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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没回来，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土豆还没有当够一棵树呢。
她整个晚上都舍不得睡觉，天亮了也没有睡意。天原来是这样亮起来的，土豆头一回有始有终地看见。东边天的色彩像在变魔术，星星和月亮依次淡去，滚圆晶亮的露水停歇在植物的叶片上，天色从一块暗沉的丝巾摇曳成清透的白。土豆东张西望，怎么也看不够。
巢里的小雀醒了，跳到树枝上，扯开嗓门啾唧了一会儿，一蹬腿飞远了。昨晚上刚钻出来的知了大概是累了，一声不响地趴着。蜘蛛开始在网上爬来爬去，像一个志得意满的国王。
一只玄色翅膀的飞虫没头没脑地撞在网上，大网上还挂着沉甸甸的露珠。蜘蛛朝它不紧不慢地爬过去，正要用两只前腿按住它时，飞虫挣脱了，蜘蛛扑了个空，瞅着破洞发呆。土豆觉得很好笑，她就笑了起来。一棵树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她自己当然看不见。
这时小雀飞回来了，站在离蛛网不远的枝头上，梳理着羽毛，偶尔心满意足地叫唤两声，大概是吃饱了肚皮。
蜘蛛对她说：“喂，阿单，好奇怪，有什么不一样了。”
被唤作阿单的雀儿看看他，甩了甩小脑袋。
土豆真担心她会用尖尖的嘴一口吃掉这个圆滚滚的八条腿的家伙。不过，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很好的邻居。她在枝头上上下下跳了一阵，说：“阿布，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土豆很高兴自己能听懂他们的对话，当一棵树多好啊。
叫作阿布的蜘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树的气味不一样了。”
阿单说：“没错，气味不一样了。”
“是一种快乐的气味。你感觉到了吗？”蜘蛛问。
“没错，是快乐的气味，阿布。”
“可昨晚我睡觉之前，她还是一棵哀愁和悲伤的树，从上到下散发着苦涩的气息。”阿布用一条腿挠了挠圆溜溜的脑袋。
“我喜欢住在一棵快乐的树上。”阿单说。
“不对，冬青树为什么突然变得快乐了呢？”
“这需要理由吗？”
“当然，没有什么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阿布捧着脑袋说。
“那我也想一想吧。”阿单可不想在一只蜘蛛面前显得愚笨。
他们闭上嘴，认真思考起来。土豆忍着不说话。
没多久阿布说：“我猜如果这棵树有脚，她现在一定会跳起舞来，她的快乐太多了。怎么办，她的快乐感染了我，我想跳舞……”说着，他呼地从网上下去，把自己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阿单一边跳一边叫唤道：“把巢安在一棵快乐的树上，这让我觉得日子很美好。”
土豆再也忍不住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嗨”，结果把他们两个都吓着了。蜘蛛飞速回到了网中，小雀跳进巢里。
“是……谁在说话？”蜘蛛大起胆子问。
“是我啊！”土豆没来由地有点小得意。
“可是，你，你……难道是这棵树吗？”
“现在是。”土豆说。
小雀从巢里探出脑袋，怯怯地眨巴着眼睛：“可是从我出生起就没有听到过你说话呢。”
蜘蛛表示赞同。
之前，他们除了深夜睡梦中听到树细若游丝的哭泣，弄得他们总做噩梦以外，一个字也没有听她说过的。
蜘蛛阿布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怎么有兴趣说话了？”在这种奇怪的事情面前，他需要保持谨慎。
“因为我不是冬青树，我是女孩土豆啦！”土豆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昨天夜里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和他们说了。
“原来是这样！”蜘蛛松了口气说。
小雀说：“土豆，你就永远当一棵树吧，我喜欢你这么快乐。”
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知了，知了仰起脑袋四处望了望，颤着嗓子用歌唱家一般的声音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光明吗？光明太……美丽了，我太……喜欢了，喜欢得……想哭……呜呜……”
“你是刚从泥土里爬上来的家伙吧？”蜘蛛有些傲慢地问。
小雀飞到他身边瞅了瞅说：“你很帅哦，欢迎你。”
知了说：“你们好，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们说话，我要歌唱了。歌唱光明是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然后他放声大唱起来，没有加入到聊天的队伍中来。
这个白天，土豆快乐地站在山坡上，感受着阳光的照射，感受着风的抚摸。
她和周围的十二棵树一一打了招呼：“嗨，我是土豆，你们一定知道我的，我总是在你们身上爬来爬去，现在我和你们一样是一棵树了。”
树们也和她打了招呼，不过他们说话的口气却是带着担忧和同情的，好像土豆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一样。
土豆很纳闷。
不过她可不愿意多想。她用树枝碰碰那棵树，碰碰这棵树，只要是碰得着的，她都不放过。
傍晚，她的好朋友弦儿小麦手拉手出现在村口，她大声呼唤她们，可是她们谁也没反应。也许是人类无法听见一棵树的声音吧，土豆想，等回家去再告诉她们这件奇妙的事情，但她们会相信吗？不会说她撒谎吧？
夜深了，蜘蛛和小雀睡着了。知了还在叫。
土豆也撑不住睡着了。
醒过来，天光大亮，桑桑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