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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梦想很俗气

我知道以后会孤独地老去,我要以回忆活着,所以才决定写下这么多琐事。

向千岚·01

我有一本带有红色漆皮的日记本,它记录了我十岁到十七岁的生活。

老实说,我不是一个讨喜的少女,除了会在妈妈面前温柔地笑,我找不出我的其他优点。

对了,长得漂亮或许算一个。

毋庸置疑,我有一副好皮囊,这一点从我每次去小卖部买生活用品,路边的一群小流氓总要盯着我吹口哨就可以证明。

小时候我常常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在别的小孩在父母怀中撒娇哭泣的年纪,我已经能帮巷子口的老婆婆捡垃圾,以得到一些微薄收入给妈妈。至于那些欺负我的人,我用拳头为自己赢得了地位。

没错,我会打架,下手干净利落,很少输,打架像是我一项天生的技能,足够保护自己。

五岁那年,一场车祸让妈妈的脊椎受到严重损伤无法再行走,那个男人却安然无事,不愿意承担家庭重担的他,选择了离婚抛弃我和妈妈,我时常恶毒地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没有事?为什么他没有死?

他死了,至少我能安慰自己,自己的父亲在车祸中丧生,也好过让我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任由我和妈妈自生自灭,却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

自我懂事起,我一直在捍卫自己和妈妈的生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奉还。

父亲的抛弃让妈妈的世界崩溃了,她除了身体上的疾病,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从小我就明白,我是妈妈生存下去的希望,为了保住这份希望,我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努力幸福地活着。

十五岁的时候,学校老师让我们说说自己的梦想,大家争先恐后地上讲台发言,轮到我时,我只说了两个字“赚钱”,说完后,惹来台下一片嘲笑声。

是的,我的梦想很俗气,我梦想赚很多很多钱,让妈妈住上大房子并且不用为生活操劳。听起来很好笑,对吧?

我却笑不出来。

该怎么形容我们住在铜锣巷这十七年来的生活呢?

妈妈长年累月在窗前的一张小桌子旁缝缝补补,巴掌大的客厅,沙发上堆满了别人的破衣服。因为劳碌,妈妈苍老得很快,眼睛不好要戴老花镜,不舍得花钱去医院治病,她的双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长年与轮椅做伴,在我的坚持下,近两年她才肯定期去医院检查。

墙上挂着的照片有妈妈年轻时的模样,与现在她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生活剥夺了她美丽的权利。

我们居住的巷子里永远有吵架的夫妻和闹事的无赖,晴天出门会闻到下水道的臭味,雨天回家鞋子总要沾满积水。

春天来了看不见繁花,入冬后巷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白雾,冷得阴寒。

这片老旧的城区像是现代都市皮肤上的一块伤疤,城市的灯火辉煌,却照不见底层人们的心酸。

在我的记忆里,这十七年像有一整个世纪那么漫长。

“岚岚,别忘了带牛奶。”

妈妈推着轮椅出来,一边盖好膝盖上的毛毯,一边吩咐我,晨光中她那张已经不年轻的脸,看得我一阵失神。

我挤出一个微笑,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玻璃瓶:“记得呢。”

她放心地转动轮椅,又去往窗边,好似不想浪费每一分每一秒,我握住玻璃瓶的手一紧,吸了下鼻子,伸手推门。

我并不喜欢喝牛奶,但是每天出门还是会带着它。

头顶上是交错的电线和每家每户晒着的衣服,浅灰色的云朵浮动在低矮的天空,清晨的巷子有些冷清,我吃着面包,一路走到了外面的公交站牌。再过一年,我就要开始为期四年的住宿生活,想到妈妈没人照顾,我心里陡然失落,无论如何,我不能离这座城市太远。

2路公交车一路向北,途径二十个站到达学校附近,每天车程需要一个半小时,因此我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才能不迟到。

去学校的路上,我都会听到别人低声的讨论。

“海天百货上了最新款的裙子,我们放学后去逛街。”

“听说西街那边开了一家网络咖啡馆,网速很快,周末一起去玩啊。”“真羡慕你们,我天天要学钢琴,司机每天送我上下学,没一点自由时间!”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笑容,绷着脸的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我从他们身边走过,跨进校园,沿着林荫小道往教室走。

我没有朋友,跟别人没有共同话题,活得像一个老年人,或许老年人都比我有活力。学习,是世界上成本最低的个人价值增值方式,所以,我不放过任何能通过学习拿全额奖学金的机会,我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贫困生”,也是高傲漂亮的女生,被老师喜爱,也被许多女生憎恶。

