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新求变的漫画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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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结束后，华君武任全国美协副主席。因为自己在“运动”中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已过花甲之年的华君武格外珍惜时间，他的创作又进入了一个多产丰收的季节。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坚持走改革开放之路，国家面貌和人民生活都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种变化也是有两面性的。从“文革”刚结束时对“四人帮”的讽刺，到“改革开放”初期对人心躁动的针砭，华君武再次找到了自己和时代相连的方式。从“文革”遗风到不要随地吐痰，都在他的笔下有所反映。20世纪80年代，华君武开始进行专题系列漫画的创作，当时他已年近古稀。至于为何选择系列漫画的原因，华君武自己这样说：“它的专题性和连续性，容易加深读者的认识和注意。画了系列，作者就不可以偷懒，虽然不必天天都画，但也不能随便撂下，它逼迫作者去思考、考虑。画系列漫画也是治懒病的一种良方。另外我觉得：一个系列最好在一家报刊上发表，分散了就不如集中的效果好。”

正如华君武所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给中国漫画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华君武的内部讽刺画可以挣脱思想镣铐，在更为广阔的生活领域中搜取题材，与人民的生活斗争贴得更为紧密。改革开放的二十年也是华君武漫画创作进入高峰期和丰收期的二十年，他创作了五套系列漫画。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他先后在上海《文汇报》画《疑难杂症》系列漫画达五年，在《天津日报》作《生活拾趣》系列漫画有七年，前者是讽刺党内和社会上的不正之风的，后者是反映他退居二线之后，从社会生活中观察到的各种有趣现象。另外，《漫画猪八戒》始自1993年，在《大连日报》连续发表五年，后结集成书。此外，他还画了一些《笑林广告》和《东郭寓言》，零散发表于大江南北的报刊。华君武善于用最少的笔墨组织成包含着最丰富思想容量的形象，创造了一种既有趣又别有生面、具有一针见血的攻击力量的表现方法。他的漫画引人捧腹，也使人深思，读者不但可以从中得到艺术享受，也能受到思想上的教育。

当时，华君武针对党内和社会上的不正确的思想和各种不正之风，在《文汇报》发表了他的第一套专题系列漫画《疑难杂症》。其实这种针对社会现象创作的题材，华君武在以前创作人民内部讽刺画时已经略有涉及，只是程度不深罢了。华君武用大夫看病的形式，让这些“疑难杂症”和广大群众见见面，请读者与“大夫”一起给“病人”号号脉。比如，《疑难杂症之四：僵硬病》对在改革开发后一些人还抱着“老黄历”不放，对一切新事物都看不惯甚至持反对意见的现象进行讽刺，以“僵硬病”暗喻“思想僵化”。在看到一些人“一切向钱看”，给一分钱干一分活，全然不把老百姓的根本利益放在心上的现象，华君武又将之付诸笔端，运用巧妙的构思创作了《疑难杂症之三：一张钞票眼睛就睁开了》，来验光的人死活也不睁眼睛，一旦把钱放在眼前，眼睛立马就睁开了，真正是见钱眼开啊！

关于机关工作作风方面出现的“症状”占了《疑难杂症》系列漫画的很大比例。

因为华君武在日常的工作中看到了很多机关的行事作风，对这些他深有感触，看到那些“疑难杂症”便用他尖锐、深刻的漫画对它们竭尽讽刺之能，让人忍俊不禁。作风飘浮、工作不实屡见不鲜，其中文山会海便是其重要的“症状”之一。华君武针对此种现象绝不手软，反映这方面内容的就有四幅漫画，其中《疑难杂症之一：两天不开会，浑身不对劲》更是华老《疑难杂症》系列的开篇之作，这也足可想见华老对这类“症状”之深恶痛绝——在画面中，老中医正给“泡会者”把脉，谁知一脸愁容的患者一语中的：“两天不开会，浑身不对劲”。

