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维仙,女,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长江新苑10栋103室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王晓艳、殷昭鲁、叶铭、吴爱惠
我祖父叫湛文福,在1938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日军轰炸竹镇时被炸死。日军轰炸时,先出动三架飞机,飞一圈,然后九架飞机呈三角形轰炸,以竹镇的一棵白果树为目标,后来村里人把白果树砍掉了。每逢农历初三、十三、二十三、初六、十六、二十六赶集时,日本人趁赶集人多时来轰炸,死了很多人。我姨妈在日军轰炸时,抱着枕头,里面放着钱(淮南票)。我知道一个叫郝飞霞的女妇联主任,被日本人抓住,日军逼问她新四军情况,她不说,日军就把手榴弹绑在她身上把她炸死。当时日本人不敢到乡下去,因为竹镇山多,没有公路,还是新四军的根据地。维持会成立后,局势比较安全,有时还替老百姓说话。
夏明,女,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长江新苑7栋308室(原住六合饭店对门)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王晓艳、殷昭鲁
我当时9岁,没有母亲,父亲在国民政府工作,和祖母、大姑、大姑父、姐姐住在一起,靠房租过活。在1938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日军轰炸六合时,我姑父拿着两个枕头躲在门后,以为墙不会倒,谁知墙被日军炸塌,他被炸死了。我和祖母躲在桌子底下,桌子上用棉被盖着。由于我的一条腿露在了外面,被炸伤。姐姐眼睛也被炸瞎。我大姑80%的皮被炸破掉,农历四月二十七日被炸,五月初五就死了。当时我的腿被炸伤,没医药,用一斤白糖来止血。我跟别人跑反到八百镇,躲在那里。后来我把腿用棍子绑起来,夏天时还爬蛆了。有一些医生也跑反到八百,就请他们来医治。住在乡下时,有货郎挑着担子卖东西,价格与平时差不多。大约大半年我的腿好了之后,才回到城里。回来时,房子被炸倒了,在清理废渣时发现还有几颗没炸的炸弹。我家周围的房子都被炸了。在城里日本人炸楼房,美国的一座礼拜堂被炸毁。我的舅舅、舅母原住南京教书,住在石婆婆,日军进入南京城时,先逃到六合城里,又逃到乡下。我还看到许多逃难的人在路上被炸死。
常厚华,女,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世纪花园5栋209室(原住六合后街,现长江路)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叶铭、殷昭鲁、王晓艳、吴爱惠
当时我13岁,家里有七口人,父母及姊妹五人。听说日军要来,心里很害怕,现在自己心口疼痛就是当时吓出来的。日军进城区的当晚,我一家跑反到离城区十里的一个叫狗屎陂(音)的地方,全家挤在一个碾米屋里,有人来碾米时,我们就得出去,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在乡下没亲戚,吃稀饭都吃不饱。当时要买东西就要到八步桥去。日军有时下乡去抓鸡、抓猪,我们听到狗叫声就很害怕,把门关上。城里的有钱人跑到乡下时就租房子住。维持会成立了,局势稍微平定,加上当时我家没钱,就从乡下返回。回来时房子还在,但屋里东西没了。家里门前要挂上日本国旗,要不房子就会被烧掉。日本人看到东西就搬,我家没有吃的,人家送的花生米,炒了三瓷缸子,但也被日本人抱走了。在城门口有日本人站岗,经过时要鞠躬敬礼,进出城门时要发给一个证,有时还要搜身。我家回城之后,家里做些小生意,维持生活,由于没人出来,生意不是太好。日本人一般找有钱的人家要钱,不给就打。日军驻在西门,我听说在王家田(现菜市场)有几个年轻人被怀疑是新四军,结果被杀。1937年冬月里,有许多人从南京逃难到城里,后又逃到乡下。
曾文华,女,7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长江新苑7幢101室(原住六合南门)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叶铭、殷昭鲁、吴爱惠、王晓艳
日本人到六合时,我当时8岁,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学日语,直到中专,学了五年日语。听到传言,我家跑反到乡下,很多人挤在一起。我们在乡下买米,粮价没怎么涨。半年后,有了维持会,局势安定了点,我们就回城了。城门口有日本人把守,进城就要鞠躬敬礼,不然就要挨打。如果放学迟,鬼子让我们站成一排,用棍子挨个敲头。城门口还有中国女警察,搜身,专门搜枪支那些东西。日本人还发良民证,大人有,小孩没有。我知道一个叫马文先的,三十几岁的妇女,被日本人抓住。她母亲急得哭,不过她乘日本人抓鸡时逃跑了,一口气跑到了竹镇。她母亲高兴得不得了。还有一个周妈妈,她们家在六合跑反时,聚集在一起,腿被日本人的飞机炸伤,她姐姐眼睛被炸瞎了。日本人在这边有很多汉奸,我知道有一个汉奸,女的,山东人,用白衣服晃圈,给日本人的飞机指目标。我听说日本人在六合抓当兵的,见额头上有帽檐印的就抓。日本人还抓女的,不分老小。听说凤凰山那边也死了很多人。有一个一家三口的,父子兄弟三人,在栽秧时,被日本人当成新四军抓走,先放狗咬,然后自己挖坑活埋,可怜啊……日本人主要住在六合旅馆。在日本人快要撤走的时候,他们在南门车站将自己的伤兵用木柴烧死。我亲耳听到日本伤兵用日语说:“太君啊,太君啊,我还能打!”
郑精田,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长江新苑4幢205室(原住南门通化街)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殷昭鲁、王晓艳
鬼子来之前,我家有哥、嫂、侄子、侄女等十几口人,住在南门通化街。1937年冬天,知道鬼子要打过来,就跑到竹镇,一家人背着大包、小包。回来之后上南门到城里买米,因为没有敬礼,鬼子用盒子枪托敲了我头一下,头流血了,我就用手巾捂头往家跑。那时,东、南、西、北四个门都需向鬼子敬礼,人连畜生都不如。我们待在乡下一个星期,因为没有吃喝才回城,住竹镇东大桥,我们死里逃生。我住到乡下,逃难住在陌生人家。在竹镇生活时,经常饿,衣服也没得穿,我至今还保留着破衣服。我当时租人家的房子,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房子有两间,60平方左右,门面房,价钱不大,最多就几十块钱。我是做小生意的,我的房东姓胡,其爱人在上海,姓王。房租一般收十块钱一个月。我们要是不给钱的话,良心上会过不去的。当时鬼子驻西门,我估计有100多人。鬼子来时,国民党已经走了。我看到南京逃难的人很多,有的往城里跑,有的往乡下跑,河里有尸体,看看就淌眼泪啊。因为山路多,新四军驻扎,从六合到竹镇逃难的人很多。轰炸时,我在浮桥那边,用荷叶顶在头上。鬼子一来六七个,有两队。后来,有了维持会,维持会由商会维持,也不行。那时人人都是困难户,没有钱,没有米,没法做好人好事,那时国民党跑了,也没人来调查这些事。
郑精田
陈东海,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公园路2村30号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周颖、马秀谊、孙扬、屈胜飞
1937年冬月二十四,鬼子来了。我当时十几岁,一家都在种田。家里有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当时我们住的地方叫秦家苑,在六合城外。我看见鬼子从大路进城,他们用枪托子打人。鬼子来的时候,大家四处逃散,我们全家跑到了乡下。在乡下,我看到鬼子放火烧房子,火光红彤彤的。国民党军队那时已经跑掉了。过了年,我们从六合乡下回来,生活开始安定下来。我们后来领了良民证。回来后,我开始做瓦匠,做小工,被迫给日本人做苦力,维持生活。鬼子来之前,我生活很苦,鬼子来了后,生活更苦了。
陈东海
当时,日本鬼子是从小东门进城的,我在城墙边看到死人的尸体。日本鬼子到处搜捕“马胡子”,指新四军游击队。他们还到处抢东西,下乡抢鸡、抢猪杀了吃。鬼子还抢花姑娘,如果遇到女人反抗,就把她们打死。
抗战胜利后,我当了木匠,以后都做木匠。1945年,我结了婚,有七个儿子。
江永年,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古棠街62号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马秀谊、屈胜飞、周颖、孙扬
鬼子来的时候,我14岁,我记得鬼子是阴历十一月十二日来的。当时我们家是杀猪的,住在泰山路这边。鬼子从仪征过来,有一营人马。国民党军队坚持到十一号,日本人在这里呆了20多天。我们跑到十里外的十里盘。十四号我们回来看房子,房子被日本人放火烧了,留下的猪也叫他们杀了吃了。邻居王木匠的母亲没逃走,他回来看他母亲,但他当时剃了个“和尚头”(光头),日本人以为他是当兵的,就把他打死了。我们第二次回来是腊月快过年的时候,当时已经有了维持会,开始发良民证。20多天后,开始有人做买卖了,秩序稳定下来了。当时的维持会长是六合人,维持会有好人也有坏人。
日本人来时,我们家有父母、两个哥哥、三个妹妹和我。当时我们进城时要向鬼子行礼,还要被搜身。如果被鬼子当成坏人,就拿刺刀戳。见到日本人,如果跑的话,日本人就会开枪打。
解放后,我去了食品公司工作。我有五个女儿、三个儿子。现在我和小儿子一起住。
祁永柱,男,1928年10月29日生
调查地点:雄州镇泰山路化肥厂新楼305室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马秀谊、屈胜飞、孙扬、周颖
日本人来时,二姨是厨子,当时日本人不少,总头子住在西门。某个人结婚,二姨去帮忙,日本人说他们是“黑头”。找姓洪的翻译求情,但无用。日本人让九个人挖坑,包括二姨,自己挖坑埋自己,日本人很残忍。这是鬼子才来不久发生的,在西门城门口。当时我9岁,住南门南子巷,父亲做厨师。鬼子来时,要鞠躬,不然,就要打人耳光。当时弟兄五个,四个哥哥,住在南门。
长大后一直做厨子,1958年先在棉织厂,1961年调到化肥厂。老伴颜秀英,日本人在时就结婚了,现在已77岁,曾在针织厂工作。现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陆荣杰,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化肥厂宿舍19号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孙扬、周颖、马秀谊、屈胜飞
日本人来时,我大约十几岁,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有父母和奶奶。我们家是种地的,有八亩田。日本鬼子是从正北方向打来的,戴着钢盔帽子,穿着黄衣服,骑着马。鬼子到处抢东西,放火烧房子,还杀了很多人。从新集过来的公路上就杀了很多人,我亲眼见了这些尸体。二鬼子也不讲理,向日本鬼子学,杀人放火。进六合城要向鬼子敬礼,不敬礼鬼子就打人,还不能跑,一跑鬼子就把人打死了。
当时我住在龙池乡垜石村。十几岁时我给新四军带过路,新四军很苦啊。有一个严指导员在我家住过,夹着驳壳枪,束皮带。他当时就住在我们家的茅草房中。我是1948年参加革命,解放后,我做过民兵队长、村长。解放前当保长的都是地主富农。
陆荣杰(左)
常厚荣(夫),男,77岁;达庆华(妻),女,75岁调查地点:雄州镇化肥厂宿舍5栋101室
调查时间:2005年6月30日
调查人:屈胜飞、周颖、孙扬、马秀谊
鬼子来的时候,我9岁,一家有四五口人,有父母、两个姐姐。我们家是做小生意的,住在六合县城的后街这里。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们从小北门出城往乡下跑,在小北门那里我看到很多尸体。日本鬼子正规军不多,他们征集老百姓做苦力,强迫老百姓帮他们背东西。当一个人背不动时就换另外一个,谁不愿意背就枪毙谁。我们在乡下待了几个月,非常害怕,听到穿皮靴走路的声音就赶紧躲起来。到了听说城里鬼子不打人了,我们才回到城里。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子,躲在家里,没有看到过日本人抢东西。我们去基督教堂里面玩,日本人不进去。日本人来了后生活非常苦,没吃的,我们也没书读。
解放后,我参加工作,先在商店里当营业员,后来调到化肥厂工作。
我那时住在永宁街,家里有父母,一个弟弟,共四人。我看到过日本人打人。我们那儿有个地主叫王铁头,他进城时没有给日本人敬礼,鬼子就你一脚他一脚地把他活活打死了。鬼子惩罚进城时没有向他们行礼的中国人,他们强迫没有行礼的人挟着一根放着砖头的木桩子,不准让砖头掉下来。
达观,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85 10号(原住达家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王晓艳、殷昭鲁
达观
六合人跑反,家家把衣服、被褥等日用物品打包跑到农村,农村有亲戚的就住亲戚家。即使不认识人的,农民也会同情而收留。我们买农民的米、菜,米按斗买一,斗十升一,担十斗。我们等人家吃过,再借用他们的锅碗。晚上睡觉打地铺。农民堂屋的黄土地又干又平,稻草放下去后,再放下被褥。两三个人睡在一起,第二天再还原。城里基本都空了,真是万人空巷。家里有的老头、老太太不走的,就留在家。有少数妇女也留在了城里,外面用锁锁着,里面还顶着门,基本家家如此。日本人见人就一枪,冲开门,见东西就拿,甚至中国字画也拿。遇到妇女则强奸,有的奸完还刺杀,年老的也不放过。日本人进六合城后的滔天罪行真是罄竹难书啊。1938年,日本人不知怎么就撤走了。六合城里,原国民政府机构残余的组织又来了。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人飞机轰炸,我那时十一二岁,读六年级,在六合小学。当时正在上课,飞机来了,有九架飞机,先盘旋,然后飞至东边排成一,字纵队,尔后第一架俯冲,那声音实在是可怕啊。我们本来是感到稀奇好玩的,还站在高处张望,学校有防空洞,这时我们就躲进去了。胆小的女生开始哭了。飞机冲下来后,就投弹,我们很害怕,后来没有机声了,我们才出来往家逃。六合像沸腾的粥,街上的人东窜西逃,家家上门板,找人的,哭爹喊娘的到处都有。后来我们到家后,当时母亲在家,父亲不在家一,家三口,我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却扛着大箱子,六合城只有四个城门可以进出,我家靠北门,就往北城门口跑。几村人同时要从这个城门出,城门五六米宽,人很挤,地上鞋子、东西到处都是,也没人捡。人只能随着人流往前移动,有的人跌在地上,也没人管,甚至还从身上踩过。出城门后,就向农村跑,耳朵里还要听着飞机是否再来,我们没有目标,大路上人多。日本人飞机又来了,看到农村一条线的人,就用机枪扫射,死的人很多。人们就往两边的麦田躲,即使这样,还是死很多人。我们也不知要到哪个村庄。日本人有时还向竹镇集、马集轰炸,轰炸毁了几百间房子。七月二十四号,又一次轰炸,就像第一次轰炸一样,但没有那么紧张了。轰炸后,投了一些炸弹。第二天,我进城了,走到北大街(是南城到北门的大街),街道用青石铺砌,一块青石有200多斤重,街道比较繁华,日本人空袭后,街道上的人就往两边跑。南边有一个巷,一遇空袭,这地方的人就往巷子跑,到荷花塘。有一次,日本人的炸弹正丢在小巷和荷花塘丁字路口的交界点上,弹坑有一米深、三米宽,街道上头200斤的青石一半被炸到屋顶上,电线杆上有很多人肉,炒货店有一个做糖果人的儿子被炸没了,很多人就此无影无踪。亡国奴没有尊严,我亲眼看到人们只能走四个城门(早开晚关),进出城困难。等到城里有了维持会,有了市面,人们就纷纷回城了。我家从北门进,老远看到鬼子站岗,枪上上着刺刀,我很害怕,看到有人进才敢进。进出城门不能随便,必须规规矩矩地走,每个人都面色紧张,都要恭恭敬敬地鞠躬,如果不这样的话,日本人就打人,甚至用枪托打,打得人皮开肉绽。日本人最常说的是:“八格牙路,死啦死啦的。”进出城门等于过关,我的老师写了一首诗,其中一句是:“隔城如隔万重山。”有的年轻人表现很正常,日本人也把他们扣下了,叫他们互相打耳光,必须要手打,不然就挨日本人打,一直到日本人开心才被放走。日本人还让中国人罚跪,顶很重的城砖,最长个把小时。晚上没人敢出去。如果看到喝醉酒的鬼子,繁华的街上立即就没人了,我曾看到日本人将中国人绑在用木头做的十字架上,当作靶子,几经动作才刺杀一刀,直到刺死。
卢永礼,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世纪花园1幢3单元205室(原住六合八百区)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殷昭鲁、王晓艳
我家有九口人,父母、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种田过活。听到日军要来,很害怕,村里有人站岗,一见到日本人,就往田里跑,躲起来。我当时十来岁,当民兵放哨,跟日军打过仗。当时来的日本兵比较少,六合大约一个连,八百区大约有一个排,大部分是二鬼子,大部分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但是,日本人有时也打二鬼子。日本兵很凶残,到处烧杀。我知道在朱云这个村庄,全被烧毁了,一个老太太没有跑掉,而被活活刺死。看到有人在跑,他们也会用枪打。我们家接待了一户从八百桥街上跑来的人家,虽然我们不认识他们,但我们也热情地接待。他们是卖布的,在乡下继续以卖布为生,在我家大约住了两三年的时间。我们当时用铜板买东西,还有洋钱。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睡在地里,我们在地里挖了个洞,上面用东西架了起来,一般住三四个人。日本鬼子不敢到田里来,我们在洞里大约住了两年。
达应珂,男,7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荷花新寓7幢102室(原住达家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叶铭、王晓艳、殷昭鲁、吴爱惠
1938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是我永远忘不了的日子。那时我读六合荷花塘小学(原址在现六合一中)一年级。飞机上午八点多飞来了,我们正在上课,飞机来了,我们就出来了。九架飞机,双翼的,分“品”字形,前三架,后六架,很有秩序。我们觉得很好玩。飞机进城后分散,开始俯冲,丢炸弹。老师很紧张,叫我们赶快躲到桌肚底下,我们不敢动,学校放学让我们回家。六合城多处被炸,第一个被炸的是王家锅店——唯一一家三层楼的,被炸毁了。炸完后,街上乱得不得了,人们都乱跑,还有的拿着门板抬着被炸伤的人。我的熟人、邻居也有被炸的。炸弹丢得多,人们有的哭喊,有的回家,有的找儿子……我的一只鞋跑掉了,从北大街跑到亲戚家,她三十几岁,对我说:“小东子(我小名),你还不跑,你家人一起走了,赶快走!”她拿着她的手帕把我的脚包了起来,我跟着她跑反到乡下。我家人到学校找不到我,发现我不在了,就急了。尔后,我胡大哥打听到我到了王家洼,过了两三天,我七哥(现年82岁)找到了我,扛着我跑到王庄。几天时间,我就回城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炸弹的恐怖,我当时的心态是由好奇到躲到、失散到农村到寻找到再到回家,这辈子我都忘不了这一天。
