们。”我们必须注意到其他的孩子,因为她不是独生子女。“爸爸将它们牵到我面前,比我年长三岁的姐姐……”看来,我们的解释是需要修正的。事实上,这个孩子年纪是最小的,而我们以为她是姐姐。或许,母亲更加宠爱她的姐姐,因此,女孩才会回忆起父亲买了矮种马的事件。
“姐姐牵着马喜气洋洋地走在街上。”这个姿势是多么得意。“我的马跑得太慢了,它总是跟在另一匹后面。”这是因为她的姐姐走在前面!“我绊倒了,马拉着我在地上跑。这次经历以兴高采烈开始,却落得个沮丧的结局。”姐姐处处占据上风,她是胜利者。我们可以猜测,女孩是说:“假如我稍不留神,姐姐就会处于优势地位。我像个失败者一样被她击败。占领先机是唯一获取安全的方法。”因此,我们也可以判断:她的母亲宠爱姐姐,她不得不转向父亲。
“之后,虽然姐姐的骑术不如我,但我始终抹不去那次留下的阴影。”现在,我的所有猜测都得到了验证。我们看到有一种竞争存在于两姐妹之间。妹妹认为:“我不能总在后面,我要赶上去超过她。”我曾经论证过,年纪偏小的孩子往往会存在竞争对手,而他们又求胜心切。这个女孩就是这样,她所经历的事情不断地提醒她:“我要永远保持第一,走在别人后面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我最初的记忆是姐姐带着我出席各种宴会或社交场合。我出生那年,她正好18岁。”由此可见,这女孩能感觉到她处于社会当中。我们可以发现她比其他人更乐于合作。姐姐比她大18岁,姐姐所处的位置类似于母亲。在家里,姐姐最宠她,姐姐也成功地将她的兴趣扩展到周围人的身上。
“我出生前,家中有五个孩子,只有姐姐是女孩,我出生后,她自然会以此为炫耀的资本。”情况似乎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当一个孩子被别人当作炫耀资本时,她的兴趣就会从奉献自己转移到“受人欣赏”。“所以,她带着年幼的我到处转,我唯一记得的事是:姐姐喜欢勉强我发言,比如‘告诉面前的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等。”这种教育方法是不正确的,可能会导致孩子变得结巴或者语言困难。一般来说,如果过分注意孩子说话,他会觉得有压力,变得过于关注自己的行为,希望他人了解自己,最后导致无法和他人正常交谈,变得结巴。
“我记得,当我表达不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家人总会责怪我,因此,我讨厌出门或与人交流。”我们最开始的猜测是完全不正确的。现在,我们可以准确地判断她记忆背后的意义是:“由于被姐姐带出去与人交流,在这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因此,我讨厌这样的交往。”所以,我们可以理解,现在她依然不喜欢与人交流。我们也可以看出:她讨厌这样的事情,她非常注重自己的行为,她不喜欢被拿去炫耀,那样她会很有压力。因此,她变得特立独行,内向孤僻。
“童年时期的一件事令我难以忘怀。那是我四岁的时候,曾祖母来看我们。”我们讨论过,一般来说,祖父母是非常疼爱孙儿的,然而,我们却未曾讨论过曾祖母将怎样对待他们。“她到了以后,我们将拍一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这个女孩对曾祖母来访并拍照的印象如此深刻,可见,她是个恋家的人,对家庭很感兴趣。假如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在家庭范围之外,她的合作能力应该是很差的。
“我的记忆很清晰,当时我们开车到了另一个镇上的照相馆,然后,我换上了一件白色绣花的外套。”或许,这个女孩视觉也非常敏感。“在拍全家福之前,我和弟弟合了影。”我们再次看到她对家庭的兴趣。她和弟弟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因为弟弟是家庭中的一员。“弟弟手拿红球坐在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椅子就在我身边。”她又回忆起当时看到的事物。“我两手空空地站在一边。”现在,我们看到女孩的心理了。她在暗示自己:“大家更喜欢弟弟。”我们可以推测,她并不欢迎弟弟的降临,因为他会取代她受宠的地位。“他们让我微笑。”她是想说:“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他们却让我笑,他们让弟弟手拿红球坐在椅子上,而我却一无所有。”
