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同徒弟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至西天取经,有一日到了车迟国元会县里,遇着一个老者。孙行者上前问他:“此处是什么地方?”老者道:“是元会县。舍下在陈家庄,此去不过三里。列位可到舍下休息休息。”行者一想,腹内已饥,正欲投斋,姑且去去也好,闻老者相邀,即与唐僧偕往,须臾就至。献过了茶,又欲备斋,唐僧等一齐鞠躬致谢,说道不敢不敢。唯见老者家中正有斋事,遂问才做的是什么斋事。那老者含泪道:“是一场预修亡斋。”行者道:“什么叫作预修亡斋?”老人道:“列位不知么?此处陈家庄有一座灵感大王庙,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奉他。他一顿吃了,保合境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要降祸生灾。”行者道:“你府上几位令郎?”老者捶胸道:“可怜,可怜!说什么令郎!”正说间,里边走出一人,那老者道:“这个是我舍弟,名叫陈清,今年五十八岁;老拙叫作陈澄,今年六十三岁。我只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周岁,取名叫作一秤金;舍弟有个儿子,今年七岁了,取名叫作陈关保。我兄弟二人只得这两个宝贝,不期目今轮到我家祭赛,又不敢不献,为此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唐僧闻言,悲痛不已。
行者见师父慈悲,心生一计,连忙去问二老道:“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私?”二老道:“水田、旱田共有五百亩,舍下也有吃不完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确有不少。”行者道:“既有如此家私,不如花几两银子买了两个,以他人儿女代自己儿女,却不是好?”二老垂泪道:“老爷你不知道,大王很灵通,常常到人家行走,来时一阵香风,大家焚香下拜。我家老幼生时年月,大王都晓得,我们亲生儿女,他早早认识。除非买一个面貌相像、同年同月的,然焉能有此巧事?如果真有,不要说一百五十两,即一千五百两,也非所惜。”行者道:“既如此,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那陈清急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小孩儿哪知死活,笼着两袖果子,蹦蹦跳跳地吃着耍子。行者见了,默默念咒,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与两个小孩儿搀着手在灯前跳舞。吓得那老者慌忙跪下道:“老爷!你何以变作我儿一样!恐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行者把脸抹了一把,就现本相,对陈清道:“可像你儿子么?”陈清道:“像像像,果然一般无二。”行者道:“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代祭赛去。留下你家香火后代何如?”那陈清跪地磕头道:“老爷果发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行者道:“何不谢谢老孙?”陈清道:“你已替祭,被大王吃了,只好做佛事谢你。”行者道:“他敢吃我!”陈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行者笑道:“各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运气。我代你儿祭赛去。”
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唯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上前扯住道:“老大,你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已替了我侄子也够了。但只是老拙无儿,只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也有她哭得痛切些,如何舍得!”行者道:“你快快去备饭治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行好事,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那八戒听得大惊道:“哥哥你要修点阴骘,不要不管我死活就来攀扯我。”行者道:“贤弟,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大可做做好事。”八戒道:“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水牛,变大肚汉还可,若是叫我变小女儿,却有几分难处。”行者道:“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看。”陈澄急入里边,抱女儿一秤金到了厅上。家中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的性命。那女儿浑身穿得花花绿绿的,拿着果子吃哩。行者对八戒道:“这就是女孩儿,你快变得像她,我们祭赛去。”八戒道:“似这般小巧俊秀,如何好变!”行者叫:“快些!莫讨打!”八戒慌了,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变,真个变过头来,就也像个女孩儿面目,只是胖大得不像。行者笑道:“再变再变。”八戒道:“凭你打吧!变不过来奈何!”行者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得不男不女。你快好好儿变来!”他就吹一口仙气,果然即时把身子变过,与那女儿一般。便教二位老者:“你请宝眷带令郎、令爱进去,可将好果子与他吃,不可任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声。等我二人去耍耍吧。”大圣又问是什么供奉法,是细了去、绑了去、蒸熟了去,抑砍碎了去。八戒道:“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这个本事。”老者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把你们抬上庙去。”行者道:“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看。”
那老者郎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椅子,往天井里走走,又抬回放在堂上。行者欢喜道:“像这般抬着走走,我们也是上台盘的和尚了。”八戒道:“若是抬来抬去,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这个却不是玩耍的。”行者道:“你只看着我,他要吃我时,你就走了吧。”八戒道:“如先吃童男便好,倘先吃童女却如何?”老者道:“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者在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道:“运气!运气!”正在谈论,只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灯火照耀。同庄众人打开前门,叫抬出童男童女来。那老者装着哭哭啼啼的样儿,与众人抬着童男童女至灵感庙里,放在上首。行者回头看,那供桌之上点了一对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着“灵感大王之神”。众人摆列停当,一齐上前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谨遵年例,供奉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祝罢,化了纸马,然后各回本宅。那八戒见人散了,对行者道:“我们家去吧。”行者道:“你家在哪里?”八戒道:“往陈老家睡觉去。”行者道:“呆子又乱谈起来了。既允了他,须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八戒道:“你倒不是呆子,反说我是个呆。只哄他耍耍便罢,什么就与他当起真来。”行者道:“做人须做彻。一定等那大王来吃了,方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教他降灾降祸,岂不反害了他们?”