我还想说的是亡国奴的日子不能重演。六合沦陷,大家都害怕鬼子,老人害怕,晚上怕黑。随时出来,随时都会受侮辱。老人怕受侮辱,中年人怕拉夫,青年妇女怕被糟蹋,最恐怖的是奸后被捅死。当时“日本人找花姑娘”中的花姑娘就是说的青年妇女。后来日本人连年老的妇女也不放过。日本人下乡,就是所谓的扫荡,旗子挂在刺刀上,杀到哪个村,哪个村就倒霉。我还看到赶猪、赶羊的,看到日本人,我们就躲。后来有了维持会,就是招待吃喝。那时小孩子怕鬼子,大人常用“鬼子来了”来吓唬小孩子。
从日常生活来说,我们买柴,农民把柴挑到街头卖,我们这边叫“迎柴”和“送柴”。我们在北门,看到门口有日本鬼子站岗,脸是“皇军脸”,很可怕。他们随时会罚中国人,一般都要中国人先鞠躬敬礼,喜欢用刺刀挑帽子或者让中国人罚跪。过城门,我们怕见鬼子,我们那时读书都奴化教育,学日语,从小学就开始。我从二年级开始学的,是必修课。教日语的有的是汉奸,有的是翻译。后来,我到了准提庵小学学日语,运动会时还唱日本歌曲。当时我们的头脑中是不想读也得读,害怕日本人啊。六合是南京的北大门,六合城也驻有日军。达家祠堂的柱子被用来拴马,被马啃坏了。其实,老百姓心里都有底,对日本人既怕又恨。我们都是城市贫民,在城市做小生意糊日子。日本人在六合城里也害怕,到晚上就关城门,四个城门白天开,晚上关。他们怕“马胡子”(新四军),老百姓称为“四大”。日本人怕下乡,一回城就关城门。新四军会化妆进城。我们认为唯一能使日本人害怕的是共产党。六合沦陷时间大约是1937年12月6日,南京沦陷后几天,1938年,日本人撤走。7月24日又一次轰炸。我家有伯父等十二口人。我家本来住在达家巷,祖父在码头上搬货,后来成了小工头,家庭主要靠码头上过活。我们用的是国币(即法币),还有光洋,有大洋、小洋之分。我还记得现在的六合小学是日本宪兵队驻地,凡是带进去的可疑人,没有出来的。后来开山时发现有很多人骨,锁骨上面有铅丝,头骨上有铁钉。
张有铸,男,1925年生
调查地点:雄州镇公园路2村4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马秀谊、屈胜飞、周颖、孙扬
日本人来的那年,我虚龄13岁,住在六合新集西边的一个叫张大营的地方,现在这个地方属于安徽来安。那时,家里有六口人,有父母、一个弟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们家是种田的。
张有铸
日本人打到六合,沿着六滁公路进攻滁州。我知道日军在程桥强奸了一个妇女。有一小队鬼子坐小汽艇沿滁河向滁州进军,经过程桥时,当天晚上,鬼子在那里强奸了一个妇女。当地的地痞出面组织维持,给日本人找吃的,找花姑娘。日本人还烧了滁河上的一座桥。
中央军也有抵抗日本人的。我的亲戚告诉我,在雷官集,那时日军有几个侦察兵,有个中央军的士兵很勇敢,用刺刀刺死了几个鬼子,后来他被鬼子用枪打死了。
1937年的时候,日本人在新集抓了四个青年,其中一个叫徐宝余的是我远房婶子的亲弟弟。日本人问他们会不会打枪,徐宝余说会。结果他被鬼子绑在树上,用刺刀给捅死了。
第二年春天,我的父亲去南京城里卖猪,看到长江边上有很多死尸,有很多狗在吃死人的尸体。我记得腊月初八,有中央军从我家门口过,告诉我们南京城里死了很多人,长江里面死尸无数。
1938年的春天,一队日本兵从新集过,他们抓到了一个60多岁的叫陈荣昌的老头,把他带到了薛营。日本人撕开他的长袍,发现里面穿的是中央军的灰军装。那灰军装是中央军逃跑时丢掉的物资,老头把它捡回来穿。日本人说他是“马胡子”,就是抗日游击队。鬼子用刺刀捅进他的嘴里,还搅了搅就把他捅死了。我看到了死尸。
日本鬼子下乡抢东西。1942年冬天,我和母亲到城里卖花生。我看到有三个鬼子在六合西门外抢了鸡子挂在身上,和现在电影上放的一样。
1939年,麦子种完的时候,新四军有一营人从我家那里过,是一个雷营长带的。他们吃过饭后,在六浦公路一个叫竺家槽坊的地方伏击了日军。一个小时的战斗,新四军击毁了鬼子的5辆汽车,缴获了20多条枪,但新四军有个蔡排长牺牲了。
后来新四军在竹镇建立根据地后,日本人的飞机几乎天天都要轰炸竹镇。日本飞机也炸别的地方。在雷官集,有一个车老太被炸死了,肚肠子都挂到树上了,这是我姑妈看到的。
我的两个表弟参加了新四军,他们参加了著名的羊山战斗。那时汪伪的警卫师护送日军去程桥,新四军把他们打得很惨,缴获了很多武器。
六合中学当时是日军的宪兵司令部。解放后,中学扩建,挖出了很多骷髅头,上面钉了长钉子,我那时在程桥中学,听说后去看到的。
抗战后,我读了书,1947年在六合中学附属师范班读书,解放后去扬州师范读书,之后在马集教书。1956年作为调干生去南京师范学院读书。后来一直在教育系统工作。我有四个儿子。
朱长源,男,1924年生
调查地点:雄州镇泰山社区公园路2村2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马秀谊、孙扬、屈胜飞、周颖
朱长源
1937年腊月十几,鬼子来了。当时我十几岁,在六合东门小学上学,家里有父母,一个姐姐,还有奶奶,一家人都跑到马头沈村(在八百镇)亲戚家躲避。第二天看到一个老头也被抬到马头沈村,听说鬼子来时,这个姓肖的老头和老伴躲在田埂里,两个人都60岁左右,老太太被鬼子用枪打死了,老头儿中了两颗子弹,受重伤,浑身是血。这夫妇俩是跑反时没跑掉,在园林被打的,肖老头以后过了好几年方去世。当时我家里有三间两厢房屋,日本人放火烧房,我们跑的第二天三间房子被烧了。隔壁邻居家也被烧了。当时父亲在浦口开浴室,叫丰园浴室,很有名的。浴室后面是旅馆,浴室和旅馆都被日本飞机炸平了,是在1938年炸的,损失大了,倾家荡产。1937年上半年回到祖居,之前全在浦口住。
一年多后,全家才又从马头沈村回到家里。当时在乡下听到安民了,有了维持会,搞良民证,于是全家返回来了。我们回家后,重新起房子,有三小间房子,种田。隔壁少了两家。在乡下看到,在马头沈村,日本人打鸡、打猪、拉牛、抢粮食,日本人是腊月二十几下乡的。
回来后我到吕宝华学徒,学做鞋子。在南门城领饭,出门来来回回我都能看到日本人。一次师兄弟学徒的,进门时被日本人看到抓住举城砖,我告诉老板,请了安翻译,才放人,当时怀疑是“马胡子”。晚上家家户户上门板,城里有百十个鬼子,住在西门,经常闹事喝酒。日本人来了,生活艰难,有进城卖菜的,不顺眼就掀了。伪警察和鬼子一起,持续了好几年。安民以后,飞机到竹镇轰炸过三次,葛塘烧过两次。
1938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鬼子炸六合,九架飞机,分成三个小队,俯冲轰炸,王家锅店、后街也炸了好几次。那时我们跑反到后山,看到城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杜文正,男,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泰山社区公园路二村49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马秀谊、孙扬、屈胜飞、周颖
鬼子来的时候,我住在延安路,家里有六口人,一个弟弟、一个哥哥、奶奶、父母和我,有七八岁,家里种田、蔬菜。我在公园路的南端看到鬼子用枪打死人,还把老母猪打死吃。我们家跑到新篁,一年多后才回来。回来后安民了,有了维持会,发良民证。回来后继续种田。日本人走后,解放后也是种田。我后来有六个子女,两个孙子。
常厚福,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公园路70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日
调查人:孙扬、周颖、马秀谊、屈胜飞
日本人来之前,我们家住在六合南门的龙池街。我上过年把年的私塾,1937年的时候我在南门那儿的葆真小学念书,上四五年级吧。我们家是回民,葆真小学是个回民小学。那时我们家有好几口人,父母、爷爷、奶奶、三叔、四叔、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们家是做粮食生意的,生活得还可以。
我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是1937年冬月初十的样子。鬼子坐着小汽艇从南京城顺着水路过来,停在南门的浮桥那儿,浮桥是木头搭的。这群鬼子大概是先头部队,刚来时还不凶,来了一阵子又走了。
大约是1937年的冬月十八,日本人的大部队从六合新集直奔津浦铁路,进了六合城。我们全家人都跑了,只留下爷爷看门。我们跑到了乡下,在六合的北乡安顿下来。过了年,大约两三个月,我们回到城里。我进城在南门那儿看到两个被鬼子打死的人:一个是姓马的,还有一个姓陆的桶匠,死在南门那的彤华小学里面。鬼子大部队进城的时候,看到他从厕所里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走,大概鬼子以为他掏枪还是干什么的,就开枪把他打死了。前面提到的那个姓马的,住在南门的迎恩街,我都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我在乡下避难时,看到日本人抢鸡、抢猪,杀了吃。我和一个叫李传龙的,我们都是回民,日本人逼着我们去捉猪,不愿意就拿刺刀对着我们。
鬼子的飞机来轰炸的时候,我记得是夏天。飞机俯冲下来,在南门那,我和一个叫韩国富的看见有两个人被炸死了。一个女的姓鲁,是新集黄塘鲁人,还有一个男的小青年,在南门渡口那被炸死了。和我一块看飞机轰炸的那个韩国富也被炸伤了。
当时鬼子的部队驻在现在的六合一中那里。鬼子在六合的每个城门驻有8~10个人,在城里也就一个连的兵。他们一般不出来,不到天黑就关了城门。二鬼子坏,他们常在城门口盘查,我们进城要凭良民证,还要给鬼子敬礼。安民了以后,生活逐渐安定下来,我没再上学,跟家里做粮食生意。
1943年,我20岁,父亲去世了。后来1945年鬼子投降了,我在六合南边的长芦那帮工,还是做粮食生意。我在那看到鬼子投降,有年轻人把西瓜套在鬼子的头上,但没打他们。
解放后,我又做了年把粮食生意。后来抗美援朝,我参加了志愿军,在21军61师183团当后勤军需给养员。1953年5月份入朝,1957年7月份回国,然后就复员回到地方,复原之前我的军衔是上士。复员之后我先在六合龙袍的粮管所工作,之后又调回龙池,以后我调到工业局工作直到退休。我有三个儿子。
陆鸿仪,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37 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马秀谊
当时,我家有四口人,母亲、哥、姐和我,父亲40多岁就去世了,原来是做生意的。日本人来之前,我在东门小学读五年级,校长是丁朱荫,我们当时学英语。鬼子来时,老师已经安排了,数学老师朱柳权非常认真。他告诉我们,说日本人很坏,尤其是女生,照片一定要带走,如果日本人看到照片了,就会让宪兵找这个人。我们到捧山下许村住了一年。后来,我由于小,是骑着毛驴进城的。进城后,生活非常苦,我们还发了良民证。我16岁当学徒,学珠算,张老师的珠算很好。当时日本人住在六合一中(原来的老师范学校)。每次从六合一中经过,我们必须规规矩矩地给日本人鞠躬行礼。日本人让我敬礼,他们认为我玩花样,就用刺刀把我的伞给挑破了。日本人喜欢吃酒,见日本人来,人就让开,就关门。有一次日本人跑到我们柜台里,我倒水给他,倒水时候,日本人打了我一嘴巴子,还不让我走。我从后门逃跑,被日本人抓到了。后来,我又跑走了,跑了三天,没敢回来,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
1938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人炸竹镇,飞机俯冲投弹,我们以为飞机被打掉,其实是飞机投弹。我记得,有一个姓汤的,做秤的,他儿子被抓到了,说是新四军,其实不是。他们找翻译向日本人求情,但是,结果还是被日本人杀掉了。现在,我很恨日本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使我连读书也读不成。
抗战胜利后,我做布生意。解放后,公私合营了,我就在国家的南厚商店工作。我现在有三个儿子。
阮太和,男,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113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孙扬、周颖
日本人来六合之前,我家里有八口人,弟兄六个,家里做银匠手艺。我在六合小学读五年级。1937年冬月鬼子来六合,早几天听说就跑了,跑到西门城外西乡七里店子,租房子住。大部分人一起跑反,南京亲戚也跑到六合。当时大米便宜,米、肉、油能买到,蔬菜买不到。日本人从村里撤后,国民党韩德勤的部队来了一段时间。第二次鬼子来六合时,我们又跑了。安民后,成立伪政府,有维持会,又回家来了。当时进城要给鬼子鞠躬,有不鞠躬的,要站在城砖上。还有伪警察。罚是鬼子罚,伪警察负责良民证。良民证是个硬纸壳子,有照片,盖个章。1938年的“四二七”轰炸,我在家里,鬼子九架飞机,三个分队,我们躲到城外,鬼子轮番轰炸,又跑到西乡,炸了一整天。那时国民党军散在马集,鬼子见到老百姓用枪扫射,死亡很多,房子炸大洞。王家锅店 炸得最厉害。听说鬼子看到鸡就抓,见到牛就打,我们看到日本人害怕,就跑,鸡、猪都被鬼子吃了。
从乡下回来后不读书了,做小生意,还可以。帮日本人的特务每月下帖子,找各种理由让我们送钱,晚上关门闭户,不敢出去,听到鬼子皮鞋响。城里驻一连鬼子,有一百多号人,四个门都有鬼子。总部在六合小学。听说鬼子抓人去做地牢。鬼子还抓当地老百姓抬米、弄柴、做苦力,发了良民证,要交钱的。有户口的,通过地方保长代领,发过来;没良民证,鬼子不给走。二鬼子就查良民证,二鬼子还敲香烟,送货出去,没香烟就不给走。日用物品是统制用品,合作社按月供给,必须凭牌照去领,米油不限制,日用品管制。米价比国民党时要贵,汪精卫政府成立后,用储备票子,之前用国民党的关金券、法币,也有用银元的,人们不喜欢用银元,太重了。1银元换330个铜板。有一次小分币没有,用邮票代替,当时邮票最高是五分的,鬼子来赶紧关门。跑反时换法币放到棉袄里怕抢。
鬼子投降后,在十字街做生意,有两个孩子,解放后做生意,公私合营后去联合公司。
董玉珍,女,8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97号(原住南门永宁街)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周颖、马秀谊
鬼子来之前我家有八口人,父亲、奶奶、姊妹六个。父亲是小职员,工作不固定,靠变卖家里东西度日。我家也跑反到竹镇,姑妈家房子就是被鬼子燃烧弹烧掉的。第二年回来时,我的同学常秀芳因为年轻,过城门时没有鞠躬,被打了几个嘴巴,不给出城回家。我家窗户朝街,晚上点灯看书,日本人看到就过来,就跑。我的母亲晚上生小孩,因为医生不敢来,耽误时间,第二天就死了。我的父亲不知说了什么被坏蛋报告给日本人,抓到宪兵司令部用刀架在脖子上罚跪,家里人托翻译官说情才放出来。日本人追我,我从后门跑了,日本人用刀在床下乱刺找我。日本人来之前我在六合小学读书,来之后上不起了,只能上补习班补习。我1952年参加工作,在葛塘、横梁、于益、北门等小学教书,直到退休。
王世英,男,7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崔家巷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马秀谊、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
我1932年生,鬼子来时就住在崔家巷,当时家里有祖母、父母、一个弟弟,父亲在上海当工人,回来后做些小生意。1938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崔家巷被炸,当时有九架飞机,三个一排,炸了好多炸弹,房子炸倒一片,老县政府也被炸坏。我家房子也被炸,家里一棵杏子树,没熟的杏子被炸得落了一地。我家附近有一小名叫黄扣子的皮匠,他家住在乡下,他在这次轰炸中被炸死,他的父亲来抬回他的尸体时,我们家就跑反到他家。我还知道有一邻居老太当日本飞机来炸时,她把头躲在老的茶几里,身子露在外面,结果房子被炸倒,她被埋在瓦石堆里,她的儿子把瓦石搬开才把她救出。我跑反回城后见到城门口有日本人站岗,一般有两三个日本人,人们进出城要向日本人鞠躬敬礼。
1946年我离开六合到南京做学徒,1953年又到无锡一机船厂工作,1965年到贵州支援“三线”建设,1990年回到六合。现在家里有三口人,有儿子、孙子。
张家宝,男,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东中市巷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孙扬、殷昭鲁、屈胜飞
日本人来之前,我们家住六合城的西大街那里,全家有五口人,祖母、父母,还有一个妹妹,我是老大。我父亲那时给人帮工,在磨坊里面做事。
我记得鬼子没来之前,中央军从这里过,他们穿着灰色的军装,1937年腊月初十的样子,中央军退到天长去了,我没看到他们和日本人打仗。过了个把礼拜,日本人就来了。我们家听说鬼子要来了,就跑到离这十几里一个叫管墩的地方。我们在那儿的亲戚家住下,吃的东西都是亲戚给的。我们在乡下住了两个多月,后来听说城里安民了,成立了维持会,我们就回到城里了。维持会开始的时候是商会的人组织的,在十字街的商会巷。
在西门,有个中央军的伤员躲在一个桥洞里面,鬼子发现了,把他拖出来用枪打死了。我跑反回来后看到了那个中央军的尸体。
我们家有个邻居叫刘玉龙,是个唱戏的,就住在西门那边的积玉巷。他的老婆姓夏。有一次,一个鬼子跑到他家,刘玉龙吓得躲在床底下,鬼子强奸他老婆,正当鬼子在床上抱着他老婆的时候,他从床底下爬出来,照着鬼子的头就是一下子,把鬼子打晕了。他们把鬼子埋在花园里头,上面还种了花。后来,鬼子发现有人失踪了,但找了几次没找到,就算了。
大概是1938年的春天,或者更以后的时候,我看到鬼子经常在西门那边放毒瓦斯,放臭弹。1939年,我上了学,跟私人读书,就是念私塾了。我用的课本,中国字的上头有日本字,但老师不会教。好像是1938年阴历的四月二十七,我记得中午的时候,有两架日本飞机来轰炸。在六合一中后面丢了个炸弹,他们以为那里有国民党军队,弹坑到解放后才填平。日本飞机在崔家巷扔了个炸弹,把一个行人的肚肠子炸得挂在电线杆子上,盐池那边的老公安局的房子被炸得烧光了。
张家宝(左)
日本人那时住在现在的六合一中那边,板门口的基督教堂里也有日本兵。进出城门的时候,中国人要向日本兵敬礼、鞠躬。有一次我从乡下回城,在西门,鬼子兵看我是个小孩,就要我跳高供他们取乐,后来我实在跳不动了,不肯跳了,鬼子兵就打了我一巴掌。
1945年,鬼子投降,他们有伤得很重的伤员没法带走,我记得有两个人被他们烧死了,就在现在的六合一中那里。我听到他们被烧得用日语在火堆里惨叫。鬼子投降后,我继续读书。解放后,我当了干部,一直到退休。我有五六个子女。
汪文英,女,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47号(原住原东门,即现化肥厂)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马秀谊