另外，还有几幅作品让人印象深刻，比如《疑难杂症之十三》，讽刺的是大吃大喝。画中，一群挺着大肚子的男人们正在妇产科外候诊，医生出来说：“同志们！这里是妇产科，不治大吃大喝病。”再比如《疑难杂症之十九》，画中一个男人的舌头打了个结，医生问：手术以后情况如何？回答说：“心里还是想搬弄是非，就是说话不清楚了”。提到此画，华君武自己说：“我有个老朋友，这个人就喜欢打‘小报告’，我也吃了他不少苦头。中国人过去喜欢把这种事情都推给妇女，称其为‘长舌妇’，意思是说女人喜欢说长道短，这不公平。现在有一种‘长舌男’，所以这也是一种疑难杂症。怎么治法呢？我想了很长时间。突然有一天我看计划生育的宣传品当中有‘结扎手术’，所以我就想把他的舌头结扎一下就行了，就给他的舌头打了个结。”

1987年，华君武从中国美协退下来之后，一些会议、活动就逐渐不参与了。离生活远了，他就迫使自己主动去观察生活，从生活里面去寻找漫画题材。随后，他便创作了系列漫画《生活拾趣》，大量反映改革开放给人民生活带来的变化。在华君武的漫画生涯中，这也是以歌颂为主的作品较多的一个时期。《生活拾趣》中就有那张我们很熟悉的漫画《十轮大家庭》，画中的老头儿、老太太坐三轮车，年轻夫妻骑自行车，小娃娃骑小三轮车，总的加起来就是十个轮子。这张画不仅表现了计划生育的内容，还表现我们人民的经济生活水平。

比如《人不如雁》是以连大雁都知道排着队飞来讽刺人们在马路上随便骑自行车，有的甚至骑到人行道上去了。再比如《家庭举报》画孩子的爸爸在厕所里抽烟，孩子发现后向他的妈妈举报，还拉着她去“纠察”。因为用词不严谨而有了这幅《顾客变包子》：“炒菜楼上请，包子往里走”。还有，合影时人们互相推让的《谦谦君子打架》……华君武通过自己对生活的仔细观察，形象地用漫画刻画着这个社会。

其实，这个时期华君武还特别喜欢画《西游记》中的人物猪八戒。这当然与他当年在“五七”干校养了四年猪有关。华君武认为人性中的弱点，酒色财气、吃喝玩乐，猪八戒样样具备，所以他画《猪八戒》系列漫画，请了大家都熟悉的‘天蓬元帅’当主角，表现改革开放中的芸芸众生。华君武还说：“八戒既可爱而又有那么一点俗气，七情六欲极为丰富，人性中的弱点他几乎大都具备。他原是天上神仙，因在王母蟠桃会上酒醉，扯住嫦娥要陪歇，犯了点生活错误被谪下凡，但终究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现在社会上猪八戒式的人物还不少，借八戒喻众生相是最妙不过的了。”于是，读者看到了《猪八戒学摇滚》、《猪八戒下海叙旧》、《猪八戒开减肥中心》、《猪八戒走穴成大款》等一系列可笑可气的漫画形象。

华君武创作的猪八戒系列博得了读者的欢迎。其中最具代表性和象征意味的就是获得了全国新闻漫画一等奖的《猪八戒败阵》，画中猪八戒扛着他的“贴身武器”钉耙落荒而逃，因为耙子断了齿。八戒悻悻然曰：“不想钉耙也有伪劣产品。”此画入木三分地嘲讽了商海大潮中假冒伪劣的后果。

华君武在这个时期还创作了相对较短一点的《笑林广告》和《东郭先生》系列漫画。其中，《笑林广告》是因为看到报纸杂志上越来越多的广告，华君武以揭穿虚假广告为主要内容，并由此引发人们更深的思索。例如创作于1984年9月的《笑林广告之一》，画面上的一位官员很欣赏自己用502胶水粘合过的交椅，而且还得意地向人们炫耀自己交椅的牢固。旁白曰：“用502胶水可保交椅巩固。”

