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说:“学海无涯苦作舟。”实际上,钱学森的科学之路和两艘船有关系。第一艘大船是1935年载他到美国留学的“杰克逊总统”号,第二艘船则是1955年从美国开到中国的“克利夫兰总统”号。
从第一次远离祖国去海外求学,到第二次迫不及待地回国,一来一往之间,是很大的跨度,不仅跨越了茫茫的太平洋,更跨越了20年的岁月。初到美国,24岁的他孜孜不倦地学习、研究;待20年后,44岁的他历尽艰难得以回国时,已是享誉世界的空气动力学家。
空气,在一呼一吸之间,我们抓不到它,摸不到它,但是在他的眼里,找到了学问,发现了真理。他用他的努力,用青出于蓝的姿态站在了21世纪人类空气动力学喷气推进以及太空火箭技术的最前沿。
此时,得到解禁消息的钱学森夫妇生怕夜长梦多,形势有变,决定尽快回到祖国。但是,订票公司说,最早的“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只有三等舱了——等他们上了船才知道,并不是没有票,而是美国当局故意刁难他们罢了。
来不及和蒋英商量,钱学森顾自定了全家的票。
处于回国喜悦中的一家人,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看看时时准备着的箱子哭……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终于可以归国的兴奋,混在一起,化成了泪水。
知道终于能回到大洋那边看望爷爷的永刚、永真兄妹俩更是开心,拍着小手唱起了歌,跳起了舞。
临行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辞别恩师冯•卡门。
钱学森携妻将雏,按响了恩师冯•卡门家的门铃。热情好客的卡门兄妹把钱学森一家迎进了客厅,冯•卡门兄妹分别亲吻了永刚和永真。
当钱学森向老师说明了即将回国的日程安排时,老师眼睛湿润了。这个极少动感情的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痛惜地说道:
“美国当局干了件愚蠢的事,他们终于把一位最出色的火箭专家奉送给了中国。”
面临分离,师生难舍之情溢于言表。蒋英搂过两个孩子,动容地说:“永刚、永真,给爷爷唱一首歌好不好?”
两个孩子点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客厅的中央。
冯•卡门亲切地问道:“我的小天使,你们要唱什么歌呀?”
永刚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我们唱《快乐的小白鸽》。”
四个大人为两个孩子鼓掌,表示欢迎。
永刚轻声说了一声:“开始。”兄妹俩同声用英语唱道:
聪明美丽的小白鸽,
活泼又快乐。
飞到东,飞到西,
咕咕,咕咕,
嘴里唱着歌。
不怕风,不怕雨,
飞过高山,越过大河,
它们要飞回故乡,
它们要飞回祖国。
……
这首动听的少儿歌曲是蒋英的杰作——夫妇俩时时用潜移默化的手法,教育两个孩子心向故乡。
歌曲一结束,冯•卡门便问道:
“你们的家乡在哪里呀?”
“在杭州呀。”永刚回答道。
“你们的祖国在哪里呀?”冯•卡门又问。
“在中国呀。”永真天真地回答说。
“不,不。我的小天使,你们搞错了吧。我记得你们俩的出生地,是在美国的洛杉矶呀!”冯•卡门打趣两个孩子。
“不,我的爷爷生在中国,是中国人,所以我的祖国是中国。”聪明的永真抢着回答。
永刚也不示弱,他补充说:“我爸爸的老家是杭州,所以我的故乡是杭州!”永刚说完,问冯•卡门道:“爷爷,明白了吗?”
“噢,原来是这样啊!爷爷好像明白了。”冯•卡门风趣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又说道:“你们这一对小白鸽要飞回故乡,飞回祖国了,只是爷爷再也听不到你们唱歌了。”
“爷爷想听我们唱歌时,就到我们中国去听吧!”两个孩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说。
“噢,完全是中国的小主人的口气啊!”老人有些感慨了。
丰盛的晚餐过后,钱学森向恩师恭恭敬敬地捧上两本书,一本是《工程控制论》,一本是《力学讲义》。这是钱学森赠给恩师的礼品,也是交给恩师的最后一份答卷。
74岁高龄的冯•卡门接过钱学森的礼品,心情十分激动。他默默地翻动着书页,慢慢地抬起眼帘,深情地凝望着他的得意门生。那目光里充溢着无限依恋之情,也充满了自豪。
“钱,我为你骄傲,你创立的工程控制论学说,对现代科学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孩子,在学术上,你已经超过了我。”
这是一位科学巨擘的话,是他自己的谦逊,更是对学生的肯定。
1955年9月17日,钱学森一家终于登上了开往祖国的“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在码头为他们送行的,除了美国的朋友,更多的是新闻记者。
即将归去,游子分外高兴,他乐意回答记者所有的提问。
他对记者说:“我很兴奋,能回祖国。我不打算再回美国了。美国当局耽误了我5年的归国行程,个中原因,还是请诸位问你们的当局吧。今后我会竭尽全力,为我自己的祖国奋斗,为我的同胞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而奋战!”
“尊严”一词,听得送行的友人一阵欷歔。
船到公海时,同船的中国留学生不忍这位驰名世界的科学大师一家挤在三等舱里,于是联名上书向船长抗议。船长迫于无奈,才在日本横滨将钱学森一家从三等舱换到头等舱。
中途,船至菲律宾的马尼拉港口靠岸,一群记者涌向甲板采访钱学森。
那些记者最为关心的问题还是美国当局诬陷钱学森的理由,记者想知道钱学森到底是不是共产党员。
钱学森理直气壮地道:“共产党员是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我还没有资格当一名共产党员!”
那些记者自讨没趣,灰溜溜地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