汪文英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当时11岁,我们家在丁字街开百货行。当时,我们跑反到八百(现八百桥),过了一年才回来。在1938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的轰炸中,我父亲被炸死。当时,我父亲是回来做生意的,由于我家住在中国银行隔壁,日本人出动飞机轰炸中国银行,出动了九架,绕了三圈,就投了炸弹,我父亲被炸了后背而死。
日本人当时经常到农村抢鸡、猪等回城吃。我们当时用金圆券也不值钱,价格不稳定,也买不到东西。我们还用淮南票(新四军在时)。我21岁出嫁,出城门必须事先给二鬼子说好,给日本人敬礼,给他们糖果吃。我们晚上不敢出去,日本人奸淫,经常叫花姑娘、花姑娘。我现在有六个子女,一个儿子、五个女儿。
严家喜,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49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孙扬、屈胜飞、王晓艳、马秀谊
日本人没来之前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老北大街,就是现在我生活的地方。当时家里有父母,兄弟姐妹五个。我们家里是做生意的,主要是卖瓷器,生活过得还可以。
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日本鬼子打到六合,我们全家都跑反到靠近竹镇的侯桥,住在一家不认识的人家里,那里的人都很好,给他们一些房钱就让住,吃的就到乡里去买,价格也不贵。日本人来了以后价格变化不大,当时老百姓用的钱有银元、国民党的法币、东洋票。
我们家在侯桥住了一段日子,后来又搬到离县城不远的村子里,以后六合城里贴了安民告示,我们全家才搬了回来。回来以后还是做瓷器生意,这时就有维持会了,主要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干。
日本人吃了酒就在街上闹事,看见人就打。平时他们在城里不抢东西,在乡下抢鸡、猪。还有,像我们家这样做小生意的,有了商会的保护,生意也还可以。
当时进出城门都要有良民证,就跟现在的身份证一样。鬼子一般三个人把守城门,老百姓进出都要向日本人鞠躬,不鞠躬的话就要挨打。我记得有一个人就是因为没有鞠躬被鬼子罚头顶城砖。当时城门口还有一些中国警察,有男有女,老百姓进出城门都要搜身,就怕新四军混进城。我还听说有被抓到的新四军被枪毙了,鬼子经常用刺刀刺,用狼狗咬抓到的新四军。
日本人投降以后我也来到了南京城,一年以后又回到了六合。
解放以后我在商店工作,现在有五个子女。
陈国成,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凤凰南村38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马秀谊、殷昭鲁、王晓艳、屈胜飞、孙扬、周颖
日本鬼子来之前,我住在六合县的四合乡那边。我和姑姑一起住,我的父母那时已经都不在了。我还有两个哥哥,我们弟兄三人以帮人家做工为生。
我记得鬼子到我们乡下的时候,他们抢鸡,抢鸡蛋,抓猪,还把牛拉走了。后来,二鬼子到乡下去拉牛,不给的话,就罚款。
我记得那时在马鞍乡住着鬼子和二鬼子。打八百桥的时候鬼子很多。我看到过有两三架鬼子的飞机,在桂子山打仗的时候扫射新四军。鬼子下乡扫荡不太多。那时乡下有维持会,但汉奸也不大敢欺负老百姓。那个时候,粮食的价钱不稳定,今天两毛明天两块,钱都不值钱。我们用的钱上是个外国人的头像。
我记得那时候二鬼子的部队到乡下来,有个二鬼子的团长叫赵连强(音),还记得有个叫郑德超。二鬼子敲诈老百姓,给了钱,他们就不凶了,说你是好人,不杀人了。
鬼子打跑了以后,我在外面帮人打工。我有三个子女。解放后我搬到六合城里住。
李明珠,女,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58号(原住竹镇街上)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屈胜飞、殷昭鲁、王晓艳、孙扬
我当时14岁,兄弟姐妹四五个,一家人住在竹镇街上。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跑到离街上五六里路的乡下,住在亲戚家。日本人看到人便刺,小孩也不放过,认为好玩。我们在乡下住了几天就回来了。日本人在1938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七日开始轰炸,连炸了三天,从六月十八日开始又炸了三天,以后就没有炸。有的腿被炸断,有的尸体挂在树上。有户姓金的人家,就被炸死了两口人。日本人到六合后,不抢东西,抢妇女,抢花姑娘,侮辱妇女,如果有人跑就打死,说是“马胡子”。我们回来后继续开饭店做生意,由于人都跑了,生意不好。我们用国民党的钞票和淮南票。当时我们晚上不敢出来,日本人两个人也不敢出来,说“马胡子大大的”,怕“马胡子”。当时还有维持会招待日本人。我结婚后,到了六合城里,现在有一个女儿,三个孙子。
汪恩寿,男,8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60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孙扬、叶铭
鬼子来之前,我们姊妹七口,还有父亲。母亲在鬼子来之前去世了。我们以种田、教书、帮人治病(中医)为生。我是18岁跑反的。16岁在南京下关小南门小火车站四所村一家杂货店学做生意。日本人来时,我从四所村跑回了家。日本人用飞机丢炸弹。我跑反到乡下草塘乡(现地方政府国营农场),住了个把月。听说城里安定了,成立了维持会,才又回来。父亲这时做些零卖(花生、果子)。维持会由绅士等组成。二鬼子很坏的,说坏话让日本人打人。二鬼子多是些地痞流氓,也有没饭吃的人。二鬼子向人要东西。过城里时,要规规矩矩向日本人鞠躬,不然就要被打。晚上我们不敢出去,日本人也不出来。
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本飞机来轰炸,这一天也是我的生日,日本飞机在崔家巷丢了一颗炸弹,事后看到有手膀子在屋顶上。
有个人在葛塘集偷日本人的电话线被抓住了,在王家田被绑在十字桩上刺死了,据说这个人是“马胡子”。
潘仲凰,男,9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107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孙扬、周颖
日本人来之前,家里有五六个人过生活。那时日子好过,有点钱。鬼子来了,跑反,我们家跑到北乡石婆婆桥,东西给抢走了,住在老百姓家里,给他们钱,过生活。听说有维持会就从乡下回来了,在日本人手上,领了良民证。良民证是白布做的,写个纸条子挂在身上,没得照片。鬼子来时,我年纪轻,在自己家里过生活,没做事情。我看到鬼子打人,抢吃的,经常有的事情。鬼子在六合菜场打防疫针,我年纪轻不知好坏,我以为是坏的,绝子绝代,我不打,就逃了,逃不过,被抓住,关了一天一夜,(鬼子)还打我。通过找人,找了个翻译去说情,就把我放出来了,当时我被关在六合县警察局,六合的鬼子不多,住西门小学里,百十人,有个大队长。听别人讲鬼子认为是“坏人” ,就抓到后面枪毙掉了。晚上,鬼子两三个出来,老百姓不敢出门的。鬼子在时,用法币和储备票子。后来储备票子就越来越不值钱了,当时油米价格便宜,和以前没有什么大变动,拿票子可以买到火柴等物品,不要用执照的。
鬼子跑了之后,我做商店帮工,卖布过生活。刚解放时,家里有十几个人,跟二伯伯过生活,当学徒卖布,在文昌街天和布店,1953年去葛塘供销社,做营业员卖布;1977年退休的。有八个儿女。
四月二十七日轰炸,我亲眼看到一个做缝纫的,姓张,他当时住在十字街,出来被鬼子炸死了。
徐宝元,男,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4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周颖、王晓艳、屈胜飞
1938年阴历的四月二十二日我过10岁生日,四月二十七日就有日机来丢炸弹。我看到三架飞机,离我家不远的崔家巷被炸,有些人的尸体被炸到大官巷。日本人来时家里有父母,两个姐姐和我,我们一家跑反到城外一个叫陆家娄子(现马鞍)的地方。当时全家没菜没米,生活比较苦。跑反到乡下时有些大户人家留吃饭。我们住在亲戚家,吃不花钱,主要是靠人情。我家在乡下住了不少时候,鬼子安民时才回来。开始时还没有二鬼子,后来才有,这些人主要是一些没事做的地痞流氓。城门口有鬼子站岗,不鞠躬或不礼貌,鬼子就会打人。我知道一个住在达家巷的老头,鬼子认为他进城时没礼貌,就让他把磨子顶在头上,顶了两个小时,然后又放他走了,这是鬼子拿他开心。我住在陆家娄子时看到离此只有一里路的潘家花园被鬼子烧掉。还看到鬼子下乡时拿枪打猪,打兔子。二鬼子还抓猪,抓鸡,敲老百姓钱。六合城门口有两三个日本人站岗,二鬼子对进出城的百姓搜身,检查良民证。良民证像一个小本子一样,没照片,需要盖章,一般由保甲长去领良民证,然后发给我们。如果没有证,和看城门口的人搞熟了也让通过。鬼子在六合大约有100多人,住在西门,现六合一中一带驻有日本宪兵队,有时抓中国人进去。当时还有些便衣、二鬼子、翻译。日本人拉人做苦力,保长、街长就以分任务的形式说你家出几个,他家出几个。
日本投降后,我家做生意,主要是摆摊子卖衣服。解放后我一度失业,公私合营后才安定下来。
葛维藻,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97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叶铭、周颖、马秀谊
六合是一个三等县城,还可以的,是一个农业城市。北大街这边人多数以做生意经商为主。我家当时是开布店的布商,家里房子有四进,是个大家族,有好几十口人。我父亲本来经商,后来到江西工作,是比较进步的。抗战爆发后大约在深秋季节死在南昌医院,消息传来,但由于交通不便,未能去奔丧。一个来月之后,大概在初冬,阴历十月份的时候,六合沦陷。沦陷前,大家听到鬼子要来,就跑反了。我们一大家子四分五散,母亲带我们姊妹四个跑反,只有祖母在家。全家跑反在当时是很正常的。当时只有老、弱、病、残的以及经济上特别困难的仍留在城里。当时我家跑到竹镇,那里散兵游勇及土匪也很多。
我们以为竹镇很安全,但快过年时,大概六合沦陷后一个来月样子,一个大雪天,鬼子到了竹镇。首先要吃,第二要烤火,家具再好,给他们看到也要拿来烤火。鬼子来时很猖狂,看到有人就打枪,枪打得很准。我那时十四五岁,亲眼看到一个竹镇人,逃跑翻墙时被鬼子用枪打死。不过也有人胆子大,偷了鬼子两支枪。鬼子到一个地方就杀、掠、抢、奸,老百姓都很害怕,当地小姑娘都用破布包在头上,黑灰涂在脸上。
我们跑出去大半年,住在亲戚家,自炊自食,亲戚在经济上精神上都给了很多援助。但父亲死了,家里小孩多,渐渐困难了。等到第二年(1938年)初夏维持会成立就回来了,回来后就读书,那时候学校很少,读书难。后来鬼子撤走了,省保安团来了,光复县城,收复失地。鬼子就派飞机炸,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来了九架老式双翼飞机,往下俯冲,轮番炸,小学也炸了,许多人跑到乡下了,我家躲在房子后面自己挖的防空洞里。轰炸后不久,省保安团就走了,六合又沦陷了,直到抗战胜利。日本人在六合时,年轻女子看到他们就跑,就躲。我们从竹镇回来时,看到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老百姓进出城要鞠躬,东西要检查。那个时候有良民证,先是布的,后来是卡片,卡片上要贴照片,还有按的指纹。那个时候上学要学日语,都是初级的,是翻译来教的。第二次沦陷后用中储券,是在汪精卫成立国民政府之后用的,之前用的是法币。日本票子在市场上没流行过。日本人来之前物价还可以,之后物价有波动,幅度很大,特别是在鬼子快投降时,贬值很厉害。
鬼子轰炸时北大街炸了一个坑,死的人不是很多,主要炸南门那边。目标集中在丁字形街道,因为县政府在丁字形街道上,日本人可能有情报。日本人丢的是小炸弹,炸到的房子都炸坏了。
我看到有从南京跑来的难民,都说日本鬼子来了。也有零零星星的中央军撤下来的,也有的有枪,当时(1937年)六合县基本上是真空的。
日本人在竹镇丢的是燃烧弹,我们的亲戚家的四进房子都给烧掉了。日本人也经常来家里抢东西,他们来了我们就躲,进出城门时很紧张,日本人看到不顺眼就打。城门大概白天六七点开,晚上六点关。
日军当时住西门(现六合一中附近),那是鬼子的宪兵司令部,是鬼子在六合的最高指挥部。晚上戒严,能听到鬼子皮鞋很响的咔咔声,街上除了日本人就是汉奸特务。抓人的事经常有,但不敢问,除了日本人之外,还有汉奸特务组织也抓人,汉奸维持会狐假虎威,欺负老百姓。维持会一开始是由商会里的人组成的,都是头面人物,维持老百姓的。后来组织扩大,坏人也进去了。会长徐柏平,大概本来是商会会长,还有卞子也做过会长。刚开始,没身份、没号召力的进不去,动机不了解,有些人对他们评价还可以。
日本人在六合时,我到上海租界工厂做学徒,1943年左右回来。1946年开始在东乡小学做老师,解放后一直做老师,1984年退休。有六个子女。
柏守阳,男,82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14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2日
调查人:王晓艳、殷昭鲁、屈胜飞、叶铭
鬼子来时,我家就在此,北大街是老地名了。当时我家五口人,父母和我们兄弟三个。我当时在澡堂子挑水。1939年入冬鬼子进的六合,我们没有逃到乡下去,因为没有吃的。我没有看见鬼子在城里抢东西。城门口有坏中国人——汉奸站岗,他们欺负中国人,抢中国人的东西。鬼子发良民证是汉奸搞的鬼。进城的时候,要向鬼子敬礼,要规规矩矩地向鬼子敬礼。有一个近视眼戴着眼镜敬礼,鬼子认为不规矩,就扇他的耳光,打他,并骂他“八格牙鲁”。当时在城里的鬼子不多。
那个时候,用的是老币(中央银行的钞票),使用储币(中储券)是后来的事。储币不值钱。一根油条200元,一张邮票2块钱,一斗米1块6角,米是从农村买的。鬼子来后,涨价很厉害。这是二鬼子搞的鬼。火柴、药品是紧张东西,日本人弄来卖。有人买了贩卖到共产党根据地。父亲当时做茶食生意(馒头、散子之类东西),日子不好过。我们没有东西可供日本人抢。日本人经常骑马下乡抢鸡、猪、鸭。(听老辈人说日本人在南京杀了很多人,连小孩也不放过。鬼子下乡由乡里村长带着抢鸡,他们也没得办法——旁边一老奶奶补充说。)
我们家一直做茶食生意。
李献瑾,女,9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109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马秀谊、孙扬、周颖
李献谨(左)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里四口人,母亲带姊妹三个人。家里很苦,靠前娘的哥哥给钱度生活,有时给有时不给。当时我在夫子庙小学读书,家人做苦力,剥花生养活自己。有个教书的老师叫冯涟漪,我在老师家吃,老师写抗日传单,我以读书为名,散发传单,有人暗告,我和老师的关系断掉,后来不知老师怎么死了。之后,读书断断续续,没钱读。
鬼子来六合时,大姐已结婚,我和二姐跑到乡下半塔亲戚家住,听说鬼子烧房子、杀人。后来又从半塔跑到自来桥,前娘的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待我们不好,不给吃。一天,鬼子来到这里,我在家里睡觉,夜里听到小侄女喊:“四姑,不知什么人来,快点起来,收衣裳。”当时,我裹了一床小被就走,听到日本人炮声,打昏了,起来又跑,走到一个驴槽,睡在小驴子旁一两夜,躲日本人。前娘的一个哥哥死在日本人手里,他是老四,头脑不好,疯子,手被铁丝穿起来,被日本人用枪打死了。还有一个哥哥(老三)的媳妇,怀孕了,肚子大,都快生了。她不能走,后来被鬼子糟蹋了,她慢慢挨回西门,已经不能说话了,30多岁就死了。
过了一段日子从乡下回来,日本人还在,背着枪和刀,城里不给住,还住乡下。小地方怕人抢,就住大营子,人多。逃的时候,很惨。鬼子投降后,回城里,靠九姐夫寄生活费,在家里做活,帮大姐带三个孩子。
夏光宇,男,76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县府街20号(原住东门)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时,我家有父母兄弟等共九人,以卖兔子肉、猪头肉来过生活。我那时8岁。日本人在割麦子时进城的。日本飞机轰炸时,我住东门。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进出门要鞠躬,要有良民证。日本人来时我家跑到北乡山墙(音),租人家房子住的,房租不太贵,我们就在乡下买东西吃。鬼子走后,我家还是九口人,还靠卖兔子肉过生活。解放后,家里有时做猪头肉卖,有时卖卖小吃。我没听说鬼子拿东西。
雷彩鸾,女,8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大官巷10号(原住南门)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雷彩鸾(右)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有五口人,父亲开小杂货店。日本人来了,我家跑到城西程桥乌庄亲戚家。日本人把家里杂货店烧掉了。阴历四月二十七日轰炸那天,介绍人刚要去男方家许亲,飞机就来投弹了,不少房子给炸掉了,没听说炸死人。我姨娘家中了个炸弹,房子给炸了一个洞。那时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走得好还行,不好就打嘴巴。那时大洋、中储票都用。解放后父亲靠帮工过生活。跑反跑了一个多月,回来父亲帮人家打工过生活。
王玉华,女,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大官巷34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殷昭鲁、王晓艳、屈胜飞
日本人来时,我15岁,家里有父母和姐妹两个人,当时我们就住在这里,这原来是大官巷25号,现在是大官巷34号。我们家是做卖布生意的。家里穷,我没有上学。县长从县政府后门逃到了竹镇。我们家也跑反到乡下,乡下没有亲戚,我们租住在别人房子里,一个月几块钱的房租。我们在乡下住了好几个月,后来又到东巷住,鬼子走后我们才又返回家。人们都怕日本人,听见皮靴声音都躲起来。日本人看到女人就抢,不管老的少的都抢,隔壁有个女的被强奸了。
四月二十七下午,日本飞机来轰炸。我正在拎水冲热水,一听到飞机声音,就丢了水壶跑到荷花塘(现六合一中)躲了起来。隔壁刘大钩子在大官巷口土地庙卖香烟,被飞机扔下的炸弹炸死了,我亲眼看到了尸体。李淑华(音)的丈夫和儿子在乘凉,也被炸死了。南门西红颜(音)家有钱,在家挖了防空洞。飞机来轰炸时,周围邻居都躲在他家的防空洞里。来不及到防空洞躲避,就躲在桌子底下,桌子用被子围裹起来。
没有看到日本人在城里抢东西,但日本人经常下乡抢东西。人们进城时,都要向日本人鞠躬。守城门的日本人和二鬼子都不多,也有女警察。进城时不搜身。
现在我们姐妹两个住在一起,我没有结婚,我妹妹有六个子女。
王荣华,女,7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大官巷34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孙扬、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
