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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童年启蒙:少年辛苦终身事

“出生之时,辛亥风云正炽;幼岁体弱,几不得进学,先母订画报启蒙;少年求学辗转,先德州博文中学,后济南齐鲁大学附中,再通州潞河中学……”

在作品《晚晴集》自序中,侯仁之这样回忆自己的童年往事。

1、辛亥革命下的中国时局

侯仁之生于1911年,一个特殊的年份。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是在中国历史上都可圈可点的大事。

1月25日,中国第一部专门刑法典颁布。

4月27日,广州起义,72名烈士葬身于黄花岗。

5月9日,清廷宣布铁路干线收归国有,激起全国怒潮。

10月10日,武昌打响第一枪,辛亥革命爆发。

12月13日,云南都督蔡锷主张迅速组织中央政府,定国名为“中华民国”。

12月29日,孙中山归国,17省代表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

这些具有标志意义的历史事件,构成了当时的中国时局。

而这种风云跌宕的时代背景,就是侯仁之出生的时空土地。

这是一个多难的时代,也是梁启超笔下所谓的“过渡时代”:“故今日中国之现状,实如驾一扁舟,初离海岸线,而放于中流,即俗语所谓两头不到岸之时也。

语其大者,则人民既愤独夫民贼愚民专制之政,而未能组织新政体以代之,是政治上之过渡时代也;士子既鄙考据词章庸恶陋劣之学,而未能开辟新学界以代之,是学问上之过渡时代也;社会既厌三纲压抑虚文缛节之俗,而未能研究新道德以代之,是理想风俗上过渡时代也。

语其小者,则例案已烧矣,而无新法典;科举议变矣,而无新教育;元凶处刑矣,而无新人才;北京残破矣,而无新都城。”

时势造英雄,这是一个造就英雄的年代。

2、山东河北的故乡风情

侯仁之,祖籍为原山东恩县庞庄,1911年12月6日生于河北省枣强县肖张镇。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地域对其属地人民的影响,也是千差万别。

今天看来,原山东恩县庞庄,是一个深受教会影响的地方。

比如,美国公理会1810年成立,开始为联合宗派,后成为公理宗。1828年对华传教。

1867年,山东德州第七屯的八卦教徒吴长泰为逃避官府缉捕来到天津,在公理会教堂听布道后邀请公理会传教士山嘉立到德州传教,此后该会每年都有传教士从天津来此布道。

1872年,恩县庞庄人侯圣清到天津教堂听道受洗。1877年山东大旱,侯圣清请传教士来山东赈灾。山嘉立、博恒理、明恩溥等传教士先后到恩县,利用赈荒机会扩大教会影响,在庞庄建立起第一个教会。

1882年在恩县史家堂建第一所小学,后迁至庞庄,1898年发展成为中学,1907年正式命名为崇正学馆,为4年制中学,附设高小。1893年,女传教士博美瑞办女子寄宿学校,以解放缠足为入学条件,后定名为培贞阁。

1912年,由于恩县庞庄易受黄河水患,连年受灾,该会从庞庄迁往德州,1915年在德州城东南三育村建成教会中心。崇正学馆迁德州后改名为博文中学,而侯仁之正就读于此。

这种教会色彩浓厚的环境,对侯仁之的母亲影响很大,而这又直接影响了侯仁之的性格。

而侯仁之的出生地河北枣强县肖张镇,位于县境北部,距县城十余公里,曾是著名作家李晓明长篇小说《平原枪声》的发生地。

3、启蒙教育自母亲开始

著名散文家卞毓方曾在《天津日报》撰文写《侯仁之:体弱多病,母爱无涯》,来纪念侯仁之的母亲刘毓兰。

他认为,侯仁之的童年,一半阴郁,一半阳光,阴郁来自他的疾病,阳光来自他的母亲。《圣经·旧约》有言:“教养孩童,使他走当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离。”疾病是侯仁之人生的第一堂课,母亲最终帮他跨越前进的障碍。母亲是儿童的上帝,母亲是帮助儿童驶向生活激流的舵。

初中毕业后,母亲不幸病逝,而侯仁之对母亲的教诲铭记终生。

最新科学研究证明,母亲的素养和作为,直接影响孩子的资质。

侯仁之幼时身体孱弱,也没大病,就是弱不禁风,碰一碰就倒的样子,难以坚持正常上学,总是读一阵,休学一阵,这对他是很大的打击。尤其复学之后,照例要留一级,对于幼小的心灵,更是雪上加霜。

