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长江岸边的湖北黄梅县,江对面就是我国著名的风景名胜庐山。在黄梅,汤氏家族可谓名副其实的“诗书之家”。当年最早从江西永丰迁到黄梅的汤氏正谊公,一生都在黄梅乡下勤勤恳恳做教书匠。让他最引以为自豪的是教出了3个进士,而其中的一个就是汤氏正谊公的孙子汤霖。正谊公因为学问深厚,又善于循循善诱教书育人,所以自号引轩,亦称引轩公。
引轩公当年虽然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教书育人的读书人,又有很深厚的学问,但却一生没有得到功名,仅被“赐副举人”。
汤氏正谊公之子汤立贤,字谦吉,号莘夫,虽只做到相当于知县师爷职位的差事,却也是非常注重学术之人,并曾力助当年湖北省总督胡林翼治理水患。当年汤立贤力助参与的大堤工程告成后,致使当地三十年没有发生水患。
汤立贤虽一生不曾为官,但除身体力行协助湖北总督“运粮馈饷、修拦湖堤”之外,最喜好的即是读书,尤其喜读《左传》,不仅熟读,而且到了晚年70多岁时,仍可以一字不落背诵如流。
从以上这些取自《汤氏宗谱》等记载的资料中可以看出,长江岸边湖北黄梅的汤氏家族自正谊公起,即为有学问之人,并多以读书、教书、授徒为业,所以汤氏家族可以称为“诗书之家”。
汤立贤之子汤霖,字崇道,号雨三,道光庚戌年(1850)出生于家乡湖北黄梅,光绪十六年(1890)中进士,做过几任知县,后多次任甘肃乡试同考官,并于1906年与陈增佑等合办甘肃省优级师范学堂。汤霖先生不仅力主实施创办新式学堂,而且先后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即汤用彬、汤用彤分别送进新式学堂学习,这亦可称为汤霖先生接受新式教育的明智之举。
汤霖殁于民国三年(1914),享年64岁。他为汤氏家族留下了“事不避难,义不逃责”的家训。意为告诫他的后人,做事情不要逃避困难,也不要逃避责任。他还曾为汤家留下了一张拓片,那是代表他最辉煌的进士碑拓片。在考中进士那年,他的名字被刻入进士碑。现在那块进士碑依然立在孔庙里,只是由于年久风化的原因,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汤霖的长子汤用彬年长次子汤用彤10岁,早年考上清朝举人,20岁时赶上清朝末年改革教育制度,汤用彬因此再没有得到考取进士的机会,遂考进同文馆主学俄文。民国以后汤用彬做过国会议员,后一直居住在北京,其间任北京市市政府主任秘书一职时间最长。汤用彬曾入国立分科大学学习,主修国史,毕业时被授予文学士,其诗文和书法造诣颇深,故有诗人和书法家之称。汤用彬因长期居住北京,十分熟悉北京地区的人文地理,又因擅长文史,因此还曾主编了一部“帝都景物略”。该书主要对北京地区的地理、各景区作了详尽介绍。由此可见,汤用彬虽官至当年北京市政府主任秘书,但仍不失为一文学造诣较为深厚之文人。
汤霖的次子汤用彤,字锡予。1893年出生在甘肃省渭源县,1908年入北京顺天府学校,1911年辛亥革命后考入清华学堂,1918年赴美留学,先在明尼苏达州汉姆大学,1919年转入哈佛研究院,1922年回国后,一直在大学教书办学。1931年应胡适之聘到北京大学做教授,后任北京大学副校长。是我国一代著名佛学家、国学大师。1964年在北京逝世。
汤用彤之子汤一介,1927年生于天津,195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后一直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现为中国著名哲学家、国学大师。据此可知,长江岸边黄梅县汤氏家族的汤霖、汤用彤、汤一介三代均以教书办学为业,他们以“事不避难,义不逃责”为家训而无愧于书香世家之风。