我家一直住在这里,鬼子来时这里是大官巷25号。当时我11岁,父亲和哥哥在浦镇,我家在那里开布店。母亲、姐姐和我在家里。鬼子是冬天来的,我家从北门跑反,先跑到离六合城约十里的一个叫马鞍山的村子,在那里没有亲戚,住在农民家,打地铺睡。后又跑到东乡,到一亲戚家混点东西吃。我家附近就是六合县政府,县政府的人也都逃跑了。
我家在乡下住了大约四五个月,听说维持会安民了,就从乡下回来了。回来后看到十字街被鬼子放火烧了。还听说鬼子让一老太把衣服脱光围着火堆转。我们天天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听到皮鞋响就害怕。还知道一个叫王寿的人,家里开大店很有钱,他主持维持会。当时大人要领良民证。我丈夫跟新四军做生意,卖些布、棉花等,为这还要给二鬼子送钱。
古历的四月二十七日又有日本飞机丢炸弹,共有九架飞机。现在六合一中那有一空地,空地里有一防空壕,许多人一起躲在壕沟里。飞机炸过就走,炸后我家又跑反到乡下。轰炸那天,大官巷口有一豆腐店,日本飞机在那丢了一个炸弹,崔家巷有一皮匠的腿被炸到电线杆子上,日本人真坏。
六合城门口有鬼子坐在城门口,手里抓枪,旁边有棍子。有人过城门都要鞠躬,不鞠躬就用棍子打,大人通过时要检查良民证。鬼子还有狼狗,如果鬼子说你是坏人就放狗咬。鬼子在乡下烧人家房子,抢东西,强奸妇女,如果妇女不从就把一村子的房子都烧了。我看到一般十来个鬼子一起下乡,抢人家鸡、猪、羊、牛,二鬼子最坏。
鬼子投降后我家做小生意过活。我在解放前结婚,共有六个子女。
房建康,男,7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商会巷4 7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屈胜飞、殷昭鲁、王晓艳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家有父母、两个姐姐、三个弟弟、一个哥哥。我们家靠在滁河上搞水上运输生活。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们跑反到乡下,经常换村庄。由于我们在船上,日本人走后,我们就回来。我们进城的时候,要恭恭敬敬地给日本人鞠躬,年轻的姑娘根本就不敢过城门,怕被糟蹋。青年的小伙子也很少进出城。日本人抓丁拉夫,我在16岁的时候,被日本人抓住。在打八百的时候,被迫给日本人扛子弹。日本人轰炸的时候,我们乘船走了,很多房屋被炸坏了。但是美国人的教堂没有被炸。我们当时用储票子,不值钱。日本人走后,我们继续在船上。我现在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郑淑勤,女,1926年7月生
调查地点:雄州镇县府街36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孙扬、马秀谊、周颖
日本人来之前,我们家有四口人,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弟弟,我是老大。我们家就住在现在我住的地方,家里是开旅馆的,旅店就在家对面。那时,生活还好,相当于小康水平。我那时在六合实验小学,又叫夫子庙小学,读四年级。
日本人大约是1937年冬月到六合的,我们听说日军打到南京了,合家跑反到竹镇的舅舅家避难。我们在那里住了大约一两年才回到六合县城。在这期间,父亲在竹镇病逝了。
后来听说县城安定了,维持会也成立了,我们回到了六合。家里的房产被日本人征用了。冬天的时候,日本人把旅舍的家具当柴劈了烧火取暖。离我们那儿不远有座浮桥,桥面是木头的,冬天结了冰,日本人征用了旅舍的被子绑在浮桥的桥面上防滑。胜利后,国民政府统计我们损失的财产,但到底也没赔偿。我们家回城以后,旅店被日本人占了,成了日本人的株式会社,做粮食生意。他们按月给我们家一点钱,供维持生活。
1939年,我回来后在原来的小学读六年级,后来升到六合县中读书,六合县中原来是美国人办的,战前叫“谊智中学”,那时我们要学日语都是中国人教的。
我上学的时候看到在五家田那边,日本鬼子把怀疑是新四军的人绑在柱子上,七八个鬼子兵端着刺刀戳,血流成河。
良民证是由保甲长发的,小孩没有。进出城门要凭良民证。有一次,我弟弟出城门,那时城门封闭,不让走,鬼子用刺刀戳他,把他的裤子划破了,他吓得跑回来。晚上我们不敢出来,有时候听到城外有枪声。我们那时用中储票子买东西,物价变化不大,还是平稳的,倒是后来国民党来了,物价飞涨。
1944年我毕业了,毕业后在私立儒宗小学教书。胜利后,我结了婚,我丈夫又经营了一段时间旅店。解放后,旅店不开了,我们夫妇都去学校教书。我是1950年参加工作,直到退休都在教育系统。我有三个儿子,他们现在都在南京工作,有个儿子在南京师范大学教书。
胡凤英,女,7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大官巷18号(原住六合南门城门东河岸)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是靠挑柴卖生活的。父亲和哥哥都被抓差抓走了。有一次,伯父进城卖柴时,柴散在地下,日本人就让伯父顶城砖。我家跑反到石婆婆桥,住在牛屋里,住了两三天,我们就跑到了姨娘家。我们挖了一个坑准备烧饭吃,飞机来了,我们赶快用稻草盖上,生怕飞机来炸。父亲想让我读书,到商店买衣服,刚拿到衣服,飞机就丢炸弹了,我的书就没读起来。我记得南门城外轰炸得最惨,烧了很多家。
鬼子不敢从河边走,怕被老百姓推到河里去。进六合城,我们要鞠躬敬礼,我们吓死了。记得一个人扛了两个锅,日本人看到锅就开枪,那人正好就被打死了。我大肚子的婶婶被日本人看到,想强奸她,我父母都跪在地上求他们,我婶婶才免于一难,但却吓坏了。过了几天,我婶婶生了一对双胞胎,但因为吓坏了,大人小孩都死了。我家对门有个疯子,是个女的,脚上带着足铐,四个鬼子强奸了她,那女的是新集的。我卖柴的时候,看到日本人抓了两个新四军,一个18岁,一个32岁。18岁的被翻译保了出来,32岁的站在台子上示众。他说:“请告诉我母亲,我看不到她了。”挖了一个坑,四个鬼子用四把刺刀刺着他,把他活埋掉,估计埋得浅,第二天,给当地一个大爷救了出来,但刚到了庄子就死掉了。鬼子还发良民证,没有就不给进城。二鬼子也厉害,到处敲诈。维持会也有,之后有了它就太平了点。我哥哥给抓到东沟砌炮台,我父亲被抓去抬炮。当时就靠到乡下挑柴在街上卖过活。我们吃野菜,没有油、盐,还吃一种叫“塕子”(音)的东西,整吃整拉。当时用的是储备票子。鬼子走了以后,我家人就在搬运站用车子装柴。解放后,我家有六口人,就靠在搬运站工作过生活。
阮秀珍,女,88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大官巷20号(原住六合十字街)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进城之前,我家有父亲、母亲、兄弟总共七八口人,开了一家叫做“五洋坊”的杂货店,靠卖香烟等做生意过活。我记得鬼子是民国26年(1937年)进城的。那时生意已不能做了,因为鬼子爱拿什么就拿什么,拿了我们家的香烟,我们也不敢做生意了。日本人冬月里来,我们家就跑到西门外竹镇,住了至少一年才回来。在竹镇我们租房子住,东西自己买了吃,那个时候粮、蔬菜也贵。
我们听说有了维持会,太平一点才回来的。那时候进出城门口要鞠躬,不然要挨打。我亲眼看到日本人打中国人嘴巴,罚中国人站。抓人、杀人是经常事,人一般抓到西门,即现在六合一中附近的警备队,就是夫子庙小学那儿(现六合实验小学)。日本人狠啊,我们晚上不敢出去,日本人晚上会出来。城里有二鬼子,他们也不好,生意做得好的他们就来敲诈,他们不在城门口站岗。日本人发良民证,良民证就是一个布条,有了才好出门。六合那时用储备票子,也用国币,不过日本人在的时候不敢用国币,火柴、粮食等要凭票购买。
“四二七”轰炸害怕死人了!九架飞机就在南门城外丢炸弹,我就在那边走,后来躲到乡下去了,不少房子被炸坏了,人死的不多。鬼子走了,我家还是做生意,解放后家里还是七八口人。
张传文,男,7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长江路70号106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王晓艳、殷昭鲁、屈胜飞
1938年农历十二月份,日本人到的程桥,到处烧杀抢掠。当时我10岁,就住在程桥。听说鬼子来了,我们就跑到了王家圩亲戚家。有个表叔叫来金彪,因为家穷没有逃走,被日本人打死了。当时是南京人跑到程桥,日本人到程桥时人们又往乡下跑。听南京人讲,妇女被强奸者很多。水西门外有一户陈姓人家跑到我家住,姓陈家里的被强奸了,另有四五户人家也被强奸了,有不从的妇女跳入河中了。从程桥到滁州30公里的路上,日本人沿途烧杀。
我们从乡下回来后,汪精卫的警卫师驻防在程桥。二鬼子很坏,常敲竹杠。有一个卖酒的在我家,二鬼子敲他竹杠,他没钱跑掉了,二鬼子就抓去了我母亲和婶婶,勒索了我们家50担小麦。二鬼子有个团长叫赵世德,很坏。我一个表叔叫张相招,是要饭的,有次在街上遇见了赵世德,赵世德就指张相招为“坏人”(新四军探子),把他打死了,这是我亲眼见的。当时有个叫刘学的,是个地主,60多岁了,被日本人扇耳光,打掉了一只耳朵。
十几个汉奸到处锯树盖圩子,我也被抓去砍树,日本人在圩子里挖壕洞。
又过了一年,到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轰炸程桥。当时父亲已去世了,母亲带着我们三儿两女生活,家里做点小生意糊口,卖点针线和酒菜。在这次轰炸中,我的小妹妹小秀子被炸死了,当时她只有2岁。有一个亲戚叫许刘氏,是个孕妇,也被炸死了,到处都是尸体。
我们在乡下住了三四个月,自乡下回来后仍做生意,是偷着做生意,一听说日本人来了,就赶紧推着东西躲开。我母亲有次贩几斤白糖到竹镇,在南门城口被鬼子看到。鬼子用刺刀指着我母亲,母亲被吓出了精神病,一两年才好,但全身浮肿。买东西用的是鬼子的储币券,不值钱。没有良民证,不能进六合城。
现在我有一儿三女,五个孙辈均为大学毕业。我当年没念多少书,鬼子来了就没学上,我认识几个字。现在孩子上大学,当时是不敢想的。
谈桂华,女,7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县府街71 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3日
调查人:殷昭鲁、王晓艳、屈胜飞、陆远
当时我家有父母,一个弟弟,我大约五六岁,弟弟4岁。父亲是一个私塾教师。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们跑反到了乡下,我们拿着小包袱,带些衣服,爸爸拿着小箱子,里面装书。妈妈先把弟弟送到一个村庄,又回来找我。当时我们也没有什么目标,从一个村子跑到另一个村子。记得我们到过一个金家凹的村子,我记得我们住在一个养牛的地方。由于我们没有田地,我们家就弄些烧饼、油条来卖。我大约10岁回到城里。
在四月二十七日的轰炸中,妈妈和弟弟躲在小草棚里,我还躺在床上不知道。妈妈先把弟弟抱走,把我放在田埂里,因为我是女孩子,随后再来抱我。日本占领时,我读书断断续续,一共只读到四年级。
城门口有日本人把守,我家把火柴放在身上运到城外去卖,一盒火柴大约一二分钱;有些人把布裹在身上去贩卖,但被日本人抓到就不得了,有一次我在城门口看到一个人就因此耳朵被割掉了;有一些人送布、纱给新四军,日本人发现就放狗咬;还有的小孩子用书包把墨水带出城外去卖。
进出城大人要良民证,小孩没有,没有就当新四军处理,每人要鞠躬,我是小孩子鞠完躬就跑。
我有一邻居,叫她娘娘(姑姑),刚生过小孩跑不掉,让她丈夫跑,丈夫不跑。日本人来了以后,夫妻俩跪在地上,求日本人放过他们,结果当着娘娘的面,把她丈夫头砍掉,娘娘被吓成了神经病。
日本人走后,我们家做小生意,父亲教书。现在我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
孙百辆,男,8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县府街52 5号(原住六合后街)
调查时间:2005年7月4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有母亲、姐姐、弟弟和我,一共四口人,靠仪征老家的地租过活。1937年阴历冬月十三,六合沦陷,我当时16岁。南京沦陷前,国民党的指挥官唐生智,抵抗了一阵,但由于日本人从芜湖包抄南京,南京抵抗失败。1938年春天,我到南京做生意时,看到南京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从九里埂坐民船过江,看到从燕子矶到迈皋桥,江边一路上都是尸体,军人的尸体特别多,臭不可闻。我家是从冬月十一跑反的,跑到程桥东湖亲戚家。冬月十三日,鬼子就来了,我和母亲到东大桥“欢迎”鬼子,这些鬼子是从程桥到滁县的。我亲眼看到,鬼子抓鸡,把脖子一拧,就挂在腰上了。鬼子在程桥烧杀掳抢,无恶不作。在乡下时,东西很便宜,1担米155斤,只要2块钱,1块钱可以买100个鸡蛋,肥皂24个铜板1块,相当于8分钱。但是过了两三年,物价就开始上涨了。
孙百辆
跑反时,我们是从北门出去的,看到国民党的败军用被子裹在身上,不让我们点灯也不让我们抽烟,怕暴露目标,但不欺侮老百姓。又过了几天一,个国民党的下级军官,是个很魁梧的四川人,要把他的盒子枪卖五块钱给我,我没钱没要,他就算了。到了1938年,国民党三十三师又来到六合,其中有个姓贺的连长,带支部队到葛塘与日本人打了一仗,贺连长牺牲了,我们还开了追悼会。1938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九架双翼螺旋桨飞机轰炸六合,这种飞机是俯冲轰炸的,它一俯冲,地上的房子就被炸冒烟了。我那时正好在浮桥那边,准备坐船过河,看到我的一个同学叫冯宝书,在浮桥南岸摆摊子卖东西。我一看到飞机盘旋,就说:“不好,你赶快做准备!”我同学却说:“没得事!”这时,鬼子飞机投弹,把城里的许多商店烧了,十字街都烧光了,那时早晨八点多钟的事情,我吓得白糖也忘了买,跑到一个茅草棚里,躲在看棚子的老头子的床上,裹着棉被,也不知道怎么好。过了个把小时,后来老头子告诉我鬼子飞机走了,我才将信将疑地出来,坐船回家。回家一看,家里没事,心里才安心,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又来两架日本飞机扫射,我和弟弟就逃到田里。此后飞机陆续来轰炸,被炸得最厉害的是六合竹镇,因为那时国民党六合县政府在竹镇。为了躲轰炸,我跑到北边三里松,过了十天八天才回来。之后,飞机一来,我就找地方躲,现在听到警报声还非常害怕。
鬼子第二次占领六合,进出门需要维持会发的良民证,是用布做的。进城时也要鞠躬敬礼,不然就得挨打。亡国奴的日子很痛苦,我们都成了惊弓之鸟。我的一个邻居就被日本人在南门那顶着城砖罚跪,是找二鬼子花钱才弄出来的。伪警察后来是日本的便衣,都是二鬼子,比日本人还坏,特别喜欢敲诈勒索。那时浦六路断了,要坐船去南京,在现在大厂这边有一个永利锁厂,那儿有个码头,老百姓到那都需受检查。那儿有个姓管的翻译,最坏,后来被国民党枪毙了。我当时坐船,因为冬天冷抖了一下,给日本人打了一嘴巴。同船的一个人,被管翻译用棍子打得死去活来,那是1944年的事情。同年,我带一份汪伪的报纸叫《中报》,上面有一段美国人说的话:“世界上最野蛮的是日本人。”我故意读给同行的朝鲜浪人听,他脸色一沉,但看到是汪伪的报纸,就不作声了。这个朝鲜浪人在现在人民剧场(原积善堂小学)开了一家慰安所,好像是1942年或者1943年开的,这些朝鲜浪人胡作非为。
日本人在的时候,开始用国民党的钱,后来汪精卫成立伪政权,用了中储币,我那时用两块法币兑换一块中储币,人们不相信中储币,但是纳税、办公事都必须用中储币。1944年9月25日,我在浦口火车站那边看到美国人的飞机B-29,四个发动机的,轰炸浦口。当时,六合城里只有百十个鬼子,住在现在的六合一中。鬼子的大队部就在那儿。我在后街礼拜寺的小亭子那边(现在的王家田)亲眼看到大概三四个新四军,跪着被枪毙。1941年12月,在北外的茶庵,鬼子用刺刀杀一个新四军,但未杀死,被救走了。1942年的时候,我救了两个新四军,二师师部的,一个叫黄春,一个叫顾正标。鬼子在的时候,我们晚上都不敢出去,日本鬼子喝醉酒后,高兴了就打中国人两下,不高兴就用刀戳。鬼子晚上会出来巡逻。解放后,我家在经商,我在工商联,有六个孩子。鬼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家的和邻居家的家具被弄到清真寺当木柴烤火。
唐景荣,男,8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91 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4日
调查人:屈胜飞、殷昭鲁、王晓艳
唐景荣(左)
我家原住在西门城外,日本飞机来轰炸时,六合县政府给炸掉了。还知道在程桥有一个小姑娘被日本人用刺刀捅死。城门口有日本人把守,进出城门要鞠躬,要不然就让人跪在地上,头上顶着城砖。听说日本人来时有一个姓李的小姑娘躲在草垛子里,但被日本人抓到侮辱了。在横梁方向有个姑娘被日本人抓到,脱光衣服将她轮流侮辱。还知道在城西有一姓朱的一只眼睛被炸瞎了。在城门口,日本人如遇到漂亮姑娘就把他们抓着带走。进出城时日本人说一个人不老实的话就用热水烫。还知道日本人经常到竹镇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有了维持会后,许多跑反到乡下的人纷纷回城。
我当过兵,有两个儿子。
薛启萍,女,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8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4日
调查人:孙扬、周颖、马秀谊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家还在八百桥镇,家里是做小生意的,家里有父母、奶奶,还有个姐姐、弟弟。在八百桥的时候,只要一看到日本鬼子就跑到乡下躲他们,鬼子一走我们再回来。日本人经常抢鸡子,干些坏事。
薛启萍(左)
我20多岁的时候嫁到了六合这边,丈夫家里是做生意的,鬼子当时不给人随便做生意,日子过得不是很好。我们当时为了躲日本人,经常跑反到乡下的亲戚家。
我记得当时进出城门都要向鬼子鞠躬敬礼,带的东西也要给他们看看。1938年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炸六合很厉害,这是我听说的,当时我还在八百桥。
现在家里有四五个孩子,生活过得还可以。
朱金门,男,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89 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4日
调查人:周颖、孙扬、马秀谊
鬼子来之前,我们家住在六合县城的东门前街120号。那时,家里有父母,我们姊妹四个。我们家那时是做生意的,卖烟酒,还有杂货这些东西。我那个时候在私塾读书。
1937年的冬天,鬼子来了。我们全家跑反到雷官集,我的妈妈抱着小弟弟,我跟着跑。那时,我的二舅公公住在雷官集,家里是做生意的,还有田产,家境很好。我们住在二舅公公的一个叫张朝顶的佃户家里。我们逃难时带了600块钱的票子,是法币,那时的1块钱可以买50斤大米。二舅公公对我们很好,把我们带的票子换成铜板和银角子,还经常给我们钱补贴家用。