正说间,只听得呼呼风响。八戒道:“不好了。风响,恐是他来了。”行者只叫:“莫言语,等我对付他。”顷刻间,庙外来了一个妖邪,拦住庙门问道:“今年祭祀的是哪家?”行者笑吟吟地答道:“承情下问。庄头是陈澄、陈清家。”那怪闻言,心中疑虑道:“这童男胆大,言谈伶俐。常来供养的,问一声,不言语;再问声,吓了魂;用手去捉,已是死人。怎么今日这童男善能应对?”怪物不敢来拿,又问童男女叫甚名字,行者笑道:“童男陈关保,童女一秤金。”怪物道:“这祭赛乃常年旧规,如今供奉,我当吃你。”行者道:“不敢抗拒,请自在受用。”怪物听说,又不敢动手,拦住门喝道:“你莫顶嘴!我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倒要先吃童女。”八戒慌了道:“大王还照旧吧!不要吃坏了例。”那怪不容分说,放开手就捉八戒。八戒扑地跳下来,现了本相,掣铁耙劈手一筑。那怪物缩了手,往前就走。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八戒道:“他的甲筑破了!”行者也现本相来看,原来是水盘大小两个鱼鳞。说声“赶上”,二人跳到空中。那怪不曾带得兵器,空手在云端里问道:“你是哪方和尚,到此欺人?”行者道:“你这怪物原来不知,我乃东土大唐奉钦差往西天取经圣僧的徒弟。昨因夜寓陈家,闻有邪魔假号灵感,年年要童男女祭赛。是我等慈悲,拯救生灵,捉你这个泼物。趁早从实供来!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算还我,饶你死罪!”那怪闻言就走,被八戒又一铁耙,未曾打着。他化作一阵狂风,钻入通天河内。行者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师父过河。”八戒依言,径回庙里。把那猪羊祭礼连桌面一齐搬到陈家。此时三藏、沙僧共陈家兄弟正在厅上候信,忽见他二人将猪羊等物都丢在天井里,三藏便问祭赛之事何如,行者将那怪物之事说了一遍。二老十分欢喜,即命安排床铺,请他师徒就寝。
且说那怪得命回归水内,坐在宫中,默默无言。水中大小眷族问道:“大王每年享祭回来欢喜,怎么今年烦恼?”那怪道:“常年享毕,还带些余物与你等受用,今日连我也不曾吃得。运气不好,撞着一个对头,几乎伤了性命。”众水族问是谁。那怪道:“是一个东土大唐圣僧的徒弟,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假变童男童女坐在庙里。我被他现出本相,险些儿伤了性命。一向闻得人讲,唐三藏乃十世修行的好人,但得吃他一块肉,可延寿长生。”乃使个神通,将通天河内的水尽结成冰,待唐僧来渡此河,可设计赚他。果然唐僧取经心急,不待冰释,急欲踏冰而往。亦是唐僧该遭灾晦,行至河中,忽然冰裂,陷入水内。三人在后,得以幸免。大圣一想,“师父落水,亟宜援救,唯水性我不甚熟谙。”