而《东郭先生》则以中国家喻户晓的东郭先生为主人公——传说中的东郭先生好心救了狡猾的中山狼，过后却差点被中山狼吃掉。华君武的系列漫画《东郭先生》就是将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缘分”继续下去，漫画中善良的东郭先生继续受到狼的“欺负”。华君武通过漫画告诉大家像中山狼这样的大有人在，在这些人面前，要吸取东郭先生的教训，学会应对，同时也要懂得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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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单幅漫画而言，两幅漫画亦称两格，以此类推，就有三格四格……甚至达到九格十格的连环漫画（又称“连续漫画”），这既是漫画的一个特殊品种，也是连环画的一个特殊品种。同一般连环画相比较，单篇连环漫画不仅在人物造型上要有漫画特点，而且在作品构思及情节结构的处理上也有自己的特点。华君武认为：“漫画不仅要对形刻画，也要对神刻画。”如果说，单幅漫画是在“静”中塑造人物，那么连环漫画则是在“动”中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的。连环漫画的“连续性”突破了空间艺术的局限性，给观者造成“动”的幻觉，使其具有空间与时间、静与动相结合的艺术特点。

连环漫画具有类似于相声的特点，前几幅在那里“抖包袱”，最后一幅亮了“底牌”，人们看后倍觉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艺术感染力很强。

华君武的单篇连环漫画的数量真是不少。有三格的，如《燎原》、《旁若无人》、《代拟席梦思床垫广告》等；四格的数量最多，像《盲目加工》、《热心过度》等；六格的有《冒火》等；还有七格的，如《看花记》；九格的，如《画无计划性》；十格的如《看医书》，等等。

华君武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连环漫画的创作，他的连环漫画对人物的形、神刻画不仅体现在每一个画面上，而且体现在连续的故事情节的发展过程中。例如华君武的《决心》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幅漫画。它创作于1962年8月，是一张讽刺吸烟人的漫画，当时正是我国国民经济处于最困难的时期，人民生活也遭受困难，生活用品极度紧缺，一些“瘾君子”也下决心戒烟，为此有了这幅漫画。其画共四个画面：“① 某君一手拿烟斗，一手握拳高举，表示决心戒烟；②把烟斗扔出窗外；③ 急急忙忙往楼下跑（为什么跑？造成一种悬念）；④ 原来是下楼接他刚刚扔下的烟斗。由于生活中确有这种‘没有决心’的人，而前几个画面（特别是①、②）又有助于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到‘有决心’上去，因此最后揭出‘接烟斗’这个‘底’，才会让人感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明白此君原来是个‘最没有决心’的人。”华君武正是借戒烟这件事来讽刺人性的某个弱点。

华君武退休之后也画了一些连环漫画，风格与以前相比有所改变，不重于“包袱”而重于即景“速写”。比如，1992年在哈尔滨举办漫画展时，到俄贸市场游览，根据当时的所见所闻创作了《哈尔滨市场小景》，等等。

关于连环画创作，华君武曾言：“我感到应该有更多一些反映今天生活的连环漫画、群众爱看的连环漫画。可以有新人新事的连环漫画，也可以有值得讽刺的人和事的连环漫画。我曾有一个想法，就是画马可·波罗重游中国……”

其实，跟很多漫画家一样，华君武比较喜欢的一个漫画形式便是书籍插图，他说：“因为一本书有了好的装帧插图，书的精神和格调就显出来，合乎身份的打扮，增添光彩。”他还专门作了一篇《小谈插图》：“我从小就爱看书里的绣像插图，凭心而论，那时的插图可怜得很，尤其那些石印本的图，艺术水平实在不高，但就是这样的书，书页也翻烂了。除此以外，也还有些翻译过来的外国童话，例如《阿丽丝漫游奇境记》、《木偶奇遇记》等等，那些插图就更引人入胜了。童话的细节已记不清楚，但书中角色的画像，现在有些还记得，可见插图作用之大。一本书的插图也可以有各种版本。……现在，我们文学书籍的插图，比之那个时代，当然已经大为改观，但如果和今天文学书籍出版量相比，插图还是少了些。插图少的原因何在，我说不清，但现在有些糊涂观念是存在的，好像插图艺术并不算什么，只有国画、油画才算艺术似的，很多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同志默默无闻，并没有在艺术界和社会上得到重视和评价。插图可以由各种不同的漫画来画，例如版画家、国画家、油画家等等，在我国例如彦涵、叶浅予、古元就作过一些优美的书籍插图，当然还有不少在出版社工作的专门从事书籍插图和装帧的画家。”

