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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齐物”而“逍遥”的庄子

庄子(约前369——前286),名周,战国中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市东北)人。《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说,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也就是与孟子同时而稍后。庄子曾经做过漆园小吏,生活穷苦。楚威王曾以重金迎聘他为相,却被他拒绝。

《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子》52篇,今存33篇。现在通行的《庄子》,也就是郭象注本,包括《内篇》7篇,《外篇》15篇,《杂篇》11篇。一般认为,《内篇》为庄子自作,《外篇》和《杂篇》则基本是其弟子和后学所作。

庄子思想的基本内涵

要想弄清庄子思想的基本内涵,当然应该去读懂《庄子》的内七篇。不过,在这里我们不妨先通过对老、庄思想的简要比较,形成一个概要的认识。

《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评说庄子的思想有云:“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所以后世往往将老子和庄子合称为“老庄”。其实,这种连称是不对的。因为庄子思想虽然是对老子的承袭,但是他又在老子的基础上,作出了很不相同的发展变化。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要点上:

第一,对“道”体的认识不同。老子所说的“道”,虽然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恍惚窈冥,难以捉摸,但是“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其中有信”(《老子》二十一章),是实际存在的东西;并且,是生机无限、运行不止的生成万物的母体。庄子所说的“道”就不是这样,他说:“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庄子·齐物论》)这就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以多层递进的方式,彻底否定了一切存在,也包括老子那个“先天地生”的“道”。庄子认为,从现实世界直到世界的本源,完全是彻底的虚无。

第二,对“道”用即对事物运作和变化方式的认识不同。老子认为事物都是相反相成、循环转化的,最为大家熟知的表述就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因为“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老子》二章),这个世界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人类用心尽力地去做一切事情,都是徒劳的、没有意义的,由此他推导出“无为而无不为”的结论。这里要注意的是,尽管老子强调事物的循环转化、相反相成,但他毕竟认为事物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尽管他主张“无为”,但他是通过“无为”要达到“无不为”的目的,即老子最终还是要有为的,只不过他提倡用“无为”的方式去达成有为的目的。庄子则不同,庄子也认为事物之间是循环转化的,但他的“循环”不同于老子。他认为:“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庄子·寓言》)这段话有两个要点:一个是“不同形相禅”,就是不同性质的事物可以往复变化,如人猿可以互变,猫狗可以互化;另一个是“始卒若环,莫得其伦”,就是互化过程圆转无痕,没有生灭突变的讯息,这就是《大宗师》所说的“反覆终始,不知端倪”。庄子认为,任何事物的对立都不是绝对的(哪怕是暂时的绝对),而是同处在一个运行不息的圆环上不断往复循环、相互转化;事物在相互转化过程中并没有质变这个环节,其转化乃是自然而然的,原有物与转化物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这样讲的目的,就是要确认任何事物之间都没有区别,倡导均齐万物、等同生死的观念。既然万事万物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人类的一切愿景和努力就都是毫无必要、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所以他主张“不为”——既否定理想和目的,也否定手段和过程。

因此,老、庄虽然都是道家宗师,都崇尚自然,但他们的思想实有很大不同:老子肯定“道”的存在,而提倡“无为而无不为”;庄子则否定包括“道”在内的一切,而提倡“不为”。老子的思想有可以实践的品格,而庄子的思想则只能停留在思想活动当中。因此,老子可以体现在比较实际的层面(如对政治思想等产生影响),而庄子只能活跃在人们(尤其是文人)的思想意识之中,这可能就是二人对后世思想文化的影响存在差异的缘故吧。

庄子思想本身远离人们的常理通识,而且他往往是用一连串玄幻的寓言来形象地表述他的思想,所以比较难于把握。因此,要理解庄子思想的基本内涵,还应该重视《庄子·天下篇》对庄周的述评。《天下篇》是先秦时期的学者评说先秦各派思想家的文章,最值得重视。它评说庄周思想的关键语句有:“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等。这些话的意思,如果简单地作一个概括,就是齐同万物,泯灭是非,等同生死,这就是庄子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下面,我们就对《庄子》内七篇的整体结构及其思想表达作一简要梳理,来具体理解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以“齐物”达“逍遥”:庄子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前面说过,要想了解庄子思想,就要读懂《庄子》内七篇:《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应帝王》。这七篇文字各自的核心内容,可以这样简要概括:《逍遥游》讲人生境界;《齐物论》讲去除区别和是非;《养生主》讲如何对待自己;《人间世》讲如何处世;《德充符》讲理想人格;《大宗师》讲宗法自然;《应帝王》讲顺任自然则天下自治。它们从不同的侧面,讲述社会人生的种种问题,讲述世界观和人生观,最终都归结为:一切事物都没有区别,一切是非都没有意义,人生的最高境界乃是“无己”“无功”“无名”的“逍遥”,这就是庄子以“齐物论”为方式或手段,实现“逍遥游”的思想脉络。

