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风风雨雨几十年,汤一介和乐黛云由相识、相知、相爱至今早已走过了金婚之旅。谈起他们的“金婚”之家,汤一介认为,生活中他们虽然性格各不相同,偶尔也有些小矛盾,但都能很快化解。这是由于两人性格不同所形成的“儒道互补”。
汤一介对两个人不同的性格是这样看的:“我在性格上比较温和、冷静、谨慎、兴趣窄,不敢冒险,怕得罪人。而乐黛云的性格则是,热情、冲动、单纯、喜欢新鲜,不怕得罪人,也许和她有苗族人的血统有关。”
乐黛云则说:“汤一介做事情一板一眼,自己很累,看别人做不好也担心。他想的多,总是很忧心,不像我,做不好也就不遗憾了。汤一介知识很广博,却几乎没什么其他爱好。不抽烟,不喝酒,不爱应酬,喜欢听的歌也是那几首,喜欢看的就是几部好莱坞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电影,知心朋友也就是几个。他是个恋旧的人。……汤一介生活很朴素,吃的菜就是那几样,对穿的不太讲究。他冬天戴的帽子是毛线的,想给他换一个皮的,或呢的,他死活不同意。在很多人的眼中,汤一介性格内向,……他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很爱小孩,也很喜欢你们年轻人,但是他不是很表现出来。和他聊久了,他会把掏心窝的话都说出来。”
性格不同,生活中的汤一介和乐黛云在为人处世和爱好方面也不同。汤一介一向温和、冷静的性格,表现的是儒家主张“和为贵”的态度。而乐黛云则是容易冲动,说话率直的道家庄子豪爽的做派。他们这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就如汤一介所说,形成了他们生活中的“儒道互补”。
比如他们当年在鲤鱼洲五七干校时,有一次连长请汤一介去讲课,当汤一介准备上场讲课时,连长却先讲了起来,而且罗里啰嗦讲了半天,让准备讲课的汤一介一直在底下等着。对此汤一介什么都没说,只是耐心地在台下等候。可是一向心直口快的乐黛云却冲着连长大声说:“你请人家来讲课,怎么你老没完没了的讲!”
结果汤一介在讲完课后,就急忙向那位连长说:“乐黛云是急脾气,你讲的那些很重要嘛!”因为汤一介觉得很过意不去。他担心乐黛云当着好多人的面这样打断连长的话,让连长因为没面子而对乐黛云发生误解。这就是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形成了“儒道互补”。
又如在喜好方面,汤一介是属兔的,乐黛云就喜欢在每次出国访问的时候买各式各样的小兔子送给汤一介做礼物。于是在汤一介的家中就有很多各式形态不一的小兔子。但是汤一介则喜欢送给乐黛云与小兔子完全不同的“大件”礼物,比如电脑、架电子琴,还有在瑞典皇宫买的价格一二百美元的丝巾等等。
大件礼物和小礼物截然不同,也是他们性格的不同,因此乐黛云说:“小东西更好玩,更有情趣。这就是浪漫派和务实派的区别。”
在学习与研究中,不同的性格更显出汤一介的“儒家气质”与乐黛云的“道家风骨”。汤一介在写文章若遇到弄不清的地方时,一般都是先去查书,或者查字典、辞源之类。有一次,乐黛云问汤一介:“‘混沌’最早是不是见于《庄子》,”汤一介说:“大概是吧!”可是后来汤一介查了《庄子引得》后发现,原来在《庄子》里没有“混沌”一词。为了确切,他又去查《辞源》、《辞海》。结果他查到,其中或说最早出于《易乾凿庄》或者是《白虎通·天地》,而这两部都是儒家的典籍。
可是乐黛云听了却说:“我文章中用庄子的‘混芒’更好呢!”而且她在文章中就真的不用“混沌”而用“混芒”了。乐黛云如此“直言不讳”,汤一介只得说:“我看‘混芒’与‘混沌’其实分别也不大。”这样的回答,汤一介笑称这是自己“不得不为之”的“随和”。因此他说:“这大概又是一种‘儒道互补’吧!”
比较喜欢求新是乐黛云一向的性格,因此在她的一篇文章中对《老子》的“有物混成”作了这样的新解:“中国道家哲学强调一切事物的意义并非一成不变,也不一定有预定的答案。答案和意义形成于千变万化的互动关系和不确定的无穷可能性中。由于某种机缘,多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变成现实。这就是老子说的‘有物混成’。”
对于乐黛云关于“有物混成”作的新解,汤一介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对乐黛云说:“不能这样解释吧!《老子》中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说‘道’这个浑然一体没有分化的东西,先于天地就存在了。”乐黛云说:“你那个是传统的解释,没有新意。”
对于乐黛云明显推崇新意解释的回答,汤一介觉得自己是无法改变的,因此他对乐黛云说:“我们就各自留自己的意见吧!我不想和你争论,因为我主张‘和而不同’。”然而在汤一介面前,乐黛云是不会改变看法的。她坚持说:“我赞成庄子说的‘物之不齐,物之性也’。我们两个做学问的风格不同,这是由于我们的性格不同呀!”