“拍照的时候只有我是没有笑的,其他人都摆出了很好的姿势。”她觉得家人对她不好,她表示抗议。在回忆的过程中,她从没忘记告诉我们家庭是如何对待她的。“当被要求微笑时,聪明的弟弟就会笑得好开心,之后,我一直不喜欢那张照片。”她的例子让我们感受到我们的生活方式,当我们认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试图用它解释其他的事。由于拍照时发生了不开心的事,因此她一直讨厌拍照。我们也可以发现:如果一个人讨厌某件事,假如要说明理由,他总会用自己的经验来证明。这样的记忆,让我们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她视觉敏锐;其次,重要的一点是她很依赖家庭。她最初的记忆几乎都来自家庭,或许,接触社会后,她会感觉不适应。
“我最早的记忆是我在三岁半时所遇到的一次意外。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喝苹果酒,父母雇用的一名女工为了满足我而把我带到地窖里。”那像是一次冒险,因为,发现苹果酒放在地窖里,本身就很有趣。假如我们现在就进行推断,我们可能有两种猜测:或许女孩是个勇敢的人,喜欢新环境的刺激。再或许,一些人会引诱我们走向堕落。通过回忆的其余部分,我们将继续做出猜测。“由于想要喝到更多,所以我们开始自己动手。”这确实是个勇敢的女孩,比较独立。“不一会儿,我们双腿发软无法前行了,而且,苹果酒被我们弄倒了,地窖也被弄湿了。”在此,我们分明看到的是一个禁酒主义者。
“或许是这样的经历让我开始讨厌苹果酒以及含有酒精的饮品。”一个意外竟然改变了她的生活态度。我们无法凭空想象这件事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可是,女孩却把不喜欢饮料酒的原因归结为这次经历。我们发现,她比较独立,知错能改,学习能力比较强。她在生活中也是如此,她似乎说过:“我曾犯过错,但我及时改正了。”如果是这样,她的生活方式是值得借鉴的:独立,勇敢,不断改进,不断完善自我。
在上述例子中,我们仅仅是在锻炼推测的能力。我们必须结合更多的表现来得出最终的结论。现在,让我们通过几个例子来学习如何从人格的其他表现中获取有效的信息。
有一个男人患有神经焦虑症,他已经35岁了。当他离开家的时候就会感觉到焦虑不安。他曾经努力寻求一份职业,然而,当他进入办公室后就会感觉焦虑,于是终日呻吟,只有回到家,陪他的母亲坐在一起时焦虑才会停止。当我们问起他最初记忆的时候,他说:“我四岁的时候,常坐在窗子旁边望着街上努力工作的人,觉得非常有意思。”这说明,他对正在工作的人非常感兴趣,他想坐在旁边望着他们。如果想要改变他的生活状态,我们需要让他认为自己能够和别人一起工作。他曾一度觉得获得他人的帮助是他生活的唯一方式。我们需要让他的人生观产生转变,并批评他不该有那样的想法。药物或者手术无法让他的观念产生转变,然而,他的描述可以作为我们研究的素材,以便建议他从事自己感兴趣的工作。根据观察,我们发现他近视得很厉害,必须集中精力才能看清楚周围的事物。每当在工作中遇到了问题,他的注意力总是在“看”这方面,而不是集中在工作上。然而,这没有关系,他痊愈后,开了一间自己的画廊。他以这样的形式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一个32岁的男人不幸患上了一种叫歇斯底里的失语症,来进行治疗。他的嗓子除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外,就说不出话来。这一症状已经持续了两年的时间。最开始的时候,他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了香蕉皮,摔倒后被出租车撞到,呕吐的状况持续了两天,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摆脱偏头痛的困扰。可见,他很有可能是脑震荡,然而,这个原因并不能导致他无法说话。之后的8天里,他都无法说话。他将对方告上了法庭,直到如今依旧没有结果。他将责任都归咎于出租车司机,并且要求由汽车公司来赔偿他的损失。我们很容易理解:如果他的某种机能在这场意外中丧失,他胜诉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我们不能说他是在欺诈,因为他确实也不能大声讲话。或许,他在那场意外之后是真的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有所下降,之后,也没有考虑过是否有需要去改变。
他曾经拜访过一位喉科的专家,然而,专家却查不出是什么问题。当被问起最初的记忆时,他说:“我在摇篮里来回地摇晃,当时挂钩脱了,我连同摇篮一起摔了下来,受伤了。”