在漫画之余，华君武也曾为作家张天翼、陈笑雨，诗人袁水拍、池北偶的作品作过插图。他自己偏爱为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袁水拍的《酱油和对虾》和陈笑雨的《残照录》所绘制的插图。这些书大多都是讽刺腐朽的旧制度、讴歌新世界的，因此和漫画颇多相通之处，例如《大林和小林》童话中的人和动物已经带有浓厚的漫画色彩，华君武觉得自己的插图已经有了一半的有利条件，但张天翼童话之妙就在于并不捆住插图作者的手脚，在刻画书中人物的时候可以加油添醋、充分发挥想象。

在处理文字与插图之间的关系时，华君武这样说：“我作插图时，始终记住插图和原著是一种从属的地位，是配角、是衬托，千万不可去破坏这种主从的关系，因此，理解原著的主题和精神是十分必要的。”华君武秉承这样的宗旨，让文字与插图达到相得益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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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君武作漫画很喜欢画动物，他觉得有些动物富有人的性格、行为和七情六欲，因而漫画借用动物作褒贬就显得格外生动有趣。华君武对动物漫画的喜爱，其实从上文所提及的《猪八戒漫画》就可见一斑。这与华君武喜爱动物是不无关系的，在华君武所作《我和动物》中就这样写道：

人和动物，不通语言，却还可沟通感情，成为朋友或宠物。我在延安鲁艺时，人赠我一小松鼠，陕北人称毛格里（音），经过一段时间熟悉后，它住在我窑洞里的一只旧毡窝里，每天早出晚归，每早还来枕前亲热一番，可惜后来有人要来参观鲁艺，校方要我们清洁卫生大扫除，大概是改变了旧貌，小松鼠也就从此不回来了。进城以后，友人赠我白色波斯猫，后也失踪了，我作一画《老猫房顶训子图》，要它别去那家爱吃野味的广东人家闲逛。“文革”期间，我在天津团泊洼“五七干校”养猪四年，当了职业猪倌，久了对猪也有感情。猪喜抢食，强的欺弱的，我以喂猪铁勺敲打猪霸，弱猪见我支持，也敢猪仗人势，在我喂食时公开抗争；我用了粗铁丝做一耙为猪搔痒，猪群得此乐趣，只要远远见我持耙走来，即自动排队卧倒，争取搔痒享受。年龄不同的猫睡姿各异，小猫不谙世事，睡觉时四脚朝天，老猫以双爪半掩警惕的双眼入睡，随时注意出洞的老鼠。

中国人喜用“笼中鸟”、“井底蛙”、“对牛弹琴”、“画蛇添足”等成语，以物喻人，深含哲理。我在追求漫画大众化、民族化的实践中常采用这些成语，便于读者理解，其乐无穷。

我在漫画里喜欢画动物，常用十二生肖作主角儿，因为有些动物富有人的性格、行为、七情六欲，漫画上借动物作褒贬更有趣些。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说犟牛、笨猪，也是借物咏人。

牛一般是受称赞的，孺子牛、老黄牛，当然也有极为不敬的“对牛弹琴”。我在喝功夫茶时，看那小酒盅似的茶杯，也会想到如果老牛也来品茶，就不便“牛饮”了。虎在中国被称为山大王，也就是兽中之王，我曾画过《兔上虎下图》，用老虎来表现某些老干部不想下台的心态。我画的老虎像川戏里的落魄的酸秀才一样，笼着手，斜瞪着眼，心里充满了悲怆感。我对猪有点感情，所以也爱画猪。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大连日报》连续发表《猪八戒》，大都用来讽喻今日社会上的不良现象。老鼠也可入画，我画过《老鼠吹牛》、《老鼠娶亲》（结婚用公家汽车），鞭挞不正之风。