通常情况下,汤一介和乐黛云从来不合作写文章,但很多人都会发现,在他们的文章中往往体现着互补性。对此,汤一介这样说:“这就是因为‘儒’、‘道’在我国历史上本来就是互补的嘛!”
在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汤一介和乐黛云的随笔《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中,一半是汤一介的文章,一半是乐黛云的文章,他们都是各写各的。但是这本书的“序”是汤一介写的,乐黛云只是改了几个字。其中有这样一段:“他们今天刚把《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编好,又计划着为青年们写一本总结自己人生经验的肺腑之作。他们中的一个正在为顺利开展的《儒藏》编纂工作不必要地忧心忡忡,另一个却对屡经催稿,仍不能按期交出的《比较文学一百年》书稿而‘处之泰然’。这出自他们不同的性格,但他们就是这样同行了半个多世纪,这是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现在,也是他们的未来。”
汤一介曾在几年前对他们的“金婚”之家的和谐、美满、幸福的生活作过感人的回忆:
我和乐黛云是1952年9月13日结的婚。“九·一三”林彪掉下来,这是不好的日子,是吗?十三在西方是不好的数字,但在中国是好数字,中国有十三经,小说《儿女英雄传》里最有本事的是十三妹,还有十三太保……我们结婚时当然没考虑这么多,但后来人家老说十三不好,我就要说十三好,总得找到根据。
我的婚姻应该说是非常好的,两年前,我们在北欧度过了金婚。我们去参加一个会,别人都回国后,我和她去了瑞典,在海边的一个旅馆里住了几天,回忆我们的往事。她送我一个兔子,她每到一个国家都想办法买一只兔子送给我,我送她一条丝巾,是在瑞典的皇宫里面买的,很贵,好像要一二百美元。
但这些都是小事,主要是多年来我们很好地生活过来,没有发生过矛盾,尤其是在很困难的时候,没有发生问题。
……
我们在困难的时候都是相互关怀和信任的,这在五十多年来是非常不容易的。所以我觉得我在二十五岁最重要的事件就是结婚。
我们常常在一起回忆我们的快乐时光:当北大还在沙滩的时候,我们在景山下的图书馆读书,然后就去爬山;80年代我们一起去旅游,见到非常美丽的冰川。这中间的那几十年,我们都不愿再去想了。
对于历经坎坷,却依然走过美满、幸福的金婚之旅的汤一介和乐黛云来说,他们的性格是那么不同,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和谐相处地在一起生活了五十多年,而且会像他们说的那样,“一定会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呢!”这一点,汤一介曾做了一段非常动人的总结:“这就是我们家的儒道互补。用什么话来说明我们五十多年的生活呢?生动、充实、和谐、美满?也许都是,可也许更恰当的应是由于我们性格上的不同所形成的‘儒道互补’的格局吧!”
汤一介和乐黛云喜爱读书,也爱藏书,汤家的40000册藏书是汤一介和乐黛云的最爱,也是汤一介和乐黛云的骄傲。40000册藏书凝聚了他们几十年为藏书付出的心血,也见证了他们曾经走过的坎坷之路,而更多的,则是汤家三代人与书为伴的故事……
汤家的藏书中有一批宝贵的线装书,那是当年汤用彤教授省吃俭用,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收藏。在颠沛流离的战争年代,汤用彤教授的佛经之类书籍在运往西南联大的途中丢失了一大部。后来迫于经济困难,汤一介和乐黛云又将其中一部分藏书分别售予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这两次藏书的流失,不仅让汤家父子痛惜不已,更使得保留下的汤家家传的线装书弥足珍贵。
此外,乐黛云的父亲乐森玮先生留给他们的书虽然不太多,但其中有一卷敦煌写经和一本明版的《牡丹亭》却是很难得。尤其是那本《牡丹亭》,不仅年代久远,而且是当年乐森玮先生送给汤一介和乐黛云的结婚礼物。更幸运的是,这本宝贵的明版《牡丹亭》虽历经劫难,却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新中国成立前夕,人民解放军兵临北平城下,隆隆的大炮声中,爱读书的汤一介抓住了书价便宜的时机,一气买下了一大批既便宜又很珍贵的书籍。这一大批书不仅深得汤一介喜爱,更为汤家的藏书数量增添了许多。