但是别人的憎恶又有什么关系呢?目前我在乎的只有这件事,用分数赚钱。

一个月前,我参加了奥数竞赛,竞赛获胜的奖金有五千元,只要拿下这笔钱,明年上大学的学费便不发愁了,几番淘汰赛后,有一个人紧咬住我不放。祁北辰,有超高的智商和强大的背景,我对他的名字不陌生。

离迟到铃还有十五分钟,我站在宣传栏的红榜前,盯着上面最新的排名,“向千岚”三个字占据榜首,与这个名字并列第一的是祁北辰。

又是这个人。

我咬牙切齿地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非要跟我抢这一笔奖学金?第二名的实力远远不及我,我不用担心,但是这个人……

我伸出手,食指透过冰冷的玻璃,点在那个人的名字上。祁北辰……

“你是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偏头看到一张阴沉的脸,他身上穿着校服,长得不差,五官分明,眼眸冷漠,流动着疏离的光芒,问我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显得轻蔑又讨厌。

我没有理会他的问题,鬼使神差地反问:“你又是谁?”

他没回答我的话,手指点到我的食指旁边,指着那个名字问我:“你对他有意见?”

我沉默地收回手,打算离开,没想到他突然倾身靠近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侧,我别过头,平静地看向地上,树叶在晨光的照耀下,能看清上面的纹路。

耳边低低地传来一声:“我在问你话。”

他靠我很近,灼热的气息逼得人喘不过气,面对一个异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正常的女生恐怕早已经尖叫,我却无所谓地闭了闭眼,没打算搭理他。

僵持了一会儿,他似乎烦了,耳边传来“啪”的一声,他用力敲了下旁边的宣传栏,眉毛一挑:“难不成你就是向千岚?”

当他问出这句话,我差不多确定了他的身份,原来祁北辰也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家伙。

“我可以走了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说完,不等他回答,我一把推开他,我的手劲很大,推他的时候没有客气,他被推到一边,有些恼怒地瞪着我。

“只剩下五分钟,马上要迟到了。”我假惺惺地对他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同一所学校的两个人,两年来素未谋面,只因为一句搭讪他们便可以扯上关系。

搭讪是男人惯用的伎俩,一句夸赞,一杯鸡尾酒,一句问好,很多时候都能成功与一个女人搭上话。

美丽的女人因男人的吹捧愈加虚荣,有的女人在美丽中沉淀,有的女人在美丽中沉沦,祁北辰和我搭讪,我很自然地想到是由于我的外貌。

我本就是美丽的,不是吗?

手中的圆珠笔转了无数个圈,我扫了下试卷上写得满满的公式,一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窗外。

榕树叶掩映下,对面教室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来盯了我很久,这让我心中一惊。

祁北辰是对面班级的?不对,以前那个窗口坐的是个女生,他们换座位了?

我们的教学楼楼间距很近,往往教室之间能相互看见,有一些女生会故意坐到窗边,就是为了看对面班级长得帅的男生,我不喜欢吵闹,所以一直坐最后一排靠窗位置。

对面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肆意地打量着我,我一把拉上窗帘,阻挡了他的视线。

“刚是不是祁北辰?他好像在看我们这里。”

“对啊,他们班前几天换座位了。”

“你看那个……那是不是尹水彤呀?那个女人又去找他了,脸皮真厚,校花了不起,还没我们班向千岚好看。”

“向千岚看起来冷冰冰的,我听说她……”

议论声小了下去。

虽然她们夸我好看,但我仍旧听得烦心,我塞上耳机,随便抽了一本空白的习题册写起来。

上帝挺公平的,虽然给不了我完整的家庭,但是给了我不错的外表和聪明的头脑。

我提前把下午要完成的作业写完了,下午请假的时候,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批了假。

从学校出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芒种刚过,夏天的气息渐浓。

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清香,闻起来很舒服,我要去一个地方,一个破旧的工厂,我的秘密基地。

在喧闹的地方待久了,特别渴望找一个没人发现的地方独处,不需要做什么事,躺着听听风,看看天空,心情也会变好。

我买了一罐啤酒,一瓶饮料,装在书包里去搭车。有时候,我有点贪恋酒精的味道,让人神经有片刻的麻木,但我不敢让妈妈发现我喝酒,她会伤心。

饮料是为了掩盖啤酒的气味。

工厂还是老样子,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迎接着我的到来,我跳下车,穿过齐腰高的杂草丛,从扶梯爬上了二楼的天台。

一个唯一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我喝着啤酒,坐在栏杆上,晃荡着两条腿,眯着眼睛看着飞鸟一只只从我的头顶飞过。

那些飞鸟它们会飞往什么地方呢?

