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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章

素秋梳洗完,正坐在妆镜台前梳头。听见动静,惊忙回过头。一张小小的,白瓜子仁儿般我见犹怜的脸。眼神里的疏远和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瞬间点燃他心里苦抑的狂暴。

天色已很晚了,碍于礼貌,素秋仍客气地起身招待。她心里全没有他,只肯奉一杯清茶。

苦涩的茶水咽下肚,烫得脸也热了,却盖不住说不上来的悲凉。五内如焚,他扣紧她单薄的肩,晃得地动山摇:“你到底肯不肯跟我!”

有些事,是女人避不开也逃不了的。他只念,凡事需当机立断,只要那木已成舟。不安的兴奋越来越强烈,对她的渴想前所未有地疯狂。嘴唇焦枯,滚烫的欲火快要把身体熔成一滩。当她彻底成为他的……

素秋惊恐万状,比一块承受刀俎的鱼肉还要无助。她不敢叫喊,怎么也推他不动。莹白睡袍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滑腻料子,无风起浪,像一层蝉蜕似的被撕下。声嘶力竭的抗拒,换不来他半丝怜惜。

吕道涵眼睛血红,凶暴得全换了一个人,拼死一样控住她企图逃脱的双足,两人双双滚倒在地毯上。

“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到底有没有过一点——”他一边气喘咻咻地动作,一边诘问。

绝望是洪水猛兽,他对出现在门后的骇异的目光毫无所觉。蕴仪到素秋房里还一块绣样,冷不防撞见如此不堪一幕。

素秋挣扎得不留余地,泪水汩汩涌了满脸,失常地惨叫:“你放开我!不要逼我!我心里有人了,我不——”

我不爱你。从来,没爱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死活不肯让她说出口。山崩海啸似的愤懑,吕道涵彻底豁出去了,双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甚至忘了她的心脏病。

待回过神来,赶紧松开,素秋仍抽搐着,捂着胸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张着口,秀美的眸子瞪得老大,还是喘不上气。没多久,拿嘴唇变得乌紫了,舌尖都冰凉。

什么也不能再说,她死了。她永远是他不可得的人。宁可一死,也不爱他。

无限痛楚地,他低喊:“素秋!”

措手不及。

吕道涵一身冷汗,酒意顿时全消。他下意识想要打电话备车把人送医院抢救,却在拨出最后一个数字前收回了手。倘若素秋醒来,给出的答案仍旧是“不爱”,他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何况今晚发生的事,怎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宁肯活在自欺欺人的梦里,宁可相信素是爱着他而死去。

他跪倒在她的尸体前,大力掌掴自己。一下接着一下,啪,啪,啪,是罪孽深重的笞刑。

窗外蓦地劈下一道黯蓝闪电。

蕴仪像从噩梦中惊醒,扭身便跑,不小心绊倒了门廊的花瓶。

她不知道吕道涵是怎么善后,怎么把素秋的尸体清理得毫无痕迹,让次日清晨推开房门的佣人以为,素小姐是在梦中旧疾复发,毫无痛苦地猝然离世。

她浑身都找不出伤口,遗容甚至算得上安详。没有人怀疑过吕道然,连亲如手足的宋长卿都被蒙在鼓里。

唯一知情的,只有目睹了全部经过的蕴仪。从那天起,她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尤其是雷雨交加的夜里。

她跑得匆忙,手里的绣样慌慌张张掉落了也未察觉。最后被吕道涵拾起,原封不动送还到面前。

什么也不用再说了。她若狠得下心揭发他,也不用苦苦隐瞒那么久。感情和理智的撕扯,让蕴仪痛苦不堪到几近疯狂,而他竟成了唯一的拯救。

她发现自从素秋死后,吕道涵就像彻底忘记这个人的存在。雷雨之夜,成了彼此都绝口不提的禁忌。她守护着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作为回报,他也开始对她越来越好。虽比不上当年对素秋的体贴周全,蕴仪却感到很满足。甚至罪恶地想,他们中间终于再也没有“多余”的存在横亘着。

这丧尽天良的念头让她深深唾弃自己的卑鄙,却无力抗拒对他的痴迷。

素秋的死,让宋长卿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吕道涵,匆忙接受了家里送他去英国留学的安排。远渡重洋,一走就是三年。

当长卿学成归国,早已时移世易。吕道涵和白蕴仪订了婚,他仿佛走出往昔的情伤,兄弟之间仍旧毫无嫌隙。

如果能一直这么风平浪静下去……

蕴仪打了个哆嗦,浴缸里的水已经很凉。

她匆忙起身,扯一块浴巾裹住湿淋淋的身体。顾镜自揽,变得自得又惆怅。手握着不能公开的秘密,执拗又阴险地,把他裹挟进这无耻温柔的陷阱……她突然理解了吕道涵当日的疯狂,他究竟有没有一点,爱过?甜言蜜语耳鬓厮磨,难道仅仅是出于安抚和利用。

她的美梦很快破碎,或许他心里终究是不甘的。直到大公子吕道然的死,蕴仪开始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让所有不该存在的“障碍”消失,永远是达到目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那不是意外,甚至还可能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就在吕道然死后不久,白立仁突然发了一大笔横财。她无意中翻出的黄金和地契,加在一起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从那时候起,吕道涵便对她日渐冷淡。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被当成一桩可有可无的消遣。别说共度漫漫长夜,他甚至从不肯留在这间房里超过两个小时。

