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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颠簸劳累，可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刺得他心痛不已。
踏进家门，见到日夜思念的老父亲时，他要好好地看看父亲：看父亲花白的头发，看父亲日渐佝偻的背部，看院子里栽种的荷花……他12年前与母亲的相拥，竟是最后一个拥抱。
父亲吩咐佣人带钱学森洗个热水澡。吃完晚饭，钱学森与父亲头挨头睡在一张床上。钱学森听父亲给他讲母亲去世时的情形，泪流满面：
“那天也是个阴沉沉的雨天，但在最后一刻天放晴了。你母亲突然睁开双眼，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用颤巍巍的声音说道：‘天晴了，学森该——该回——回来了！’”
父亲递给钱学森一个首饰盒，继续讲着：“我说，是的，天放晴了，飞越太平洋的新航线就要开通了，咱们的学森就要坐飞机回来了，你千万要等他呀！”
拿着盒子的钱学森喉咙被堵住了似的，哽咽不止，虽然早已知晓母亲去世的消息，虽然他曾为此几乎流尽眼泪，但此时，看着桌子上母亲慈祥的相片，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听着父亲悲伤的叙述，他的心疼痛不已。
“你母亲吃力地点点头，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她也许是在耐心地等你回来。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临走了，她还特别叮嘱我好好侍弄院子里的荷花，说怕你回来时，没了荷花，你会失落……”
说罢，父亲呜呜地痛哭起来。钱学森早已抽泣得说不出话来。
父子俩依偎在床上。此时，屋外的月光从窗口的缝隙里渗透进来，映在母亲亲手刺绣缝制的棉被上，斑驳叠成的影像是一朵六月盛放的莲荷，不用闻，就散着无尽的清香。钱学森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待他所有的好：他3岁时，母亲教他读书认字；他7岁时，母亲告诉他要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他19岁时，母亲为患伤寒的他几夜未合眼……
他还能清晰地记得离别那晚母亲的拥抱，那么有力，那样不舍。可是现在，钱学森抬头看着母亲的相片，看着母亲嘴角挂着的微笑，却是阴阳两隔……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父亲打开了电灯，从枕下窸窸窣窣地摸出了一页泛黄的小纸，递到钱学森手中。
钱学森赶忙爬起身来，借着灯光仔细看去，他一眼便认出了母亲那俊秀的手迹。只见上面写道：
窗外细雨飞，老妇命垂危。
夫君煎药苦，盼子子不归。
诗笺上泪痕斑斑，是母亲思念远方的他禁不住流淌的泪水吗？母亲流了多少泪啊？他摸着纸条，一切宛若昨日，泪痕似乎还有余温，母亲就在他的面前……
手捧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小诗，钱学森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悲怆，号啕起来。
那夜，父子俩谁都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