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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氐羌西来入主关中

氐族与羌族是中国古文献中最早出现的西部非华夏族,譬如《诗经·商颂》中就有“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的记载。在先秦时代华夏族士大夫所总结的“华夷”五方格局中,氐、羌两族同属于“西戎”集团,散居于今天的西部地区。其中,仇池百顷山是氐族最著名的聚居区,羌族早期发祥地在河湟地区。氐羌人的发展史也都与迁徙相关,通过大迁徙,氐羌先民离开了故地,来到了中原王朝的核心区。

关中地区曾经是秦汉时代的汉族文化鼎盛之区,但是,从东汉开始,大量周边民族的迁入,又使关中地区的文化风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出现了十分突出的“氐羌化”特征,这无疑是中国地域文化发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回望百顷仇池山:古代氐族的迁移与发展历程

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

神鱼人不见,福地语真传。

近接西南境,长怀十九泉。

何时一茅屋,送老白云边。

——[唐]杜甫《秦州杂诗》之一

在唐宋时代的文人墨客眼里,仇池山地区是一个世外桃源之地,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有一本著名笔记,名为《仇池笔记》。

氐人迁徙示意图

殊不知,这个仇池山是氐族人民的古老家园。生活在这里的氐族人民曾经建立了长达数百年的民族政权。

关于氐人的早期发展历史与分布区状况,《魏书·氐传》进行了简要的回顾:

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国封拜。汉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勇健多计略,始徙居仇池,仇池方百顷,因以为号,四面斗絶,髙七里余,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丰水泉,煮土成盐……

据此可知,氐人,又被称作“白氐”、“故氐”,自秦汉以来,就广泛地分布于岐山、陇山以南,汉川以西的地区之内,“自汧、渭抵于巴蜀,”汧即汧水,是渭水的分支。渭即渭水,即今天关中地区的渭河。氐人户口繁盛,分布于从今天甘肃省及陕西南部到四川及重庆北部的广大区域之内。

其实,在汉朝开置郡县之前,氐人不仅有自己的部落组织,还建立起了自己的民族政权——白马国,后来,“白马”也成为氐族人的代称。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自冉駹以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指冉駹、莋都、白马)亦有君长。”与匈奴人相比,氐人自古即为一个定居性民族,住房形式以板屋为主。氐人从事的主要产业为农业与畜牧业,就经济形式而言,与汉族之间存在很大的兼容性。

白马国地区最突出的自然地理景观或标志就是仇池山,又称百顷山。仇池山,在今天甘肃西和县西南洛峪,形势险峻,易守难攻。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又载云:白马氐人“居于河池,一名仇池,方百顷,四面斗绝。数为边寇,郡县讨之,则依固自守。”又如《仇池记》亦云:

仇池百顷,周回九千四十步,天形四方,壁立千仞。自然楼橹却敌,分置调均,竦起数丈,有逾人功。仇池凡二十一道,可攀缘而上。东西二门。盘道下至上,凡有七里。上则岗阜低昂,泉流又通。

从宏观的地域格局中,氐人集中于今天甘肃、陕西、四川三省的交界地区,或者说,正处于关中与巴蜀两大区域的通道之上,且与中原王朝的核心政治区——关中距离不远。正是出于这种客观地理位置的特点,氐人与汉族中原王朝的关系非常密切,换言之,氐族的发展很早就受到了中原王朝的干预与影响。

杨氏氐族政权疆域示意图

西汉汉武帝在位期间,大力开拓西南边疆地区,设置初郡,在氐族人聚居区设置了武都郡,自此以后的数百年中,武都地区一直是中原王朝疆域内氐族人最重要、最著名的聚居区。然而,对于土著白马氐人而言,开设武都郡,对他们的生活及分布造成了重大影响。武都郡设置之后,原先居住于平坦地带的土著氐人受到排挤,被迫向境外及周围崇山峻谷间转移。如《魏略·西戎传》就载称:

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或在福渌(或作禄,在今甘肃酒泉),或在汧(水)、陇(山)左右。

显然,从西汉时期,氐人分布区已开始扩展,不仅是从平原地带向山谷地区移居,还从武都一带进一步外扩,进入到了河西走廊及关中边缘地区。

至东汉末年及三国时期,氐人分布区又发生了重大变化。当时,氐人聚居区正处于魏、蜀两大政权的交争之地。曹操担心各部氐人为刘备蜀国所利用,于是先后派官吏将氐人强行向关中及陇右地区迁移,“徙氐五万余落出居扶风、天水界。”落,通常相当于汉族的“户”,若以每户5口计算,那么,当时被强行迁出的氐人就已达到25万之多。

在大规模迁徙之后,武都郡也由此内徙。《魏书·杨阜传》载:当时,曹操任杨阜为武都太守。“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士恋土。阜威信素著,前后徙民、氏(应为氐),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余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以随之。”可见,杨阜就是当时强制移民行动的主要实施者之一。

氐人的大量内徙,造成关中及陇右地区氐人与汉人杂居。参照文献记载可知,当时迁入的主要地区及郡县有:京兆尹(治今陕西西安市西北)、扶风郡(今陕西兴平市东南)、美阳县、天水郡(今甘肃甘谷县东)或汉阳郡、南安郡(今甘肃陇西县东南)、广魏郡(治今甘肃秦安县东南)等。氐族人聚居于关陇地区,也为自己民族政权在关中地区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前秦政权的建立,称得上是氐族在中国政治发展历史上的重要贡献。创立前秦的苻氏家族就是内迁的略阳临渭(今甘肃南安县东南)氐人。苻氏家族原为蒲氏家族,其最早的领袖是苻洪。《晋书·苻洪载记》称:“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人也。其先盖有扈氏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氐焉。父怀归,部落小帅。”

十六国时期氐羌迁徙示意图

晋末“永嘉丧乱”之时,苻洪等人也密谋自立,被推为当地氐人的盟主。因为当时实力有限,苻洪率部曾先后归附于刘曜前赵国与石勒后赵国,均被委以要职,苻洪的实力日渐充实。据载,后赵国王石勒在位期间,苻洪劝说石勒迁徙关中豪杰及羌戎“内实京师(即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西南)”,获得石勒赞赏,并被委派监督移民事宜。其所部氐人也一齐加入了大移民的行列,被安置于枋头(今河南浚县西南)。“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赐爵关内侯者二千余人。”如果说,苻洪手下封关内侯的氐族部落酋长达2千人,那么其属下的氐人数量应该是相当庞大的。到后赵国晚期,“洪有众十余万”,这十余万之众应以外迁出来的氐人为核心。

后赵国败亡于内乱,当时中原大乱,自感羽翼丰满的苻洪迫不及待地于永和六年自封为三秦王,正当他雄心勃勃准备平定中原之时,却不幸被人毒死。临终之时,苻洪向其子苻健分析了中原的形势,指令其重返关中,定都长安。他在遗命中讲道:

所以未入关者,言中州可指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原非汝兄弟所能办。关中形势,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

苻健听从父命,统率大军杀进潼关,于永和七年(350年)在长安自立,称天帝,置立百官,史称前秦。可以说,至此,当初外迁的氐人大都返回了关中地区。前秦国至苻坚即位为帝时,国势达到了极盛,先后攻灭前燕、前凉、代等多个割据政权,疆域几乎覆盖了北部中国。汉族封建史官对于苻坚取得的功业也是称赏有加,也可以说,苻坚称得上是十六国时期最杰出的非华夏族政治家之一,这无疑也是氐族人的光荣:

乃平蜀定燕,擒代吞凉,跨三分之二,居九州之七,遐荒慕义,幽险宅心,因止马而献歌,托栖鸾以成颂,因以功侔曩烈,岂直化洽当年!虽五胡之盛,莫之比也。

清代学者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考证出前秦的疆域共囊括22州,这22州分别为:司隶、雍州、秦州、南秦州、洛州、豫州、东豫州、并州、冀州、幽州、平州、凉州、河州、梁州、益州、宁州、兖州、南兖州、青州、荆州、徐州、扬州。毋庸置疑,前秦王国疆域之广袤,在十六国中是首屈一指的。

但是,苻坚却在民族移民问题上犯下了致命的大错,或者说,面对政治地理“东西制衡”的棘手矛盾时,苻坚非但没有利用移民这一有力手段巩固自己的政权,反而错误地估计形势,让前秦国陷入空前被动的困境,而这一困境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前秦国的最终败亡。其失误的举措集中反映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在攻灭慕容鲜卑的前燕国后,为了消除死灰复燃的危险,苻坚仿照秦汉时代移民关中的作法,将包括前燕皇族在内的大批鲜卑族众迁入关中。如《慕容暐载记》称:“坚徙(前燕末代皇帝慕容)暐及其王公已下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若每户按5口计算,那么当时迁入关中的鲜卑人至少应有20万人。

前秦疆域示意图

另一方面,为了有效控制广袤的疆域,在已占领的地盘,苻坚政权又采取了类似西周初年大分封的作法,分迁关中氐族人到关东各地镇守,由此引起了较大规模的氐族人口外迁。

洛既平(即平定苻洛叛乱),(苻)坚以关东地广人殷,思所以镇静之,引其群臣于东堂议曰:凡我族类,支胤弥繁,今欲分三原、九嵕、武都、汧、雍十五万户于诸方要镇,不忘旧德,为磐石之宗,于诸君之意如何?皆曰:此有周祚隆八百,社稷之利也。于是分四帅子弟三千户,以配苻坚镇邺,如世封诸侯,为新券主。……于是分幽州置平州,以石越为平州剌史,领护鲜卑中郎将,镇龙城;大鸿胪韩胤领护赤沙中郎将,移乌丸府于代郡之平城;中书令梁谠为安远将军、幽州剌史,镇蓟城;毛兴为镇西将军、河州剌史,镇枹罕;王腾为鹰扬将军、并州剌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晋阳;二州各配支户三千;苻晖为镇东大将军、豫州牧,镇洛阳;苻叡为安东将军、雍州刺史,镇蒲坂。

据此可知,氐人外迁所驻的军事重镇主要有今天河北地区的邺城(今临漳县西南)、北京的蓟城、东北地区的龙城(今辽宁朝阳市)、山西境内的平城(今大同市)与晋阳(今太原),蒲坂(今永济市西南),河南的洛阳(今洛阳市),以及西北重镇枹罕(今甘肃临夏县西南)。

学者们据此估计,外迁之前,分布于关中及附近地区的氐人至少在20万户以上,按每户5人计,氐族总人口应在100万以上。苻坚声称氐人“族类弥繁”,实在并非完全虚夸。而十五万户的氐人,正是前秦政权建立的最基础、最重要的根基,相当于其民族总人口的四分之三,将其迁至关东各军事重镇,对于控制关东局势,肯定大有裨益。但是,关中地区却是前秦的心腹之地,即政治核心区,大量鲜卑人内迁与大量氐人外迁,对于关中的稳定与安全无疑是极为不利的。当时,一位名叫赵整的琴师曾作歌谣告诫苻坚,可惜苻坚根本不当一回事。这首歌谣云:

阿得脂,阿得脂,

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

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

至太元八年(383年),抱负远大的苻坚迫不及待地发起了对东晋的战争,结果在“淝水之战”中招致惨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留下了千古之笑柄。惨败后的苻坚再也无力控制境内各种民族势力的反叛,前秦国也从此分崩离析。