我常常这样坐一下午,胡思乱想一下午。

后来我在这里认识了柴泉。

向千岚·02

我记得那天下雨,不敢直接跑回家,淋雨回家免不了要被妈妈说一顿,我不愿意她担心,想等雨停了再走。

那时天已经快黑了,工厂门口似乎有动静,我非常敏感,知道肯定出事了。有吵闹声传来,我走到门后面,看到一个男生被推到墙上,背对我的三个青年,正不停地踢打他,男生不发一言,用仇恨的眼睛瞪着他们。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完全没考虑多管闲事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大声吼道:“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四个人全被吓了一跳,打人的三个人回过头,看到只有我一个人,露出猥琐的笑,住在铜锣巷见多了这种场面,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就在我准备和他们动手时,先前那个被欺负的男生,猛地推开离他最近的人,冲过来拉起我的手往外跑去:“跑啊!”

我有点懵了,条件反射地跟着他逃跑,风声、雨声呼啸而过,我们两个疯狂地奔跑,远离了工厂,穿过几条湿漉漉的巷子,终于跑到有人的地方,男生拦了一辆的士把我塞了进去,紧接着跳了上来。

“师傅,西塘路。”男生嚷道。

我想拉开车门下车,他一把把我拉了回来:“你不要命了?现在出去是羊入虎口,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让我下去。”

“师傅,先开车。”男生着急地回望,汽车扬长而去,甩开了身后的那三个人。

汽车行驶了一段路后,我冷静下来,左右看了看,指着前面说:“前面,在第一个红绿灯那里放我下来。”

“嘿,你胆子蛮大嘛。”男生看着我身上的校服,皱起眉,“你是一中的学生?”

“不对呀,你长得这么漂亮,我不可能没见过你。我叫柴泉,外号‘柴犬’,我能详细地说出每个学校的校花档案,你肯定是转学生吧?你叫什么名字?”他聒噪得像是一只鸣叫的蝉。

我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汽车还在行驶,我打开车门想跳下车。“你真不要命了!”柴泉生气地拉回我,急忙要司机把车停到路边,我倔强地不说话,车子一停下,我便下车,顺手甩上了门。

我讨厌纠缠不休的男生,为了讨好女孩子常玩的把戏,拙劣极了。

我听到柴泉在后面拼命喊我,我走得更快了。有一只手忽然从背后抓住了我,我以为是工厂里那三个人追来了,我扭住他的手,准备再给他肚子一脚,却听到柴泉“哎哟”地叫唤。

我看清是他,松了手,疑惑地望着他。

“你这丫头下手这么狠。”柴泉揉着手腕,把一把粉色的雨伞塞到我手里,“我来给你送伞。”

他刚去旁边超市买了把伞来追我。

我心情有些复杂,来不及拒绝他,他已经跑远,笑着冲我挥手:“我还有事,再见。”

我低头看着这把花哨又难看的雨伞,其实雨小了许多,回家洗个澡就行了。

最终还是撑伞回了家。

积水淹没了我的球鞋边,有一些渗透进了鞋子里,黏糊糊的。

有下班回家的女人走在铜锣巷,踮起脚前进,似乎怕鞋子被污水浸湿,只有我像一个英勇无畏的英雄,泰然自若地蹚着一摊摊浑水。

看到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我一时兴起,飞快跑起来,溅起的水花,飞落到了她们的裙摆上。

“跑什么跑!你这不长眼的!”

刺耳的骂声传进了我的耳中。

我此刻的脑子八成是坏了,竟然有一种隐隐的快乐,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发现门没关,妈妈坐在门口张望,见到我笑容满脸,连忙来拉我。“快进来,我还想这么大的雨,你没带伞怎么办哟。”她接过我的书包,把伞撑开放到地上,转动着轮椅去餐厅,“晴带雨伞饱带干粮,我说多少次了,你们同学人好,肯借雨伞给你,明天你要记得还给人家。”

“知道啦,妈。”我换完鞋,拿着睡衣走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发现妈妈在门边刷我的球鞋。

我擦着头发,静静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为我做着这些烦琐的事,我知道不能阻止她,在她看来,我的任务就是读书,只有读书。

我老老实实地去餐厅吃饭,拿起筷子又听到她担忧的声音:“头发擦干,不然容易感冒。”

“噢,我会的。”我埋头吃着饭,应着她。

内心温温热热地起伏不定,吃完饭,我端着碗筷溜去厨房,刚倒好洗洁精,妈妈又进来了。

“放着,我来。”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退后几步,语气埋怨:“妈,这些事我能做,你休息休息好不好?”