这个时候,母亲的作用就充分显示出来了。

母亲鼓励侯仁之,人生在世,经历这灾那难,是很寻常的,生病不要紧,你年轻,生命力强,经过治疗、休养,很快就会痊愈。

又说,人生是一场长跑,一时的快慢无关紧要,关键是后劲。

为了使侯仁之病中的心灵得到优质的滋养,母亲为他订阅了多种外埠的画报,这在小小县城,是很奢侈的事。

侯仁之的读物别开生面,是色彩鲜明、形象生动的图画。侯仁之从画报了解人生、世界,他苍白的童年也因之变得五彩斑斓,多姿多态。母亲信教,经常拿《圣经·旧约》中的小故事,启迪侯仁之的心智,务使他在疗养中保持健康向上的精神,坦然微笑地拥抱生活。

童年和少年时代,侯仁之在母亲的细心爱护和独出心裁的教育下,养成喜爱读书、爱惜书籍和勤俭劳动的习惯。

母亲生育侯仁之时已年近四十,这是侯家的第一个孩子,父母喜出望外,给他取名光临,学名仁之。

两年后弟弟出生,取名重临,学名硕之。

母亲着力培养孩子的自立意识和劳动习惯,兄弟俩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要求他们动手洗一些小件的衣服。母亲还让他们在院子里开出一块菜地,种瓜植豆,两个人各管几畦。院子里有两条甬道,母亲要求他俩各扫一条,看谁扫得又快又干净。母亲把两条甬道命名为“津浦路”、“京汉路”——这是当时中国最有名的两条铁路,有了这么个象征性的名字,哥儿俩觉得自己像个小火车头,扫得更加带劲。

侯仁之的母亲是伟大的,同样是扫地,她只是给甬道一个新的命名,就使枯燥的劳动变成了浪漫的进军,耳旁交织着风声、车轮声、汽笛声,以及发自内心的“加油”。

卞毓方深情地写到:“这只是一个细节,一个打时光的指缝偶然漏出的金色细节,一滴水看太阳,借此我们可以充分领略侯母的教育风范。把道路扫干净也是自我价值的一种体现。我甚至觉得,侯仁之后来迷恋历史,继而又迷恋上历史地理,这种兴趣与倾向,早在他与弟弟争扫甬道时就已埋下了种子。”

4、终身难忘的弟弟侯硕之

侯仁之和弟弟侯硕之,兄弟二人一直感情深厚。不幸的是,侯硕之英年早逝,在去西北的路上遭遇土匪,不幸被害了。

据著名学者金克木回忆,20世纪30年代初期,英国天文学家秦斯的一本新书传到中国。这书用通俗文笔描述天象又解释宇宙膨胀学说。

当时,不约而同地有三个人翻译。

一是南京天文台的人,译出书名是《闲话星空》,商务印书馆先出版。

一是侯硕之,当时为清华大学电机工程学生,译出书名是《宇宙之大》,开明书店接着出版。

第三个是金克木,照原书名译作《流转的星辰》。

金克木的朋友沈元骥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说:“两个译者都是我的朋友,你们也作个谈天文的朋友吧,我来介绍。”

那年暑假刚开始,金克木就收到侯硕之来信,约他去清华观星谈天。

在清华宿舍的一间楼房里,金克木告诉侯硕之,自己没学过数学物理。

侯硕之笑了,说:“我现在学工程,在高中可是学文科的。仁之学的是理科。考大学时我们两人颠倒过来了。他进燕京历史系,我进清华电机系,你猜我入学考试高级数学得几分?两分。”

“考大学时我想,得学点实用的东西。中国将来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发展电力工业。没有电,什么都谈不到。只要不亡国,就要有电。没有电,迟早还会亡国。不管清华电机系有多难考,我也要进。进时赶了一下没学过的数学,考试居然得了两分。这也许是看我答卷用英文的面子。”

谈到为什么喜欢天文?