在文化大革命中,汤家这些宝贵的藏书除了汤用彤先生一辈子珍藏的许多成套佛经每函被红卫兵小将抽一本拿走外,大部分都没有遭受损失。汤家的藏书能够奇迹般地保存大部,全得于汤一介在红卫兵小将“光临”后,找到了哲学系的红卫兵,请他们出面把那些书给查封起来。全亏了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红卫兵的“恻隐之心”,才使汤家的藏书保存了下来。
动荡的岁月中,汤一介和乐黛云被迫搬出燕南园住到了中关园周祖谟教授腾出的小平房里,汤家的藏书立刻占满了家中的空间。而汤一介的一双儿女正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和汤家的藏书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后来,在美国定居的汤双博士曾这样回忆他和姐姐汤丹当年与汤家藏书的故事:“与大多数年轻人在文革中无书可看的境况不同,由于我家近万册的书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给我们读书提供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好条件。在餐室兼客厅里,三面环墙都是几乎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每个书架都放了两三层书,另外过道里还有一排较小的书架。上中学的那段时间我读了不少杂书,我的朋友们也都时常到我家来借书看,所以从那些书中受益的远不止我一人。最让人怀念的也最有意思的,是几个朋友在一起翻书。‘翻’有两层意思,其一,由于每个书架外层最显眼处摆的大都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全集》、《鲁迅全集》等‘革命’书籍,所以需要到‘深层’去翻找我们感兴趣的书。其二,拿到一本书,大至一翻,如果看到什么好玩的章节就大声念给大家听,很多时候都让人捧腹不已。”
“正是这间储藏室在文革中一度成为姐姐的栖身之地。爸爸成了黑帮之后,我们被勒令腾房子,姐姐便和被查封的书一起搬进了这个房间。房间里顶天立地地堆满了各种‘毒草’,在两个书架之间架上一块床板,姐姐便睡在这‘毒草’丛中,博览群书。姐姐那时不过十二、三岁,有些书根本看不懂,但就此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姐姐还认识了一些北大学生(都是红卫兵),他们也喜欢到这儿坐坐,借几本‘毒草’回去‘批判’。他们玩笑地称这块乐土是‘资产阶级窝儿’。那是一段非常难忘的日子,虽然爸爸妈妈都进了劳改队,外界压力很大,但生活是充实的,还有几分快乐。……”
20世纪80年代以后,汤一介和乐黛云的藏书开始增多。因为这时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并被评上教授。随着多次的出国讲学,他们又在美国和中国香港买了很多英文版书和台湾出版的书。虽然这些书让他们把讲学得到的酬劳几乎全部花光,但是由于工作需要和对书的喜爱,他们仍然乐此不疲。而且只要是和他们两人各自专业有关的文学、历史、哲学方面的新书、好书,他们就都想统统买回家。
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汤一介和乐黛云买起书来更加随心所欲,而同时给他们送书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汤家的藏书源源不断地增加。
书越来越多,藏书的空间也就越来越小,因此,汤一介和乐黛云也就经常会为怎样放书和找书而发生争执,争执的结果,自然是性格豪爽、具有“道家风骨”的乐黛云获得胜利,而性格内向,坚守“和而不同”的“儒家书生”汤一介只有退让三分,最多只是发一发牢骚而已。对此,乐黛云曾撰文这样描述:
当然,我和老汤都愿意把自己爱用和常用的书放在显眼、好拿的地方,可是这种地方有限,该放谁的书呢?在这种争执中,我常常打胜仗,因为,第一,他个儿高,我个儿矮,他得让我三分;第二,我很少看哲学书,他却常看文学书籍,从利用频率来看,哲学也该让着文学;第三,我会耍赖皮,他拿我没有办法。这样一来,他的书大半被驱逐到了非用梯子拿不到,非搬开前两层瞧不见的“流放地”。他这个好脾气的人有时也难免发牢骚,嘟囔几句:“这么难找,还不如到图书馆去借呢!”我也有点为我的跋扈惭愧,但也无法可想;况且,我还有一道挡箭牌:“我早就说处理掉一批,谁叫你不听?”