在雷官集,有一家人女娃子结婚,穿着红衣服,鬼子把那个女娃子抢走了,带到山上强奸了。那个女娃子第二年生小孩的时候死了。
后来听说城里安民了,我们回到了六合城。阴历的四月二十七,那时我在夫子庙的大殿那里,有九架日本飞机,三个小队,飞到这里,突然散开俯冲下来,有一枚炸弹就落在旁边的魁星亭。我吓得跑回家里,全家人跑到东门城外,我们刚要吃碗馄饨,又有飞机冲了下来,我们又跑到冶浦。后来日本飞机经常来,我们白天跑到冶浦,晚上再回到六合城里。
我们家回到城里后继续做生意,那时生意还是好做的。我的父亲和弟弟生病,相继死去。我后来考上了美国人办的光明小学,后来美国人走了,那里成了日本兵的队部。再后来我就帮家里做生意了。
我们进出城门的时候要向鬼子鞠躬,要不然他要打。鬼子有个慰安所,在南门那边。鬼子快投降的时候,他们伤兵带不走,鬼子就把伤兵烧死了,那些伤兵还惨叫,听人说他们喊“我们还能打”。
1945年鬼子投降了,新四军进了六合,那时我结了婚。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一直都在做生意,直到现在。
姚之模,男,8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花园新村平房8号(原住六合东门)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有七口人。我家是小地主,靠收地租过生活。1938年,鬼子到六合,我家跑到现在长山乡的田户家里。我们家吃的是农民家交的租米,肉和菜买着吃,价格不贵,只有几毛钱一斤。1939年的时候,我们全家回城。城门口有日本人站岗,中国老百姓经过要敬礼,不然就不给进,如果中国人违反日本人的规定,就会挨打。城门口也有二鬼子把守,回城经过小北门的时候,看到一个人给鬼子打死在沟里。大概1938年或1939年时,六合有维持会了,领到一个布条子,日本人就不打了,日本人没有发证。鬼子当时住在六合一中。轰炸的时候我们在街上,先听到放警报,后看到丢炸弹。有人给炸死的,房子也有炸坏的,但不多,主要是在前街(老十字街)。我们在乡下住的地方,不在大道边,鬼子不来。听乡里人讲,他们一般到竹镇、八百这些镇上烧杀掳掠。鬼子在六合时,先用法币,后用日本票子,最后用储备票子,那时大洋比较少。因为奸商在中间做手脚,市面上的价格一日三变,尤其是米价。当时有便衣特务,他们敲老百姓钱是免不掉的。我们是贫民,没有被抢过。晚上过了五点之后,就不出门了。鬼子晚上出来巡逻,他们喝醉酒就欺负老百姓。鬼子投降后,我们家还做生意。我一解放就到学校教书,家里还是七口人。
薛海波,男,8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62 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殷昭鲁、王晓艳、屈胜飞
当时,我18岁,家里有奶奶、母亲、两个哥哥,家里以种田为生。鬼子来时,我们跑反到马鞍山的小钱庄,租住人家的牛房里。在乡下,鬼子抢人家的老母鸡、鸡蛋和粮食。有一两个鬼子下乡。二鬼子很坏,他们是当地的地痞流氓。鬼子看到了女人就抢,不从就用刺刀刺,女孩子都吓跑掉了。有个抽大烟的叫吴学喜,抢粮食被日本人抓到了,日本人说他是“马胡子”,就用刺刀把他杀了。在四月二十七日的轰炸中,在五家锅店仅有一处楼房就被炸了。有个汉奸,用白手帕指目标,日本人就按目标炸。日本人通常三架飞机一排,从东西两方面俯冲。城门口有日本人把守,大约有一两个鬼子,在城门口必须敬礼,不敬礼鬼子就打。跑反的时候,我们把家里的东西扔进水里,安定之后,把东西从水里捞出来。鬼子投降后,我家继续以种田为生。我现在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四个孙子。
吕凤英,女,73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老年公寓(原住六合南门船湾,即现六合三中对面)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冬月里,鬼子来了。我家是做皮鞋生意的,有十几口人。我们跑反到侯桥那边,没亲戚,就租房子住,租金不高。自己买米,买农村种的菜,个把月就给农民几个钱。到第二年春天,四五月割麦子的时候才回来。我看到了日本人轰炸六合,后来就走了,当时炸死了很多人,我们周围也有被炸死的。有人躲在门挡里,日本人看见了,就用机枪扫。房子炸得不总一样多,南门扔得炸弹多。他们边走边打,就进城了,我没看到南京逃难的人。我们回来时,城门口有鬼子站岗,我们要鞠躬敬礼,不然就要挨打,戴帽的就必须脱掉。日本人还发良民证,就像现在的身份证一样。中国人被日本人抓到六合一中那边,在凤凰山那边杀掉。日本人下乡,就会抓鸡,抓猪仔,真鬼子不抢东西,二鬼子会抢东西,全是他们坏的事。在城门口,老百姓会带东西,像香烟、肥皂、白布这些,裹在身上带给新四军。日本人来时,东西并不紧张,只要有钱,用的是日本人的票子,头像是个戴尖帽子的人,日本人的洋钱和现在的也不一样,有个小菊花章。城里有了维持会,我们叫他们狗腿子,日本人有什么事就叫他们去,他们是当地人。等到城里不闹了,平安了,我们才回来。解放之后,我家还有八口人。
郇秦氏,女,86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老年公寓(原住体育场底下,木器场附近)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时,我家有七口人,跑反到马鞍乡乡下。那时,我们住在农民的牛屋里。我们是个苦人家,自己带米,在农民家的碾屋烧着吃。到过年后,有了维持会,市面平和了才回来。维持会会长好像姓汤,后来坐牢了。那时城门口有鬼子站岗,我家老头子是干搬运的,有60多岁,挑着要进城,敬礼迟了被打了一下。那时发良民证的,鬼子没来之前就轰炸了,丢了一颗炸弹在十字街的菜场那儿,死了很多人。我们一般不敢出去,鬼子在城里面不抢东西,下乡后会抢人家的猪啊、鸡啊这类东西。解放后,我家还是七口人。
达翠英,女,8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强家塘30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
鬼子来时我17岁,姊妹五个,家住在板门口10号,以做小生意卖些山芋为生,刚够糊口。听说鬼子来了我们家人跑反到八百,后鬼子来到八百我们又跑到田家洼,山洼子里鬼子不敢进。跑反时我和三妹妹把头剃光,旗袍剪短,用黑灰涂在脸上装成男娃子。我们在乡下租人家房子住,住在牛屋子里。如果看见鬼子不能马上就跑,要是跑的话鬼子就会用枪打。听说有日本人杀人,具体记不清了。当时我家在城里的房子是门面房,日本人用刺刀把门板刺得都是洞。那时我们很怕日本人,看见有穿黄衣服的就赶紧从后门跑。在城门口有鬼子站岗,大约一两个鬼子,老百姓经过城门口时都要鞠躬敬礼,城门口还有男、女警察,男警察搜男的身,女警察搜女的身。有些人当警察也是被迫的,只为混口饭吃。
记得农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来轰炸六合,我就躲在杏子树根底下,当时我父亲在西边城门口躲飞机,躲在城门口的门底下,他的脸被炸弹炸到了,还知道鬼子在小北门口和西门丢了两个炸弹。七月二十四日,鬼子又一次轰炸六合。白天我们躲在乡下,快要天黑时到城里做生意,顺便回家看看家里怎么样了。还看到日本人在乡下抢人家东西,抢老百姓的鸡、猪、牛等。
鬼子投降后,我家仍以做生意过活,现在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周学仁,男,9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凤凰北村7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王晓艳、殷昭鲁、屈胜飞
鬼子来的时候,我23岁,以做小买卖糊口。那个时候我住在程桥,100多个鬼子跟着1个翻译到了程桥。鬼子在翻译的指引下到各家抓人。二鬼子多是地痞、流氓,很坏的,向老百姓要钱。鬼子看到跑的人就认为是坏人,用枪把跑的人打死。鬼子看到妇女就奸淫,有一个在家看门的老太,被鬼子看到也抓了。
鬼子飞机轰炸过程桥,很多房屋被炸了,也有人被炸死。当时有一个汉奸地主在下面做标记,为鬼子飞机指引目标,鬼子飞机就按标记轰炸。
周学仁(左)
鬼子来时,我家跑反到农村,住在亲戚家,等鬼子走了以后,我们才回到家里,那时我已结婚了。
当时做买卖用的是汪精卫的储币票子,不值钱,国民党的钱才值钱。
我没到六合城里过,因为怕鬼子。城门口有鬼子站岗,打人还把人带走,我们听见皮靴声音就躲起来。鬼子投降后仍做生意。
现在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薛丽如,女,8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花园新村平房8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马秀谊、孙扬、周颖
日本人来之前,我们全家都住在浦口。家里有父母,还有我们姊妹四个。我的父亲先在扶轮小学当教员,后来他办了个复初补习班,白天教学生,晚上给铁路的员工办夜校,教他们外语,我们全家以此维生。
1937年,日本飞机轰炸南京浦口,我们全家跑到六合乡下,住在青龙乡独山村,靠近安徽。当地老百姓对我们很好,我们就住在他们家里,他们给我们吃的东西,我们就写个条子给他们,承诺回城之后还给他们。
薛丽如
后来,我们全家又回到过浦口、下关,但家里的房子没了,没法在那里住下去。于是我们回到六合县城,在薛家巷14号租了几间房子住下来。维持会成立后,他们找我父亲做事,我的父亲进了维持会,维持会里面的人大多是商人。我们不跟二鬼子多啰嗦,他们做他们的。维持会成立后,秩序稳定下来。
有一次,我在家里面,那时我们都不敢出去,一个鬼子从我们家后门的门缝里看到我,他拼命敲门,要找花姑娘,我吓得要命,在家里躲在哪里都不是。于是我冲到前门,悄悄地拉开门闩,跑了出去,一直跑到美国人办的基督教堂里,日本人不去那里的。日本鬼子冲到我们家里,到处找不到我,他很生气,我父母跪下来求他,他拿刀把和刀背砍我的父亲,吓唬他。等那个鬼子走了,我才回到家,逃过这一劫,要不然非出人命不可。
我父亲后来做了小学校长,在六合城的夫子庙小学。伪政府成立以后,有专门的文教局,系统地管理教育。那时,学校还是有很大自主权的,还是教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东西,老师和学生都不愿意学日本话。
我们在浦口的时候,鬼子来之前我已经小学毕业了。后来在六合,全县保送四个人去镇江师范,我是其中之一。镇江师范有高级、初级,我进的是速成班,以初中文化为基础。日本人还是允许中国人办学的,师范不收学费,只收五块钱的书本费,但我们在那生活很苦,学校买的米是米店遭轰炸之后烧坏的米。
我看到过日本飞机两次轰炸。第一次是在浦口,那时我和父亲从六合乡下回浦口拿棉衣,下午刚吃过中饭,日本飞机来丢炸弹,我们家旁边就是防空洞,但我吓得不敢过去。铁道那边有个高射炮,不断对飞机开炮,我看到飞机丢的炸弹有热水瓶那么大,隔壁是铁路医院,炸得到处是残肢断臂。第二次是在六合,四月二十七号。之后,日本飞机经常来,我们就往空地上跑,飞机见到鹅都扫射。
在六合小学那边是个阎王殿,日本人把认为是新四军“黑头”的人都抓到那里,严刑拷打,用刺刀捅死。日本人还在好汉坡那边审讯人,杀人,他们很少用枪,多用刺刀。鬼子刚来的时候,拆老百姓的房子烤火,乡下都能看到半边天的火光。维持会成立后,盖了些草棚子让老百姓住。
胜利以后,我1946年结了婚,解放后一直都在学校教书,婚后我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胡德兰,女,8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土产公司宿舍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
鬼子来时我家就住在六合城里,家里姊妹五个,姐姐已出门(出嫁)了。我老家在竹镇,那里还有老房子,鬼子来的时候,我家就跑反住到在竹镇的老房子里。鬼子飞机炸竹镇时有个炸弹掉到我家门口,吓死了。我们在乡下住了大约一年回到城里,进出城门时需要良民证,城门口有两个鬼子把守城门,给他良民证看,他就让通过。
四月二十七日鬼子轰炸六合,见到有些人被炸死,有的房子被炸倒,有的没被炸倒。
高瑞福,男,7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凤凰山公园北门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王晓艳、殷昭鲁、屈胜飞
鬼子来时,我家有父母和我们兄弟四五个,住在程桥,以种田为生。那时住在同村的有一男一女,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一个以摆渡为生,是本地人,一个是卖菜的,是泗阳人。鬼子到程桥时抓住他们,让他们脱光了衣服,鬼子这样做仅是感觉好玩。人们见到鬼子时不能跑,否则被认为是坏人。有一个中年人遇见鬼子,因害怕而逃跑,被鬼子追上用刺刀刺在屁股上,幸运的是此人没有死。
鬼子在程桥待的时间不长,到处抓鸡、鸭等,还抓妇女奸污。鬼子到六合时,人们往乡下跑,有亲戚跑到我家,吃住在我家,大概待了一个多月。鬼子到程桥时,人们又往别处跑,大人往外跑,小孩有的躲在树上。
我现在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高瑞福
毛桂芳,女,9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马秀谊、孙扬、周颖
我是民国25年(1936年)结婚的,当时21岁,鬼子是民国26年(1937年)腊月二十八日来的,我当时住在东沟严家巷,那时是下雪天,快过年了。日本人来时全家都跑反,一天能跑两三次。在东沟看到鬼子用刺刀吓唬人,抢东西吃,鬼子穿的皮鞋走起路来很响。五月端午包粽子,我拴着粽子,带着八个月大的女儿,不要命地跑。小孩跑得脸都乌紫了,当时糖很紧张,用糖开水把大女儿救了过来。现在大女儿是中学退休教师,已68岁,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还记得一次鬼子来时,我从后门跑,又跑到屋里躲起来,后来被鬼子发现了,他们拧我的鼻子,还哈哈大笑。当时是四个鬼子,我吓得没命了,后来鬼子听到吹哨声,集合就走了。当时我24岁,我的一个小姑子十七八岁,叫蹲在我们家门旁的一个叫花子“爸爸”,假装是叫花子的女儿,脸上涂着灰才逃过去。还有一次我老伴,驮一驴子米遇到鬼子,东西都被鬼子抢了,鬼子还把驴头砍下来,剥掉驴皮把驴吃了。后来公公问,他说:“小黄驴让鬼子下锅了。”汉奸坏,带着鬼子,鬼子一个人晚上不敢出来。我现在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孙子。
夏树仁,男,8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周颖、孙扬、马秀谊
民国的时候我家住在竹镇的西边,家里有八口人,父亲当时已经去世了,母亲带着我们过日子,做些生意讨生活。后来我到一个杂货店当学徒,什么事都要学着做。过了一年,我记得新四军来了,我就跟着新四军了,在里面做宣传工作,没打太多仗。我的一个堂哥叫戴经,平时挺老实的,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日本人才来的时候把他抓住,非说他是坏分子,就枪毙了,当时我就在身边,亲眼见到的。鬼子就是这样滥杀无辜,还经常来竹镇抢鸡子、猪等。还记得日本飞机经常来轰炸,日本人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发良民证。日本人投降后,我到国民党政权干活,曾经做过三青团区队长。解放后,我到了一个农场干活,一做就是32年,到现在还拿农场待遇,生活还可以。
陈淑娟,女,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有十口人,靠种田为生。我18岁的时候到城里做茶食生意。鬼子来了,年轻的妇女都不敢出门。我家跑反到乡里面,日本人说山里有“马胡子”(新四军),不敢去。跑反前我家就把鸡收到阴沟里,靠回家拿粮食过活。那时南门房子连在一块儿,六七进的大房子都烧得一干二净。城门口有鬼子站岗,他把刺刀按在前面,我们害怕,从城外绕着走。鬼子也杀人、也抢人家东西,还拉过我家的牲口,是我小弟弟要了回来,因为鬼子不打老人和小孩。那时南门外有个飞机场,鬼子拉牲口就是拖枪和子弹的。六合没有大的屠杀,日本人走的时候,中国人还给他们吃的、喝的、用的。解放后我家还是十口人,还是做生意的。
周文明,男,8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1938年日本人来了六合,当时我18岁,住在六合东门,家里有父母及兄弟姐妹共五口人,靠卖香烟、糖果做生意过活。鬼子来时,我们跑反到北巷门(天津洼)(音),住在农民家里。我们当时租农民的房子住,租金是几块钱一个月,买农民家的米吃。我记得是民国26年(1937年)日本人来轰炸六合的,是四月二十七号。那天我正在摆香烟摊子,看见飞机丢炸弹,香烟不要就跑了。那时六合、竹镇、马鞍都被轰炸了。日本人来的时候,四个门都有鬼子站岗,城门口除了日本鬼子,还有税警队,他们也在城门口站岗。当时城里有维持会,是民国26年成立的,他们为日本人做事,不帮老百姓的忙。维持会的人都与小日本有联系。中国人进出城时都要脱帽敬礼,不然就会挨打。日本鬼子当时住在六合西门,现在的六合一中那边,日本人叫警备队。新四军和日本人、二鬼子都打过仗,在大东沟把二鬼子打死了不少,也俘虏了不少。日本人抢中国人东西是正常现象,我家也经常被抢。那时还发良民证,良民证是中国人搞的,方方的卡片状的东西,是进出城门的通行证,上面还有照片。解放后我们家也是做生意的,家里姊妹三个,共五口人。
陈兆和,男,8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10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5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
鬼子来的时候我17岁,在读私塾,家住在北大街的南门,兄弟姐妹六个。家里是做神像小生意的,基本能糊口。在四月二十七的轰炸中,有九架飞机飞来。我们猜想是从南京飞到台儿庄的,因为当时正在进行台儿庄战役,但飞机飞来后就对六合进行了轰炸。凡是集镇都被炸了,炸得厉害的有竹镇、马家集等。日本兵还在飞机上用机枪扫射。当时我们都跑反到了乡下,“有亲投亲,无亲投友”,有的躲在土墙里面,当时我们投到离我们家大约十里路的十里盘。我记得在老县政府那边,日本鬼子对当兵的用刺刀刺。冬月的十一或十四,胡宗南的部队驻扎在我们这里,我们以为要打仗,谁知道又退走了。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县的县长洪家骝也退到竹镇,当时的省政府也迁到了淮阴,省长是韩德勤。记得三十三师来的时候,有两个汉奸王寿春、夏颖被抓到,带到天长枪毙了。在城门口有鬼子把守,我们必须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然就挨打。有一次鬼子说我不恭敬就打了我两个嘴巴子。那时还发良民证(小孩没有),上面有照片,还有鬼子的印章。我们用的钱是储备票子,有面值一万的,有五千的,根本不值钱,物价上涨很快,早上卖一元的东西,到了中午卖一元五,晚上就两元了。鬼子走后我在锁厂工作,现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黄福英,女,81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县府街66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周颖、孙扬、马秀谊