我1915年出生，属兔。对兔子我有褒有贬，画过兔子不再睡觉、战胜乌龟的《新龟兔竞走》，为兔子被《伊索寓言》所加上的恶名，挽回了名誉。从“守株待兔”引发出来的“计划捉兔”，后来又画了《狡兔三窟》，批评占公房太多的大小领导干部。我感到兔子的形态、神情，都很有漫画情趣。

……

动物很多时候都是华君武漫画的主角儿，他借用动物的鲜活形象对世间百态予以描绘、讽刺。在华君武的动物漫画中，除了从1986年到1997年，整整花了12年时间与版画家张家瑞合作完成的十二生肖漫画特种封以外，其漫画主人公当然也不乏蟋蟀、鸟儿、蚂蚁、猫等的形象。在日常的看报过程中，华君武发现如今很多报纸的字越改越小，而视力不好的老年人过不去，于是他便画了一幅《老猫钻山洞》，他将老猫比作老年人，山洞指当今社会给老年人提供的环境。除画了漫画之外，他还向中宣部告了一“状”。华老写道：“当前传媒，广播电视说话太快，报纸刊物用字太小，老年社会已经来到，不顾老人的生理习惯实在不好。”中宣部一周后就回信了，信中说：“华君武先生：7月18日的来信已收到，信中提到的意见我部十分重视，已要求广播电视报刊注重照顾到老年人的需求。”

后来，针对文艺界很多学识不高，但一出名便自视甚高的人，华君武尖锐的笔锋又一次出击，创作了《蚂蚁爬山堆，一览众山小》，他用动物比喻、讽刺文艺界某些狂士，这幅画借用杜甫诗中的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褒义贬用，原本是鼓励人们积极向上、拼搏进取，努力取得工作的最好局面的，但这里却形成一个很大反差，“原文是‘绝顶’，这里是‘土堆’，更妙的就是这个‘爬’字，把蚂蚁和土堆的‘小’烘托出来了，文艺界某些狂士到底水平有多‘高’，也就不言自明了。”

华君武的《无巧不成画》不同于其他画动物的漫画，画面中一尊石狮子，原本放在门口显示威严和庄重的狮子如今却早已失去其功能。此时的它似乎又有了全新的职业——垃圾桶，因为人们吃完糖葫芦后，将剩下的竹签都塞到它张开的大嘴里去了，让狮子有口难言。而不巧不成书，偏偏这时有一人正站在石狮子前吃糖葫芦，他那身打扮、装束以及塞在嘴中的糖葫芦串，一切都与那头石狮子如出一辙。看到这幅漫画众人皆乐，但笑过之后，却不得不引起深思。

1980年，华君武有感于一些作家不能正确对待文学批评的现象而创作了一幅漫画《猫虎同宗》：一只“虎视眈眈”、如临大敌的猫耸背翘尾立在画中央，左上角题了一句猫的自白：“小猫屁股也摸不得！”时隔不久，华君武应邀参加邮电系统的一个会议，有位女同志请华君武为她画一幅漫画，华君武顺手就画了一个小幅的《猫虎同宗》送给她。这位女士立刻惊讶地问华君武：“你怎么知道我的脾气？”原来她在同事中就有类似“小猫屁股摸不得”的“雅号”。后来，那幅惟妙惟肖的《猫虎同宗》就悬挂在华君武的画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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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很多读者读熟悉华君武所绘制的肖像漫画，可当我们看到这些惟妙惟肖的漫画时，谁又能想到华老曾经是一位对肖像漫画创作避之唯恐不及的漫画家呢！不过，幸运的是，华君武最终还是提起了手中的笔，才能让我们有幸可以看到这些精彩的作品。这其中原委不妨看看其2004年所作的《肖像漫画》一文：

我很喜欢肖像漫画，也画过一些肖像漫画，但我又怕画肖像漫画。原因是我没有受过美术学校的基本训练，抓不住对象的形象特征。有一次我无法逃脱刊物主编谢蔚明的追捕，只好画了一张一人两手捂着脸的自画像的漫画塞责，过后又在这画上加上几句顺口溜：“画兽难画狗，画人难画手，脸比手更难，一捂遮百丑。”民间作画口诀：“画人难画手，画兽难画狗”。也算得我内心的独白。