这次大规模的氐人外迁措施最终被证明是失败的,前秦政权的覆亡是一个极其典型的例证。在民族成分与矛盾纷繁复杂的历史时期,单纯依赖本民族的力量,要想维持过于广袤的疆域,对于统治者而言,无疑是非常严峻的考验,需要承担非常大的风险。盲目乐观、急于求成的苻坚最终陷于失败,实在情理之中。

常语云:“不以成败论英雄。”可以说,氐人的迁徙历史是异常悲壮的。被中原政权强制外迁,本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历程,成千上万的氐人因此离开了自己的家园,离开了仇池百顷山,来到了关陇之地。但是,如果没有迁徙,氐人首领们也就不可能在中原与关中之地开创不可一世的功业。最后,缺乏仔细考量的民族大迁徙又让前秦陷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成于斯,败于斯。”反思历史时期移民与政治建设的特殊关系,氐人的迁徙史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价值。

黄河源头是家乡:古代羌族人的迁徙与发展历程

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

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

愁闻《出塞曲》,泪满逐臣缨。

却望长安道,空怀恋主情。

——[唐]李白《观胡人吹笛》

羌族是中国西部最古老与最重要的民族之一。关于“羌”字的本义,东汉学者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曾释云:“西戎牧羊人也,从人从羊,羊亦声。”这一定义所涵盖的范围不免过于广大了。也正因为民族识别的标准过于宽泛,可以说,历史上羌人的种类是最为复杂的,其识别难度也最大。

《后汉书·西羌传》是历代正史中关于羌族早期历史最早、最全面的著述,关于羌人的起源与发祥地,该《传》载云: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羌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南接蜀汉徼外蛮夷,西北[接]鄯善、车师诸国。

根据古史传说,羌人是远古三苗人的后裔。原本居住于南岳衡山一带,在舜帝在位期间被迁往三危山地区,也就是东汉河关县(今青海贵德县西南)的西南地区。赐支河,又称为赐支河曲,即今天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境内的黄河河段,河首就是黄河源头。羌族先民最早便聚居于今天青海境内的黄河两岸。关于羌族早期分布地范围,著名民族史学者马长寿先生精辟地指出:

羌人迁徙示意图

河关在兰州西南,以西千余里为河曲。黄河自西来,至大积石山东南端,曲而西北行;经小积石山的东北麓,又曲而东北行;至曲沟,又曲而东行,凡千余里,皆称‘河曲’,羌语称之为赐支……河曲及其西岸和北岸都是西羌分布的中心。

可以说,羌族依黄河而居,同样是以黄河以母亲河的民族。

在传说中,羌族的始祖名叫无弋爰剑,早年为秦国所俘虏,作为奴隶。后逃回,率领其种落居住于三河之间,即黄河、赐支河、湟河三河之间的地区,于是,“河湟间”和“三河间”成为羌族早期发祥地的代称。原本羌族以射猎为生,生产方式极为原始。而爰剑从秦国学习了农耕与畜牧养殖技术,以后羌族开始田畜并重,农耕业与畜牧业占有同样重要的地位。这种经济结构与对羌人以后内迁关中并很快适应下来,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我们可以看出,爰剑的故事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汉羌之间的密切关系。

另外,古代羌族发展具有一些十分突出的特征,这些民族特征对于汉羌关系的发展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如与塞外游牧民族相类似,古代羌族先民实行过继婚制,民族人口增加较快,且种落分支繁多,分布地区日渐增广,几乎遍布整个西部地区。“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其后母,母亡则纳釐 [同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关于羌人种类及兴衰状况,《后汉书·西羌传》载云:

自爰剑后,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其九种在赐支河首以西,及蜀、汉徼北,前史不载口数。唯参狼在武都,胜兵数千人。其五十二种衰少,不能自立,分散为附落,或绝灭无后,或引而远去。其八十九种,唯钟最强,胜兵十余万。其余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更相钞盗,盛衰无常,无虑顺帝时胜兵合可二十万人。发羌、唐旄等绝远,未尝往来。氂牛、白马羌在蜀、汉,其种别名号,皆不可纪知也。