黄福英(右)
日本人没来之前我家住在六合城的老十字街,家里有奶奶、父母、两个哥哥。我们家是开食品店的,做糕点买卖。我记得是冬天的时候鬼子打过来了,那时我有十几岁,奶奶裹着小脚坐在独轮车上,还有我和哥哥,一起跑反到新集镇黄塘李这个地方,父母在家里看店,我们就住到了在我家做糕点的李师傅家。我父亲在城里听说丁字街附近的葛家躲了好几个女人,也就让我母亲躲到了那里,父亲一个人看家。我们躲在乡下的时候,只要日本鬼子一来,小姑娘就逃到田里躲起来。在我住的地方有条河,我和哥哥天天去渡口看,盼着父母能来乡下看我们。
父亲在城里看家的时候,有一天鬼子来敲门,强迫他去扛东西,鬼子拿着刺刀吓他,父亲赶紧作揖,说没力气扛。后来鬼子又到别家去了,父亲乘着这个机会就跑回了自家店里,躲在房顶上过了一夜。这些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第二天父亲吓得赶紧和母亲来到了乡下。路上母亲为了躲日本人就把灰抹在脸上,用头巾包住头装扮成老年人。后来我们一家又跑到六合东南的瓜埠镇,那里是我外婆家,外婆家也是做小生意的,卖盐等等。那时逢三、六、九逢集,鬼子在那边也很少。后来听说六合城的家也被烧了。我记得外婆家的斜对面是个财神庙,有一次日本人的飞机在财神庙扔了个炸弹,我们害怕坏了,全家都跑到了菜地里。我记得二外公吓得直作揖,说:“老天爷,要保佑我们哦。”后来吓得我们又跑到了瓜埠镇的乡下,我在那里害了一场大病。
为了维持生活,父母后来又回到了六合城里,房子烧了没地方住,就搭了个小棚子做月饼卖。这时已经安民了,有了维持会,我也回来了。那时进出城门要鞠躬,我们小孩子就躲在家里不出来。我记得当时城里有个如意馆,里面有卖包子的,泡茶的,鬼子经常在这里吃酒,吃醉酒就闹事,要花姑娘,还跳舞。回来以后我就到美国人办的小学上五年级,那时有中国人、外国人教我们,外国人教外语、唱歌,我小学六年级毕业后,又读初中。记得那时礼拜三、礼拜天做礼拜,读圣经,唱圣歌。16岁就下学了,跟着妈妈学家务,后来就结婚了。
解放后,大约是1952年我到竹镇小学教书,到1956年有了小孩后就调到了六合北小,后来也在广益小学、实验小学工作过。现在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过得还可以。
李学政,男,8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50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马秀谊、殷昭鲁、王晓艳、周颖、屈胜飞
日本鬼子来时,我住在老北大街上,家里以干苦力为生,我做码头工人。鬼子来了,我们跑反到乡下,我看到七架飞机从东面往西飞来,还扔炸弹,我赶忙往北门跑。飞机向下俯冲,并用机枪扫射,当时门上被炸弹炸了几个洞,我差点被机枪扫射死了。轰炸后,我们住在乡下,离北大街大约有十里路的彭汪大营,住在一个不认识的人家里,吃住给他们钱,生活很困难,鬼子没有到乡下,我们住了个把月就回到城里了。
在城里我见到了鬼子还在,我们家附近有个叫李二毛子的人,他在院子里时,日本人从后门进来用长枪把他打死了。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还有中国警察,有男有女,进出城要用良民证,良民证是伪政府发的。在六合城里大概有几十个鬼子,当时用储备票子买东西。在城里经常可以看到鬼子,鬼子总部在现在的六合一中。晚上一两个鬼子一般不出来,老百姓就出来做小生意混饭吃。日本鬼子投降后,我开荒种地,还做皮匠。解放后在常州铁路工厂做铁路工人。我有六个子女。
卞琛,男,8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凤凰南村13 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殷昭鲁、马秀谊、屈胜飞、王晓艳、周颖
鬼子来的时候我12岁,住在六合东门,家里有父母和两个弟弟。1937年12月15日,日军从大河口(东沟)乘汽艇来到六合县城,来到瓜埠,有从燕子矶败退的国军遭到日军的枪杀,我在河底看到有六个被日军打死的国军。有八个从南京逃来避难的妇女,在吕营被日军抓到遭到强暴,最小的只有十几岁。从农历十一月我们就跑到了乡下,年轻的妇女都跑了。我父母在我裤子里缝了五块钱,并且说如果大人被打死了,这就是我的救命钱。那时候的人好,跑反到乡下吃饭不要钱。国民政府县长陈一郎在鬼子来之前,把监狱打开,犯人给放了出来,让他们逃命。我当时是住在离城约十里路的黄木桥,我舅舅家在那。后来鬼子下乡,又跑到竹镇那边。城里成了维持会后才从乡下回来。开始时不敢回城里,住在灵岩山的外婆家,在那边读书。
日本人看到路上的人就打,我在北大街、西大街、南门城外看到被打死了22人,没人敢收尸。日本人还放火,火烧六合南门繁荣的商业街,一直烧到十字街,六合城里都是烧的灰,晚上都是火光,没有人声。六合古县衙(现十字街口北面)都被烧坏,晚上看到火光,地上躺着死尸。鬼子白天出来,我们晚上回来看看家,家里还好没有被烧坏,有些店面被小偷偷了。那时我们用储备票子,一天要涨好几次,还发良民证,良民证是个纸片子,没有照片。在城门口必须向日本人鞠躬,不然就会被他们打。
日本鬼子走后,我家仍然开小杂货店,卖豆腐为生,仅够糊口。日本人投降后我跟共产党,在财贸部门和县政府工作过,后来又到史志办公室工作,一直到退休。我有三个子女。
朱克礼,男,7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8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有四口人,住在北门桥口东北外,我在舅父家长大。父母在南门那边(就是现在的中华门)。日本人来六合之前,我们就跑反到马鞍乡的桥文庄,住了几个月。我们是租房子住的,自己买东西煮着吃,米比较好买。我们回来的时候,要用白布做成的日本旗子缠在膀子上。四月二十七轰炸时,我9岁。城里有不少房子被炸坏,也有人被炸死。鬼子大概是在轰炸五六天后就进城了,那时乡里农村里都有新四军。鬼子只敢白天下乡,下乡后鬼子就会抓鸡等东西。这都是二鬼子带的,二鬼子最能欺负老百姓,尤其喜欢敲竹杠。有一次有两个二鬼子,一个姓徐,一个姓李,拦住了一个老百姓,第一个人借口搜身把子弹放入老百姓的口袋里,第二个借口老百姓有子弹进行敲诈。这两个人都是西门的,姓李的改造了20年后回头了。那时日本的宪兵队就驻在西门文庙那边,日本人抓到新四军就在凤凰山那边用刀砍死,日本人的刀特别快。在长安那边日本人用刺刀戳死了一个新四军。另外一,个小的新四军哭了,被便衣收去做干儿子,后来也变坏了。日本人吃的鸡蛋直接由乡保长送,我家是卖鸡蛋的,二鬼子常来要鸡蛋,不给钱。那时,鬼子也发良民证,就和现在的身份证一样大小,有两页,要贴照片,超过18岁才能领。我那时岁数不够没有良民证,进城只能绕着走。那时城门口鬼子、警察站在一块,警察最坏。中国人进出城门要鞠躬不然就会被打。日本人在的时候用储备票子,也用国民党的票子,交通银行发的红色的最好。那时父亲在南京城里生病,怕被日本人烧死,就从八卦洲经光明桥坐船回来了。日本人那时住城西,日本人在长山抓了六个农民,在城里王家田用刀砍死,后来搬运站有个周瘸子把他们的头给绞(缝)上了。解放后我家还是做鸡蛋生意,有六口人。
吉良椿,男,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大街38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马秀谊、殷昭鲁、屈胜飞、王晓艳、周颖
吉良椿(右)
鬼子来的时候我15岁,住在六合前街,家里有八口人,我们家当时在前街开饭店。鬼子大约在农历冬月来的,我家跑反到郭家山,看到鬼子到乡下抢东西,他们用枪打鸡、打猪吃。我看到鬼子杀老百姓的情景,鬼子用白布把那个百姓的眼睛蒙上,让他跪在地上并给他香烟抽,然后刀上蘸水(怕血沾到刀上),最后一刀把那个百姓的头给砍了下来。我还看到日本鬼子刺杀一个人,没有刺死,旁边的人就告诉他“不要动,日本人还没有走”,才把他救下来。我们在乡下住了三个月,成立维持会了才回来。回来后发良民证,是二鬼子发给我们的,良民证是一个塑料壳子,上面有照片,有伪政府的章。我们进出城必须恭恭敬敬地给鬼子敬礼,不然就要挨打,还要顶城砖,鬼子让中国人跪在地上,头上顶着30多斤重的城砖。鬼子不让人拿布出城,怕卖给新四军,有的人就通过二鬼子(给他们钱)把布从城墙扔出去。还有一个农民担小麦出城,鬼子发现了,就把他一枪打死。
在四月二十七的轰炸中,有九架飞机,三架一排。我抱着小妹妹躲在猪圈里,有个外地人(帮人家做饼干),跑到崔家巷,肉被炸得挂在电线杆子上了。我们晚上都不敢出去,日本人说“共产党是马胡子”,“马胡子大大的”。我们当时用储备票子,不值钱,物价波动很大。鬼子投降后,我们继续开饭店,后调到人民商场的食堂工作,退休后600块钱一个月,有一个女儿。
郑国钧,女,7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荷花新苑5栋3单元206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叶铭、王晓艳、孙扬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有七口人,住在后街。父亲在旱烟店做徒工。鬼子第一次来六合大概是1937年。家里那时候跑反到城西的汤营乡下,不到竹镇的一个地方。城里只有我和奶奶在家。因为带下乡的东西不够,父亲回来拿东西。走到后街王家锅店时,遇到几个喝醉的鬼子。当时,我父亲胳膊上种牛痘的疤比较大,日本人认为是枪械疤,说我父亲是军人。我父亲胆子小,吓得直抖。日本人先让我父亲走,鬼子这时冲我父亲开枪,一枪从右胸口打入,从背后穿出;另一枪从小肚子打入从后面穿出。当时我奶奶有60多岁,我只有六七岁,还躲在桌子下面玩。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要命。好不容易把父亲弄到家里,父亲穿的白衬裤都给血染红透了。父亲到家还能说话,要香烟抽,结果烟全从胸口透了出来。后来又要水喝,喝了就死了。后来用门板把他抬到北门卧佛寺后面靠城墙的地方埋了。1953年我母亲去世,要将父母合葬,但是父亲尸首已经找不到了,只能在那抓了把土一块埋了。
我家人跑反到乡下时住在农民的牛屋里,农民送什么我们就吃什么,日子过得很苦。晚上不敢出来,日本人到处抓花姑娘。鬼子来城里的时候,我就躲在夹墙里。邻居的一个老太太没来得及跑,就被开枪打死了。日军就在六合饭店那里驻扎,那里战前是美国人的基督堂。日本人白天看到妇女,晚上就找上门来。那些妇女就躲在鬼子找不到的地方。因为鬼子遇到妇女就奸。鬼子放火烧了很多房子,我从门缝里看到外面烧得通红的。日本人轰炸的时候,我在东门小学读一年级,我们的老师叫孙倩倩,叫我们扑在地上,鬼子不敢炸教堂。我还告诉你们一个事。我看到,日本人高兴了就给小孩糖吃,不高兴就把小孩戳在刺刀上玩,我吓死了。
解放后,我家有四口人,父母和奶奶都不在了。弟弟参加海军了,我读师范,后来当老师。
附:郑国钧女士悼念亡父诗两首
清明时节念亲人,
家家子孙去上坟。
坟前凄凄浮父影,
惨遭倭寇夺父生。
遗骨抛外无处寻,
颓然推我断肠肝。
无限仇恨无处诉,
兜土合墓古碑文。
英年无辜遭魔劫,
家族相持纷纷泪。
下辈铭记民族恨,
鸿志跟党铁石坚。
坟前四代同吊泣,
剪纸招魂祭祖先。
魂若有灵知人间,
喜看今朝后代人。
秦芝兰,女,8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2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周颖、殷昭鲁、屈胜飞、马秀谊
日本人没来之前,家里有父母、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种田为生。鬼子来的时候,我就跑反到来山这个地方。我们家里的房子也被鬼子烧了。日本鬼子和二鬼子经常来抓鸡,没有跑反的人被鬼子抓住就被戳死了。1938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轰炸六合,炸死了很多人,特别是商业街炸得很厉害,尸体乱飞。还有鬼子叫新四军“马胡子”,经常到处抓人。在我家附近有一户人家娶媳妇,有人放鞭炮,鬼子以为是新四军放的地雷,“马胡子”干的,就杀了很多人。有一个姓张的女人躲到了烧砖的窑洞里,结果还是让日本人用刺刀刺死了。当时听说邻村的一个姑娘,被日本人糟蹋了。后来日本人也没有杀她,过了一段时间,生下了两个小鬼子,她的父母很生气,就把两个孩子摔死了,那个姑娘也没有脸出门见人。鬼子走了以后,我一直都是种田的。解放以后也是这样,现在有一个女儿,跟着女儿一起生活。
汪思杰,男,7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荷花新苑6幢102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叶铭、孙扬、吴爱惠
抗战时,我11岁,家住在六合后街,当时在夫子庙小学读书。1937年12月,日本人到了南京。我父亲在海安行医,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跑反。南京沦陷后,夫小宣布解散,气氛凄凉。当时我五年级,到了班上时,学生都坐得很整齐,一声不响。班主任,姓姚,很激动:“日本鬼子来了,学校办不成了……今天是最后一堂课。”他突然喊了一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学生们就跟着喊了起来,当时大家都很激动,随后就宣布学校解散,我们都很痛苦。回家时,家里在打包袱,带了换洗衣服、钱和首饰等。每个小孩身上都背了一个包。我说:“我还有同学,要到学校看看。”那时,学校更加凄凉了,门窗都没关,风吹着直响。大成殿和明正堂之间有防空洞,上面拿木头铺起来。我和同学李永兴进去后,跑到防空洞里,到了大成殿(孔子牌位),风吹着纸满天飞。后来,我家下乡逃跑,牵着驴子,跑到程桥,先到亲戚家,又向西北方向,往竹镇张武银(音)家走,好几家人住在一起,有当时南京名医朱光中家,还有陈家。没多少时候,就有土匪乘机抢。我们住在张家的粮食仓库里,张家是竹镇大地主。土匪抢他的时候,火光烧得很厉害,还有砸墙的。二十几岁的青年有枪,我们看势头不对,又跑。后来又住到萧家涧。父亲还没有回来,钱不够用,我的小妹妹才断奶,1岁多。我家在农村没有田。在那看到一个姓高家的放牛的,是个广东人。他是广东兵。当时日本人进南京时,他躲在沿江十二洞,还有很多军人也躲在那里,日本人机枪对着洞扫射。“小广东”趴在地上,用尸体盖在身上,没打到。后来,日本人进洞,又用刺刀刺,但没刺到要害,就抱着破船板,漂到九里埂。带乞讨带逃命,跑到竹镇放牛。在我跑反时,我不敢进城,只听到城里鬼子杀人。有时把老百姓成排排在王家田上,拿活人当靶子,用刺刀刺。
1938年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轰炸。当时在长江路后街的王家锅店,有三层楼被炸毁了。那时,我还在程桥,飞机有时也到程桥。当时我不大懂,好像飞机老盯着我。我姐夫带着我躲在草堆里,农民看到飞机就跑,结果被枪打到了。有的人很惨,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四月二十七号轰炸了六合、竹镇、程桥,不是整条街地炸,而是一个地方一炸,带有威慑性。到了1938年,我家没有什么生活来源,父亲也回来了,全家决定还是回去。听说城里有了维持会,可以进城。进城时,我很害怕,到了城门口,买了一张白布做的小飞子,就是良民证,带章,别在身上。进城要鞠躬,不然就要打巴掌,甚至拿刺刀对着你。变成亡国奴的日子,很难受。到家一看,门板都被冲破了,家里全是青苔、马粪,箱子全被人家拿光了。小孩还没什么,大人觉得没法过日子。我们不敢出去,日本人凶狠得不得了。有一次,我上街买蛤蟆酥,回去的时候,日本人突然宣布戒严,我不懂。日本人一下子拿刺刀对着我,我魂都吓散了。日本人打了我两嘴巴,一下子把我打倒在地,好像要杀死我。日本人骂了几句,就收回了刺刀,我才放心。回到家,我没提这件事,没哭,感到很委屈。
日本人经常下乡,就是“清乡”。他们抓人抓到警备队(现六合一中),进去后,人就没了。有一次,我那时已上初中了,我家住长江路,后面通向王家田,早上起来,开后门一看,发现桃树上坐着一个人,我就问是谁,他摆手说:“我是从警备队逃出来的。”我问他是新四军吗,他说不是。我问他姓什么,他说姓陈。然后,我就让他待在上面,中午送饭给他吃,准备救他。傍晚时,天黑了,我和范学海(父亲的学徒),拿了根绳子,用绳子把他从城墙上坠了下去,看他身手,不像农民。当时,日本人杀人杀得很厉害。解放之后,我在六合一中,在操场上挖坑,挖到一串手膀子,少说有20个。后来,在这过程中,我听说在北门一个小庄子,叫茶庵。据说有父女两个是玩杂技、耍把戏的,临时就住在那儿。有一次,鬼子扫荡,看到女娃子就跟在后面追,老头子乘鬼子不注意,用木棍打死他,父女俩将他埋了。日本人发现少了人,就四处找。父女两个连夜跑了。后来,日本人第二次又来,里面估计有坏人,把他们带到父女俩的住处,但父女俩已经跑了,就将他们的房子烧了。还有一次,实行戒严。据说,新四军攻城,走南门进城,但和北门的时间没对好。北门的还没进来,日本人就把南门关起来了,抓新四军。新四军就从南门城门头问津茶馆一个小楼,一下子就从城楼跳到房子上,然后跳到水里逃走了。这件事传得可神乎了。
当时,在六合的情况都一样,吃的粮食越来越贵。后来,我就到了伪中大附中读书,在伪中大读书很苦,吃霉米。鬼子还强迫学日语,日本鬼子来上课,我们也不理他。到了考试时,教导主任,姓徐,和学生共同作弊。他在印试卷的时候,就把题目告诉学生,但不要全对。结果,平均分都在90以上,我们称之为“糊鬼子”。还有一次闹剧,周佛海控制了在南京的烟馆,林柏生要禁烟,学生到夫子庙砸烟具,后来到了毕业,可以直升中大。我们都不愿意毕业,因为毕业后工作是为日本人做事,我们不甘心。我们都要抗日,认为国共都要打鬼子的。徐老师带了学生到大别山,袁木、夏军也去了,还有我、史字俊、姚斗铭。一天跑100里,看到标语很振奋:“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到了六合,看报纸:“伪中大教授徐仲涛,其伪真辨,被拘留。”于是,就去立煌县,离金寨25里,到了金寨,老师已经走了。袁木他们走河南界道回来了,没过多长时间,鬼子投降了,我们看到了国共矛盾的尖锐。有人说,大别山下冤魂很多,很多沦陷区的青年都被怀疑是中共,被杀了。胜利后,我们到了临时大学学习一年,然后调整分配。日本人在时,我们的抗日情绪很高,当时并不知道那边有新四军。国民党李品人的广西军,白天是兵,晚上也是土匪。逃难时的米价很贵,家里带的首饰用来换米吃。良民证一开始是布的,后来换成卡片的,用的是储备券,并不是所有的鬼子都是坏人。我同学陈大由在谊智就和日本兵交朋友,这个日本兵还把他家的照片拿给我们看,表现出怀念家庭,不愿打仗的心情。
董怀晋,男,8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荷花新苑10栋201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叶铭、王晓艳