一、逍遥游——“无己”“无功”“无名”的人生境界

人,应当以什么样的状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庄子给我们的答案是:理想的人生境界应该是“逍遥游”。就是像草木一样无知无识、无欲无求地游弋于天地之间,无所凭借和依托,不受任何限制和约束,否定、摒弃一切实有和价值,投身于无边无垠、无始无终的混沌虚无里,从而实现绝对的自由。

在《逍遥游》中,庄子在引出“无己”“无功”“无名”的“逍遥”境界之前,先讲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北海有一种巨鱼,名为“鲲”。鲲鱼形体巨大,不知有几千里长。它可以变形为大鸟,名叫“鹏”,鹏鸟的身长也没人知道。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它的翅膀就像天边的云彩那么长、那么大。这种鸟,每当六月海动风起的时候,就往南海迁徙。《齐谐》这本专门记述神奇怪异之事的书中说道:大鹏起飞迁徙南海的时候,它激起的水花可以飞溅三千里远,它借助强大的旋风直升到九万里的高空,然后向南飞去。知了和小鸟看到大鹏气势恢宏的飞行,就嘲笑它说:我们拼尽全力起飞,也就飞过一树那么高,有时还飞不到那么高,掉在地上也就罢了。那大鹏,干嘛要升上九万里高空,飞去南海那么遥远的地方呢!

这个故事要说明什么道理呢?有人理解为鲲鹏是逍遥的,知了和小鸟则不逍遥,对不对呢?知了和小鸟飞行受限,的确是不逍遥。但是鲲鹏呢?鲲作为一种鱼,有几千里那么长,而且可以自由突破形体和物种的限制,变化成同样大的鸟——鹏。而鹏作为一只鸟,可以凭借着六月的季风,击水而上,直飞九万里高空,由北海至南海,畅快地穿越万里天空。这是不是说比起那些只能飞跃于树枝之间的知了和小鸟,鲲鹏应该是十分逍遥自由的了?其实不是的,鲲鹏也不逍遥,庄子说:“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风斯在下矣。”意思是,如果没有强劲的六月季风的鼓动,大鹏几千里宽广的羽翼怎么可能腾飞万里呢?看似自由飞行的大鹏,还是必须要凭借强劲的风力才能完成壮丽的迁徙飞翔,这并不是庄子所期许的“逍遥”。

那么,庄子认为什么样的人生境界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逍遥”呢?《逍遥游》的后半篇为我们揭晓了答案。庄子先提及一个叫宋荣子的高人,他可以达到“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的宠辱不惊的高明境界,能够不受外界事物的干扰而坚守自己内心的平静,那这是不是一种“逍遥”呢?庄子虽然对宋荣子有所赞赏,却指出他“犹有未树(建树)”。因为这样强大的内心,需要一种对自我价值的强烈肯定做支撑,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涌动的执着。这样据守自我而屏蔽外物的坚持,并不逍遥。然后,庄子又以可以“御风而行”的列子为例,说明即便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仍然是“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有所依赖,就会受到限制,就不是真正的“逍遥”。

庄子否定了鲲鹏,否定了知了和小鸟,否定了宋荣子、列子之后,才给出了“逍遥”境界的正解: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里所谓“天地之正”、“六气之辩(变)”,其实就是指大自然;而所谓“乘”、“御”,其中并不包含主观的行为,只是无知无欲地顺应自然而已。“无穷”,既包括时间也包括空间,所谓“以游无穷”,就是把自己融入到自然大化中去,无知无欲地随着自然大化而浮沉俯仰。这样,就能不受任何限制,在无限的时空中获得“逍遥”。那么,什么人才能做到这样呢?庄子说,只有“至人”、“神人”、“圣人”才具有“逍遥”的人生,因为他们可以做到“无己”、“无功”、“无名”。这“三无”,是实现“逍遥”的充分必要条件;其中最关键的,其实是“无己”。因为人们在很大程度上,在某种特殊的条件下,可以不同程度地做到摆脱功名之想,但是“无己”即忘却自己肉体和精神的存在,把自己等同于自然万物并与之冥合为一、不分彼此,甚至连自己的生死也毫不挂心,这是很难做到的。庄子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无己”,那他就彻底“逍遥”了。