此事只好请沙僧去。原来他是个流沙精,必能胜任。沙僧道:“哥啊,小弟虽是去得,但不知水底如何。我等大家都去,哥哥变作什么模样,或是我驮着你,寻着妖怪的巢穴。你先去打听打听师父消息,何如?”行者道:“兄弟说得有理。你们哪个驮我?”八戒暗喜道:“这猴子不知捉弄了我多少,今番老猪也好捉弄他。”即笑嘻嘻地叫道:“哥哥,我驮你。”行者就知其意,却便将计就计,教八戒驮着。沙僧剖开水路,兄弟们同入水底。行有百十里远近,那八戒要捉弄行者。行者随即拔下一根毫毛,变作假身,伏在八戒背上;真身变作一个猪虫子,紧紧地贴在他耳朵里。八戒正行,忽然打个躘踵,故意把行者往前一掼,扑地跌了一跤。原来那个假身本是毫毛变的,却就飘去无影无踪。
沙僧道:“二哥你怎么说,不好好儿走路,把大哥不知跌在哪里去了!”八戒道:“兄弟莫管他,你且往寻师父去。”沙僧道:“不好,还须他来。他虽不知水性,却比我们乖巧。若无他来,我不与你去。”行者在八戒耳朵里,忍不住高叫道:“悟净!老孙在这里!”沙僧听得笑道:“罢了,这呆子又上当了。你怎么就敢捉弄他!如今弄得闻声不见面,如何是好?”八戒慌得跪在泥里磕头道:“哥哥,是我错了。待救了师父,上岸赔礼。你在哪里做声,请现原身出来,我驮着你,再不敢冲撞你了。”行者道:“是你还驮着我哩。我不弄你,你快走快走。”那八戒絮絮叨叨,口中只管赔礼,爬起来与沙僧又进。又行有百十里远近,忽抬头望见一座楼台,上有“水鼋之第”四个大字。沙僧道:“这方面是妖精住处,我两个该上门索战。”行者道:“悟净,那门里外可有水么?”沙僧道:“无水。”行者道:“既无水,你藏隐在左右,待老孙去打听打听。”好大圣,爬离了八戒耳朵里,却又摇身一变,变作个长脚虾婆,两三跳跳到门里。睁眼看时,只见那怪坐在上面,众水族摆列两边。直至寻到宫后一看,见有个石匣,却像人家的猪槽,又似一口石棺材。只听得三藏在里面嘤嘤地哭哩。行者忍不住叫道:“师父莫烦恼,老孙来了!”三藏闻得道:“徒弟啊!且救我性命要紧。”行者道:“你且放心,待我们擒住妖精,使你脱难。”急回头跳将出去,到门外现了原身,叫八戒、沙僧道:“正是此怪骗了师父,师父被怪物盖在石匣之下。你两个快去讨战,让老孙先出水面。你若擒得他,就擒;擒不得,做个佯输,引他出来,等我打他。”那行者捏着避水诀,钻出河中,停立岸边等候。猪八戒闯至门前,厉声高叫:“泼怪物!送我师父出来!”