日本人来时我12岁,住在六合县城的前街,家里有祖父母、父母、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我父亲是教师,他是六合一中的创始人。日本人第一次进六合大概是1937年的10月份,那时我们全家搬到程桥,那里是我祖母的娘家,姓席。那时大哥不在了,二哥、祖母和我留在程桥席家。记得程桥有一个大富,日本人来时他摆香案迎接皇军。席家隔壁是翁家,房子非常好。有一天晚上我躲在家里,从门缝里看见日本鬼子,到晚上,隔壁这家弄了很多妇女供日本人奸淫,妇女的哭喊声都能听到,第二天许多妇女就投河死了。我们不敢再待在这里,就又跑到离程桥大约七八里路远的自家田里。
日本人来之前有撤退的国军从程桥路过,记得是江阴要塞司令部的,军服很漂亮,好像是蓝色的。听说他们到农村后就把军服脱掉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当时程桥河里有不少部队的枪支,听说后来被土匪捞走了。
我看到从程桥到竹镇公路沿线的郭营(音)、张营这些地方有火光,老百姓很害怕以为是日军烧房子。附近几个村庄的农民带着牛、驴子赶快逃跑。我家也赶紧跑,那时小弟不到1岁,哥哥14岁,哥哥就把弟弟背在身上跟着跑。后来,过了一段时间看鬼子没什么动静,我们又回来。吃的一些东西可以买到,但买时有些困难,物价没怎么涨。当时我们用国民党的钱,法币和银元通用。日军进驻后,法币不够用,邮票也当钱来使用,我们还用玻璃纸把邮票保护起来。
在乡下住了约一年,第二年青黄交接时,县城里没什么人,后来李宗仁的部队进驻六合。怎么知道是李宗仁的部队呢?从乡下回来后有一次我上学走到南门大街,看到前面有穿军装的人进来,听说是李宗仁到六合来了。后来日本人又打来,李宗仁部队又撤了出去。在我家田上能看到城里有火光,日本人烧人家房子。后来李宗仁部队又打来,与日军双方展开拉锯战。
日本人来时哥哥读六年级,我读五年级,后来祖父把我们从乡下带回,在六合小学读书。第二年的四月二十七,我正在上课,日本飞机第一次来轰炸六合城。我看到丢炸弹的日本飞机是小战斗机,飞机尾巴上有红太阳,有些炸弹丢到西门那边。老师不让我们随便走,飞机炸过后就走掉了,祖父把我们带回家,赶紧收拾衣服,又跑到西乡去了。在路上,日本飞机又来了许多次,向行人扫射,我当时躲在树林子里。程桥也被炸了,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姓张,小名叫“粉子”,被机枪扫死。听说第一次进六合城的日本兵是从东北调过来的,非常残酷,枪法比较准。当时六合城街上没什么人了,但也有一些没逃出去的百姓,看到鬼子吓得赶紧跑,日本人对他喊,他害怕还是赶紧跑,跑得很远了,还是被鬼子一枪打死了。
第二次我家跑反到西乡,大概1938年秋天回到城里,鬼子在开始那段时间屠杀比较厉害,过一段时间就安民了,当时没有政府只有维持会。那时只有教会学校开学,我就读了美国人办的光明小学,在那读六年级;在小北门的谊智中学也是教会学校。教会学校不受日本人管,所以开始时不学日语。当时要凭良民证进出城门,小孩子没有良民证。良民证是一张卡片,上面有照片,外面是塑料壳子。出入城门要向日本人敬礼,我们轻易不出城。开始时我们用老法币、银元,后来用汪伪的储备券,日本人有军票。
我在六合一中读书时,知道日本人在一个岗亭底下枪毙了不少人。后来我在一中教学时,有一次挖沼气坑发现了不少尸骨。还听说有一新四军进了城被日本人发现,他身上带着枪,在南门被日本人打伤。鬼子特意在别人新婚时捣乱,我们听到鬼子的皮鞋声就非常害怕。节日里有鬼子吃醉酒,我们也害怕他们发酒疯。晚上也不敢出门,伪政府成立后局势稍微好些。抗战后期我中学毕业,那时先一批的日本兵许多死掉了,日本抽壮丁时许多大学生也被抽到。在我读初三时,有一日本骑兵班班长叫和田正一,他是日本商专学校的学生,经常到我们学校去玩,还把他老婆、儿子的照片拿给我们看。还记得维持会里有个叫卞子的,他原是商会的会长。日军开始时驻在西门(现在的六合一中),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一些教会财产被日人占领。后来日本军队驻在光明小学(现六合饭店),在我家后园附近。我在高中时开始学日语,日本快投降时,我听到日本人宣读日皇诏书,读过之后听到有日本兵哭。我猜日本快投降了,但又不敢讲。
我父亲叫董祝厘,北师大毕业的,是翁文灏的得意门生,在日本呆过一年,懂日语。他原是国民政府六合县教育局局长,学历在当时还是比较高的。抗战时期他病了没有走掉,汪伪政府的县长请他当教育科科长,我父亲拒绝没干。1942年伪县中成立,父亲的一个叫谢植梅的同事当了第一任伪县中校长,我父亲只是当老师。新四军来时我父亲的一个学生是新四军二师教育科科长,请他当六合县中校长。后来国民党又来,因为父亲当了新四军控制的县中校长,处罚他三年不能担任公职。1949年解放后,父亲做了六合一中第一任校长。
陈清平,男,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荷花新苑5栋3单元206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6日
调查人:叶铭、王晓艳、孙扬
我们家鬼子来之前有五口人,家里原来是开店的,鬼子来之前就把店关了。鬼子第一次来六合时大概是12月,是个冬天,那时我才9岁。我们家跑反是出了西门向雷集跑的。家里人推着小独轮车,车上放着米和被子,车上还一边坐着我,一边坐着和我同岁的外甥。晚上才到雷集,住在亲戚家。有一次听说日本人过来,我的嫂子和二姐半夜爬起来躲在河坎子里。天寒地冻,也只能把被子铺在洼地里,躲在那。还有一次为了躲日本人,我们跑到一个地洞里。我的小外甥女哭了起来,二姐赶紧用手把她的嘴堵起来,怕鬼子过来。父亲那时想回城看看,拿点衣服,还没走到小北门,就遇到鬼子拉夫。我父亲,还有另外几个人就被拉走了。我父亲在一队人的最后,一步步退后想逃,被日本人发现了,端着刺刀就准备扑过来。我父亲赶紧单腿跪下才没事。父亲只能跟着走,被日本人拉过去扫马粪,以后再也不敢进城了。我们家在乡下住了好几个月,第二年才回城。
那时我们家住在现在人民商场那边,一共有五进,我们家住在最后一进。一进家门就发现鬼子把门板拆下来烧了。锅里有鬼子烧的猪,地上还有鬼子的大便。那个时候每个城门都有鬼子站岗,中国人进出城门非要鞠躬,还要掏良民证给鬼子看,不然要给关起来。良民证方方的,上面有照片。四月二十七,日本飞机轰炸时,我在后街小学,飞机轰炸炸死人的。那时六合有维持会(在现在党校那边),他们就靠敲诈老百姓过活。
日本人投降后我们家是一般城市居民,解放后我做教师。儿子是南京理工大学教师,女儿在六合法院。
沈庆仁,男,78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花园新村33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7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
沈庆仁
鬼子来之前我家住在西门城隍庙后面的及五巷,听说鬼子来了我们就跑反到乡下,住了不长时间就回来了。我记得日本鬼子在西门城隍庙造了炮台,他们扔糖果给小孩吃,小孩如果吃了就倒霉了,他们让小孩带着去找花姑娘,找到就强奸,强奸了很多。我记得有一次我和父亲以及弟弟出城门,那时候父亲大约四五十岁,父亲抱着弟弟,我跟着走,走到西门,我们向鬼子鞠躬,半小时后我们回来,没有给鬼子鞠躬,鬼子就打父亲。父亲放下弟弟让我们跑,他夺下鬼子的枪,用枪把鬼子打到桥底,鬼子给淹死了。我们就躲在一个叫马景怀的人家,他当时在报社工作,鬼子来搜查,他说没见,当时二鬼子都认识他,就领着鬼子走了。我在西门还看到一个妇女过城门,鬼子用刺刀把她上身的衣服挑开了,想强奸她,没有得逞,鬼子就用刺刀挑开了她的肚子,让鬼子的狗撕。
在四月二十七轰炸中,我家跑反到将军巷,躲在一个碾米房里,房子的墙很厚,鬼子用枪扫射也打不透,我们也不敢出来。鬼子轰炸六合两次,第一次把六合一中对面实验小学内的一个厅子的顶端给炸掉了。第二次轰炸的时候我被带走参加了新四军,当时我15岁。
那时我们凭良民证进出,良民证和现在的身份证差不多,是伪政府发的。我们还用当时新四军的流通券。鬼子走后我们家以收鸡毛为生。
我现在有五个子女。
夏凤英,女,7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0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7日
调查人:屈胜飞、殷昭鲁
鬼子来时我家住在现人民剧场附近,家里有奶奶和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那时我才7岁,奶奶70多岁,所以我家没人跑反。鬼子第一次进城时,我看到鬼子见人就戳,用刺刀把人砍死。鬼子来轰炸是四月二十七,鬼子的飞机看到楼房、高的房子就丢炸弹炸,矮房子被炸的不多。当时我正在街上玩,看见飞机就往家跑,到家门口正好遇见奶奶出门找我,奶奶一见我赶忙把我拉回家。幸好奶奶把我拉回家,刚回家就有一颗炸弹在门口炸了。另外有一个姓顾的老太太,大约七八十岁了,瘫在床上不能动,被炸死了。
城门口有鬼子把守,还有二鬼子、女警察,一般不搜身,只是看着人家像藏着东西才搜身。香烟、火柴不能带出城,但给二鬼子些好处就可以,二鬼子有好有坏。当时还发良民证,小孩没有大人有。进出城要给鬼子鞠躬,鞠躬不好就被鬼子打。有一个共产党被鬼子抓住,用绳子吊起来打死了,我看见的。鬼子抢女孩,女的不敢过城门,鬼子见到女孩就糟蹋。当时用军用券,天天涨价,原来一块钱买两斤米,但很快涨价成为一块钱买一斤米。鬼子来时父亲以打工为生,后来也做生意,但要躲着鬼子。鬼子投降后,父亲给人帮工。我现在有六个子女。
满书文,男,7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化肥厂宿舍楼3号楼
调查时间:2005年7月7日
调查人:周颖、马秀谊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住在竹镇十字街那边,家里有爷爷、奶奶、父母、一个妹妹,弟兄五个,我们家是做百货生意的。为了躲日本人我们跑反到乡下的亲戚家,当时日本人经常来乡下抢东西。我记得民国27年(1938年)古历四月二十七,日本飞机轰炸竹镇,炸了90%多,人都炸得到处乱飞,我家的房子也被炸没了,日本人的燃烧弹很厉害。在竹镇的时候,有一次鬼子来我们家,我妈为了躲他们藏到了床底下,但还是被日本人发现了,鬼子把我妈拖出来用脚踹。日本人来的时候我还在念私塾,年纪还很小。我记得鬼子中有朝鲜人、外蒙古人,不过带头的多数是日本人。鬼子走了以后,我在竹镇上的镇小学上学,1955年参加工作,一直在供销社工作。现在我有一个儿子,日子过得还好。
沈素英,女,77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7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
鬼子来时我10岁左右,住在小北门,家里有父母、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们家是做食品生意的。我家跑反到乡下,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不记得什么事情,只记得跟着大人走。我们跑反到西县的一个村子,没有亲戚,租住在村民家里。回城后害怕鬼子,不敢看鬼子。过城门时是否给鬼子鞠躬,我记不清了。飞机轰炸的情况,当时我在乡下也不清楚。我听说鬼子杀人。
刘秀英,女,7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2 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7日
调查人:殷昭鲁、屈胜飞
刘秀英
我原住在西大街54号,现六合中学对面,我家是做生意的。鬼子来时家里有父母、弟弟、奶奶、爷爷、大伯、三姨、四姨。那时我家跑反到现在的程桥高家渡,躲在亲戚家,亲戚的名字叫高长鑫。有一条河从高家渡经过,外面的路不好走,所以鬼子没有到高家渡。我二舅舅当时跑反到了湖南,鬼子投降后才回来,二舅舅在那边成家的。我家在高家渡待了半年多才回来。回城后害怕鬼子,见到鬼子就躲起来。有一天我听到有一个小孩喊“日本鬼子”,后面有日本鬼子追。小孩跑到小北门口的一个烧饼店里躲了起来,由于小孩跑得快,鬼子没有追上小孩,也没找到。当时我们一听到皮鞋声,看到手电筒,就知道鬼子来了,马上躲起来。日本鬼子见到小姑娘就抢,所以女的常在脸上抹黑灰,把头发攒起来,扮成老太太。过城门时要向鬼子鞠躬敬礼,要不然就会被鬼子打两个嘴巴,还有的被逼吃大粪,这是我看到的。另外,还要有良民证,良民证和现在的身份证差不多,上面有照片。晚上鬼子就把城门关上。
鬼子飞机来轰炸过,炸倒了很多房子,也有人被炸死。当时六合中学门前有一片空地,人们在那里挖了地洞,也就是防空洞,听到飞机的声音就躲起来藏在防空洞里,没有飞机声响了,人们才从防空洞里出来。有一天我母亲在南门街上,当时还怀着我弟弟,听到飞机声音,飞机上还有机枪扫射,母亲赶忙躲在了河上的船里,还用棉被把自己盖起来。这时,日本飞机丢了一颗炸弹,正好在船边爆炸,但幸运的是,母亲没有受伤。
我们家以做醋为生,当时用的钱是储备票子,不值钱,物价也不稳定。生意不太好,生活仅够糊口。跑反时人们都走掉了,有些人趁机拿别人家的东西,称为“光复”。我现在有两个儿子。
王聪,男,85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荷花新苑8栋102室(原住龙袍镇)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孙扬、叶铭、吴爱惠
抗日战争之前,我们家住在六合县的龙袍镇上,靠近林摆渡那边。我们是个大家庭,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全家务农,爷爷主持家务。
王聪(左)
南京沦陷后,1937年腊月二十六号,大约一个班的鬼子坐着一只木船,沿着滁河来到龙袍镇邵东桥这里。那时镇上的老百姓手里有枪,是国民党部队撤退过江时扔掉的。老百姓把枪捞出来防土匪团。当鬼子的木船开到邵东桥时,有些百姓自发地开枪向鬼子射击,后来,老百姓越聚越多,很多人开枪射击木船。木船开到林摆渡,走不了了,有的群众甚至用拣来的机枪扫射鬼子。鬼子看到河北边的树林可以掩蔽,于是纷纷跳下船逃进林子里。我的堂叔王绍(音)就是用机枪扫射鬼子的那个人,他当时不幸中弹牺牲了。这是一次群众自发组织的抵抗鬼子侵略的事件,表现了老百姓强烈的民族情感。当时,日本人到底死伤多少,我们也不知道,听到木船上有鬼子哼哼,肯定有鬼子被打伤了。
腊月二十六龙袍镇的群众打鬼子之后,大家知道鬼子会来报复的。各家连夜准备逃难,特别是住在邵东桥到林摆渡沿河一带的百姓。那时,龙袍发大水,大家可以坐小船逃到圩子中心。腊月二十七,家里磨了豆腐,预备过年的,准备明天逃走。腊月二十八,鬼子来了,汽艇开到林摆渡,他们先把摆渡人住的三四间草房烧了,准备一直烧到邵东桥。就在这时,河北边的史家洼有人结婚,老百姓以枪声代鞭炮,放枪迎新娘。鬼子听到枪声,以为是新四军,他们以为二十六号的事也是新四军组织的,因为那时,新四军一般在滁河北边活动。于是鬼子离开龙袍镇,顺着枪声打到史家洼。他们从史家洼一直烧到汪家小圩子、杨庄一带。从这里过去就是东沟。东沟的士绅为了避免百姓遭殃,自发出来安抚鬼子,鬼子才没有烧东沟。
鬼子此后经常来骚扰,我们就躲在圩子中心。第一次鬼子来时,他们抢猪抢鸡。邻村中王庄,一个叫王文的人的妻子听说鬼子来了,逃跑时,被鬼子一枪打死在水里,这是我亲眼所见。第二次,鬼子又来骚扰,那时我们全家已经逃进圩子中心,留下爷爷看家。父亲偷偷回来想把家里的一头猪用小船运到圩子里。父亲从前门刚走,鬼子从后门就来了,我们家后门有条横沟,鬼子过不来。鬼子叫爷爷把木板架在上面,爷爷利用架木板拖延时间,让鬼子抓不到父亲。后来,鬼子进了我们家,翻箱倒柜找不到人,爷爷把家里的十几只鸡送给鬼子,鬼子才离开,父亲得以逃此一劫。鬼子这两次来都没有烧房子,主要是抢劫杀人。这都是我记忆中的事实。
伪政权建立后,二鬼子常来我们家敲竹杠,因为我的姑父徐润芝是新四军,仪征县第四区副区长。姑父来过我们家一次,他劝爷爷培养我读书。后来,姑父在捉叛徒时不幸受伤被捕,光荣牺牲。
此后,我上学读书,初中在南京二中,读了一年半。重庆的飞机经常来轰炸,我判断日本人败局已定,于是回家。那时祖父病逝,家道衰落。胜利后,国民政府回来,不承认“伪文凭”,我只能去六合县重读初一。解放后我读了扬州师范,分配到实验小学。1956年被评为省优秀教师。我一直在教育系统,后来在六合一中退休。
叶健荣,男,78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新凤公寓3幢1单元102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周颖、殷昭鲁、屈胜飞、马秀谊
日本人没来的时候,我家就住在西门,家里有父母,兄弟姐妹四人,我是老大,当时我们家是做小生意的。
我虚龄10岁的时候,鬼子来了,我就跑反到乡下,时间不长,住了一个月,因为乡下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我又回到了六合城。
叶健荣(右)
回城以后,记得当时城门口都有鬼子坐在那里,拿着带刺刀的枪,进出城门的人都要恭敬地给鬼子鞠躬,而且还要有良民证,我当时还小,不用它,我记得很简单的是用一块白布做成的,没有照片,老百姓都把它别在胸前。
1938年农历四月二十七日,我看到九架飞机,在六合只有三架,其他的都散开了。当时我正在北门私塾的老先生那里读书。上午飞机来了,俯冲向下飞,在北大街,崔家巷那丢的炸弹,我们都吓坏了,有的学生吓得往桌底下藏。
鬼子走了以后,我做一些小生意混饭吃。1955年参加工作,在六合县人民委员会当勤杂人员。
现在我有一个女儿,跟着女儿住。
李福全,男,8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1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周颖、马秀谊、殷昭鲁、屈胜飞
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十二三岁,住在南门火神庙附近,即现在的彤华街,我们家九口人。我们家是从宝应县逃荒到此地的,是讨饭的,最后落户在六合县。当时我做体力劳动,搬运货物。鬼子占领六合城后,南门有个浮桥在滁河上,日本人怕新四军过来,就把浮桥拉了起来,不给人走了。我们跑反到马鞍北山区乡下。
日本飞机来炸过六合县城,看到新四军就丢炸弹,弹头约有五寸长。日本飞机在南门火神庙丢了一颗炸弹,据说庙里的菩萨显灵,把炸弹推到了后面的塘里。
日本鬼子去攻打桂子山的新四军,在那里杀了很多人。我姐父(李金富的父亲)当时是新四军团级干部,有一次在战斗中被鬼子用刀把肠子都挑出来了,后来用狗肠子接的肠子。
鬼子在城里不抢东西,常到农村抢鸡等。人们过城门时要向鬼子恭恭敬敬地鞠躬,如果不鞠躬或鞠躬不规范,就要挨打,有的还被迫顶城砖,有二三十斤重,有的城砖最重达40斤。过城门还要良民证,良民证是硬纸壳子,上面盖着伪政府保长的印章,是伪政府保长发的。过城门的时候,鬼子高兴就让你顺利通过,不高兴就刁难过城门的人。鬼子见到姑娘,不论年龄大小,抓到就强暴。在城门口也有二鬼子,二鬼子是为了混饭吃,也没有办法,二鬼子比较坏,到处抢杀,什么坏事都干。到了晚上,日本鬼子就把城门关上,大家晚上不敢出去,日本鬼子也不敢出来。
在南门口有一个车站,新四军来侦察,准备攻打日本鬼子。日本鬼子就吃苦了,被新四军包围起来了。新四军子弹打完后,就用刀砍鬼子,鬼子死伤惨重。
当时我们用的是日本鬼子发的钱,即储币票子,有2分钱一张的,有100块一张的,这些钱不值什么钱。当时也有维持会,最令人讨厌的是翻译官,翻译官了解情况,向日本鬼子讲别人的坏话。
李福全(右)