二、齐物论——无区别、无是非的世界观

《齐物论》是理解庄子思想最为关键的一篇,它表达了庄子对世界的根本认识,是庄子的世界观,也是方法论。它的基本思想是:在有形的现实世界里,不承认万事万物之间的区别;在无形的思想世界里,不认可是非对错的分野。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混沌统一的。因此,无论对有形的物类还是无形的思想,执着于区别、执着于是非,都是没有意义的。

《齐物论》开篇,庄子描述了虚构人物南郭子綦的“吾丧我”境界——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这是一种从形相到精神都呈现为虚寂的体道境界。“吾丧我”就是《逍遥游》中所说的“无己”境界,它其实是一个隐喻,其含义就是去除区别和是非,实现人与万物混同为一,无知无识无欲地任随自然大化而生灭流转。《齐物论》的结尾,庄子又讲述了“庄周梦蝶”的寓言:“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这个人、蝶不分的“物化”境界,同样也是人“与万物泯一”的隐喻。

《齐物论》宣讲这个思想,是从两个维度展开的:

第一,在有形的世界(即物质世界)方面,庄子认为万事万物之间都没有区别。在这个意义上,《齐物论》这个篇题要读作“齐物、论”。庄子说: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这一段十分拗口的表述背后,庄子是想说明在本相(实相)的世界里,万事万物本来没有分别,彼物与此物没有分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就连生和死也没有分别,生就是死,死就是生。而万事万物之所以被区分了彼和此,那只是人类强加给本相(实相)世界的武断的判断而已。得道的圣人是没有普通世人这种偏执的,他们采取“照之于天”的态度,即不执滞于彼和此的区别,而一任混沌的自然。

第二,在无形的世界(即思想认识)方面,庄子认为人们对万事万物所持的各种认知和评断,尽管相互争论不已,其实都是没有区别的,因而也是没有意义的。在这个意义上,《齐物论》这个篇题要读作“齐、物论”。这个思想,《齐物论》讲得更为充分。众所熟知的“朝三暮四”的故事中说,养猴人给猴子喂食橡子,早晨给三个傍晚给四个,猴子们很愤怒;改为早晨给四个傍晚给三个,猴子们都很高兴。这个寓言故事就形象地昭示了,人们的是非判断犹如猴子对“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的认知一样可笑。并且,人们的认识、判断,与本相(实相)世界并不相干,“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人类无论怎样评判,对实相世界本身都没有什么损益,因此这些评判是毫无意义的。庄子举例说:人如果睡在湿地腰部就会受损得病,泥鳅是这样吗?如果住在树上就会惊恐不安,猿猴是这样吗?人、泥鳅、猿猴,各有不同的居住环境,谁的住处是正确的呢?人爱吃牛羊鸡猪,麋鹿爱吃草,蜈蚣爱吃蛇,猫头鹰爱吃老鼠,人、麋鹿、蜈蚣、猫头鹰,各有不同的饮食爱好,谁的饮食爱好是正确的呢?雌猨和猵狙做配偶,麋和鹿交配,泥鳅跟鱼交合。而毛嫱、西施是人类欣赏的美色,但是鱼看见她们就会深潜水底,鸟看见她们就会远飞高空,麋鹿见到她们就会迅速跑开。人、猿猴、麋鹿、鳅鱼、鸟雀,各有不同的配偶追求,谁的追求是正确的呢?答案不言自明——这是不能作出唯一的抉择和判断的。那么,人们对这些问题作出执着的是非判断,又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