她微微一笑:“不好。”

谁说人到中年不能“卖萌”?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的表情让我感到无奈,只得妥协。我从厨房退出来,笑嘻嘻地说:“我去房间写作业。”

关上房门,我歪嘴笑了一下,坐到书桌前,推开窗户,两眼直直地看着外面。作业没什么好写的,我早就写完了。

左下方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排写完的日记本,妈妈很尊重我,每次打扫房间从未动过我的私人物品。我抽出日记本翻了翻,扔进了抽屉。

我暗想,当个好学生也不错,至少大人们不会怀疑你早恋,不会怀疑你在学校干坏事。

“柴犬?”我咬着笔头,想起今天遇到的事,情不自禁笑出声。

外面夜幕低垂,屋檐上的雨珠,一下下滴落在遮雨板上,敲打出一片宁静,我松开绑头发的橡皮筋,仰面躺在床上。

扭开收音机,低缓的音乐传出来,为黑夜增添了一分寂寥。

我看着天花板,陷入了复杂的思绪中。

以前我以为悲伤是生离死别,现在才明白,有时候恐惧和悲伤是来自于对未来的迷茫。我把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的手机上没有未接电话,没有短信息,什么都没有。

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手机。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一滴眼泪从我的眼角流下,无比矫情。我讨厌这样莫名其妙流下眼泪,我不要流泪。

永远不要。

周六的时候,在我的坚持下,妈妈答应我去医院做检查,一路上她不断地问我要花多少钱,不能动我的学费,她惶恐的样子,让我无比懊恼。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妈妈是不是就不必永远先考虑我?她总是这样,爱我爱得那么深沉伟大,我接受着她给予我的一切,恬不知耻。

那一刻我的心里,真是恨死了自己。

去医院花掉了两千多块钱,我没敢跟妈妈说实际数额,回到家她研究着买回来的一大堆药,说着以后不要乱花钱的话,令我心疼。

我真自私,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

第二次见到祁北辰,是在树林。

我觉得所有学校里的树林都是为情侣们准备的,树林隐蔽又有意境。

上帝作证,我不是一个偷窥狂,我喜欢去树林,因为那里很凉爽。短时间内我不敢去秘密基地,上次得罪了三个人,我怕他们会在那儿堵我。

一中的树林占地面积广,像是一座公园,石桌石椅,运动器材,一应俱全,我刚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祁北辰。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我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他看起来惹了麻烦,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生拽着他的胳膊,祁北辰脸上看起来有些不乐意,很绅士地拉开她的手。

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隐隐含着怒气又,女生嘟着嘴,高声喊道:“辰哥,我反正就喜欢你,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不要你把我当妹妹,我要你当我男朋友,你有种就答应我。”

我差点笑出声来。

本想离开,却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发出“咯吱”一声。

祁北辰转头,看见了我。

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飘进我的耳中:“小彤,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你吗?我今天告诉你原因。”

祁北辰的手指向我,对那个女生说:“因为你没她漂亮。”

他的话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话音刚落,我便接收到那个女生宛若要将我凌迟的目光,说一个女生容貌比不过另一个女生,这是多么残忍。我从来都知道嫉妒是什么,所以当那个女生径直朝我走来,扬起一只手准备甩我巴掌时,我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搞清楚情况。”我看着她怒火燃烧的双眸,然后对她说,“你被他拒绝是你自己没本事,别把火发到我身上。”

看来,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成功地把麻烦引到了我身上。

她挣脱开我,晃着手臂尖声说:“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勾引他?”

我想女人真是天生的艺术家,我听着眼前的女生臆测着各种我勾引祁北辰的桥段,让我啼笑皆非,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嫉妒中的女生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

我贴近她涂着脂粉的脸,朝她眨了下眼睛:“你说对了,我勾引了他,就凭我比你漂亮。”

我的反应绝对出乎他们的意料。

祁北辰很酷地笑了,然后,看好戏一样看着我。

“贱人!”很快,女生的怒骂变成了尖叫,她揪住我的头发,我抓住了她的手腕,比前一次更用力,我看到她的脸因痛苦皱成一团。

她刚抬腿准备踢我,我先一步将她推出了几米远,我下手不重,但她再招惹我,我不会客气。

小时候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还在妈妈怀里撒娇。

她握紧拳头,看样子很想找个东西可以捶一下。接着,她看向祁北辰,她可太天真了,战火因他而起,他怎么会帮忙?

