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第二个白天，土豆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从前她怕打雷，怕闪电，一到大风大雨就躲进屋里，关紧门窗，甚至还用被子蒙住脑袋。但她现在是一棵树了，想逃也逃不掉呀，只能顶着电闪雷鸣站着，满树枝叶被风扯过来扯过去，不知道揪掉了多少叶子。
这场雨下到傍晚才停，阿单的巢被风掀到了地上，蜘蛛网当然也破了。
西边天空突然出现了一轮红红的太阳，还没散去的乌云一下子染上了赤橙黄绿。随着太阳慢慢沉坠，色彩一点点暗淡下去，夜幕降临。
土豆望着眼前的一切，沉静地站着。她亲眼看到了一天的开始，又看到了它的结束，她的心里涌动着说不清楚的欢喜和忧伤。这时，知了又大声唱起歌来，和树上其他的知了连成一片。
阿单站在枝头，今天晚上，她没有了家。
阿布趴在残破的网上说：“我得先喘口气，刚才魂都吓飞了。”
土豆为他们难过，安慰道：“你们真是太不幸了……”
“不幸？”蜘蛛大声说，“这样的事我遇到过好几次啦，算什么呢，明天一早醒来，我就重新织一张更结实更漂亮的网。”
小雀说：“我也是，明天一切重新开始，现在说晚安吧。”她找到一个树杈蹲下，“希望我能做个好梦，更希望半夜不要跌到地上去。”
土豆和他们说了“晚安”，她真心佩服他们的勇敢。
半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土豆听到了一阵阵说话的声音，是树们在低沉地交谈。
“这可怜的土豆。”
“她上当了。”
“她上当了还不知道。”
“桑桑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我们要不要告诉她这个真相？免得她傻等。”
“唉……”
“你们是在说我吗？”土豆疑惑地问。
树们立刻沉默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忍心亲口说出那个残酷的答案，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老槐树开了口：“是的，丫头，我们是在说你。”
“你们在担心我吗？”
“你很聪明，丫头。”不远的苦槠树说，“不过，你也很傻。”
“我很傻？”
“你上当受骗了还成天乐呵呵的，你不傻谁傻呀。”一棵枫香树带着同情嘲讽道。
“树爷爷树奶奶，树婶婶树伯伯……”土豆调皮地说，“你们别为我担心啦，桑桑会回来的，她是我好朋友，我们有约定的呢。”
“不是早过了约定的时间了吗？”一棵老樟树沉不住气了。
“那是……那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当够一棵树，桑桑也没有当够一个人呀。”
树们又互相望了望，枝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老槐树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再说话，土豆又睡着了。
老槐树轻轻地拍拍她说：“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呀。”
没心没肺的土豆迎来一个日子，又送走一个日子，一晃当了八九天的树。最初的新鲜感慢慢寡淡了，她开始腻味总是站在一个地方。
桑桑怎么还不回来呢？是不是玩得忘记了时间？她不会迷路吧？可别出什么事呀。土豆暗暗担心着。
难道真像树们说的那样？不会的不会的，土豆为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感到羞愧。
到了第十二天傍晚，苦槠树用低沉的声音说：“土豆，别等了，她不会回来了。”
土豆正巴巴地瞅着下面的石子路，她笃定地说：“她是我的朋友，她会回来的。”
“唉，傻孩子呀……”
阿单从她新筑的巢里探出小脑袋来，阿布在网上慢悠悠地散步，知了到别的树上去了，他好像是恋爱了。
又等了两天，土豆开始着急了。
阿布敏感地对阿单说：“她的气息变了。”
阿单说：“是的，她散发着青草被烧焦的气味。”
“你说那个桑桑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老槐树再一次开口了，他说话的声音像爷爷，慈爱而语重心长：“土豆，我活了六百多年，我怎么会唬你一个孩子呢？别等了，她不会回来的。她骗了你。我见过这种事儿，很多年前，一百多年前吧……”
“她为什么要骗我？”土豆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她不想当一棵树呀，你成了她的替身。”
“可她是我朋友。”
“她假装把你当作朋友，她欺骗了你。”
土豆摇晃着枝叶说：“不，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再等三天，如果她还不回来，我……我才……有一点点相信。”
这三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土豆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到天亮，等到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再怎么等，也等不着桑桑。
她终于肯相信大树们说的话——桑桑骗了她，桑桑不会回来了。
蜘蛛和小雀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为土豆愤愤不平。
“太无耻了。”阿布说。
“一个圈套，一个阴谋，太可怕了。”阿单说。
桑桑的样子，桑桑的声音，桑桑说的每一句话，统统在土豆的脑子里闪啊闪啊，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怎么会是一场欺骗呢？
土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一声不吭，勾着脑袋，所有的枝叶都耷拉着。
这是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欺骗，这么巨大的欺骗！她全心全意相信桑桑，毫不设防，喜欢她，帮助她，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是个骗局。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一朵迎着阳光微笑的花，突然被一只脚无情地踩得稀巴烂；又像一只留恋在花朵上的蝴蝶，突然被一双手揪掉了翅膀……真疼啊。
她伤心得没有力气气愤。
她哭泣，一棵树是怎样哭泣的，她自己当然是见不着的。
蜘蛛阿布说：“那熟悉的气味回来了，哀怨而悲伤的气味，我受不了了，我想我要搬家了。”
小雀阿单责备他：“我简直要看不起你了。土豆那么伤心，我们应该留下来安慰她。”
“我想你说得对。”蜘蛛不好意思地用一只脚挠了挠头。
土豆无心听他们说话，她沉浸在悲伤和愤怒里。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她对自己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