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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赞报仇

语云: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人莫不有父母,莫不知爱其父母。如有害其父母者,则必痛心切齿、力图报复。凡有血气者,大抵皆然,何况英雄豪杰之士乎。话说宋太祖开国之时,北汉主刘钧闻知太祖平定各镇,与群臣议曰:“昔我先君与周世宗、宋帝共抱大志,逐鹿中原。不幸先君无禄,周世宗亦逝。宋帝于世宗逝后袭取其国。今既削平诸镇,宁肯与孤自霸一方乎?”谏议大夫呼延廷出奏曰:“臣闻宋君英武之主,诸国尽已归降,唯陛下一隅之地,兵微将寡,岂能相抗?不如修表纳贡,以保河东,而免生民之祸。”刘钧犹豫未决。忽枢密副使欧阳昉进曰:“呼延廷与中国通谋,故劝陛下纳降。堂堂一国之君,岂可屈辱?况晋阳形胜之地,帝王由此而兴。无事则籍民而守,有警则执戈而战。此势在我耳,何必轻事他人乎?乞斩呼延廷以正国法。倘或宋师致讨,臣愿独当之。”钧允奏,令将呼延廷押出处斩。国舅赵遂力谏曰:“呼延廷之论,揆情度势,亦是忠言,岂有通谋中国之理?主公若辄斩之,后人何敢发议?若使宋君闻之,声罪致讨,则伐我有词耳。必欲不用,只宜罢其职而遣之。”钧然其言,下令削去官职,罢归田里。呼延廷谢恩而退,即日收拾行装,带家眷向绛州进发。只欧阳昉尚不遂意,立心欲谋杀之。唤过亲随人张青、李得谓之曰:“汝二人引健军数百人,密追呼延廷,乘其不备,须尽杀之,回来吾重赏汝。”张、李领诺,即引健军追赶呼延廷去了。

却说呼延廷家众行至石山驿,日已晚,歇下鞍马。是夜与夫人对席饮酒,自叙不幸之事。将近二更,忽听驿外喊声大震、火光连天,人报有劫贼到来。呼延廷大惊,令家人速走。张青、李得率众拥入驿中,肆行杀戮,劫掠财宝而去。只廷妾刘氏抱着幼孩走入厕中,保得性命,余俱惨死。至四更,刘氏叹曰:“谁想我家遭此劫数,使我母子何依?”放声大哭。忽有一人从旁问曰:“汝是谁家女子?何故在此啼哭?”刘氏泣曰:“妾是本国谏议大夫呼延廷偏室,因回归乡里,至此被强人劫杀。一家遇难,只留得妾身与乳子逃于此间,无计可保。”其人听罢,怒愤长吁曰:“适间杀汝夫主者,却是欧阳昉亲随张青、李得,假作强人到此。汝宜速抱其子而走,不然,二命难保。”言讫而去。

刘氏乃知为仇家所害。忽驿外喊声又起,一伙强人拥入,将刘氏与幼孩捉去。见一首领,问曰:“汝何处女子,抱着孩儿在此?”刘氏曰:“妾含冤负屈。”因将一家被害之故,备述一番。首领曰:“适夜巡人来报驿中有官宦被劫,我等正要来夺分金宝,不料有此苦事。我观汝茕茕无依,愿为汝安顿居住,抚养孩儿长成,再图后计。”刘氏自思,目前除此亦无他法,即问:“大王何姓何名?”首领曰:“我马家庄马忠也。”即引刘氏回庄,妥为安置。密遣人去驿中收殓尸首埋葬。马忠原为第一寨主,事毕,即与手下复回山寨去了。

