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好、亲情融入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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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君武爱好广泛，他一直认为：“漫画家要当杂家，爱好不妨广泛一些，中国画、地方戏、民间玩具，都可以看看。书也要多看点，不写诗也应读点诗，许多诗句就是现成的漫画好标题。”华君武什么书都看，汝龙翻译的契诃夫小说集有30多本，他看了不下两遍，《套中人》、《变色龙》在他眼中都成了他绝好的漫画素材。

华君武从小就喜欢动，对许多体育运动都很喜欢。他喜欢跑步，在杭州读书时，时常喜欢绕着操场跑，每次都跑得大汗淋漓。其实，在延安时华君武还爱打排球、游泳，解放后溜过冰，他还很喜欢骑自行车，从小就骑，即使到美协当副主席后，他还是每天骑车上下班。20世纪80年代中期，华君武担任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经常要到文联办公或开会，他的家距中国文联办公地点很远，按规定上下班有汽车接送，可那时华君武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这中间还有一段插曲：有一次下班，华君武骑自行车回家，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许多人都闯过去了，惟有他被交警拦下了，交警二话没说，扣下自行车，让他下午２点去交通队。华老依照警察的指令，下午２点准时到交通队。警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华老没说自己的名字而说了儿子的名字，警察又问，你在哪里工作华老说，在文化系统工作。那位警察非刨根问底儿不可，又问，在哪个文化系统啊华老只好说，在中国文联。警察又问，在中国文联做什么工作华老说，做行政杂务工作。警察再问，你多大岁数啦华老只好照实说，我七十了。警察一听就说，这么大岁数还不退休？问话完毕，警察让他看墙上贴的交通规则，问他违反了哪一条，华老仔细看了，认真回答，警察说罚款两元。华老交了款领了自行车，骑着回家了。华老自始至终态度和蔼，有问必答，不暴露个人姓名和身份。华老还爱骑自行车，访朋问友，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人家没有汽车，你坐着汽车去，影响不好。

华君武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准确地说是喜欢看足球，从上世纪30年代在上海求学时起，他就是个十足的球迷。每次看球看到精彩处，华君武就会连喊带叫。建国以后，华君武只要能抽出时间，就一定看一场中国队和外国队的比赛，不过工作太忙，这样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文革”后期，华君武从干校回到北京后，一时没有工作，又不便于公开活动，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看球就成了他最佳的活动方式，几万人的大球场，找个地方一坐就可以享受球赛了。有一次，他领着孩子去看球，正赶上下大雨，华君武穿着短裤拖鞋和孩子一起顶着雨衣，继续看了下去，一直坚持到比赛结束才离开。退休后，由于家住西郊，到现场看球赛很是不便，华君武便选择在家看球赛。华君武到底有多喜欢足球呢？我们不妨看看他写的《我爱足球》：

从30年代我在上海上学起，就爱看足球。当时大名鼎鼎的“东华队”、“乐华队”的球星李惠堂、戴麟经、陈镇和、周贤言（即周铁门）都是我们的崇拜对象。每逢假日有球赛，就去买最便宜的门票，坐在最坏的位子上，连看带喊，度过一个兴高采烈的周末。球迷各式人等都有，但我印象最深的是“包打听”（即巡捕房里的侦探），这些人形象很典型，头戴礼帽（即现在西藏人戴的那种呢帽）、身穿深色大褂、袖口半卷、领口钮子大多不扣，一开口就是脏话，他们谈起球来如数家珍，还真有一套球经。那时看足球的大多是男性，我很少看见女性看足球的。

中国人饱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因此如果和外国球队比赛，中国人就大声呐喊，为中国球队助威，充满了民族主义情绪。几十年过去了，这种情绪在和外国人比赛时，依然有所存在。

当时上海有的大学，例如暨南大学和南洋大学（现在的交通大学）每年要举行一次校际比赛，各有学生啦啦队助威。球赛笛响结束，两队必抢足球，形成一场混乱，我就被人挤下看台。那时年轻，破点皮肉无妨，回到学校以后还可绘声绘色描述一番。