20世纪90年代,汤一介和乐黛云搬到了他们现在居住的朗润园,终于可以好好码放一下他们心爱的藏书了。可是他们高高兴兴地在装修好的房间里把高大的书架全都装满书后才发现,还有几乎一半的书籍“无处容身”。他们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可是他们却一本书都舍不得扔掉。无奈他们只好租了一间小屋,仍然放不下的就只能借放在文化书院的办公室了。
汤家的藏书越来越多,可是汤一介却总也做不到像乐黛云说的那样“处理”掉一批书。他实在是太喜欢他的藏书,而且总是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家中的哪一本书就会成为“世界唯一”的珍本。
当年汤一介和乐黛云在贫穷的时候,为解生活燃眉之急卖掉了一套武英殿版的《全唐文》。为此汤一介一直觉得很对不起父亲,不该把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买到手的书卖掉。后来,他一直想把这套书重新买回来,但几十倍的价钱也买不回来了,只好买了一部铅印本。乐黛云永远忘不了当年卖掉书后,汤一介呆呆地看着那一格空荡荡的书架时流露出的满脸凄惶。
他们是这样喜爱他们的藏书,可是2010年从美国归来后,汤一介和乐黛云做出决定,他们最后将把40000册的宝贵藏书无偿捐献。虽然从感情上讲,他们最愿意由他们的子女来继承这些藏书,但是儿女们在美国已有自己的事业。而他们正在一天天变老,因此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对于哲学家汤一介来说,他的藏书中除了哲学名著外,更有大量的中国古代文化、历史哲学的书籍。而对于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长乐黛云来说,她的藏书中则有大量完整的中国、西方比较文学方面的全套书籍。更为难得的是,乐黛云还保留了所有开会的资料、记录和杂志。这些书籍和资料完全可以为年轻的比较文学研究人员提供丰富的资料。因此,汤家的40000册藏书更是我国学术界一笔难得的财富。
2010年2月,汤一介被聘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文学院名誉院长,乐黛云则一直在北京外国语大学负责招收博士生。北京外国语大学是重点培养外语人才的大学,他们的文科书籍比较少,目前他们又正在修建一个图书馆。因此汤一介和乐黛云决定,他们的40000册图书将全部无偿捐献给北京外国语大学。
从汤用彤到汤一介和乐黛云,再到汤丹和汤双,40000册藏书无言地承载了汤家的家风家训,承载了汤家三代人的理想和追求,更是一段汤家三代人与书的完美故事。
汤一介的女儿汤丹和儿子汤双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去了美国读书,后来他们都学业有成并加入了美国籍,再后来汤一介的孙子和外孙女也都出生在美国。这让中国湖北黄梅的汤氏家族在20世纪末期有两代人都成了美国人,却让出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汤一介心生许多遗憾。
在汤一介的心目中,汤氏家族几代都是读书人,汤家的后代应该继承汤家的书香门风。但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成了美国人,而且他们以后也必将不会归来“认祖归宗”。想到这里,耳边似乎又响起父亲生前吟诵《哀江南》的浓浓湖北乡音,汤一介不由深感落寞,他不知如何面对远在天国的父亲。
其实早在1993年,在缅怀父亲汤用彤先生诞生100周年时,汤一介就曾撰文,为自己无力传“家风”而抒发了感慨:
……由赋中领悟到,我父亲要告诉我的是,一个诗书之家应有其“家风”。因此在《哀江南赋》的序中特别强调的是这一点,如说“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云云。近年再读祖父之《讌游图》中之题词,始知我父亲一生确深受我祖父之影响。而我读此题词则颇为感慨,由于时代之故我自己已无法继承此种“家风”,而我的孩子们又远去美国落户,孙子孙女都出生于美国了。我父亲留学美国,五年而归,我儿子已去十年,则“有去无回”,此谁知过与欤!得问苍天。不过我的儿子汤双博士(一笑)也会吟诵《哀江南》,四岁多的孙子汤柏地也能哼上几句。但吟诵《哀江南》对他们来说大概已成为无意义的音乐了。我想,他们或许已全无我祖父和父亲吟诵时的心情,和我读时的心情也大不相同了。俗谓“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大概传“家风”也不会过三代吧!
2002年新年开始的第一天,汤一介和乐黛云在美国由旧金山飞到纽约,与女儿和儿子及亲戚十余口人团聚在一起共度新年。自从20世纪80年代后女儿和儿子离开祖国赴美留学并定居,一家三代人已经多年没有在一起过年聚会了。因此,这一次团聚,也让汤一介和乐黛云感到无比激动和幸福。
这一年,13岁的孙子Brady已经上了中学二年级,12岁的外孙女Hedy也已经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女儿和儿子已步入中年,他们的举止成熟而庄重,孙子和外孙女则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在团聚的欢乐中,汤一介忽然发现,女儿和儿子已完全融入了美国社会,而在美国出生的孙子和外孙女更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美国人了。他顿时感到:“我们汤家的下一代和下下一代都从中国人变成了美国人。”这让汤一介颇有一点悲从中来之感。
这是汤一介对子孙成为美国人第一次从心中生起的“悲情”和遗憾。想起当年送走一双儿女去美国读书的情景,汤一介觉得这一切,是他和乐黛云造成的。曾经多次出国讲学的经历,让他和乐黛云都感到,美国的教育制度和研究院比中国要好的多,因此他们非常希望儿女们也能够走出国门到美国学习和深造,以接触学科的前沿。后来,女儿和儿子果然不负父母的希望,分别取得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但是汤一介和乐黛云都没有想到,儿女们没有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回国参加祖国的建设,而是选择留在了美国。
儿女们在美国生活得都很好,孙子和外孙女在美国的学校里表现也非常突出。孙子Brady在小学五年级时,参加全美数学考试,取得全美第二,纽约州第一,并在升入初中时成为全校唯一被纽约市最好的公立中学录取的一名学生。
外孙女Hedy功课也不错,12岁读初中一年级时,就曾被选拔参加各种特殊的考试(即用部分大学试题考中学生)。Hedy还喜欢舞蹈,弹钢琴,会画抽象派的画,也会在电脑上编卡通故事。但是由于生在美国、长在美国,孙子和外孙女中文都很差,孙子还能听、说,而外孙女听、说都有困难了。这不能不说是汤一介心中最大的遗憾。
虽然儿女们在美国生活的很好,孙子外孙女也很优秀,但是汤一介仍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失望。他也曾把对子孙成了美国人非常失望的心情说给乐黛云听。但乐黛云却和汤一介的看法不一样,她说:“他们属于新人类,是世界人,没有国家的观念,什么地方对他们的发展有利,他们就在什么地方做贡献。我们不同,受着国家观念的影响,总是觉得,为自己的祖国服务,是理所当然的。实际按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最后国家总是要消亡的,进入世界大同。儿孙们在美国既可促进文化交流,为人类作出贡献,又可证明中华民族在任何地方都可作出贡献,有什么不好?”