刘氏在马家庄,安心抚养孩儿,以为报仇计。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六七年,儿已长成。马忠为之取名曰福郎,延请名师,学习兵法武艺。福郎生得面如铁色,眼若铜铃,状类唐时尉迟敬德,且胆勇甚壮、血性过人。年至十四五,走马射箭,技艺娴熟。使一条浑铁枪,有神出鬼没之能。马忠见其雄勇,不胜欢喜。因认为义子,改名马赞。一日随忠出庄,见一起脚夫,扛着大石碑来到,上写道:“上柱国欧阳昉”数字。忠见了,愤怒变色。赞曰:“大人见此石碑何故不悦?”忠曰:“看着欧阳昉名字,大伤吾心。此人十五年前害却呼延廷一家姓命。闻得呼延廷有子尚在,我若见他,当与之同去报仇也。”赞怒曰:“可惜孩儿不是呼延廷之子,若是其子,便当即日报仇。”忠曰:“此事汝母颇知其详,可入问之。”赞回庄见母,问欧阳昉害呼延廷一家之故。刘氏呜咽涕泣而言曰:“我含此冤愤,今十有五年矣,汝正是呼延廷之子。”为之道其始末。赞闻之,昏闷倒地。马忠径入,仓皇救醒。赞哭曰:“孩儿今日便去报仇。”忠曰:“他是河东权臣,部下军士甚众,如何近得!须用计策图之。待我缓缓设法。”赞拜曰:“义父有何计策教我,永不忘恩。”正商量间,忽报邻寨主耿忠来访。马忠即出迎入,坐定,令赞相见。曰:“此吾义子也。”乃问耿忠来此之故。耿忠曰:“适与强人相争,赢得一匹好马,名曰‘乌龙’,将要送往河东,卖与欧阳丞相。因顺道特来相访。”马忠曰:“既贤弟有此好马,不如卖与赞儿,就中更有事理。”耿忠曰:“吾与兄义虽结契,情胜同胞,兄义子即吾侄也,此马便当相送。”马忠大悦,具酒款待。席上因谈起呼延廷一家被欧阳昉所害,此子是呼延廷亲生,正欲报仇,不得其策。耿忠听罢,愤然曰:“兄勿虑,吾有一计可行。”马忠曰:“弟有何策,烦指教之。”耿忠令赞近前,谓之曰:“汝今只将此马送入欧阳昉府中,称作拜见之物。他得此马,定问汝要何官职。须道不愿为官,只愿跟随相公养马。彼必喜而收留,待遇机会刺杀之,此冤可报也。”赞拜受其计。席散,耿忠醉归山寨。次日赞即拜别马忠、刘氏,上马登程而去。

却说马忠义子呼延赞,离了马家庄,径赴河东。访到欧阳昉府中,说明献马之事。门公传报进去,昉令唤入。赞跪曰:“小人近贩得骏马,特来献与相公,以为进见之礼。”昉曰:“汝何处人,是何姓名?”赞诡言曰:“小人祖居马家庄,姓马名赞。”昉曰:“此马价值几何?”赞曰:“连城。”昉听罢,因思此人必图做官,令左右问之。赞曰:“不愿为官,只愿服侍相公,在府中管理养马事。其荣已甚,不敢有他望也。”昉见赞仪表奇特,言辞清朗,不胜之喜。即收此好马,留赞在左右使唤。赞思欲行事,极意奉承,甚得昉之欢心。时值八月中秋佳节,昉与夫人在后园凉亭上饮酒赏月。昉即醉,从人扶入书院中,凭几而卧。赞随至书院,自思此处不下手,更待何时。正欲拔出短刀,忽窗外有人持灯笼进院,却是管家特来请昉安歇。赞即藏刀入鞘,叹曰:“此贼尚有余福,须再图之。”

其时,赵遂以欧阳昉专政已久,恐惹兵端。一日,奏知北汉主曰:“欧阳昉之专擅,若不早除,为害愈甚。”会将帅丁贵等并劾之。北汉主乃降昉丞相之职,宣授为团练使。昉耻与赵遂等同列,上疏辞归乡里。北汉主允其请。昉即日收拾行李,领从人离晋阳往郓州而去,不日到家。诸亲眷皆称贺,无官一身轻,昉亦甚乐。时至九月九日昉之生辰,乃备筵宴与夫人畅饮。呼延赞在外,闲坐无聊。将近二更时,独出庭外散步。见月明如昼,西风拂面,仰天长叹曰:“本为父母报仇到此,不遂其志,苍天能无怜念我耶。”不觉意兴索然,挥泪入房,偃身而卧。忽窗前起一阵怪风。赞睡中见许多人满身鲜血,走向床前,对赞曰:“汝父母被欧阳昉所害,今日可以报仇矣。”赞听得,忽然惊醒,正是一梦。犹疑未定,忽从人来叫:“马提辖,相公有事唤汝。”赞即藏利刃径入书院,见欧阳昉睡在床上。昉曰:“吾饮数杯,宿酒未醒,汝在身旁好生服侍。”赞应喏。因自忖曰:“此贼今日命合休矣。”约近四更,走出院外,见四下寂静。赞怒从心起,腰间取出利刃,寒光凛凛、杀气腾腾。复入书院,拿住欧阳昉曰:“汝认得呼延廷子否?”昉从醉梦中惊觉,吓得魂飞胆裂,连告曰:“饶我一命,家私尽归于汝。”话声未绝,利刃突入咽喉,欧阳昉大痛无声,命归阴府。赞既杀昉,径入内室,将其家人亦皆屠戮。临行以血书四句于门曰:

志气昂昂射斗牛,

胸中旧恨一时休。

分明杀却欧阳昉,

反作河东切齿仇。

呼延赞写罢,骑了乌龙马,连夜回见其母,具道杀欧阳昉一家事,刘氏大喜。次日与马忠相见,并告以临行留有字迹。忠问曰:“字迹如何?”赞以诗告之。忠惊曰:“倘汉主得知,则吾家有灭族之祸。汝速宜收拾盘费往贺兰山,投耿忠、耿亮二位叔叔,以避其难。”赞领命,即日拜辞而去。

其时,北汉政令不修,山泽之间,群雄崛起。如耿忠、耿亮之踞贺兰山,此外尚有马坤踞太行山。马忠为第一寨主,尚有张吉、罗清、柳雄玉、李建忠等并为各寨主。当时呼延赞径投贺兰山,见耿忠、耿亮,述明避难之意。忠曰:“我等屯聚于此,以观时变。汝既来,则应同为寨主。”赞因建议曰:“河东旁郡,多有钱粮,愿借我军士三千,往绛州劫掠而回,可应十年之用。”忠笑曰:“绛州是张公瑾镇守,此人甚骁勇,未可轻视。”赞决意请行,忠不得已许之。赞率三千军攻绛州,为公瑾设伏败退。赞不敢还,单骑误走入太行山下。至夜,人马困乏,为马坤部下巡逻所获。坤令用槛车囚送绛州请赏。槛车解出山下,喽啰议曰:“我大王与八寨大王有隙,倘夜分被八寨夺去,我等何以自解?不如在此权住一宵,明日早行。”因即止宿。不料八寨李建忠前入西京被捕,系狱四年,适越狱逃回,过此憩息。闻喽啰语,因思:“呼延赞世之勇士,何以被擒?吾当救之。”乃提刀直入,大叫曰:“我八寨李建忠也,谁敢监囚赞将军者休走。”众喽啰惊散而去。遂放出呼延赞,次日携回山寨。寨主柳雄玉闻之大喜。雄玉语建忠曰:“自兄去后,部下单弱,六寨罗清常来欺侮。”建忠大怒曰:“此贼再来,吾当生擒之。”忽报罗清引众已到,赞谓建忠曰:“乞借鞍马衣甲,俾赞去擒罗清。”建忠喜曰:“吾知兄定能制若也。”赞下山斗不数合,果擒清以归。清之败众报第五寨张吉,吉率众来攻。赞复斗,刺张吉于马下。败兵走投太行山报马坤,坤大怒,令长子华攻八寨,赞亦擒之。又令次子荣进,为赞刺伤而回。坤有女名金头娘,出与赞战,诈败以诱之。赞窥其计,亦不能胜。会赞之义父马忠过太行山,招赞往,谢罪修好,坤以女妻赞焉。至是各山寨群服赞之武勇,赞亦负大志,不愿以山寇老,专在寨中训练士卒,以待招安。时值宋太祖征伐河东不利而回,车驾由潞州起行,至太行山驻扎。呼延赞与李建忠议曰:“吾与河东有切齿之仇,今当下山拦宋帝驾,求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备寨中演习。待帝再下河东,充为先锋,建功中国,岂不胜于为寇乎!”建忠然其言。赞遂引众下,宋诸将与战,均不能胜。太祖嘉其雄勇,允给衣甲弓弩如数。赞大悦拜受,谢恩请罪。太祖班师而回。太祖宾天,太宗即位,遂诏呼延赞、李建忠入朝。建忠以河东尚未统一,不得不留守山寨。赞即随使入朝。

北汉主刘钧闻太宗既立,招伏太行山呼延赞为将,乃集文武商议曰:“昔宋太祖曾攻我河东,未能得志。今彼新君初立,必有远图。河东之忧,其能免乎?”丁贵奏曰:“往年预备未周,使敌兵长驱直入。今军士蓄锐有年,兵甲坚利,宜下令各边关将帅严设堤防,勿使宋兵轻进,为长守计。我逸彼劳,劳而无功,自不敢正视河东矣。”钧然其奏。下令讫,又于晋阳城中,深沟高垒以自卫。消息传入汴京,太宗会群臣议征河东之策。杨光美奏曰:“河东设备坚完,未可猝下。陛下果欲图之,须乘彼有隙,然后进兵,方可成功。”太宗沉吟未决。曹彬进曰:“以国家兵甲精锐,翦太原之孤垒,如摧枯拉朽,尚何疑焉?”帝意遂决。以潘仁美为北路都招讨使、高怀德为正先锋、呼延赞为副先锋、金简八王德昭为监军,统十万精兵,御驾亲征。以国事付太子少保赵普暂理,以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以断燕蓟援师。