说到看球，也可说些轶事。“文革”后期我虽未“解放”，但已从干校回到北京，那时还不敢公开活动，怕引起麻烦。足球比赛看台有几万人，很难碰到熟人，因此和孩子一起去看比赛，有时碰到大雨，穿着短裤拖鞋，顶着雨衣，似在淋浴里看球，也是一种特殊的感觉。无独有偶，某次看球赛，在马路上看到“文革”前的对外文委副主任张致祥同志，穿着一身中式蓝布裤褂，举着毛票在等退票，原来他也是一位球迷。这些小事真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也画过一些有关足球的漫画。1935年左右，我在上海，但是已经在报刊上发表漫画，我曾画过一幅题为《几万双眼睛和一只皮球》的漫画，当时我的漫画喜欢画人多的大场面，表现足球比赛就最合适了。那是我画人最多的一幅漫画，登在《时代漫画》一个满版。我画足球题材漫画也出过笑话，大概前几年，北京工人体育场要整修，停止足球比赛，过了一段时间，电视播放一场足球比赛，正巧那天又下雨，球场积水甚深，我想怎么刚修的球场就变成这副样子。

我画了球门浸泡在水里，一只青蛙在鱼跃抢球，而且在题上还点名批评了工人体育场。这幅画发表在《体育报》上，当即引起工人体育场全体职工的抗议，原来那晚比赛是在先农坛体育场进行的，如果我仔细一点，工人体育场和先农体育场还是可以区分的，因此只有向工人体育场的工作同志赔礼道歉。

现在年事已大，我又住在西郊，到现场去看比赛不可能了，只好在家里看看电视。虽然世界上有许多优秀的足球队和球王球星，他们确有高超的球艺，但是看他们比赛，已不能引起我的激动。我就喜欢看中国球队和外国球队比赛，输了我自然不愉快，如果像最近中伊之战，我们胜了，那高兴是无法形容的。也许成了老汉怕过分紧张，因此在看电视时，希望中国队先踢进两个球，这样吃了定心丸，稳坐钓鱼台，就可以舒舒服服看球了。

我从50年代起就对我们许多球员和教练怀有敬意，我现在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像有些人熟悉电影演员那样。

对每一个球迷来说，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无疑是一个狂欢节，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不断加大，世界杯对中国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华君武虽然对国际比赛兴趣一般，更爱看中国队和外国队进行比赛，但对世界杯也给予了很大的关注。他一方面对反映世界杯足球赛的漫画给予评论，另一面又积极创作有关世界杯足球赛的漫画。对中国球迷来说，中国足球让人太过失望，近来又爆出诸多丑闻。也许，在大家都对中国足球不报任何希望，专注于意甲、西甲、英超等联赛的时候，华老却不曾放弃过。

1998年，在第十六届世界杯足球赛比赛之际，华君武感叹中国这样一个13亿人口的泱泱大国，至今却无缘世界杯。他挥笔画下一幅《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年树球》的漫画，画里画外，饱含了华君武对中国足球的希冀和期待，足可见华老的良苦用心。四年后的2002年韩日世界杯，中国足球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终于站在了世界杯的舞台上，华老难掩心情的激动，经过长时间的构思，一幅《东海看日出》呈现在了大家面前，画面上一个东海之滨的凉亭下聚集了大批球迷，他们代表全国人民在欢送中国足球队出征韩日世界杯，一个个笑容满面，有的摆着国旗，有的竖起大拇指，有的把扇子扬起来，还有的索性把帽子扔向大海。但与他们的笑容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题在边上的那首诗：“太阳年纪小，不怕乌云老。天气有阴晴，还有沙尘暴。踢进一个球，就是大功劳。”毕竟是太清楚中国足球男队的实力了，华君武对此次的世界杯征程还是充满忧虑的。果然，这次中国队一球未进。不过，华君武先生对中国足球的未来还是有信心的，他一直在等待“日出”的那一天。

2

华君武爱抽烟，说起抽烟就会想起延安的那段生活，想起拿马粪烟捉弄米谷的事。但在连温饱都不能解决的岁月里，抽烟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于是便想到了戒烟，胡蛮便是其中很有名的一个，华君武曾专门写过一篇《胡蛮戒烟和改名》的文章。1962年，根据胡蛮戒烟之事，他还曾专门画了他那幅著名的四格漫画《决心》。其实，这幅画也是华君武对自己戒烟的自嘲，原来华君武当年为了戒烟，曾去参观用药水泡过的吸烟人的“黑肺”，回来后下定决心戒烟，但几个小时后烟瘾一犯就又觉得难熬了。就这样，三日一小戒，五日一大戒，足见他的“决心”。直到1979年，因咳嗽难耐，最终才将烟彻底戒掉了。