此外,更值得重视的是汉羌之间复杂的地理分布形势。羌人的故乡本在黄河之源及河湟之间。但是,随着羌族人口的增多,羌族的居住地也在不断扩展,不可避免地同其他民族接触及交往。当秦汉时期匈奴族势力鼎盛之间,河湟地区的羌族投附在匈奴联盟之内。西汉朝廷对于这种“胡、羌”联盟的局面十分忧虑。为了与匈奴人争夺西域地区,西汉军队在名将霍去病等人的指挥下大举北进,在河西走廊一带先后设置河西四郡,即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建立河西四郡的最大战略意义就在于“隔绝羌、胡”,即阻断匈奴与羌人之间的联手。

但是,“祸福相倚”,河西四郡的建立却使汉羌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复杂起来。一方面,为了维持河西四郡的建置,汉朝必须向河西地区移徙相当多的汉族官吏、士兵及眷属,另一方面,一些羌族酋豪倾向于依附汉朝,入居汉朝边塞之内,故东汉有护羌校尉之设,统管边境地区的羌族事务。由此,汉朝的西部边郡成为羌族人最先入居的区域。

早在西汉后期,西部边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羌人叛乱事件。汉朝派重兵镇压后,采取优抚酋豪,罢兵屯田等政策,才维持了边塞局势的暂时平静。据《汉书·赵充国传》,神爵二年(60年)五月,赵充国上报其平定羌乱的功绩时云:“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通常,这些降附的羌人都被分布关中及边郡地区。

西汉末年,中原大乱,边境失守,羌族开始大举进犯西部边区,使边区形势异常严峻起来。东汉建立后,为消除羌人对边境地区的威胁,开始将羌人内迁。关中(即三辅地区)即是氐、羌人内迁的主要安置地之一。如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东汉名将马援击败先零羌之后,将羌众内迁,安置于天水(治今甘肃通渭)、陇西(治今甘肃临洮)、扶风(治今陕西兴平)三郡。这是羌人大规模内迁关中的开端。

建武中,以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吏,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今陕西大荔)、河东(今山西西南部)空地,而与华人杂处。数岁之后,族类蕃息……

此后,这种内迁形成一种惯例,每当东汉军队平定一次“羌乱”后,总有不少降服的羌人被内迁到关中一带。这势必造成关中地区羌人数量的急增。如永平六年(58年),窦固击败反叛的羌人之后,同样将降服之众内迁,安置于三辅地区。现代研究者对羌民内迁的规模与特点也颇感惊诧:

越是后来,西羌之入关者越多,除三辅外,安定、北地、上郡等地无不有羌。

羌族的一个鲜明风俗特征就是崇尚武力,勇敢善战,以战死为荣。“(羌族)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相雄,杀人偿死,无他禁令。其兵长于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而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这种崇尚武力,不惧牺牲的民族性格为日后的所谓“羌叛”或“羌乱”埋下了伏笔。

进入内地后,当羌人受到民族歧视与民族压迫时,强烈的反抗精神会自然迸发出来。早在建武九年(公元33年),名臣班彪就在上书中全面分析了边区形势:

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黯人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

可以说,东汉时期羌人的内迁,在文献中最常见的形式是所谓“降附”。这种“降附”式的内迁,不仅没有遏制羌人的反叛势头,反而促使汉羌矛盾更加激化,汉羌关系陷入了“反叛——镇压——再反叛——再镇压”的恶性循环。

“羌乱”或“羌叛”几乎与东汉一朝相始终。可以肯定,内迁羌人人口的快速增长,也正与羌人反抗力量的增强形成正比关系。据统计,东汉时期,东西羌及白马羌前后起义50多次,其中大规模的有5次,前后延续100多年,几乎与东汉王朝相始终。