分遣已定,车驾离汴京往河东进发。兵至怀州,李建忠等率众来会,太宗并用之。次日大军抵天井关,守将铁枪邵遂自恃其勇,开关迎敌。呼延赞出马交锋,二十余合未分胜负。赞欲生擒遂,伪败走回。遂纵马追来,赞觑其近,回马大喝一声,将遂擒获。高怀德驱兵直入,袭破天井关,斩邵遂首级号令。次日兵到泽州。守将袁希烈与副将吴昌议战守之计,昌主先出战,不胜则闭城坚守,希烈从其言。昌出战,赞迎之,才一交锋,宋兵鼓勇而进,北军先自扰乱。昌知不敌,不敢入城,拨马绕汾涧而走。赞骤马追之,昌陷入汾泽中,为赞所获,太宗下令攻城。希烈大惊。其妻张氏,绛州张公瑾之女也,有勇略,谓希烈曰:“宋兵势大,须用计败之。君明日先部兵出战,佯输引入丛林,吾埋伏射卒于此待之,四下返击,必获全胜。”希烈用其计,次日部精兵六千出城迎敌。呼延赞先出战,至二十余合,希烈勒马便走。赞追之,误入丛林,伏兵齐起、万弩俱发。赞知中计,急勒马回,遇张氏阻住交战。赞慌乱,被其刺中左肩,不敢恋战,冲围而走。希烈与张氏合兵返击,大胜一阵。赞归至军,与妻马氏计议。马氏曰:“彼能用计,我亦能用计,当以计取其城。今宜诈称将军受伤甚重,按兵不战。却令老弱之众,日于汾水洗马,似作回军之状。彼必思乘我之隙而攻之,吾与君预伏精兵于城东高阜,先通知高将军应敌。俟其交锋时,我等乘虚捣入城中,则泽州唾手可得矣。”赞从其计,果得泽州。希烈战死,张氏奔绛州而去。

翌日大军进抵接天关。守将陆亮方固守不出,呼延赞抄出关后,前后夹攻破之。宋兵抵绛州,守将张公瑾知势不可为,开城迎降。太宗下令诸将进攻河东。刘钧寝食俱废,亟集文武商议。文臣宋齐邱及武将丁贵等曰:“宋兵势大,只得婴城拒守。”宋师连攻数日不下。潘仁美分遣诸将筑长围攻击,金鼓之声达于内外,城上矢石交下如雨。丁贵等欲舍死抗敌。太宗以太原久围不下,亲至军前,督战益急。高怀德、呼延赞等分门紧攻,城堞皆崩,杀伤甚重。太宗手诏谕汉主出降。刘钧见势倾危,亟召诸臣议曰:“吾刘氏在晋阳二十余年矣,何忍祸及百姓。若不即降,必有屠城之惨,不如投降以安百姓。”群臣闻之,无不下泪。忽报国舅赵遂已开北门放宋师入城。刘钧哭入宫中,遣李钧赍印绶文籍,奉表乞降。太宗下诏许之。车驾进北门城台,设宴奏乐,刘钧率宫属缟衣纱帽待罪台下。太宗赐以袭衣玉带,召使登台,汉主叩头谢罪,请车驾入府。百官香花灯烛迎接太宗升殿,坐定,百官皆拜降于殿下。河东悉平。至是呼延赞大仇已报,并得为宋朝上将,名垂千古。

评曰:呼延赞之报仇,可谓至矣。欧阳昉谋杀其父与其家人,彼亦手刃昉与其家人以报之。北汉主用昉言罢其父官职,又不能察昉谋杀之罪,置之于法,以致烈士冤愤,愈蓄愈深,一朝发泄,祸及国家。虽汉之灭不尽由此,而读稗官小说者不能不因而太息焉。且太原胜地,实产英雄。如赞者,有胆勇,血性过人。史载赞遍文其体为赤心杀贼字,至于妻孥仆使皆然。诸子耳后别刺字曰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等语,亦可见赞之概略矣。北汉不能抚而用之,以资敌国。终至半壁河山,不克自保。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惜哉! LcwCI3s5lxBZ00U68zQhE8IO7H26Euax5T6XPhgrRCFl4VYieAw8IVnUhSZRW8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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