著名作家陈四益先生深知华君武戒烟的过程，后来还专门作文《华君武：漫画与戒烟》：

华君武，漫画大家，光是戒烟的漫画就有十好几幅。按说，他早该戒烟了吧。然而不，他的漫画透露，从他想戒烟到真正戒烟，竟然经历了十几年的时间。

早在1962年，距今已经46年，华先生就画了一幅至今还常常让人念叨的漫画——《决心》，登载在《人民日报》上。这是一幅四联画：决心戒烟——把烟嘴从楼上扔下去——立即反悔奔下楼去——刚好把扔下的烟嘴接住。戒烟“决心”瓦解，比自由落体还快！近日，有段子说：“戒烟有啥难，我今年已经戒过100回了。”这是嘲弄那些不断宣布戒烟又不断复吸的朋友的。可是，一年戒100回，至少每回还能坚持一两天，华先生的“决心”却连一秒钟都坚持不到。当然，这幅漫画虽是自嘲，却也并非仅仅指向戒烟。生活中这种反复无常、说话不算数的事情多得很。但是，华先生创作这幅漫画的灵感，一定是从多次决心戒烟又无法坚持中获得的。

他是什么时候才戒烟的呢？那就要看一张照片了。这张照片是新华社摄影记者王辉先生拍的。华先生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嘴里叼着一只烟斗，可并不见烟丝，也不见冒烟。原来，他虽已戒烟，但多年积习难除，不免仍要含着个空烟斗过干瘾。我看到这张照片，觉得很有趣味，便配了一支小曲儿《挂枝儿》，刊登在1987年《瞭望》周刊的副刊“珍珠滩”上。曲子道：“难禁你，难管你，又难舍你。待舍你，斩不断一缕情丝系；不舍你，怕污了一室清新气。舍你添烦恼，不舍伤身体。你是我的冤家也，只索假惺惺、冷丁丁、口儿里含着你。”

这张老照片刊出后没几天，华先生寄来一幅漫画，画的是一盆烟斗，并题诗道：“曾作《决心》自嘲，无奈气管坏了。从此见烟就怕，受到妇女称道。烟斗装满一盆，闲置橱内逍遥。四益诗词绝妙，早写八年更好。”这首诗提示了他戒烟的原因和时间。

原因很简单，同许多“老烟枪”一样，没有病痛显现的时候，怎么也戒不了，等到真格儿要戒烟时，大多因为烟害已深，不戒不行了。“无奈气管坏了”，这也是许多吸烟者到老年的苦恼：咽炎、咳嗽、哮喘、肺气肿、呼吸艰难，尤其是在吸烟之后症状更烈。到了这个时候，再不戒烟也不行了。当初鼓吹吸烟美妙的烟草商，这时再也不会管你的“不美妙”了。吸烟的花费化为烟草商的利润，吸烟的后果却让吸烟者自己承担。这是所有吸烟者都会遇到的问题。国外有向烟草商讨还公道的诉讼，想来也是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吸烟者还是早早抽身、脱离烟害的好。华君武先生一见不好，立马戒烟，这是他明智之处。时髦的女性现在也学着抽烟摆酷，但华先生那辈人中，妇女大都是烟草的反对者，也是二手烟的受害者。华先生戒烟成功，为其他妇女的丈夫们树立了一个榜样，自然要“受到妇女称道”了。

华先生戒烟的时间，从他诗中可以窥见端倪——“早写八年更好”。大约8年之前他还没有戒烟，而到我作散曲的时候，他已烟戒八年，大功告成了。从1987年上推8年，华先生的戒烟当在1979年，那年他64岁。若从他1962年画《决心》下推，那么他的戒烟起码用了17年之久。烟草上瘾，摆脱不易。烟草商利用其上瘾性实现对人的控制，获取高额利润，是很不人道的。华先生摆脱烟草到如今，又快过了30年，这是华先生从烟草魔爪中夺回的生命。祝华先生健康长寿。

华君武的烟无论是不是不得已，但最终还是戒了，可酒却还照样喝，只不过随着年事渐高，喝的数量减少了些。华君武说自己年轻时是有花生就想喝酒，屋檐有滴雨声就想喝酒，望窗外有鹅毛大雪片片就想喝酒。

华君武喝酒还爱讲醉酒的笑话，其中有一个他比较拿手的：有两个人讲谁比谁更怕喝酒，一个人说：“我呀喝了酒就醉。”另外一个人说：“我一看见酒就醉。”后来两个人又轮着讲了几个“怕”，如闻着酒糟就醉。最后，一个说：“我看了我老婆就醉了。”“那奇怪，怎么看了老婆就醉呢？大家假如看了京戏就知道，京戏里唱花旦的要骂她丈夫的时候，右手弯臂一指，左手往腰间一叉，这样的姿势不就像一把酒壶吗？”每每说到这儿，大家都会笑作一团。

