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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元诗选》的一段往事

黄侃(1886—1935)

于1928年初至1935年秋在中央大学任教。

图书是知识的载体,解放前图书出版困难,流通不便,人们都非常珍惜图书。那些大学中文系的教授们都喜欢藏书,可以说每位知名教授都是藏书家,他们共同的特点是惜书如命。前中央大学中文系知名教授黄侃与汪辟疆之间围绕着收藏《元诗选》所发生的一段往事,就说明了这一点。

《元诗选》一名《元百家诗》,是清初著名藏书家顾嗣立编的,收入了《四库全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赞该书“网罗浩博,一一采自本书,具见崖略,非他家选本饾饤缀合者可比。有元一代之诗,要以此本为巨观矣”。顾嗣立字侠君,康熙五十一年进士。袁枚《随园诗话》卷十三还讲过一个故事:“顾侠君先生选《元百家诗》,梦有古衣冠者数百人,拜而谢焉。”可见这部书声誉不错。

黄侃早就想买《元诗选》了,可惜一直没能如愿。事有凑巧,在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里,他居然连获两部。一部是他的朋友,著名藏书家徐恕(字行可)从武昌寄给他的,黄侃在1928年8月30日的日记中写道:“予求《元诗选》,至遍索燕京、沪上诸书肆,今行可自鄂中得之,又肯让之我,真可感也,喜而距跃久之。”另一部是他的得意门生陆宗达从北京买了带给他的,黄侃在同年9月8日的日记中提到了这件事。

汪辟疆在同年9月26日的日记中,对《元诗选》作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和评价,如称该书“断限较明,惟玩其入选旨趣,仍求力合唐音以救宋弊,元时真面已难尽识,此一弊也”。日记开头提到“至图书馆借顾奎光《元诗选》”(按:“奎光”当为“嗣立”,后文称“秀野选元诗”,而“秀野草堂”恰为顾嗣立藏书楼名),可见他对《元诗选》也很感兴趣,但未收藏,需要到图书馆去借回家研读,则他想买一部《元诗选》也在情理之中。汪辟疆在同年10月12日的日记中谈到他于9月下旬“过访季刚(黄侃字),即于案头见有二部,季刚慨然以一部见让,余极感良友厚贶”。

但是,黄侃没过几天就后悔了,遂于10月11日致函汪辟疆要他请客作为补偿。汪辟疆在1928年10月12日的日记中谈了导致黄侃后悔的原因:“得季刚札,知昨日阅《郋园读书志》,乃知前月让与之《元诗选》不知其难得如此,意未能释然,欲余以一餐奉报。”翻开《郋园读书志》,叶德辉于该书题跋称:“顾嗣立《元百家诗集》虽为国初刻本,近时殊不易得。余向藏一部,仅三分之一,为萍乡文芸阁学士廷式旧藏。后陆续从旧书店物色,十余年始得配全,然缺十余家,又无席刻《癸集补遗》。久之,得席刻《补遗》,仍非完璧也。”“席”指席世臣,常熟人,乾隆五十三年进士,是大藏书家与出版家,曾创建扫叶山房,于嘉庆三年刻成《元诗选癸集》。叶德辉在题跋中还提到了著名学者厉鹗的一首诗,题为《桑弢甫水部买得〈元人百家诗〉,后有小笺粘陈氏坤维诗,盖故家才妇以贫鬻书者,惜不知其里居颠末尔,读之有感,次韵一首,并征好事者和焉》。今将陈坤维原诗录之如下:

典及琴书事可知,

又从案上检元诗。

先人手泽飘零尽,

世族生涯落魄悲。

此去鸡林求易得,

他年邺架借应痴。

亦知长别无由见,

珍重寒闺伴我时。

自注:“丁巳又九月九日,厨下乏米,手检《元人百家诗》付卖,以供饘粥之事,手不忍释,因赋一律媵之,陈氏坤维题。”“鸡林”,古国名,其首都在今韩国庆州,这里比喻很远的地方。“邺架”典出韩愈的两句诗:“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邺侯”指唐代大政治家李泌,他曾被封为邺县侯。“邺架”后来就成了藏书家书架、书橱的代称。应当说陈坤维的艰难处境与出众才华颇能引起文人同情。叶德辉的这则题跋确实有助于提高人们对《元诗选》收藏价值的认识。

于是,黄侃在同年10月12日的日记中写道:“昨日与辟疆一笺,自悔轻售《元诗选》之失,今日遂有蜀峡之约。异哉,《元诗选》仅得一餐之利乎?”“以一诗调汪辟疆,夜谒辟疆谈,仍说误卖《元诗选》事也。”汪辟疆在当天日记中记录了黄侃的这首诗:

卖却明珠不自知,

只将别恨媵元诗。

书归邺架应求伴,

剑合延津略解悲。

此物在君原得主,

他年借我莫嫌痴。

西仓巷畔秋灯静,

想见披寻满意时。

黄侃此诗用陈坤维原韵,汪辟疆当晚也依韵和之如下:

味勺西江不自知,

尚留微契托元诗。

残缣早已髫年重,

古鬼应无异代悲。

邺架分来疑有失,

璇闺典去事同痴。

数行纸尾从君乞,

韵事流传又一时。

次日,黄侃难以释怀,又以一诗调汪辟疆,今亦录之如下:

万货低昂岂易知,

一餐轻换百家诗。

便疑杯化何烦问,

若比弓亡较可悲。

好古剧怜同辈少,

眈书亦是有情痴。

他年归棹宜珍重,

须畏蛟龙绕艗时。

汪辟疆随即和之,题为《季刚社长以元诗选让余,意犹眷眷,诗以广之》,诗云:

割取书城却未知,

琼瑶入手百家诗。

珍同海石人同夺,

别较杨枝事更悲。

泡影山河留达语,

凄迷篇什见情痴。

亦知神物归天壤,

终胜单舸去国时。

同年10月13日傍晚,汪辟疆践诺宴请了黄侃,黄侃在当天的日记中谈到了此事:“下晡访辟疆,又以一诗调之,遂及晓湘(王易字)、辟疆同出,至蜀峡馆,无隙地,改饭于大禄茶社,旭初(汪东字)叔侄亦与。”那么此事是否了结了呢?没有。前面提到的那位藏书家徐恕也未忘怀此书,居然将此书索回。这样,黄侃就变得一部《元诗选》也没有了。他当然难以接受这一结果,于是又设法将让给汪辟疆的这一部要了回去。汪辟疆在10月20日的日记中谈到了此事:“返校,旭初为言,季刚前日见让之《元诗选》,顷因其所留之一部为徐行可索回,原让一部季刚仍拟以原值易去。余以此书亦非难得,且元明诗不过取备一格,实非急需,因慨允之。”此事在黄侃日记中也有记载,如10月21日称:“汪辟疆肯以《元诗选》见还,令人感愧。”次日复云:“与汪辟疆谈昨日还书事,深致感愧之意。”

那个年头,在著名高校中文系当教授,不仅要学问好,还要会写诗。黄侃与汪辟疆,还有那位厨下乏米的陈坤维女士,通过诗歌来表达他们对《元诗选》的一往情深,读来颇让人枨触于怀。

(原载《古典文学知识》,2014年第1期) 6QRUNWujqtnrfqaXbc1NiqndRg9ognbTTqfr8cX6Tz/USNzALmTuFjBCDC3/jF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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