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的路上,总能看见一对烤羊肉串的夫妻。从外表上看,他们是那种典型的“烟火夫妻”,因为长期的烟熏火燎,女的脸上黝黑,像个女李逵;男人又瘦又矮,夏天太热时,脱下破旧的上衣,露出里面如排骨般的胸膛。
他们怀着朴素的梦想在这个城市生活着,每天早上天没亮就推着小车上街,而凌晨回家,还能看见他们守在摊旁,固执地等待着最后一个客人。
可以想像他们生活的艰难,但是每天似乎都看见他们快快乐乐的。经常的情况是:做丈夫的用他特有的表达爱的方式,拍一拍胖胖的老婆的屁股,可能是被一个笑话逗乐了,然后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或者,做妻子的给丈夫一条毛巾,擦擦身上的汗,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关切的眼神,浓浓的爱意尽在不言中。
很多时候,我经常被这种平凡的相濡以沫的爱所感动着。一个那样又丑又黑的妇人,然而在她心爱的男人面前,可能就是个宝,是个仙女,捧在手心里,都怕融化一般地爱着。
于是,想起所谓的真爱,是不是就是那句:即使全世界都嫌弃你,但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爱情是什么?我们用了几千年,用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去求证着,然而我想,那种深刻的温暖的爱的最高境界是一定是爱怜。是的,爱怜,既爱又怜。
仅仅爱一个人是不够的,还必须怜悯他。只有当你们的爱情变成了爱怜,才无坚不可摧,才能长久,才日月山河不可破碎,才当你们无论产生了多么大的矛盾,转过身来你便为他着想,于是一切矛盾便变得不再重要,两个人依旧要好好地过下去。
怜是爱的最高境界,就像上帝爱子民,父母爱他的儿女一样。
为什么要怜?因为那是将心比心,那是两个人感知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奈,因为脆弱和无奈,所以两个贫寒的生命,要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是的,生命可以骄傲,但走过了人间无数的冷暖,走过了人生的风霜雨雪后,有一天我们终会发现,生命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瞬,生命原本就如夏花一般短暂,如落叶一般凋零,如琴弦一般脆弱。
这不是悲观主义,而是总有一天,我们会从内心里发出的对生命深深的感叹。
在时尚界工作许多年了,身边充斥着无数骄傲的自命不凡的人。这常常让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二元逆反定律:那些无论从学识、才华、物质、外表、思想等,都堪称优秀的才子才女们,他们的感情却如玻璃器皿一般脆弱。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真爱,他们却比任何人更孤独,更找不到真爱;反倒是我见过的许多所谓的“烟火夫妻”,他们在艰难的生活中相守着,相爱着,他们的感情却更加稳固,他们却更能一生从青发走到白发,从朝霞走到夕阳。
为什么?我想那些时尚的才女才男们,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太骄傲了,因为骄傲,他们又太自我了;因为自我,他们很难去体会另一颗心的酸甜苦辣,所以,他们只能体会更深的寂寞。
人,原本是不应该那么骄傲的,特别在感情上。
我们可以改造自然,可以让卫星上天,可以发明越来越先进的科学产品,我们的生活一日千里,每天都在眼花缭乱,所以我们越认识不到生命的本质。我们以为,人是永远可以这样骄傲的,只要想要,我们有什么不可以得到?
然而人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当它一旦认为自己足够强大时,便在心里很难产生需要别人的感觉了。他开始变得骄傲,变得不愿意妥协,不愿意去体会别人的感受只需要照顾自己的感受——这恰恰是爱情的大忌。
许多经受命运折磨的人都有共同的感受:沧桑过后,更懂得两颗心在一起相守的珍贵。所以,我需要对方,我要珍惜和对方在一起的日子。在《我们仨》中,杨绎和钱钟书的真情让人常常感动得流泪,因为在动荡的命运中,人会因为最天然的互相同情和需要而紧紧地凝固在一起。
几年前,采访过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身家上亿。这些财富是他和已经离去的妻子从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地打拼出来的。他还记得在那些冰天雪地的夜里,他和妻子为了节省几块钱的路费,宁愿搀扶着走夜路的情景。那时,物质生活是艰苦的,但他们的精神却是快乐的,他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爱他,他们深深相爱,彼此怜惜。
但是,后来他成功了,成了富甲一方的名人,他开始变得骄傲了,他的心开始浮躁了。最初的变化是从一夜情开始的,他去酒店开房,和仰慕他的女孩鱼水共欢。这一切被他的妻子发现了,妻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主动选择了离婚。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即使离开妻子,依照他的条件,他肯定可以找到胜过妻子百倍的优秀的女人。但是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孓然一身。不是没有女人走近她,恰恰相反,多得让他眼花缭乱。只是,和当年的妻子不一样,他再也无法产生爱怜的感觉,他分辨不出这些女人到底是因为钱还是因为真正的爱走近他的。这让他和任何一个女人的关系走到一定程度时,便使他开始带着一种深刻的感情怀念过去,怀念那些彼此怜惜的日子,可是,一切过去了还能重来吗?
在我们这个时代,人是可以骄傲地认为自己在创造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上无所不能,然而,当人变得越来越“强大”时,恰恰需要我们不断回到生命的起点,让我们的心灵多一些弱小的感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那么自以为是,才能在爱一个人时,更多地去体贴他,包容他,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