门里小妖急入通报。妖邪道:“这定是泼和尚来了。”教快取披挂兵器来。妖怪结束了,手执一根九瓣赤铜锤,开门出来,对八戒道:“你是哪里和尚,为何在此喧嚷?”八戒喝道:“你这打不死的泼物!你前夜与我顶嘴,今日如何推不知来问我!你弄虚头,假做什么灵感大王,专在陈家庄吃童男童女。我本是陈澄家一秤金,你不认得我么?”那妖道:“你这和尚真没道理!你变作一秤金,该一个冒名顶替之罪。我倒不曾吃你,反被你伤了我手背。你怎么又寻上我的门来?”提起兵器就打。沙僧见八戒一人恐不能取胜,亦掣宝杖上前夹攻。三人在水底下乱杀,斗经两个时辰,不分胜败。八戒料得不能赢他,对沙僧丢个眼色,二人诈败佯输,各拖兵器回头就走。那怪赶出水面,大圣在岸上眼不转睛,只看着河边水势。忽然见波浪翻腾,喊杀连天,八戒、沙僧都跳上岸道:“来了,来了!”那妖随后赶到,才出头,被行者喝道:“看棍!”那妖闪身躲过,使铜锤急架相还。只打了一下,那怪又淬入水里。行者闷闷不乐道:“这怪似此难捉,奈何!只得上普陀岩去拜问菩萨。”因急纵祥光,径赴南海,见了菩萨。施过礼,即高叫道:“菩萨!弟子孙悟空虔心朝礼。我师父有难,特来拜问通天河妖怪根源。”菩萨道:“你且在这里,待我出来。”行者等不多时,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出来道:“悟空,我与你去救唐僧去来。”遂纵着祥云,腾空而去。大圣随后相跟,顷刻间到了通天河界。八戒与沙僧看见,一齐拜罢,菩萨即解下一根束袱的丝绦,将篮儿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流头拉着,口里念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念了七遍,提起篮儿,但见那篮里亮灼灼一尾金鱼,还转眼动鳞。菩萨叫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行者道:“未曾拿住妖邪,如何救得师父?”菩萨道:“这篮儿里不是?”八戒与沙僧拜问道:“这鱼儿如何有此手段?”菩萨道:“他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成这手段。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根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不知是哪一日海潮泛涨,走到此间。我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那厮出拜,算来便是他成精,害你师父,故此急来擒他。”行者道:“菩萨,既然如此,且待片时,等我叫陈家庄众信人等看看菩萨的金面。一则留恩,二来说了收怪之事,好教凡人信心供养。”菩萨道:“也罢,你快去叫来。”那八戒、沙僧飞跑至庄前,高叫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
于是一庄的老幼男女都赶至向河边,也不顾泥水,都跪在里面磕头礼拜。当时菩萨遂归南海,八戒与沙僧分阔水路,径往那水鼋之第找寻师父。原来那里边水怪鱼精已尽行死烂。遂走入后宫,揭开石匣,驮着唐僧出离水面,与众相见。那陈澄兄弟叩头道谢,行者道:“勿谢,勿谢。你们这里人家,下年再不用祭赛。大王已除了根,永无伤害。陈老儿,如今要累尔,快寻一只船来送我们过去。”陈澄道:“有有有。”正欲寻船,忽听得河中间高叫:“孙大圣,不要找船,徒花费了银子。我送你师徒们过去吧!”众人听说,个个心惊。须臾,那水里钻出一个怪来,原来是个多年粉盖癞头鼋。行者抡着铁棒道:“你这个孽畜,若敢到跟前,我就一棒打死你。”老鼋道:“我感大圣之恩,情愿送你师徒,你什么反要打我?”行者道:“与你有何恩惠?”老鼋道:“大圣,你不知这底下水鼋之第,乃是我的住宅。九年前海啸波翻,那妖邪即趁潮头来到此处,与我争斗,被他伤了我许多儿女眷族。我斗他不过,将巢穴白白地被他占了。今蒙大圣至此,请了菩萨扫净妖氛,收去怪物,将宅第还归于我。我如今老小团圆,得居旧舍,此恩重若泰山。”说毕,就请唐僧等四人一马立在他背上。他就蹬开四足,踏水面如行平地。众人在岸上焚香叩头,都念南无阿弥陀佛,直至拜到望不见形影方回。那老鼋神通勿小,不背一日,即行过了八百里通天河界。大家干手干脚地登岸。三藏上岸,合手称谢道:“我们累你,无物可赠。待我取经回谢你吧。”老鼋道:“不劳师父赐谢。我只是难脱本壳,万望老师父到西天代我问佛祖一声,看我几时得脱本壳,可得一个人身。”三藏应允道:“我问,我问。”那老鼋才淬入水中而去。行者与师弟们俱随唐僧上马,找大路一直向西去了。以德报德,乃是做人的道理。鼋知得回巢穴、老小团聚,皆是唐僧等师徒之力,所以钻出来送他们过河。受恩知报,寻常人所不能者,而鼋乃能之。吾知不必俟唐僧之问我佛如来,鼋之脱本壳、变人身,必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