乐黛云的这番话,汤一介觉得从道理上,是驳不倒她的,但从感情上说,却还是比较难接受的,特别是想到“我的子孙们怎么都变成了美国人?”的时候,汤一介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因为他没有能够让他的孩子们保持汤家的“家风”。
这是汤一介心中的“悲情”和遗憾,汤一介认为自己心中的这股“悲情”,是受儒家的所谓“传家风”的影响。
而乐黛云的话则透露出庄子思想的影子,因为庄子主张“任性”、“放达”的思想,因而乐黛云认为应该让孩子们自己照自己想做的去做。乐黛云对孩子们选择成为美国人的看法,汤一介虽然并不赞成,但是他也不想进行反驳,因为他的心中早已深深印下了儒家“和而不同”的观念。
虽然工作繁忙,子女又都远在美国,但生活中的汤一介和乐黛云却有一个和谐的“三口之家”。这个“三口之家”的另一名成员即是汤一介和乐黛云生活、工作都离不开的小刘。小刘叫刘美珍,18年前以一个普通的年轻保姆身份来到汤一介家。而如今的小刘,不仅会熟练地用电脑为汤一介整理打印资料,还可以开车接送汤一介去《儒藏》编纂中心上班。若是论能力,小刘可顶得上秘书或者助理,若是论工作,小刘也绝对够得上一个司机。
从生活起居到提醒汤一介吃药,小刘不仅把汤家所有家务管理的井井有条,也与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在工作和生活中成了最亲近的人。在朗润园,他们3个人相互关心,无话不谈,是人们眼中的一个和谐的“三口之家”。这一切,自然离不开小刘的聪明能干,但更重要的,还是离不开汤一介和乐黛云对小刘的关心和培养。
最早是在小刘来到朗润园一年后,这一年汤一介和乐黛云又要出国去澳大利亚等国家讲学半年左右,这是小刘第一次经历汤先生和乐先生出国讲学。而汤一介和乐黛云则决定让小刘在这段时间里多学习一些现代年轻人应该具有的技能。
于是,在出国前的忙忙碌碌中,汤一介为小刘报了一个电脑学习班。他们觉得这是在出发前为小刘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对于15岁走出家乡只上到初中毕业的小刘来说,学电脑几乎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所以当她得知自己将要去学习电脑时,除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感动外,就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半年后,小刘拿到了电脑学习结业证书,也同时拿到了汤一介和乐黛云给她的半年全额工资。那一刻,小刘真是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幸运地走进了这个家,遇到了汤先生和乐先生,他们又把那么多的快乐和幸福送给了她。
1998年,汤一介和乐黛云又要出国讲学了,这一次他们仍然决定利用出国的几个月时间再为小刘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正好这时汤一介在北大校园看见了一则北京市一所驾校在北京大学招收学员的广告,他和乐黛云商量后,决定为小刘报名,让她去驾校再学会一门技能。于是,汤一介拿上3000元钱,亲自带着小刘办好了学习开车的手续。
能够报名上驾校的小刘还能说什么呢?她觉得自己只有努力再努力,才对得起不断关心和培养自己的汤先生和乐先生。两个月后,小刘顺利地在驾校毕业了。一个年轻的保姆,在几年前学会了电脑操作后,又幸运地考下了驾驶证。这是小刘的亲身经历,也是20世纪90年代末期发生在北京的一个感人的“故事”。而在这个“故事”的背后,则浸满了汤一介和乐黛云对小刘的关心、培养和寄予的美好祝愿与希望。
在汤一介和乐黛云的眼中,小刘不单是手脚勤快、干活麻利,而且心地善良、聪明能干。小刘来了不久即把家中所有家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做饭的手艺没的说,对他们的身体更是处处关心,照顾周到。而更让他们看重的,还是小刘的人品。在他们看来,小刘不仅待人诚实可靠,而且品行端正。购物买菜时,小刘除了尽量节俭不浪费外,每一次都是账货清楚,无可挑剔。而在钱财面前,小刘更是一清二楚,品行可靠。后来在一天天的生活接触中,他们越发觉得小刘在各方面都做得令人满意(小刘说这是因为他们对她太好了,他们从来就不对她提出什么要求)。
对于小刘来说,她觉得也许自己和汤先生、乐先生有缘分,因为第一次走进北大校园汤先生的家中,她就感到一切是那么亲切、自然,没有一点生疏感。在这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家里,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汤老师”和“乐老师”不单总是在忙于做他们的学问,而且受到所有来访客人的尊敬。
他们在生活中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和互相照顾,小刘早已把朗润园当做了自己的家,汤一介和乐黛云也早已把小刘当做女儿一样疼爱。而远离父母的小刘更是觉得他们比自己的亲生父母还要亲。这种彼此的相互关心与爱护,让他们在一起更似一个和谐的三口之家。