西晋初年,名士江统提出了《徙戎论》,其核心思想就是强调关中地区内迁的氐、羌人对汉族王朝统治的巨大威胁,主张将这些氐、羌人迁回故地。之所以提出“徙戎”主张,江统最大的忧虑就是关中地区“戎狄”人口的繁庶:“关中之人,百万余口,率其多少,戎狄居半。”这里所云“戎狄”包含了众多进入关中的其他民族,然应以氐、羌族人为主,羌人数量及实力仅次于氐人。

后秦国的建立,是内迁羌人规模与影响的最重要的体现。后秦国之崛起,源自姚弋仲。他为南安赤亭(今甘肃陇县东)羌人,其家族为羌族烧当种之后裔,曾被迫迁出塞外,至迁那为酋长之时重新内附,居于南安赤亭,累世为羌酋。其父柯廻为魏镇西将军,绥戎校尉、西羌都督。永嘉丧乱时,姚弋仲率众东徙榆眉(今陕西千阳县东),势力逐渐壮大,“戎夏繦负随之者数万”。前赵刘曜统治期间,姚弋仲被封为平襄公,占据陇上之地。

有趣的是,与前秦开创者苻洪相仿,在后赵石虎攻占关中地区后,姚弋仲也曾力劝石虎迁徙秦雍地区豪杰之家于河北地区。姚弋仲及其部族自然也在迁徙之列。“弋仲率部众数万迁于清河(今山东临清市东南),拜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县公。”

姚弋仲、姚襄父子死后,姚苌等人归降于前秦。淝水之战后,前秦国内大乱,分崩离析,豪杰并起。“西州豪族尹详、赵曜、王钦卢、牛双、狄广、张乾等率众五万余家,咸推苌为盟主。”姚苌于是拥众自立,太元九年(384年),他自称“秦王”,又有“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公元386年,姚苌在长安称帝,建立后秦政权。

与前秦苻氏政权相比,后秦姚氏政权初建之时,疆域大为收缩,但至姚兴统治期间,攻占了洛阳地区,大抵与前赵国疆域相仿佛。如《晋书·地理志》载云:“既而姚苌灭苻氏,是为后秦。及苌子兴克洛阳,以并、冀二州牧镇蒲坂,豫州牧镇洛阳,兖州刺史镇仓垣,分司隶领北五郡,置雍州刺史镇安定。及姚泓为刘裕所灭,其地寻入赫连勃勃。”

后秦疆域示意图

据《十六国疆域志》统计,后秦政区设置包括了15个州,这15个州分别是司隶部、雍州、秦州、南秦州、凉州、河州、并州、冀州、荆州、豫州、东豫州、徐州、兖州、梁州、南梁州,但是,这些州往往为设官而置,实际辖区相当有限,或根本没有(即所谓“遥领”)。

尽管后秦在数十年之后,为东晋所灭,但可以肯定,大多数羌族平民依然留居在关陇地区,因此,到北魏时期,三秦地区“华夷杂居”的文化风貌依然相当显著,关陇地区各族人民的反叛风起云涌。可以肯定,当时的关中根本不是北部中国文化发达之区,而是少数民族风俗特征占优势的各民族杂居之地。

学者们往往十分赞赏氐、羌族上层人物,如苻坚、姚苌等人接受汉化的热情与高度汉文化素养,却没有充分估计到在特定环境下民族文化所固有的顽强性,尤其是在大批普通平民集体入居之后,民族特性会在新的移民社区中长期维持。

直到隋唐时期,关中地区依然有不少羌村存在,大诗人杜甫曾居住于羌村,并有不少吟咏羌村的诗篇,表达了诗人与羌族父老的深厚情谊。

与氐族相仿,羌族内迁历程是异常悲怆的,汉羌关系经历了太多血与火的洗礼。在多民族共同生活的国度里,尊重各民族的风俗与权利,促进民族团结,维持民族和睦,是保证各民族美好生活、共同发展的第一要义。 3EX8VELSjVQMxMBG98M+NguAGhlpeXWtfteZ9AiCVKAbvJzogwKPpgx5e4fu+Y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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