现代中国漫画的老前辈，肖像漫画画得有自己的风格的有黄文农、张光宇、叶浅予、胡考、丁聪等。现在画肖像漫画的除了武建军、蒋文兵也很少见到。武的画我认为夸张得体、耐人寻味，南方的蒋文兵原是画国画的，后画人物肖像，也因迷恋于线条的流利奔放而常失其形。还有一位女漫画家吕鸿群也有些漫画肖像有趣味，但近年也很少见到她的漫画了。

漫画在中国常被视为是否定一切的，漫画的题材属于被批评的社会阴暗面，画中人物都是丑化、可笑的形象，上了漫画的都属被讥讽的对象，这已成为漫画不成文的定律。50年代，江西有一青年农民喜在村里作画，他认为漫画是一种批评，人与人之间要求注意批评的方式，要注意态度以便对方接受，现在漫画丑化人物形象，使对方反感，就像只顾批判，不讲态度，因此他在村里作画就不主张丑化。画袁世凯、蒋介石，可以丑化，画人民就不应丑化，这在毛主席提出两类性质不同的矛盾，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之说以后，漫画仍未改变其不分敌我、一律丑化的创作方式，就值得研究讨论。当时我只在自己漫画创作里提倡漫画要画思想，不在内部讽刺画里的人物不去故意丑化，至于别人的漫画就不好多说了。

现在肖像漫画画得最多的，当推小丁，刻画入微、线条优美、无丝毫丑化挖苦的味道，很多文化学术界的权威都有小丁所作的肖像漫画，我想不会有人吵上门来的。当然这要有真功夫才行。

我也画过一些朋友的肖像，例如画过作家黄裳的漫画像，画成夜读春秋的关公，因为我初识黄裳，见他面如重枣，他又写了一本戏剧的书，嘱我画个封面，我就想到关公夜读，实际上是穿了戏袍的黄裳。黄裳倒有些犹豫，还去给巴金老人看了，巴老开通，首肯这种画法，得以通过。其二是我在画一盘中苹果，画好了忽然发现神情颇似方成，寄给方成、朱育莲看，都认为可以，两位漫画家首肯。这种构思构图都是无意中得之，不足为训。

其三是两位戏剧研究家，丈夫叫刘乃崇，是田汉同志编《戏剧报》的助手，夫人蒋健兰是中学教员、针灸能手，也是研究戏剧的专家，两人都是我的朋友。蒋健兰还常为我针灸治病，我亦称她为神针。去年出书《两老口谈戏》，嘱我作一漫画，我画了老两口盘腿神聊，颇得其神韵，见者都赞誉此漫画肖像，但我也说不出怎样画出来的，吹牛可自称“神来之笔”，其实还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罢了。我就喜欢画这种形式和内容的漫画肖像。

华君武和著名漫画家丁聪相识于上个世纪30年代，风风雨雨走过70年，感情甚笃。现如今两位老人已相继离世，这不能不说是美术界的一大损失。

丁聪的人物肖像画堪称是中国漫画的一绝。论工笔细腻，华君武自叹不如小丁，可对于自己熟识的人、相貌有特点的人，他偶尔也会尝试一下人物肖像。他为丁聪即将举办的画展助兴所作的《小丁藏书票》可谓是抓住了人物最本质的部分，使形象得到升华。那年丁聪已经83岁了，可他向来以老当益壮出名，他不爱吃水果，不愿意锻炼，而专爱吃肉、买书、爬格子，可身体很好，满头黑发，走路像小伙子一样。由于丁聪在美术界藏书有名，嗜书成狂，华君武就画了一幅丁聪像只猿猴攀上爬下登书架找书的漫画。认识丁聪的人从背影一眼就知道这是“小丁”，那脸的轮廓、发型、眼镜，特别是那矫健的身影，可谓是抓住了丁聪的最大特点。书架上还配有一幅对联，上下联是“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横批是“天天向上”。在画这幅画的同时，华君武给丁聪去了封信，请他回答几个问题。其中问道：“为什么开始藏书？”丁聪回答了许多理由，其中有一条是“看看满架子的书，高兴时随手拿出来翻翻，这种滋味比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好，当然山珍海味也很好吃。”华君武又问道：“我藏书比你少，但找书却很难，我曾画过一幅画《书到找时方恨多》，请你告诉我，你如何找书的？”丁聪回答巧妙：“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再买一本。”因为丁聪的书太多且极乱，有时连自己也找不到。