到了晚年，华君武酒量大减，但酒性却丝毫未减。每天晚饭后还会小酌一杯，白酒、红酒、伏特加，或是花雕、啤酒什么的，都会喝，但不管喝什么，都是“浅尝辄止”，从不贪杯误事。

3

说起华君武的漫画成就，还不能不提他的“贤内助”——宋琦。如果没有宋琦年复一年默默地、细心地为他收集资料、整理和保管原作，在衣食起居上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与他长相守、共甘苦，华君武是无法如此顺利地创作和出版他的30多册漫画、插图和论著集的。谈起自己的夫人，华君武笑了笑，“夫人是天津人。她可是老革命，比我参加革命早好几个月呢！”宋琦17岁参加革命，建国后先后在《人民日报》、中苏友好协会、对外文委工作，直到离休。

华君武说：“我们是在延安鲁艺礼堂跳舞时认识的，那年阴历八月十四结的婚，第二天中秋节她就下乡了。”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山盟海誓，然而他们风雨同舟携手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岁月比浪漫的故事更能证明爱情的力量。在九年的岁月中，两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平时，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有繁忙的工作，回到家里华君武还要抽时间进行漫画创作，所以家里的事几乎就完全落在宋琦一个人身上。1947年在东北，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端端降临人世，后来回到北京又生下了两个儿子正正、方方，从给孩子取的名字中，我们也能感受到华老的人生态度。

家里成员的增添，让宋琦的负担变得更重了。但夫人却从来不抱怨什么，偶尔争吵几句，过不大一会儿，又会和好如初。后来，好多人看到华君武已经80多岁，但精神、身体仍然那么好，漫画作品源源不断第世，就人想了解他的健康秘诀，还有的人想了解他晚年的夫妻情感，他幽默地说：“我们夫妻俩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不幸，“文革”期间唐山大地震夺去了二儿子华正正的生命，当时他正在东北组稿，因交通受阻赶不回来，痛失亲子的悲伤深深埋在他的心中……

在2001年9月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华君武》一书的前言里，他向夫人宋琦几十年来为他搜集材料保留原稿而致谢。后来，河北教育出版社准备出版10卷本的《华君武集》，在筹备过程中，宋琦日夜操劳，将华君武创作的漫画、文章全部筛选了一遍，同时又整理了有关的照片，一并送到出版社。但遗憾的是，2003年2月，宋琦因病离开了人世，并没有能见到这部迄今反映华君武作品最翔实的作品——这部书，是在该年5月才出版的。

宋琦的离世对华君武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除了精神上的缺失以外，就连正常的生活秩序也被打乱了。平日里，夫人将他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早晨起床、晚上睡前两人还能聊上几句，可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他真的感到了孤寂。老伴离世后，华君武总是在回忆两人以前的事，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华君武没有拿走老伴的枕头，将一切都维持原样，这样他就觉得宋琦还在自己的身边。

为了将来和老伴合葬，他特意吩咐大儿子在门头沟选了一块墓地，墓的后面种了一棵白杉树，墓前立了块石碑，碑上多少有些棱角，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漫画事业，漫画的最大特点就是讽刺，这些棱角正好代表了讽刺。如今，华老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和夫人团聚了。

华君武的儿子、媳妇均在公司做事，大儿子一家和老人住在一起。自宋琦离世之后，大儿子和儿媳对华君武的照料更为细心。他们每天陪老人聊天，向他介绍社会上的情况，儿媳还时常下厨为公公做些好吃的，换换口味。华君武有一个孙女叫华小雅，一直在美国做旅游工作，但时常回来看望爷爷。孙女就是爷爷的贴心小棉袄，每当她依偎在华老身边时，便是华老最欣慰的时候。他喜欢三代人时常能聚在一块共享天伦，在《华君武集》的封面上，就用了一幅他在海边牵着小雅的手的照片。华君武最后的晚年生活虽然没有了夫人宋琦的陪伴，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但是在他最后的七年时间里，在儿子、媳妇的悉心照料下，还是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年。 J51y7kpA98athRvvmJp5AX0f5J0ngAMtRO5cQSWc+cDN5MBxRyy0DMpXt2+oiJ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