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从军

话说，古时有个女子唤做花木兰，是北方人。生来眉目清秀，声音洪亮，与寻常女孩子不同。年幼之时，就很喜欢耍弓弄箭，到了十多岁，偏喜识几个字儿，谈谈兵法。及至十七岁，外表竟像一个男子，北方人家女工有限，弓马是家家备的，木兰就时常骑马到郊野去游玩。父母要替他配亲，木兰只是不允。

一日，听得其父回来，对着他的母亲说道：“目下胡人侵我边境，军府征兵防守，我恐怕免不得要去走一遭。”其母说道：“你今年纪已老，怎好到沙场去厮杀？”其父道：“我又没有大些的儿子可以顶补，怎样可以免得？”其母道：“拼用几两银子，或可以求免。”其父道：“多是这样，用了银子告退了，军丁从何处来？何况银子无处设法。”其母道：“不要说你年老难去冲锋破敌，就是家中这一窝儿老小抛下，怎么样过活？”其父道：“且到其间再作区处。”

过了几日，军牌雪片似的下来，催促去点卯。其父无奈，只得随众去答应。哪晓得军情促迫，即发了行粮，限三日间，即要起身。惹得一家万千忧闷。木兰心中想道：“当初战国时候，吴与楚交战，孙武子操练女兵，若然，女子也可以当兵。吾看史书上边，有‘绣旗女将’，称其杀敌捍患，血战成功。难道这些女子，俱是没有父母的？当时时势，也是为了国事，挺身从征，反得名标青史。今我父如此高年，上无哥哥，下有弟弟，如果出门，倚靠何人？倘然战死沙场，骸骨何能归乡？莫如我改作男装，替他顶补前去，只要自己乖巧，定不败露，或者一二年之间，还有回乡之日，少报生身父母之恩，岂不是好？但不知我改了男人装束，可有些厮像？”忙在房中，把他父亲穿过的盔甲行头，打扮起来。幸喜脚不甚小，靴子里裹了些东西，行走毫无袅娜之态。便走到水缸边来，对着影儿只一照，叹道：“惭愧！看样说起来，不要说是做个军丁，就是做将军，也做得过了。”正在那里对着影儿模拟，不提防其母走来，看见吓了一跳，便说道：“这丫头好不作怪！为什么这个形状？”其父听见，亦走进来，看了笑道：“这是什么用意？”木兰道：“爹爹？儿今日这般打扮，可充得去么？”其父道：“这个模样，怎去不得？昨日点名时，军丁共有三千几百，哪里有这般相貌身躯？但可惜你……”说了半句，止不住落下几泪来。木兰看见，亦下泪问道：“爹爹可惜什么？”其父道：“可惜你是个女子，若是个孩儿，做爹妈的何愁？还要想你出去，干功立业，光宗耀祖哩！”木兰道：“爹妈不要愁烦，女儿立定主意，明日就代父亲去顶补。”其父道：“你是个女儿家，说痴呆的话！”木兰道：“闻得人说，乱离之世，多少夫人公主，改装逃避，无人识破。儿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包管无人看出破绽。”其母抚着木兰，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哪有未出闺门的女儿，到千军万马里头去寻生觅活！”木兰道：“爹妈不要固执，拼我一身，方可保全幼弟弱妹，拼我一身，可使爹妈身体安全，难道贤孝的人，偏是戴头巾的做得来。‘有志者事竟成’，儿此去，管教胜过那些男子。只要爹妈放胆，休要啼哭，让孩儿悄然出门，不要使行伍中晓得我是个女子，料不出丑回来，惹人家笑话。”父母见她执意要去，倒弄得一家中哭哭啼啼，没有个主。

过了一夜，木兰就急急起身梳洗，打扮停当。对着父母说道：“儿今去了，但愿胡人早早征服，边疆安宁，儿即抽身回来，服侍二老，决不逗留，千万请爹爹妈妈放心，好生照管弟妹。”说罢，就拜别父母，背了包裹，拿了长枪，把手一挥，便欲出门而走。其父一把牵住木兰衣裳，含泪说道：“我儿此去，路途迢遥，营中不比家中，必须格外小心，现在我且送儿一程。”木兰道：“这事外人并不知晓，如果爹爹送我，给人看见了，倒反不美。儿此去，虽不能定期回乡，但如果边尘平靖，势必能早早归来，爹爹不必恋恋，也不要悲伤。”其父母听了木兰的话，只得含着眼泪，任木兰自去。

却说，木兰到了营里，大军也不久拨寨启程。经过黄河黑水等处，木兰不免感伤，却幸同伴彼此照顾，还不觉得不便，一路谈谈说说，就也不以家中为念。

及大军到了边地，奉命扎驻营寨，早有细作报说：“敌兵闻得大军到来，便领兵远去，在此数十里路之内，已无敌人踪迹。”军府遂令于要隘关口，严紧防守。

一日，木兰忽听得金鼓大震，即和同伴提了枪出寨，只见左营兵士正与敌人厮杀。众人就大叫一声，一齐冲入阵去助战，敌人抵挡不住，领兵而退，木兰也随队回营。从此，接连与敌人战了多年，两下将士，死伤无数。后来敌人败退，边境安靖。木兰才方回家，屈指一算，离乡竟有十二年了。

昔人咏木兰诗，附录于后：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问女所何思，问女何所忆。

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

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

不闻爷娘唤女声，

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水头，

不闻爷娘唤女声，

但闻燕山胡骑声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

木兰不愿尚书郎，

愿借明驼千里足，

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

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

小弟闻姊来，

磨刀霍霍向猪羊。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装。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

同行十二年，

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

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