除了为朋友画肖像漫画，华君武一生也画过好几张自画像，可没有一张以“真脸”示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前文已经提及的那张，画中的他用手捂着脸，身前放着的笔和眼镜是唯一的点缀。

这张画创作于上世纪80年代初期，华君武想来对这张漫画很是偏爱，因为在2004年6月出版的10卷本的《华君武集》中，五部漫画作品集的封面都印有这幅自画像。华君武81岁时害了青光眼，手术后，好友黄苗子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后得知华君武不日便可出院，于是恢复往日友人间的调侃，说道：“刚刚一位在残疾人协会工作的朋友告诉我，残协听到阁下的尊况，表示十分同情。现在一面准备好阁下的入会申请书，一面打算聘你为某盲人按摩诊所副所长之职。你这一好，人家的好意都告吹了。”说完，黄苗子得意地放下了电话，却不想几日后，竟收到华君武的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幅《目病后第一画》。属兔的华君武以兔代己，坐在藤椅上，受伤的左眼缠着纱布，手里无奈地捧着一架收音机，画上题诗曰：“老兔今年八十一，青光眼病去求医。左眼动了小手术，医嘱回家多休息。不能画画不看报，不要看书看TV。每日睁着大眼睛，成天抱着收音机。书法大师黄苗子，劝我参加残协去。”更有一行小字：“昨日去残协询问参加事，他们不收，现只收老痛风而食欲特好的80岁以上患者，特告。”这华君武对黄苗子的反击，因为黄苗子患有痛风。当然，黄苗子也不示弱，复诗一首：“华兔几成独眼龙，黄牛看后乐融融。世上尽多睁眼瞎，劝君装瞎又装聋。”因为黄苗子属牛，所以黄牛便指黄苗子，大家看后不禁一笑。

肖像漫画曾是华君武最不自信的一个漫画类型，这显然是他过于谦虚了。幸好当初被“逼”而画，才能让我们看到这么多既尖锐又含蓄的优秀画作。可见，华君武善于过滤生活、解剖生活，运用简约精练的笔墨刻画出惟妙惟肖的人物形象，体味世态人情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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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君武的作品中，影响最大的就是政治讽刺画，而最具生命力的则是他的内部讽刺画。

华君武自己说：“我画内部讽刺画是从1953年开始的。所谓‘内部’，是从敌我之分而来的，也就是‘人民内部的讽刺画’。”华君武生前说自己画内部讽刺画大都是有感而作，只有感触深才能画得深，人云亦云的画不能打动人。华君武的漫画有着鲜明的艺术特色，绝不是浮游在生活的表面上制造廉价的笑料。在华君武的内部讽刺画中，画家同他所创造的人物、同他的读者共享着喜怒衰乐。这时，他谑而不虐，刺，不是要把人置于死地，而是为了唤起注意，以求改正。正如华君武自己所言，漫画不是镇静剂，而是发汗剂，让病人出一身汗。

“文革”后，特别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是华君武内部讽刺画的高产期。

他创作了《孺子牛变成老爷车》，画中本应该拉车的“孺子牛”，如今却抽着烟悠闲地坐在车上让人去拉，辛辣地讽刺了那些本应是公仆的领导干部不一心一意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却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现象。华君武对这种让人深恶痛绝的现象从来不吝惜笔墨。而后，他还创作了批评不想当配角的思想的《空城计》；批评文史研究中的一些思想方法的《曹雪芹提抗议》；讽刺某些干部拖拉作风的《拖到没有》，等等，不胜枚举。

用著名漫画家李滨声的话来评价华君武的内部讽刺画，那就是：“华君武的漫画在漫画‘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又创造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2gmzTW92Yp8rtKh10V1u1aFxmX06Khp1p/JiBf0bNplquviW1TIJnlmIOt/0/SK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