随着工作一天天的繁忙,小刘几乎“全权”担当起为汤一介整理、打印资料的工作,她会及时提醒汤一介撰写资料落下的字,她还会熟稔地为汤一介填上他永远也记不住的身份证号码。她的电脑操作越来越熟练,她的开车技能也有了“用武之地”。
有一天,《儒藏》编纂中心经常接送汤一介的司机临时有事来不了,于是,小刘当起了司机。虽然第一次为汤先生当司机,小刘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可是在汤先生和乐先生的鼓励下,她感觉轻松了许多。
后来《儒藏》编纂中心的那位司机请了长假,于是小刘就正式担当起接送汤一介去《儒藏》编纂中心上班的任务。经常行驶在北京大学校园内宽阔的大道上,小刘的感觉真是好极了,她的驾驶技术也像汤先生和乐先生希望的那样,一天天在提高。
一转眼,小刘从安徽来到北京的汤家已经十多年,他们的“三口之家”仍然是那样愉快和谐。但是有一天,汤一介和乐黛云同小刘进行了一次很正式的谈话。
原来,不知不觉中,小刘已经30多岁了,可是她的“终身大事”还没有解决,这让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十分着急,不管怎么说,她也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于是他们一起坐在桌前时,汤一介很认真地对小刘说:“人长大了就应该有个家,这样生活才能安定下来。”乐黛云也对她说:“不管怎么说,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他们的关心,让小刘很感动,她知道,只有父母对儿女才会这样关心。
只不过小刘自己倒不着急,因为她对自己的生活现状非常满意,当然也不着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就像小刘说的:“我没有什么烦心事,在这里呆的很踏实,要是有什么事,只要跟他们说了,他们都会帮我解决。我生活得很好,从来没有过孤独感,也许这就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终身大事的原因吧。”
终于有一天,小刘把她的“另一半”小周带来见了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做装修的小周同样来自安徽,是个性格沉稳,干活踏踏实实的小伙子,汤先生和乐先生终于放心了。
2008年,小刘和小周结婚了。他们按照父母的愿望,准备回安徽老家举办婚礼。而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则像女儿出嫁一样为小刘作了准备。乐先生更是给美国的汤丹、汤双,她的侄女,她在北京的弟弟、妹妹等亲戚打电话,告诉他们要像对待汤家女儿出嫁一样为小刘送上新婚礼物。于是美国的哥哥、姐姐还有表姐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为小刘寄来了丝巾、窗帘等漂亮的结婚礼物,北京的小姨和叔叔则用快递寄来了礼物和礼金。而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则把“四件套”等一系列生活用品准备好之后,又加上了10000元的礼金。小刘风风光光地结婚了。
如今,小刘1岁多的女儿在安徽老家和小刘的爸妈一起生活。小刘每天都要给远在安徽的亲人打电话询问女儿的情况,这也是朗润园的“三口之家”共同的生活内容,因为汤一介和乐黛云每天也都在挂念着那个远在安徽的新生小生命,他们和小刘一样,是这个小生命的“第一询问者”。
他们的生活还增添了一个交谈话题,就是汤一介和乐黛云时时不忘对小刘灌输的“家庭和睦”之道。汤一介会经常对小刘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要多看优点,不要挑毛病……”乐黛云也会对她说:“你们在一起相处,要互相关心,不要耍宁脾气。夫妻间不能有谁占上风和谁占下风……”
他们对小刘的关心,小刘全都记在心里,比如天冷了,他们会问小刘,屋子里的暖气怎么样,租的房子快到期了,汤一介就找他的学生帮忙给小刘找房子……
对小刘的未来,他们更是时时挂在心上。因为他们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老去。因此有时坐在桌前吃饭时,乐黛云就会问小刘:“以后你想干什么呢?”小刘听了,立刻就会把话岔开。不是她不想她的未来,而是她很明白乐黛云说的“以后”,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但是她的汤先生和乐先生却把这个“以后”看的很开,他们很愿意在“交响乐结尾”之前为小刘计划好她的未来。
乐黛云知道小刘很喜欢花,于是她对小刘说:“以后你干什么好呢?是开花店好,还是开饭馆好呢?”小刘刚想岔开话题,汤一介就接着说:“开饭馆太累,不能让她开饭馆。”小刘的心头涌起一阵阵温暖。
小刘的成长与快乐,离不开朗润园“三口之家”的和谐生活,这虽不过只是汤一介和乐黛云生活中的点滴“花絮”,但却无一不让我们感到中华大地两位学术大家的高尚品德和情操。