没有谁会喜欢摔倒,然而,他却总是强调这一点。可见,他认为摔跤是很危险的,并且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点上。“我摔下来以后,看到妈妈神色慌张地跑进屋子。”摔跤是他吸引母亲注意力的一种方式,而且,这个记忆中还隐含着一种谴责的意味:“她没有照顾好我。”同样的道理,出租司机和汽车公司的责任也在于并没有照顾好他。从这样的生活方式来看,他在小时候明显是被宠坏了,并且一直渴望被别人照顾。“五岁那年,我从20英尺高的楼梯上摔下来,5分钟之内一直无法说话。”看来,丧失语言能力,对他来说是非常拿手的,他理所当然地把摔跤作为丧失语言能力的原因。然而,我们却无法将其失语的原因归结为摔跤。由于有这样的经历,现在,只要是摔了跤,他就习惯性地失语了。如果想让他痊愈,就得改变他这种错误的思想,让他相信:失语和摔跤之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并且,在意外之后他也不至于失语两年之久。然而,这个记忆同样反映出他为什么无法了解这件事情。“妈妈慌忙跑过去。”他继续说,“她是那么慌张。”所发生的这两次事故已经彻底吓坏了他母亲,并且,引起了母亲对他的极大关注。而他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并得到他人的关心。我们可以体会到他的心情,他是想让别人对他的不幸负责。任何一个被娇惯的孩子倘若发生了意外,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他们的手段有所不同,不一定是失语症罢了。这个症状是这个病人所特有的,并且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有一个26岁的男子总是向我寻求帮助,他声称自己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他的父亲在8年前将他安排到经纪行业中,然而,他对这个行业却始终没有兴趣,近期终于辞职了。他想通过努力再找一份工作,却一直都没能如愿以偿。他说他失眠,非常想自杀。他辞职后,也曾到另一个城镇寻求发展,然而,不久之后却得知母亲病重,只得重回故乡。
从他的经历来看,我们猜测他母亲非常宠爱他,而父亲对他非常严格。或许,他的行为是对父亲的一种抗拒。后来,我们了解到,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而且其他孩子都是女孩。他有两个姐姐,她们总是想对他施加管制。他父亲对他非常挑剔,因此,他感觉到家庭带来的压力,在家中,唯独母亲对他和善。
他14岁才步入学堂。之后,由于父亲计划购买农场,并希望他可以帮忙,于是他被父亲送进农业学校。这个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很突出,然而,他的理想并不是做农民。后来,父亲又将他带到经纪行业中。他竟然在这个并不感兴趣的行业里做了8年,然而,他坚持的理由却是为了母亲。
小时候的他是懒散而怯懦的,害怕孤单和黑暗。我们可以想象,在一个懒散的孩子身边,一定存在一个能够打理他生活的人;在一个内心孤单、害怕黑暗的孩子身边,也会有一个能够给他带来慰藉的人。对他而言,这个人就是母亲。虽然他认为与人交往是件复杂的事,然而,他却能够做到左右逢源。受到父母的影响,他不认为婚姻是一件幸福的事,因此也不想谈恋爱,更不打算结婚。
父亲依旧逼迫他在经纪行业中继续发展。他的梦想是涉足广告界,然而,他认为家里是不会提供物质和精神支持的。从他的行为来看,处处显示出对父亲的反抗。他在经纪行业的积蓄已经足够独立,他却不曾想到用自己的钱来学习做广告。直到现在,他才想要把这一点作为与父亲抗衡的利剑。
从他的记忆里,我们可以看出他是被宠坏的孩子,并且一直在反抗父亲。他回忆起在父亲所开的餐厅中工作的事。他喜欢将碟子从一张桌子搬到另一张桌子上面,并一一擦洗。然而,这样的做法让父亲非常愤怒,父亲当众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件事,是他反抗父亲的导火索,他也将这样的反抗延伸成了一场战争。他的重点不在于工作,而在于伤害父亲的满足感。
关于他自杀的念头,也容易理解。自杀者往往对自己存在一种谴责心理。每次想自杀时,他都在想:“我父亲的行为是罪恶的。”他将自己在工作上的不顺都怪在父亲头上。他会反抗父亲的一切安排,可依赖性很强的他却无法独自创业。他对工作的态度不真诚,只是在游戏,由于母亲给他的感觉是友好的,因此,他又像是想要谋求一份职业。然而,他对父亲的反抗又如何解释他的失眠呢?