“辰哥,她欺负我!”女生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小彤,是你比不过她,不要来找我了,你走吧。”祁北辰几句话便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我不会放过你的。”

女生屁股一扭,揉着眼睛,气急败坏地跑开了,临走前威胁我道。

夏天的风,带着树叶和野花的幽香,飘进我的鼻腔,对面的人,懒洋洋地立在树荫里,好似终于解决了一个麻烦。

向千岚·03

女生说不会放过我,我也没打算放过祁北辰。于是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他转过头看向我,面露诧异,也许他以为我走了。

他没有动。

风吹起我的发梢,我昂起头,问他:“你怎么谢我?”

“嗯?”他的眼神依旧冷漠疏离,迟钝了几秒钟,反问我,“我为什么要谢你?”

“我需要奥数竞赛的奖金。”

我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但他一定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原来向大美女的第一名都是这样得来的?”他的笑意中充满了嘲讽。我冰冷回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输了,奖金就归我,也算是你的赔礼道歉。”

“这么没信心?”

“不,我一定会打败你,我是要你记住,你欠我一份人情。”

“哦,人情。”他重复着我的话,靠在一棵树上,摸出一根烟点燃拿在手中,我有个奇怪的念头,很想抽走他的烟。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抖了抖烟盒,冷冷问道:“来一根?”

事实上,我没抽走他的烟,却扬飞了他的烟盒,一根根雪白的香烟,散落了一地。他看着空空的烟盒,没了兴致,把手指间的烟丢到了地上,看起来想揍我一拳。

我心满意足,带着微笑的神情对他说:“喂,不要乱扔垃圾。”

他被我的微笑吓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你这个女生真是……”我绕过他,往教室走去,走了一段路,我停下来,余光扫到他正弯腰,伸手,很不情愿地捡起烟,碾碎它们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那一天,我的心情变得像云朵那么轻快。

同时,让人头痛的事接踵而至。

柴泉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班级,弄到了我电话号码,开始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他在我的教室外面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向千岚,我喜欢你!”

他穿着印着我头像的白色T恤,捧着一束玫瑰花,在校园里不停地跟着我。我挺佩服他的,因为他T恤上那个图案,是我准考证上的头像。

我受不了他像个疯子一样追着我不放的追求方式。放学后,在小道上他拦在我眼前,对着我喊:“岚岚,做我女朋友吧。”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混混样的学生,笑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嫂子,答应柴泉哥啊!”

我打他都脏了我的手,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祁北辰,我以为他会头也不回地走掉,至少会冷言冷语嘲笑我几句。

祁北辰看看我,又看了看柴泉他们,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抱着一摞试卷,突然,他招呼旁边的男生接过他手里的试卷。

然后他微笑着,走到我身后,看了看四周说:“看来你太漂亮,又惹麻烦了。”“谬赞。”我讥讽地说。

“我是专程来还你人情的,对了,你需不需要我帮忙?”说完,他用手掌靠近我冰凉的脸,俯身看向我,动作极其暧昧。

我竭力控制着我的拳头,面无表情。

“我想知道……”他的脸猛然在我眼前放大,我还在等待他未说完的话,他的唇瓣就已经覆在了我的唇瓣上。

世界在一瞬间静止了。

我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一个恶作剧,但其他人不这么想,柴泉快步地走过来,挥拳打向他,祁北辰带着我闪到一边,躲开了他的攻击。

男人们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尤其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

“你离她远点,信不信哥哥废了你!”柴泉冲祁北辰大喊。

这些天来,我被柴泉闹得很烦,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赶走了就是一件好事,我也没心思计较祁北辰对我做的事了。

柴泉挽高了袖子,粗声粗气地喊:“岚岚你让到一边,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不用了。”我说,“我要回家吃饭。”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吻你?”祁北辰说。

“你不觉得乱咬人的都是疯狗吗?”