不是没劝过,可他什么都不肯承认,只说她一味的胡思乱想惹人嫌。再多问几句,换来是的无非是摔门而去。作为惩罚,她只会受到更多冷落和扎心的讥讽。

吕家的噩运一波接一波,这个多事的春天相当不太平。

宋长卿洗脱谋杀嫌疑,真凶浮出水面,竟是常年跟在吕道然身边的阿福。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重审在即,阿福竟在狱中“畏罪自杀”。

消息随着每天的晨报被送到早餐桌上,吕方中看完,还没说什么,白立仁只顾气得跺脚:“现在的巡捕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凶手没看好死在了牢里,苦主竟然要看报纸才知道消息!”

吕道涵应声道:“父亲别急,我马上跑一趟巡捕房。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唱和之间,天衣无缝。蕴仪只深深看他一眼,刚好吕道涵也转过脸。电光石火的一刹,仿佛有点火花在心中一闪。她突然明白过来,前几天他在书房和父亲隐晦的交谈。

尽管早有所觉,一旦猜测被证实,还是禁不住慌张。蕴仪深恨,为何最不堪的真相总是毫无预兆地撞进眼里,丑陋又肮脏,完全避无可避。她越陷越深,早已成了这场滔天罪恶的帮凶和守灵人。

手一抖,冷不防碰倒了玻璃杯。滚烫的牛奶泼洒出来,手背立马烫起大片红印。吕道涵正穿上外套匆匆出门,对身后发生的小小意外置若罔闻。吕方中毫无胃口,起身就要离座,忖度着把视线落在蕴仪勉力维持镇定的脸上。

那眼神只停留了一瞬,却让蕴仪从头僵到脚。

白立仁把围巾取下,交到吕道然手里,回头低叱了女儿一句:“越大越没规矩!”

她木然地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拭裙子上的污渍。低垂着头,无比专注的模样。绝不能展露出半点游移和惊慌,否则,否则……她绝望地想,吕道涵一定会把她扑倒,当场撕咬成碎片。

吕道涵整个白天都不见人影,入夜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刚一推开房门,他蓦地停住。

屋里没有开灯,点了盏烧过半的蜡烛,火苗尚在不安地晃动。

窗前有个人。一个女人。

盘一个样式毫无花俏的垂髻,用嵌了细米珠的发网兜着,耳边留出两绺长长的发束自腰间垂落。背薄如纸,雪白颈项拉出一道优美柔弱的弧线。

是她吗?她……回来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吕道然满头大汗地惊醒。梦里的素秋就像现在这样,始终背对着他,坚持不肯转过脸来。穿着她死时那件莹白柔滑的睡袍,风才能过空荡荡的身体穿过。无论怎么努力,他始终看不见她的脸。她一定是恨他的,才连梦中一面都吝惜。

光影迷离间,他心中的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那个名字千回百转地,堵在胸口。哽住了,在舌尖上打转,只是唤不出口。

“素……素……”张口的瞬间,声音略有些颤。

她回过头。

无法形容的失望和痛苦准确而迅速地击中了他。一阵心惊过后,旋即微笑。

吕道涵上前几步,离她更近一点。月光下,那么纤细的肩膀和手臂,孤立无援的眼神。真的很像,可惜不是。她永远替代不了素秋。

“蕴仪,你在做什么?”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缓缓问道。白蕴仪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做了一身和素秋死去当晚一模一样的衣裳,甚至梳了一样的头发,化了一样的妆。然后悄无声息地潜入房中,等他回来。

真是个愚蠢的“惊喜”。抑或挑衅?他选她,除了因为她是白立仁的女儿,也因为她的柔顺和怯懦。退让是她面对一切问题的解决之道,这么多年,以他的想法为想法,以他的意志为意志。可今日的举动,着实过界了。

她直直地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到底,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收手?”

他把外套脱下,抖一抖,平平整整地挂好在衣架上。又摘下眼镜擦干净,放进兜里。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吕道涵锁好门,突然一记倾尽全力的耳光落在白蕴仪脸上。

她被打得摔进沙发,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颊。血从刮破的嘴角淌下,洒在乳白的睡袍前襟,像白雪里的红梅。

白蕴仪站起来,摇摇晃晃站到他面前,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第二个大耳刮子猛抽在另一边脸上,肿痛变得麻木,只剩耳朵里嗡嗡的鸣响。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再也数不清。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控制不了自己要用疼痛惩罚这个一再触犯他权威的女人。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一个他想象中随意摆布的木偶。当她站定了,决心不再后退的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击倒。

白蕴仪第一次显露属于自己的意志,每当他以为她绝不可能再站起来的时候,她竟又出乎意料地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回到他面前,固执地问出同一个问题。

他打累了,揪起她的领子把人整个压在阳台的雕花铁杆上,俯视着逼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gba7pdMfESUooWd8TU8S3P7qCNdu4SjWuF4lvwHQeZaYDOJwxdz4XWfBZNCV8g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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