1927年农历1月15日,正在天津南开大学任教的中国著名学者汤用彤教授家中又喜添一个男丁。这虽不是汤家的长子,却是汤用彤教授自美国留学归来5年后汤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这让汤用彤教授十分高兴,他为新出生的小儿子取名“一介”,这一方面是按照教授的祖籍湖北黄梅汤氏家族这一代子孙的名字以“一”字排列,一方面也是身为学者读书人的汤用彤先生对他的第二个儿子寄予的厚望,他十分希望他的后代成为有学问的读书人,因而取“一介书生”之“一介”。
于是,“汤一介”从此成了汤家这个刚刚出生的第二个儿子的名字。在这之前,汤教授夫妇曾育有一儿一女,但是在教授远渡美国留学期间,他们的女儿汤一梅因患病离开了人世,致使当时带着一双儿女留在北平的汤夫人无限悲痛和自责。汤一介出生的这一年,汤教授和夫人的大儿子汤一雄已经整整10岁。
而此时年轻的汤夫人更是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心中一阵阵抑制不住地激动,她为孩子能够平安来到人间而感到无比欣慰,似乎这个时候做母亲的才想起,为了这个孩子,她曾经献出了令人敬佩的伟大母爱。
原来孩子还在母亲的腹中躁动时,年轻的汤夫人曾意外地遭遇了一次黄包车的翻车事故。一天上午,已经怀孕的汤夫人走出家门坐上了黄包车。虽说相对于交通发达的今天,当年的黄包车可说是一种落后的交通工具,然而在当年的北京城,没有一定身份的人是坐不起黄包车的。因此对于当年的汤夫人来说,出门坐黄包车应该是既方便,又舒适安全。
但这一次普通的出行却发生了意外。正当汤夫人稳坐在黄包车中的时候,忽然觉得正在行进的黄包车猛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翻了车,把汤夫人摔在了地上。受到惊吓的汤夫人在摔倒在地的一刹那,本能地伸出双臂,用双手支撑在地,这个一瞬间的本能动作,虽然让汤夫人感到手臂剧烈疼痛,却保护了腹中的胎儿。
胎儿保住了。但这一事故却让年轻的汤夫人手臂骨折了。从此她的健康也受到了影响,而她却一直为自己勇敢保护了自己的孩子而欣慰。
虽然“一介书生”在还没有出生时就度过了一段“不平坦”的历程,但他却很幸运,因为在他还没有来到人间时就享受到了伟大的母爱。而对于汤夫人来说,虽然当年的手臂骨伤一直伴随着她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无疑是杰出而伟大的,因为她不仅以伟大的母爱把她的儿子平安领到这个世界,更以一个中国母亲无私善良的美德,为中华大地养育了中国一代著名哲学家汤一介。
汤一介出生1年后,正逢当时的南京东南大学改组为中央大学。于是,他的父亲汤用彤教授就从天津南开大学调到了南京中央大学,1岁的汤一介又跟随父母来到南京。3年后,汤用彤先生又应胡适先生之邀来到北京大学做研究教授,4岁的汤一介从此和父母、家人在北平度过了从幼儿园到小学的快乐无忧的日子。而汤用彤先生从北大教授一直到担任北大副校长,再也没有离开北大。
汤一介能够有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主要得益于当年汤家优裕的家境。自从汤用彤教授带着一家人离开南京回到北京后,就与父母以及大哥汤用彬一家共同居住在位于北京东城区南池子缎库胡同的前门3号、后门6号合在一起的一座有50多间房子的三层大院里。
不要说是这么多的房子,单就房子地处东城南池子这样北京城上好的“地段”,就可以想见当年汤家人的“经济实力”了。而为汤家打下如此丰厚“家底”的人,既不是曾经拿过清朝俸禄的汤一介的祖父汤霖,也不是当国会议员和北平市政府秘书主任,每月领取现大洋的汤一介的大伯父汤用彬,更不是刚刚来到北京大学教书的汤一介的父亲汤用彤教授,而是汤一介的祖母,汤霖的“内人”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
这位梁夫人虽然没有进过正规学堂受教育,却天生聪明能干并善于理财。靠着自己的精明强干,梁氏夫人不仅把丈夫汤霖的俸禄和两个儿子挣得的现大洋管得井井有条,而且凭着她的理财本领,抓住时机为汤家置下了当年位于北京城中心的两座深宅大院。虽然如此,汤家祖母的“理财之心”却依然在“膨胀”。不久,梁夫人为汤氏家族在湖北黄梅购得大量田产,又在与黄梅隔江而望的中国著名风景胜地庐山购置了3栋别墅小楼。童年的汤一介在北平南池子缎库胡同一直住到1939年抗战爆发后,9年欢乐无忧的童年时光给汤一介留下了抹不掉的回忆。