假如他失眠,第二天就无法专心工作。父亲希望他开始工作,他却筋疲力尽。他完全可以讲明自己不想工作,也不想受管制,然而,母亲的存在以及家庭经济状况让他产生了顾虑。如果他完全不工作,家人会认为他是废物,并不再提供任何支持,因此,他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失眠。
刚开始,他声称自己从不做梦。然而,后来他却讲起他经常梦到有个人不断地将球抛向墙面,却总是被弹回来。这个梦并无奇特之处。我们怎样将这个梦和他的生活结合起来呢?我们继续发问:“然后呢?你怎么看待球弹回来这一情况呢?”他说:“我总是在球弹回来的时候苏醒过来。”现在,我们可以做合理的解释了。这个梦相当于一个闹钟,将他从梦中惊醒。他觉得任何人都想要逼迫他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梦到一个人把球抛向墙面,然后他就醒了,于是,第二天会感觉疲惫,这样的情况下他便无法工作。他用这样的方式婉转地反抗了父亲的安排。如果我们的目光只停留在表面,似乎会觉得他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然而,这样的生活方式,不仅对别人没有好处,对自己也很不利,所以,我们要帮他纠正。
当他讲述完毕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然而,他说他依旧经常在深夜惊醒。因为,他了解到别人会揭穿他的把戏,因此不想再做这样的梦,但他还是想让自己第二天无精打采。如果想要帮助他,唯一的办法是缓解他和父亲之间的矛盾。他的问题得到解决的前提是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反抗父亲上。刚开始,我采取的是赞同病人的方式,我说道:“是你的父亲犯了错误。他不该对你干涉太多,我不赞同这样的方式。或许他也应该接受治疗和开导。可是,你是无法改变他的。比如说,外面下雨了,你除了打伞或坐计程车,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你要和雨水对抗吗?现在你的行为就像在和雨水做斗争。我知道你是有力量的,但你的努力对自己也是种伤害。”我分析了他的行为:对事业的不坚定,厌世轻生,离家出走,夜不能寐。之后,我告诉他,他在报复父亲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我给他一个忠告:“今晚你入睡时,就想象你随时会苏醒,这样你明天一定无精打采。你可以想象父亲因为你无法工作而暴怒的情形。”我想让他看到事实:他每天的注意力都在如何伤害父亲上。治疗是建立在停止这些斗争的基础之上的。我们能够看出他被宠坏了,他自己也知道。
这个案例和“俄狄浦斯情结”特别相似。这个青年在不断地伤害父亲,却对母亲非常依赖,这并不是因为性别的关系。这是因为母亲宠他,而父亲有太多挑剔。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所处的境地,血缘关系并不能阻止他的行为。由杀死部落酋长的野蛮人的本能中并不能推导出他的烦恼,他的烦恼来自自己的经验。任何儿童都可能变成这样。只要他有一个严格的父亲和一个慈祥的母亲。促使他形成这种生活方式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既想伤害父亲,又无法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