然而,令庄子悲哀的是,在实际的人间世里,芸芸众生往往执滞于是非,“与接为构,日以心斗”,无论醒寐,都在勾心斗角,沉溺于争辩是非而不能自拔。在庄子看来,这真是无意义极了!他讲了一个这样的道理:你我双方争辩各执一词,怎样确定谁是谁非呢?假如你胜过了我,就能证明你对我错了吗?假如我胜过你,就能说明我对你错了吗?因为你和我在争辩,所以你和我都不能够评判谁对谁错。那么就请第三方来评判吧,那也无非就四种情形:第三方认可你,或者认可我,或者你我双方他都不认可,或者你我双方他都认可。而无论哪一种情形,他都不能有效地评断是非,因为他必然会认同上述四种情形中的一种,而无论他认同了哪一种,就都是有了偏见和执着,当然就不可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这就是说,你、我、他都不可能公断是非,所以是非是无法判断的,强作判断就是没有意义的。说到终极之处,庄子认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

总之,“齐物、论”(去除区别)和“齐、物论”(泯灭是非),就是《齐物论》为我们展示的庄子的世界观。

三、养生主——游刃有余的养生之道

如果说《齐物论》是庄子对待万事万物的世界观,那么《养生主》就是庄子看待自身的人生观。他在《养生主》开篇就慨叹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意思是说,以有限的生命去作永无止境的追求,结局一定是殒身而已。他主张做好事不要出名,出名容易为名所累所害;做坏事也不要犯法,犯法就会招致祸患;顺着身心自然中道而行,就可以保身全生、颐养天年。

那么,怎么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庄子用“庖丁解牛”的故事做了形象的比喻说明:“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能将一个解剖牛的过程演绎得如此美妙绝伦,这样的庖丁是如何炼成的呢?庖丁自己解释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他的解牛已经不是简单的技艺,而是一种人生境界了。他刚开始解剖牛的时候,眼里都是整牛全牛,而解剖了几年之后,他眼中的牛就已经是一个个身体部件了。而现在,他已经达到“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境界,全随牛体的自然结构,运刀于筋骨皮肉的缝隙之间,牛体自然分解。为什么可以如此呢?庖丁总结道: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庖丁说,牛体的筋骨皮肉之间是有间隙的,而刀子很薄,只要运刀得当,就会游刃有余。“以无厚入有间”,是“游刃有余”的关键所在。这里的“刀”,是比喻人的身体、生命。庄子的意思是人生活于世界,一呼一吸、一言一行之间,都不要刻意强求,就像不能生硬地向着牛的骨头上砍刀子,而是要一任自然,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将心神与外物相交遇、相冥合,不作主观的执着追求,这样才能让身心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全。不难理解,这样的养生之道,要以去除分别心和是非心为基础和保障。

四、人间世——“心斋”的处世之法

尽管“逍遥游”是人生的理想境界,但人毕竟要在社会中生存。如何处世,就成了庄子探讨的又一个重要议题。

在《人间世》里,庄子首先虚构了弟子颜回与老师孔子的一段对话,借孔子之口描述了“心斋”的处世法门:

卫国国君残暴无道,颜回要去劝谏他。孔子说:你这是去招灾惹祸。因为卫君既然暴虐成性,就不会对仁义感兴趣,反而会非常讨厌这些美德。假设卫君是个尚贤任能的人,那他身边一定不乏像颜回你这样的人,你去了也不会对卫国的现状有什么改善;而如果卫国的危乱是因为卫君身边有一群奸佞的臣子,那么你颜回的忠谏之言将会遭到他们猛烈的攻击。即便你言行更加忠谨、态度更加谦逊,也很难打动卫君的心;即使你巧为言辞,借古人之口,引经据典地进谏忠言,也不过能够免于灾祸,却不能让卫君开化。

庄子假借孔子之口,指出颜回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为什么呢?在庄子看来:“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颜回的根本错误在于,他自己尚未修行得道,就要去劝谏暴君,当然要招祸。所以,当颜回被孔子不断反驳、无计可施的时候,孔子给出了“心斋”之法:

若一志,无(勿)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勿)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耳和心,都是感知外物的器官,但是耳朵只能听声音,心只能映现事物的形象。其他感官也莫不如此,比如鼻子只能嗅味,眼睛只能见到色彩和形状。总之,一切有形的器官,其感知能力都是有限的。见识有限,就会偏执,不得大道。而未及得道就想有所作为,就会招致危险,像颜回打算劝谏卫君一样。只有“气”——虚空静寂的内心,才能容纳大道。让内心空虚以待物自至,实际上就是不要有意去感知外物,不存“感知”之心,也就是把自己融于物,成为其中无知无识、无欲无求的一员,就像《齐物论》里“吾丧我”的南郭子綦一样,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如此,实际上也就从根本上否定了颜回劝谏卫君这种“有为”了。