回到北平后,汤用彤教授决定送他4岁的儿子汤一介进幼儿园。应该说在当年的北京城,幼儿园大多是为少数人开放的。而汤教授适时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幼儿园,一是源于汤家的实力,另外也可以看出,虽然平日里汤教授一向给子女一个“宽松自在”的空间。但在对子女接受教育的方面,还是比较重视的。
汤一介在北平上幼儿园和小学的日子无忧无虑,这得益于汤用彤先生和汤夫人对孩子的悉心抚养和教育。身为北京大学教授的汤用彤虽然整日忙于工作和做学问,但他却是汤家孩子眼中一个最有学问又最慈祥的好父亲。平日里,工作繁忙的汤教授从不管教孩子,更不责骂孩子,但只要有时间,教授就一定会带上他的儿女出去散步,逛公园,还给他们买好吃的。出身名门的汤夫人更是竭尽全力,全身心地照顾好孩子们的衣食住行。
轻松自由的生活环境塑造了汤一介率直、真诚的性格。成年后的汤一介不仅十分感念父母给了自己一个快乐的童年,更在自己子女的教育方面,也像父亲汤用彤教授一样,主张让孩子有一个任意发展的空间。而汤一介的一双儿女果然也是学习优秀、事业有成。
汤一介虽然对4岁以后曾经上过的两所幼儿园记忆不多,但却留下了快乐美好的回忆。特别是在他后来去的东华门孔德幼儿园,除了高兴地做游戏、画画和吃小点心外,汤一介最喜欢的就是唱歌,因为唱歌的声音好听。而且在时隔近80年后,晚年的汤一介仍然清楚记得当年他最喜欢唱的儿歌:“我们一同瞧瞧,我们一同瞧瞧,飞机来了,飞机来了,在天空中嗡嗡叫。”这或许就是哲学家汤一介在儿时就已显露出不同一般的智慧。
而东华门的孔德小学和育英小学同样也带给了汤一介“快乐无忧”的回忆,这其中有小学生汤一介因为讨厌学习日文,和同学们一起在日文考试时将日语书藏在屁股底下大行作弊的趣事。也有体育成绩出色的小学生汤一介拿到了立定跳远第一名和50米、100米短跑第一名和第二名的高兴事。当然还有更快乐的就是唱歌,小学生汤一介不仅是合唱团的优秀一员,还代表学校去到电台表演,这让童年的汤一介着实风光了一把。
虽然汤一介曾“自我评价”小学时“表现平平”,但小学时的汤一介无疑是快乐的。只不过,小学生汤一介的六年级还没有念完,由于抗战爆发,汤夫人就携儿女离开北京奔赴云南了。
汤用彤教授虽然主张孩子“自由自在”成长,但心底里却始终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读书做学问,以传承汤家世代以读书为本,以教书办学为业的家风。因而汤教授也像他的父亲汤霖一样,视读书为本分,且最喜欢吟诵《哀江南》和《哀江南赋》,尤其是在孩子们睡午觉时,教授总是一边拍着女儿汤一平的头,一边吟诵《哀江南赋》。听的多了,虽然不懂它的含义,汤一介却在6、7岁时就可以流利地背诵了。
儿时的汤一介虽然无忧无虑、不知努力学习,更不理解父亲为他吟诵《哀江南赋》的含义和对自己“读书做学问、传承汤氏家族家风”的希望。但是在他幼小的身体里却天生流淌着爱读书的血液。从最早在小学三年级开始看古典小说以后,小小年纪的汤一介就逐渐开始喜爱阅读唐宋诗词。一日汤一介正在背诵他喜爱的唐诗,刚刚吟颂完《哀江南赋》的汤用彤教授立即找出庾信的《哀江南赋》对他的儿子说:“你也可以读一读。”
父亲说完这些话后,并没有再给汤一介讲出这首赋的意义,因此汤一介当时读后也没能理解到《哀江南赋》的含义和父亲对自己寄予的希望。后来随着一天天长大,一直到汤一介在重庆南开中学读书再读到《哀江南赋》时,才从此赋中领悟到父亲要他熟读《哀江南赋》就是希望他知道一个诗书之家应有的家风,而且父亲更希望他的儿子记住汤氏家族“读书做学问、传承汤氏家族家风”的家训。
从学会背诵《哀江南赋》到成为中国一代哲学大家,汤一介始终不忘父亲的教诲和汤氏家风。多年来始终保持着爱读书的好习惯,不仅秉承了汤氏家族的家风,更无愧于“一介书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