尽管汤一介永远是那么忙碌,尽管他的时间表永远是排的满而又满,但是在2010年,83岁的汤一介仍然抽出时间,与乐黛云完成了一次美国之行。
这一次的美国之行是他们商定好的。因为这一年,按照中国农历虚岁的算法,乐黛云即将迎来80岁生日。汤一介非常想为她庆贺一下,他们也很希望儿女们各自带着全家人来北京共同为母亲庆贺。但是他们又觉得那样会让忙于工作的儿子、女儿请假,正在攻读学业的孙子和外孙女也要耽误学习。于是汤一介和乐黛云决定他们去美国与儿女们团聚。
虽然对于汤一介和乐黛云来说,这一次的美国之行确实不容易,甚至有些冒险。毕竟他们的年岁已大,身体又不太好,但是他们不愿意儿女和孙子外孙女耽误工作和学习。所以他们依然决定前往美国,他们心里也很清楚,这很可能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次美国之行。
临行前的5天,他们的儿子汤双特地从美国飞到了北京,为了父母的安全,他决定亲自陪着父母登上飞机。
2010年国庆节的前夕,在儿子汤双的陪伴下,汤一介和乐黛云终于到了美国。这是时隔8年后,汤家三代人又一次在美国的团聚。他们相聚在新泽西的女儿家中,一起为乐黛云庆贺80岁生日的到来。
在团聚的快乐中,汤一介和乐黛云十分欣喜地看到,汤家最年轻的一代人不但健康快乐茁壮成长,而且已经成为朝气蓬勃有作为的青年人。8年前孙子Brady还是一个不足14岁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如今已是一个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22岁的英俊小伙子。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优秀,上中学时就经常在各种比赛中拿大奖,高中毕业后,Brady考上了美国有名的芝加哥大学,不久转入布朗大学——这是美国著名的9所“常春藤大学”之一,Brady在入学不久很快就拿到了奖学金。他学习的是有关基因研究方面的生物统计学,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专业。现在,Brady一边攻读博士学位,一边还身兼两份工作,因而他的生活和学习都已不用他的父母负担。
21岁的孙女Hedy就读于美国康州的康奈尔大学三年级,这所学校同样是美国9所“常春藤大学”之一,也是胡适先生的母校。
Hedy也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孩子,她正在一家下属100多个子公司的大公司实习。Hedy学习的是研究信息资料的专业,公司派她去美国国会做联络工作,而且公司非常希望她毕业后能够来到这个公司工作。她的爸爸妈妈也很希望她能够到这个很有前途的公司上班。但是Hedy没有听取爸爸妈妈的意见,她想去一个比较新的公司工作,她是一个独立意识很强的孩子。
女儿汤丹看见远道而来的爸爸妈妈仍然是那样精神饱满,心中感到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欣慰。他们虽已是耄耋之年,可还是那样忙碌,那样拼搏,还是那样思维敏捷、谈吐文雅。汤丹甚至有些不相信,妈妈已经80岁,爸爸也马上就84岁了。她知道,那是源于他们的博大胸怀,源于他们对祖国文化的热爱和追求。而正是这份热爱和追求,才使得他们焕发着如此青春的活力。
汤丹虽然已经来到美国20多年,但她仍然很难忘记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光,特别是小时候和爸妈一起度过的童年。最早的记忆是和爸爸一起走在燕南园的小径上,她追逐在爸爸的身后,阳光下,是爸爸的大影子和她的小影子,她追的快一点,就可以踩上爸爸的大影子……
可是后来,妈妈好长时间都不在身边,她去了门头沟的大山里被监督劳动。爸爸会在休息的时候带她去公园,去莫斯科餐厅……不过汤丹最喜欢的还是听爸爸讲故事,因为她总是被爸爸讲的故事深深吸引。
一转眼,会讲故事的爸爸已经80多岁了,可是爸爸仍然是那样忙碌,因为他是人人都尊敬的中国学术大家。想到这里,汤丹的思绪又回到了身旁的父母身边,看着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子和外孙女的爸爸妈妈,充满幸福和喜悦的汤丹心中更对父母增添了许多敬佩。
儿女们留在美国一直是汤一介的心中的遗憾,因此,即便是来到女儿新泽西的家中,汤一介也仍然不忘“适时”地“发泄”一下心中的“失望”。比如,对汤丹家中的藏书和柜子里的玻璃器皿,汤一介就着实地“点评”了一把。
汤丹和爸爸妈妈一样也十分爱看书,爱买书,因此她的家中也像父母一样有很多藏书(虽然比起父母的藏书差多了),同事和朋友们也都很羡慕汤丹丰富的藏书,这也让汤丹很引以为自豪。但汤一介对女儿的藏书却十分不以为然。
看着爸爸在细心地浏览她一直引以为骄傲的藏书时,汤丹以为,爸爸一定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看到汤家后代继承“书香门第”爱读书的家风了。可是她没想到,爸爸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的这些书太没有文化了!”