侯硕之说,“我进工科,还是喜欢文科,理科中的文科就是天文。”

他们谈着话,黄昏已到,侯硕之拉金克木下楼,介绍清华园几处“名胜”,终于到了一座塔形建筑边。他说:“这是气象台,算它是天文台吧。上去在天文台观天象吧。你看,那颗明星出现了,是木星。金星此刻不在太阳这一边。”

他们就这样,坐在地上,在灿烂的北天星空下,谈南天的星座,盼望有一天能见到光辉的北落师门星和南极老人星。

金克木回忆说,“那一夜,我们谈天说地讲电力,把莎士比亚诗句连上宇宙膨胀、相对论,谈中国和世界,宇宙和人生,文学和科学,梦想和现实,希望和失望,他不掩饰自己的抱负和缺憾。我的倾听表明我的佩服。”

后来,金克木在昆明再次见到侯硕之时,他已经毕业,在一个什么机关里工作了。

那正是欧战爆发后不久。

“他完全失去了在清华园时的兴高采烈的气概,一副严肃而有点黯淡的面容使我很吃惊。他说,天文不谈了。在西南开发水电也没什么指望了,不知怎么才能为抗战出点力。我只觉得他和先前那位大学生真是判若两人了。”金克木的回忆中不无感伤。

他把侯硕之称为“人世流星”。

5、少时勤奋成一生财富

侯仁之少时体弱,但也因此养成了锻炼身体、磨炼意志的习惯。

在传记作者陈光中的记载中,侯仁之中学时代就已经是个活跃的学生。

当时,他就读于博文中学。学校各方面条件较好,尤其是学生的体育活动搞的有声有色。每个班都有篮球队,经常举行篮球比赛。

侯仁之很羡慕,曾壮胆去找篮球队长,申请加入球队。但他那时身材矮小,瘦弱,与其他队员的身材不成比例,几次报名参加,都被排除在外。

一赌气,侯仁之决定自己练习跑步。

每天下午课后,他就围绕着操场一圈一圈跑,坚持跑了一个冬天,从不间断。

转年春天,学校要举行运动会,班里同学找到他,让他参加1500米长跑。

侯仁之感到有点意外:“我怎么会长跑?从来没有参加过。”

大家都说,你当然可以,冬天在操场上天天练习,肯定没问题。

结果,运动会上,发令枪一响,侯仁之拼命前冲,在跑道拐弯时,他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原来,他已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后面。

1931年,侯仁之在原河北通县潞河中学(现属北京通州区

从这时起,侯仁之的身体开始逐渐好起来。

6、潞河中学的人格教育

1931年秋天,尚未满20岁的侯仁之步入了潞河中学的大门。

而当时,潞河中学刚迎来他的第一位华人校长——陈昌佑。

陈昌佑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上任伊始,就对学校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大规模的整顿。首先改变的是学校的学制,以前是四年制,陈昌佑改为“三三制”,就是初中高中均为三年,这是一个完整中学的教育框架。

而陈昌佑最大的改革,就是取消了传统的宗教课——尽管这是一所教会学校。

因为陈昌佑认为,一所学校培养的是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因此在思想上便不应对学生有任何强制和束缚。

他积极推行的是“循序善诱、三育全备”的“人格教育”。

所谓“三育”,是指智育、德育和体育。

他为学生确定的发展方向是“爱祖国,倡勤劳,尚简朴,重道德”。

一句话,陈昌佑对学生的期待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各个方面取得全面发展,以高尚的人格,卓越的学识,健壮的体魄走向社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由于潞河中学是教会学校,特色之一就是比较注重外语教学,许多课程都是使用英文教授的,同时,国文课也得到相当的重视。

而在教学方法上,国文课与人生、思想、兴趣、欣赏能力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使学生对祖国的传统文化能有深刻的理解。

潞河中学为纪念侯仁之1931—1932年在此就读,特将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常规的必修课和选修课外,潞河中学还设置了许多特殊科目。

比如,学校周边都是农村,为了适应和发挥这一特点,学校专门开设了园艺课,并在校园内建立了养蜂场和苗圃,使学生能够在实践中学习养蜂、养鸡、园艺以及果树的栽培、嫁接、剪枝等。学校还会组织学生到泰山、曲阜等地游览,以开阔视野。

再如,学校会安排学生到天津的碱厂、盐场参观,甚至去医院、监狱去做调查,借此加强对社会的深入了解。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和氛围中,侯仁之度过了他的中学时光。 s1vgGbBYBR2o6IqYVKmPG0iut3Y0XGKqCTScfs/jbQsY2KrwVAzRVLlmPH1xYq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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