而这“心斋”又与处世有什么关系呢?庄子借孔子之口继续说道:“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如果能够做到心斋,就没有了功名之心,没有了执着之心,能够进谏就建言,否则就不再勉强。“无门无毒”,意思是没有一定的出入路向(“毒”读作“窦”,窦就是洞口,与“门”同义);“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就是全以“心斋”的无意志无目的心态去自然而为。这就是庄子假借孔子教导颜回,来告诉世人的处世之方。

在孔子、颜回之后,《人间世》又讲了六个虚构故事,反复阐述这个思想。我们再来看一个无材无用的“散木”的故事:

有一个名叫石的工匠去齐国,到了曲辕这个地方,看见一株社树(祭祀场所里生长的树)。这棵树很大,它的树冠可以遮盖几千头牛,树干有一百人手拉手围起来那么粗,它跟山一样高,距离地面好几丈才长出枝杈来,而可以做成独木舟的树枝就有十几根。前来围观的游人很多,像集市一样热闹。但是工匠却连一眼都不看,径直走过去了。工匠的弟子很奇怪,就问老师:自从我跟您学木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木材。您却不肯看它一眼,为什么呢?工匠说:你不要说了,这只是没用的散木而已。用它造船会容易沉没,用它做棺材会容易腐烂,用它做器皿会容易坏掉,用它做屋门会容易流污水,用它做房柱会容易被虫蛀蚀。这是一棵没有任何用处的树木,正因为没什么用,它才这么长寿的。

如此一株体型巨大的散木,因为它的无材无用才没遭砍伐,而得以尽享天年。生活在战国中期的庄子,眼中所见多是战乱扰攘,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因为彰显才华、追逐功名而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他深切地感受到:“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这棵巨大的“散木”,就是庄子的一个隐喻,它形象地告诉人们怎样生活于人世才能保全生命。

“心斋”教人无知无识、无欲无求,形神俱同草木,自然生灭。不显露聪明才智,不积极谋求功名,于人世而言无所可用,这正是避祸远害、颐养天年的处世妙招。

五、德充符——遗形弃知的理想人格

《德充符》是《庄子》内七篇中笔法尤其荒诞的一篇。庄子描绘了很多身体畸形怪异的形象,来塑造他遗形弃知的理想人格。这里所谓的理想人格,并非道德高标,“德充符”的“德”,实际是道的载体,而这个道,在庄子思想里就是虚无。在庄子眼中,万事万物本就是混沌冥一的,物我无异,是非无别。从这个意义上说,庄子的理想人格具有两重意义:一是遗形,二是弃知。遗形的表象是形体上的残缺,实质是万物齐同、生死齐一思想的隐喻;而弃知,则是将宠辱、贵贱、好恶、是非等一切观念的执着统统丢弃。否弃了形骸和精神,也就否弃了整个的人,使人变为草木同侪。能够达到如此人生境界的人,就是庄子心目中的理想人格。我们还是来看庄子怎么说吧:

闉跂支离无唇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瓮盎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斵,恶用胶?无丧(缺失),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于天,又恶用人!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

“闉跂支离无唇”,就是跛脚、佝偻、没有嘴唇。“其脰肩肩”,是脖颈细小的样子。“瓮盎大瘿”,就是脖子上长着像瓮盎一样大的瘤子。在庄子的眼里,“闉跂支离无唇”、“瓮盎大瘿”这类人,虽然貌丑形残,但是“德有所长”。世人往往重形貌轻道德(“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往往看重有形的实相,如人体形貌,如智识、契约、德惠、工商,而忽视无形的大道。圣人则不同,他们并不胶着在这些人世俗务之中,虽有常人的体貌,却无常人执滞于名利的情欲(“有人之形,无人之情”),一切都在无知无欲中顺任天地自然。而像“闉跂支离无唇”、“瓮盎大瘿”这样一些人,正是“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者,正是遗形弃知的最好表征,从而形成了合乎大道的理想人格。

六、大宗师——“坐忘”而宗法自然

庄子在《大宗师》里,讲述天人一体的理念,因而倡导人们去宗法自然。

《大宗师》开篇就说:“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指出正确认识天人关系的重要性。接着,反复讲述“古之真人”的思想行为,宣示天人一体的思想。之后庄子总结道:“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天与人不相胜。”这是说,无论你喜欢不喜欢、承认不承认天人一体这个真谛,事实上天和人都是混沌不可分的一体,天与人不是对立、较量的关系。