一旁的乐黛云觉得汤一介这样的“评语”实在是太不给女儿留面子了,她立刻接着说:“她这些书还是不错的,你看,不是还有一些名著嘛。”可是汤一介仍然像没听见一样指着那些书说:“这些书几乎就是垃圾了。”
爸爸的话,让汤丹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知道,爸爸一直为他们姐弟俩没有回到祖国为国家效力而遗憾。紧接着汤一介又指着那个摆放着一套套精美的玻璃器皿的大玻璃柜子说:“只可惜,这么好的柜子里竟是连文房四宝都没有!”
汤丹听了,心里越发觉得惭愧,这是爸爸对他们的指责,指责他们没有继承祖国的文化。
欢乐的团聚之后,汤丹和汤双为他们的父母安排了一次愉快的度假旅行。在乐黛云的侄女的陪伴下,他们开始了从旧金山到墨西哥一周的航海旅行。因为汤一介最喜欢看大海。
美国的东海岸是大西洋,西海岸是太平洋,汤一介可以尽情看到他喜爱的大海。航海旅行回来后,汤丹又陪着爸爸妈妈去了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白山国家森林公园看了他们喜欢的红叶,他们住在从阳台就可以望到山的宾馆里,因为汤丹知道,爸爸妈妈最喜欢的是自然风光。
2010年11月6日,汤一介和乐黛云告别美国的亲人回到了北京。虽然他早就可以在多年前和乐黛云留在美国,和他们心爱的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一起,舒适地生活,尽享天伦之乐,但是他依然回来了,带着对航海旅行的美好回忆,带着对儿孙们的美好祝愿,带着他们全家团聚时拍下的他颇引以为骄傲的“全家福”,汤一介和乐黛云又开始了他们一直挂在心头的工作。因为他们知道,祖国最需要他们。于是,他们又开始忙碌。他们那排的满满的工作时间表又开始运转。
乐黛云已经80岁,汤一介已经84岁,但是他们依然在工作,依然是那样忙碌。乐黛云要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招博士生,还在带5个研究生,她还肩负着一个重任,那就是要完成100万字的《比较文学100年》。
汤一介早已挑起了编纂《儒藏》的重任,在他的主持下,《儒藏》的精华编已经出版了40本,按照计划,到2020年就可以完成。但是汤一介仍然在为《儒藏》编纂工作不顾身体地拼命,因为这是他最大的心愿。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儒藏》做好,因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必须将文化接续下去。而《儒藏》就是要集中华文化精髓之大成,将儒家文化瑰宝系统全面地‘收藏’。我的梦想就是让我们的《儒藏》成为全世界最权威的范本。”
他要做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他一直为之努力终于建立起的儒学研究院的工作刚刚开始,还有他精心制定的10年规划的三大课题研究……
汤一介还在考虑着要为中国出一套10卷本500万字的经学史和中国儒释道三教关系史,还要主持“儒学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课题。他曾经说过:“这个题目很难,但必须做。”
人民大学出版社在等着他的10卷本的《汤一介集》;还要等待他为《汤用彤全集》补编3卷并整理出版;儒学研究院的工作还任重道远;他还在带5名博士生……
全心的拼搏,超体力的付出,汤一介没有丝毫抱怨,正如他所说过的那样:“人活到老,总会考虑一些事情,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是吃饭、穿衣,这样一天天活着,还是有理想和抱负?当然,每个人的理想和抱负是不同的。做了自己很高兴、很喜欢的事情,那就很好,而且我相信它会有一定意义。”
汤一介以如此的拼搏和努力,诠释了父亲留给他的“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的家训,更以他依然闪烁的生命之光,书写着一代哲学大家的绚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