我看到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嘴角抽搐了几下。

目的达到了。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的饭菜飘出了香味,祁北辰和柴泉怎么样,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日子依旧枯燥,像是一潭死水。

七月十五,我的生日,和以往一样,客厅里放着一个蛋糕,妈妈做了一桌子菜。

“我们家岚岚十八岁了。”

“生日快乐。”我说。

“傻孩子,是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我希望妈妈快乐。”

妈妈的表情突然变得忧伤,然后她哭了出来,我有一刻想伸出手去拥抱她,但是我最终没有这么做。

我很耐心地等着她哭完。

终于,我拍拍她说:“好啦,哭多了会变老的,今天是你的宝贝女儿生日啊。”

不知道为何,每到我生日,妈妈总要哭一场,因此我特别讨厌生日,但每年的这一天,妈妈总要为我庆祝。

短暂的热闹后,客厅里恢复了冷清。

妈妈依旧忙着她手中的针线活,我往外面走去,铜锣巷异常安静,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走往哪儿去。

火球般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树木被烤得耷拉着头,狗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蝉在树上拼命地嘶叫。

我想找一份兼职。

之前由于是未成年,没有一家店肯用我,在我十八岁成年的这一天,我的愿望是找一份工作。

我运气不错,在家附近的小区转悠了一会儿后,看到了一张饭店招聘服务员的宣传单,白天要上课,老板同意让我周末和晚上过来,工资按小时算。

下周是奥数竞赛,竞赛后开始期末考,考后是暑假。

我有大把的时间挣钱。

参加奥数竞赛的人不多,考点离我们学校不远,考完后,我按照门上贴着的名单找过去。

在最后一间教室,我找到了那个名字,祁北辰,备注那一栏用水性笔写了两个字,缺考。

到了考前我还在想,如果我拿不到那五千块奖金该怎么办。但现在,天地良心,我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竟然还觉得生气。

我搭车回学校,想去找祁北辰,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不好相处,也不受欢迎,当我站在祁北辰他们班教室外,希望一个女生帮我叫一下他时,她装作听不到。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不好相处,也不受欢迎。

我扫视了一眼他们的教室,并没有看到祁北辰的身影,难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边想着,一边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上厕所,我关上门后,外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和笑声。

我觉得事有蹊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被人锁住了,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蓝色的衣架和一根绳子。

我用力拉着门:“我警告你们,开门。”

“哟,你不是厉害嘛,那你自己走出来啊。”一个声音得意地说,我认出了是那天树林里的女生。

我捞起厕所里洗马桶用的刷子伸出去,尽量卡住门,她们绑得并不牢固,我将手伸出去抓住把手,用全身的力气打开了门。

右手从大拇指到手腕、胳膊刮擦出一道可怖的伤口,鲜血从上面流了下来,当我出来,站在女生前面时,她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在她张大嘴的那一秒,我看到旁边有一桶洗拖把的脏水,我提起桶,毫不留情地把那桶水淋到了她的头上。

“啊——”女生发出鬼哭一样的号叫,眼泪“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女生,见到女生大喊大哭,本想对我动手,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阴沉,也许是被我流血的胳膊吓坏了,她们犹豫了一下,拖着女生往外走去。

我满不在乎地用冷水洗干净手臂,一道深深的伤痕露了出来,我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向千岚,何必呢?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伤了自己,值得吗?”

伤口不停地在流血,我忍着疼,走向了医务室。校医见到我的伤口,问起原因的时候,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面对别人的挑衅,我总是那么狠,改不掉的坏毛病。

回到教室的时候,有同学对我胳膊上缠着的纱布表示好奇。老实说,我做人挺失败的,因为没人问一句我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是我值日,我慢条斯理地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提起我受伤的胳膊,帮老师布置下一节课的作业,写字的时候,我感觉血又渗了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

去饭店打工之前,我买了长袖衣服和药膏,我怕妈妈发现我的伤,也担心饭店老板辞退我。

家里没有电话,妈妈又没有手机,十点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在等我,我撒谎说最近两个月要补习,回家比较晚,妈妈相信了我的话。

妈妈叮嘱着要我注意安全,我点头答应。

这是我第一次对妈妈撒谎。

我蹲在妈妈身边,白炽灯照在她的脸上,我看见了她鬓角的一缕白发,看到妈妈咧嘴笑了。

“我们家岚岚真好。”

她的脸上焕发出一种欣慰的光彩,她看着我,揉了揉我的发。

我听到了胸腔里轻轻的叹息声:“向千岚,你果然天生不适合当好女儿啊……”

夜,寂静无声。

我闭着眼睛,想起这一个谎言,痛苦的潮水,渐渐淹没了我的眼…… HD5LwktRCo2//BXsub9+aHIBBknGj0Rpiyo2GcBtHzMXWPl5XKBzjgetNltS/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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