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妹妹霓君:
前天寄的钱想必你这两天就要收到。芝加哥的天气真热得快,昨天我这窗前的树还只是树叶含苞未放,今天早晨起来一看,已经一片绿了。前两天穿的衣裳今天穿了已经流汗。刚才忽然下了一阵阵头雨,凉快得很。这才像春天,早晨同昨天下午简直就是夏天了。想起一件事,就是:夏天穿西装实在热得难受,上课时候无法可想,只好穿西装。在家时候又没有人看见,就尽可以穿中国衣服,望你叫裁缝作两件粗夏布大褂,两身小褂裤(也要粗夏布),同上一次说的竹布大褂一齐托清华同学带给我,你看好吗?粗夏布就成,因为粗夏布很凉爽,并且我又不是穿了出去,用不着好材料,你带一对孩子已经够忙了,并且夏天热,我的衣裳你务必叫裁缝作。万一你不肯,小褂裤由你作好了,大褂(竹布,夏布)都务必叫裁缝作。小褂裤我想你作,是什么缘故,你那窍多得很的灵心也十分明白,不用我多嘴了。我有十七天不曾接到你的信了,我又不忍心责备你,因为你实在是太忙。但是以后你总用不着忙了:我从此起头,便能准期寄钱给你,你用不着愁了。有闲空时可以教教小沅,带着小东。(奶妈千万不要忘记。)从此起头,你应当每一礼拜有封信给我才对。说着说着,又下雨了。在此我倒喜欢它下雨,因为凉爽。我想你在长沙,一定热天时候也是喜欢下雨的。我忽然想起,这十七天你不曾来信,总不至于是害了病罢?你苦到那样,作事作伤了罢?霓妹妹,你对自己为什么那样不看重呢?你要知道你一害病,两个小孩子有谁管呢?虽说有奶妈,也只管得了小东。小沅你还是要操心的呀。并且家中事务也无人指挥呀。你添了两个孩子,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再要多操劳,害了病,这教我怎么能放心呢?你对自己的口头饭食,也太省俭了,这一层也务必改去。长沙的荤菜很便宜,你应当多吃点好菜才对。鸡蛋同豆子都是补品,应当每天都吃。
今天是第十九天了,还不曾接到你的来信,不过今天是礼拜,邮局不送信,也难怪。要是明天我再接不到信,那我就要发急了。停刻急得我早早回家去,那才好呢。我明年阳历八月底得学士,后年六月半得硕士,就想回家。可以请假。将来过得不舒服,找不到事情作,还是可以来美国考博士的。唉!日子怎么过得这样慢。
今天是第二十天。我今天接到赵先生的信,说是我的两本译诗都不曾卖出去,因为书店老板说我的条件太麻烦。这样看来,这其间的三个月,我不曾寄钱给你,书店又不曾寄,我想起来实在心中十分难过。霓妹,请你原谅了我这一次罢。以后不论怎样,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理,总要先把你的钱寄去。又接到罗先生信说他认识了一位邓小姐,彼此极好。我告诉他,我们两个等着吃他同邓小姐的喜酒呢。前两天因为天气忽热又冷,受了凉,今天已经好了,请你不必记挂。我想你决不会隔二十天不写信给我,一定是害了病。推原其故,自然是我不曾有钱寄回家,你急出病来了。霓妹,请你饶恕了我这一次罢。以后我是决不再让你担忧着急了。我译的两本诗,由赵先生寄给徐先生罗先生看完之后,便会寄给你,你替我好好收存着罢。等两年后我回国时再印。
沅 五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