庄子天人一体的观念,实质上就是要人消除独立自觉的思想和行为,把自己看做大自然的一份子,融入到自然中去。因此,所谓宗法自然,实际是融入自然,是与万物冥合为一。这也就实现了庄子之“道”。《大宗师》接下来讲述“道”的自然永恒性质,讲述人的生死是大化流转的自然现象,以及批评儒家“逆天”的仁义观念等,都是围绕这个基本主题和核心思想展开的。

在《大宗师》这篇文字中,最为精妙的是关于体道(修道)的描述: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在这里,庄子虚拟了女偊这个得道者形象。他借女偊之口,首先明确道不可学,只可以自己去体悟。这是强调,即使修道也不可刻意而为,因为有意而为便违背了天道自然。接着,女偊讲述了她为卜梁倚示范的体道过程:守持虚寂的内心,三日后能够“外天下”,七日后“外物”,九日后“外生”。“外天下”、“外物”,是抛却身外之物;而“外生”,则是忘却自己的生命,不在意一己的生死。人一旦可以外生,就进入豁然开朗的境界,随遇而安无所凝滞,不受外物搅扰,不随外物迁变,进而能够突破时间的束缚,将古今齐同,一旦时间不具有相对性,那么生死的差别就也不复存在了。于是乎,体道者就进入了最高境界——不死不生、无毁无成的道的境界。庄子把这个境界命名为“撄宁”,即不为纷纷扰扰的人间世所动,一任自然,从而保持内心的安宁。

这种得道的境界,《大宗师》里有另一个称呼,叫做“坐忘”。“坐忘”,与《人间世》里的“心斋”,是一脉相承的概念。所以,庄子仍然虚拟颜回与孔子的对话来阐发这个概念: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所谓“坐忘”,不仅要丢弃(“忘”)仁义、礼乐这些社会道德规范和价值观念,更重要的,是要忘却自身,包括有形的身躯和无形的心知(“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让自己完全融入宇宙大化(“大通”)之中,并随之俯仰生灭。这就是人与万物冥合为一的状态,就进入了道的境界。归根到底,或称之“撄宁”,或称之“心斋”、“坐忘”,其实都是一个意思:消除自我,融入自然。这就是《大宗师》所主张的宗法自然。

七、应帝王——顺任自然而天下自治

在《应帝王》篇中,庄子以几个寓言故事发表了对治理天下的看法。其中众所熟知的“浑沌凿七窍”故事,形象而鲜明地展示了庄子的观念: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浑沌”本来无知无觉,便也无喜无忧、无欲无求,作为“中央之帝”,它便可以无为而治,可以与天地共长久。而南海与北海二帝,出于主观意愿,非要让它获得人人皆有的七窍,最终害死了“浑沌”。这个寓言,是以“儵”、“忽”二帝的所为比喻治天下者的通病,他们不去顺应自然、无为而治,而往往主观妄为,导致社会祸患丛生。

可见庄子认为,治天下的最高境界应该是顺应自然,无为而治,混混沌沌,与万物冥一。他说:“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意思是说,治天下者不要追求功名,不要谋划,不要做事,不要知识。只有秉持空虚之心,去除主观的思想和作为,让一切都顺任自然,才能不伤及万物和百姓,真正实现天下大治。

以上,我们简要介绍了《庄子》内七篇各自的思想内涵,准确理解了上述内容,我们就可以知道,七篇之中,《齐物论》和《逍遥游》是读懂《庄子》的关键,前者是世界观也是途径或方式,后者是人生观也是目的或境界。而其他五篇所讲述的,都是庄子由“齐物”实现“逍遥”这个核心思想落实在社会人生不同方面的必然观念。

原典选读

《庄子》选读

(据《庄子集释》,[清]郭庆藩撰,中华书局1961年版)

逍遥游(节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齐物论(节选)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

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

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

曰:“吾恶乎知之!”

“子知子之所不知邪?”

曰:“吾恶乎知之!”

“然则物无知邪?”

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汝: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

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feavLzoAbsQ7naTPa/+/FDwdcsHgCUaPqzRfdYj9dhU0rZ770RqGeQBRaMsgQ6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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