鬼子投降后,我在农村做长工,给人放牛,一年才给一袋小麦,大约100斤。解放后,我在隶属交通局的运输公司工作,仍是搬运工人。
我现在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
胡碧珠,女,76岁
调查地点:马鞍镇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周颖、马秀谊、屈胜飞、殷昭鲁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里有父母和三个兄弟,家里以种田为生。鬼子来了,我们家跑反。从湖西跑到湖东,鬼子叫我们送鸡蛋、鸡给他们吃。我记得我们邻村有个姑娘被鬼子强奸了。那个姑娘当时还没结婚,但姑娘怀孕了,生了个小鬼子,以后那个姑娘也没有结婚。
我们当时进出城门,必须恭恭敬敬地给鬼子敬礼,还需要良民证。良民证是伪政府发的,上面有照片。我现在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
夏光耀,男,81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西门外十六巷丁字楼(原住六合区十字街)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孙扬
夏光耀(左)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有五口人。家里是做皮匠生意的。日本鬼子是阴历冬月十四来六合的。鬼子还没来的时候,在冬月十一的夜里,跑反到奠木桥(西边邻程桥),那时家里是跟着亲戚跑反的,所以待不了两天,因为没钱就回来了。那时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要求中国人鞠躬。鬼子在六合放火烧房子一,先烧般的矮棚子,以后烧正街(十字街),我没看到鬼子杀人。鬼子进城后第二年,飞机来轰炸六合,三架一队一,共九架。从早上炸到下午,顺着程桥、竹镇方向轰炸,之后又炸到城里。鬼子发良民证,就和现在的身份证很像,还贴照片。维持会都是本地人,是二鬼子,二鬼子还可以。日本鬼子司令部就在六合一中,六合的鬼子不多。鬼子在的时候,我们晚上一般不出来。鬼子走了以后的第二年,我就跟大哥做生意了。解放之后,家里有三口人。
宋芬玉,女,85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11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马秀谊、周颖、殷昭鲁、屈胜飞
宋芬玉(左)
鬼子来时,我17岁,跑反了。一年多后才回家。那时我家住东门。跑到马集,东西有损失,日本人不要东西,只抓鸡、猪等。日本人飞机来了,我们又跑。那时18岁,鬼子仍炸弹,又跑到乡下姑姑家住。记得还没跑反时,新四军从北门进城,东门城给日本人占了,鬼子留个南门,有个出口,国民党军队从南门跑了。
我们家有三间房屋,留了一间给日本医生住。日本飞机轰炸六合时,我的公公在农民银行附近,被鬼子炸死了,当时他在上门板子,飞机到头上了,叫儿子赶紧躲进三间房,他跑到二间房时就被炸死了。我丈夫当时是做生意的,公公很可怜呀。鬼子头子住西门,年轻女的不敢从西门出去,进出城门要给鬼子鞠躬。一次,我丈夫进城做生意,他把帽子拿掉,给日本人鞠躬,鬼子说他鞠得不好,就用铁棍子打他的头,打破了,鲜血直流。当时丈夫还看到旁边有一个人跪着举城砖,也因为没鞠好躬。一次,一个新娘子坐在轿子里出城门,鬼子说姑娘是“马胡子”,别人说不是“马胡子”,是新娘子,后来找人,给了鬼子头子钱,才让新娘子出城。当时还发良民证,上面有照片,还要收钱。买东西用储币票子。有个叫唐三的,鬼子说他是“马胡子”,被刺死了。他的兄弟唐四,因为躲仗,被新四军给打死了,他们弟兄俩都是吃鬼子饭的,死了也不屈。
鬼子走后,我们家在丁字街隔壁开杂货店,现在有三个儿子。
陆有德,男,72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荷花新苑8幢204室(原住六合区东门东大街)
调查时间:2005年7月8日
调查人:叶铭、吴爱惠、孙扬
陆有德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家有六口人。我祖父原来是开钱庄的,听说鬼子要来,我们就跑反到亲戚家。1937年时,我才四五岁,那时还有个弟弟。跑反时,母亲抱着弟弟,我就跟着走,走了30里地到东沟,东沟有圩田,家家都有船。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们就坐船往南(长江那边)走,走了之后,就看到房子被烧了。晚上看到,天都被烧得通红通红的,我们是住在亲戚家里的。日本鬼子轰炸六合时,我还小,刚看到飞机时,还很高兴。等到飞机丢炸弹,声音很响,就吓死了。轰炸之后,鬼子就开始进城了。那时,六合是真空地带,家里的东西,像被子啊都被抢走了。等平定之后,我们就又回六合了。我那时上学,上的是求实学校。上到初一时,日本人让我们学日语,我们当初学的是英语,不愿意学日语。教我们日语的是一个留日的中国人,我们都很恨他。因为不愿意学,所以我们对日语也没什么印象。我们是私立学校,日本人也不放过。那时,我们还小,进出城门也无所谓,大人就需要良民证,就像现在的身份证。我们家那时在东门,看到有两个日本兵,一个中国警察和一个女警察,有时还有狼狗。我看到一个人被狼狗咬得很厉害,吓得要死。日本兵也并不都愿意来打仗的。我当时有个堂妹妹,大概10岁左右,有一个日本兵有个女儿和我堂妹妹长得很像,他经常给我堂妹妹糖吃,大概是精神上有个寄托,这反映日本人民是不愿意打仗的。抗战时,我父亲在前街和人合伙开了个杂货店,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所以生活下降了,读书还是比较紧张,勉强读到初中毕业。日本人来的时候,用的是储币票子,抗战结束之后不用了,我们就把钞票当成枕头枕着睡觉。我1948年读了省立江宁师院,1951年毕业在南京教书,解放后我家还有九口人。
张有才,男,82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棠城路10号(原住六合区潘营村)
调查时间:2005年7月9日
调查人:叶铭、周颖、王晓艳、魏兵兵
日军侵入六合之前,我们全家共十多口人,以家庭手工业为生,全家从事织布生意。
旧历十一月十四日,日军进军六合。当时日军乘汽油船从滁河上过来,上岸后看到老百姓就开枪射击。旧历十一月十五日,我们家开始跑反,逃到北方十里之外的张营,住在一朋友家的碾房之中,自己负责伙食。在跑反的路上,我们遇到过骑马的日军。
跑反后,我家里只留下祖父、太太(祖父的母亲)在家看门。我父亲在跑反两天后回家拿东西,被日军抓到水口当民夫。我家的猪被日军打死抢去,日军也曾试图焚烧我家的房屋,但祖父和太太奋力救火,房屋只被烧毁了一部分,损失并不是非常大。我祖父曾被日军用刺刀敲过头。我们村的肖姓夫妇在土地庙附近遇到日军,一个被杀,一个被打伤。
张有才(左)
两个月后,我们回到城里。日军有人在城门站岗,平民进出城门要行礼,否则要挨打。要出示良民证,良民证是地方维持会发的,上面贴着照片,领良民证要交工本费,其大小和现在的身份证差不多。
回城后,我在家帮忙织布。平时用储备票购物,但物价涨得很厉害,通货膨胀严重。面纱买回来不久,价格即已上涨不少,后来的钱已经买不回那些棉纱了。
我听说过日军抓花姑娘的事,但未亲眼见过。因为当时年轻的姑娘一般不敢随便露面,当地维持会成立后,年轻姑娘才敢公开露面。
第二年旧历四月二十七日,日军飞机对县城进行了轰炸,我们当时住在城外。飞机一来,我们就往山上的空地跑。王家锅店(三层)被炸了,有人被炸死。旧十字街地区受轰炸较严重。
抗战胜利后,我家仍做织布生意。解放后,我有六个兄弟姐妹,现在我共有三个儿子。
陶凤英,女,86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6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周颖、殷昭鲁、屈胜飞、叶铭
鬼子来时,我家住在南京中华门夫子庙长乐街,家里有父母,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种田为生。当时我18岁,记得鬼子是民国26年(1937年)冬月来南京的,是从南门进来的,骑着马,脸上胡须长,穿着黄颜色军服,是南朝鲜的部队,听说也是抓壮丁过来的。日本人狠啊,一路上见人就杀,烧房子,强奸花姑娘,这事很多,鬼子拿小娃戳着完。没见到打仗,人都吓跑掉了。当时鬼子用枪对着我,两个鬼子把我打昏,甩到河里,冰破,我就掉河里了,后来有人把我捞上来。有人躲在地洞里,鬼子就用柴火把人烧死在洞里。我家房子被烧了,全家逃到乡里,跑到现在安徽的马鞍山,逃亡路上,看到死了很多人,我弟弟饿死了。父母为了儿女,搞不到生活,也病死了。我给别人带小孩,过生活。1948年到了六合,现在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生活得还可以。
李圣洪,男,7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47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叶铭、孙扬、魏兵兵、王晓艳
我家原住在下关挹江门附近,鬼子来时,家里有爷爷、大伯父、父母、两个弟弟和我。我家开鸡蛋行专收鸡蛋,把收来的鸡蛋送到和记洋行(现下关热电厂)出售。我知道鬼子是从南门浮桥坐汽艇过来的,当时的那个桥是木板桥。古历四月二十七日本飞机轰炸六合县城,有一个锅店被炸掉。那时我家跑反到山湖大队,住在我舅爷爷家。那个时候很是混乱,晚上有人抢东西。我在乡下时没有看见鬼子,因为我们住的地方四周都是水,鬼子进不去。
县城里有了维持会后,我家回到城里,仍做鸡蛋生意。我知道维持会里有个叫六子的,他是维持会会长,原来他是商会的会长。我看见有个叫王四麻子的在蛤蟆山(现改为工会)被鬼子用刺刀刺死,他在从六合到扬州的公路上偷电话线被鬼子抓到的。鬼子在杀他之前还拿酒菜给他吃,然后让他自己挖坑,坑大约有七步长,最后鬼子把他刺死。每天下午不超过四点钟,鬼子在北门大桥的桥上架上铁丝网,不让人通过。日本投降时,鬼子一起被赶到下关老火车站那边。
日本投降后,我家仍做鸡蛋生意。国民党来后,我家把财产卖了,到武汉买关金券,那时币纸很值钱。解放后我做工人,现在没有子女,我和妹妹住在一起。
王中兰,女,84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1 23号(原住六合区程桥)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周颖、殷昭鲁、屈胜飞
鬼子来的时候,我大约十二三岁。家里有父母、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一个侄子、一个弟弟。由于我们住在乡下,鬼子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跑反,城里人有跑反到我们那去的。当时我们家就住了两个姓齐的兄弟,由于我们互相认识,他们吃住和我们一块,并没有要钱。
见到鬼子,必须恭恭敬敬地鞠躬,男人必须摘下帽子,女人必须摘下围巾。我记得我父亲好像因此而被日本人打过。
我19岁结婚,当时鬼子还没走。我22岁的时候,我大儿子刚会走路。一天我们在田地里干活,鬼子来乡下抢粮食和猪,我们家和我丈夫哥哥家的猪都被鬼子捅死了,由二鬼子们抬走了。
鬼子到处杀人,有一个新四军,叫侯雷仓的就被鬼子捅死。当时他在站岗,没有注意鬼子的到来。鬼子用枪打断了他的腿,他就爬着,爬到了一个厕所里,结果被鬼子给搜出来了,用刺刀一刀刺死了。我的一个远房侄子叫吕宾的,有一天他背着一包衣服走,被鬼子发现了,他就跑,由于鬼子在山坡上,他在下面,鬼子就一枪把他打死了。
王中兰(左)
日本鬼子轰炸的时候,我们正在田里割麦子。听到飞机和机关枪的声音,就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有一个姓吕的姑娘被炸死了。
日本鬼子还奸淫妇女,听说在石弓有两个姑娘就被两个鬼子糟蹋死了。
我结婚后,丈夫做木匠。现在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陈雪花,女,90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12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吴爱惠、魏兵兵、马秀谊
我的老家是在山东,19岁时来到六合这个地方,当时日本人还没有打到这里。
日本鬼子打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有公公、婆婆。四五口人为了躲日本人就跑反到田家洼的朋友家里。当时我家里是做骡马生意的,也顾不上了。
我记得往乡下跑了两次,第一次是在1937年冬月,当时我还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往乡下跑;第二次是在1938年4月,两次都跑到田家洼,当时在乡下吃的是自己的,米也不贵,菜都是农村人自己种的。
1938年四月二十七日,记得有九架飞机轰炸六合,当时鬼子的飞机飞得都很低,在我们家的后面还丢下了一个没炸的炸弹,在这次大轰炸以后,城里人都吓坏了,跑反的人多了,我们家也在其中。
第三次跑反在乡下呆了有一年多时间才回到城里,回来以后已经安定了。为了生活,我家里还是做骡马生意,一开始是惨淡经营,后来慢慢地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当时城门口都有日本鬼子站岗,进出的人都要良民证,良民证还有照片;老百姓们还要向日本鬼子恭敬地鞠躬,搞得不好还要被打耳光,我们都害怕得不得了,看见日本人跟看见鬼一样。记得当时使的日本钱样子都很大,就是不值钱,鬼子投降后老百姓都把钱贴到墙上了。
现在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多了。
田伦忠,男,70虚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延安北路19 1号教育局教师宿舍楼101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殷昭鲁、马秀谊、魏兵兵、屈胜飞
当年日军在六合县城内的一个驻地是宪兵司令部(现六合一中),另一个驻地是在板门口的六合饭店(原来是励志中学)。在上个世纪50年代,我当时在六合一中上学,在六合一中发现了大量尸骨,这些都是当年日军屠杀的遇难者的尸骨,其中有些尸骨的锁骨上钳着铁丝,有的头骨上是一个洞。这些都是我亲见的,我的许多同学也见了的。六合一中在三四十年代有一个荷花塘,有一个六合当时最好的公园,日军占领六合城后,在这里杀了很多人,渐渐地成了墓地,当时的墓地有几千个坟墓,大约占地几百亩。日军在这里屠杀的不仅有新四军,而且有众多的无辜的老百姓。日军屠杀的地方还有很多,另一个就是现机关幼儿园后面,这里抗战前是六合体育场。还有屠杀地点是好汉坡。日军往往拿被抓捕的新四军或无辜老百姓当作活靶子,练习刺刀,还往往用狼狗撕咬被捕的人。
1938年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机轰炸六合城,六合城损失很大。人们都跑反了,六合城几乎成了空城。老县政府在轰炸中被夷为平地。文长路与长江路交界的东南部分损失尤惨,两三百间房屋被炸毁,六合监狱也被炸。王家锅店是城里仅有的三层楼房,在日机轰炸中同样没逃过这次劫难,很多人被炸伤炸死。据说,日军在轰炸前派了特务在六合侦察,所以日本飞机对六合县城进行了重点轰炸。抗战中最后一位县长是郝劲光。另外,我有一个老表,小名叫“小三子”,在南京下关学打铁筒,在下关被炸死,尸体没有找到。
田伦忠
伪军的全称是“和平救国军”,另外还有日本人扶植的“自卫团”,人们把这些队伍称为二鬼子。我记得自卫团有南圩自卫团和东沟自卫团,团长分别是赵中林和王中焕。二鬼子把坏事都做尽了,最无耻的是连小孩尿布也抢。日本人主要抢粮食、鸡、猪、牛、羊等。日本人还见到妇女就糟蹋,这种事情经常有。
人们进城时要持有良民证,良民证是个硬纸片,盖有鬼子钢印,有照片。还要向鬼子鞠90度躬,口中喊着“太君”。有些人不知道这种规矩,因为其中一项不合格,就被鬼子拉到旁边打,或者被迫面对城墙跪下,顶城墙砖。一块城墙砖大约10斤重。我看到顶城墙砖的最多顶两块。当时新四军为了进城,就仿造良民证。新四军把良民证上的照片换掉,贴上自己的照片,然后用锤子砸一块铜板,在照片上仿造出日本鬼子的钢印。
日军在城里经常戒严,比如运送粮食、调动部队等情况时都要戒严。日本鬼子戒严的时候,人们都要躲回家,在街上行走的人,来不及回家,就要躲在旁边的人家里,即使这家是陌生人也是要躲进去的,否则会被日本鬼子杀死。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家是做生意的,以卖布营生。当时家里有八九口人。鬼子一来,我们都跑反到乡下,离六合城20多里的新篁镇外婆家,当时就不能做生意了,依靠亲戚救济生活。我们在乡下住了两年才返回县城,继续做生意,但生意不好,惨淡经营,仅够糊口。当时我家卖的布一部分是本地的土布,另一部分是通过商会从无锡等地批发的,鬼子对白布控制很严。新四军的军装不是用灰色染料染的,而是用稻草灰把白布染成灰色制成灰色军服。另外,粮食、煤油、火柴(当时称为“洋火”)、肥皂(当时称为“洋胰子”)等是紧俏物资。最困难时期是1942—1943年,当时老百姓用皂角当肥皂洗衣服。药品也是奇缺的,一般老百姓都是用土法治病,中药还可以找到,西药就很难寻到了。当时皮肤病很流行,很多老百姓都长有疥疮,很严重,这在日本鬼子来之前是很少见的。红眼病也很流行,无药可治,只能用盐水洗,我的眼病就是那时留下的。我父亲在乡下病逝,对我家来说是个沉重打击,我家也就失去了顶梁柱。当时商会负责每月收商人钱交给日军司令部,以换取路条发给商人作为进货物商品的凭证。当时做生意用的钱是国民党的票子,后来用汪精卫政权的票子,就是储币票子,不值钱。储币是红颜色的,背面是中山陵,正面是孙中山。据说日本人对孙中山很尊敬,见到百姓家挂有孙中山像一般都不进入,听说是日本天皇下的命令。我还用过新四军的淮南票,淮南票很值钱,从不贬值。如果100斤粮食卖10块淮南票,储币就买不到。淮南票上面印着工农兵,但是纸币比较差。不用日本人的票子。
日本鬼子在街上经常闹市。有的鬼子到我家店里买布。常常是不给钱的。有一次,有一个日本鬼子在篮子巷的茂生酒店里喝醉了酒,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街上见人就戳,很多人被刺伤刺死。这是我看见了的,当时我七八岁了。冬天里,早晨五点钟,日军在街上赤膊跑步锻炼,还喊着口号。
鬼子来时,我外婆跑反忘了拿衣服,回城拿衣服。我外婆在东门城门口见到很多尸体,把这些尸体堆起来足有一人多高,城门洞下半部可被堆满,很长距离内都有尸体。我外婆当时很伤心,抱着尸体哭,是从尸体上爬进城,又爬出城的。这些尸体都是日本鬼子屠杀的,惨绝人寰,令人发指。日军投降撤退的时候很狼狈,一部分坐轮船,都是几十吨的小轮船。另一部分日军经葛塘集体撤退到浦口。日本人死后就将尸体烧了,把骨灰带回家。重伤病员无法带的,日军都将这些人活活烧死了。这是我亲见的,当时我是站在回民教堂的阁楼看的。被烧的鬼子在火中嚎叫,我听不懂。据说是喊:“太君,我还能为帝国作战,请带我走。”
解放后,我读完书做了教师。我现有两个子女。
日军进占六合城,人们跑反时,有些地痞、流氓等乘机盗取他人财物,被称为所谓的“光复”。有个地痞拿了别人一只锅,扣在头上,被日军认为是钢盔,就开枪打死了。
叶仁庚,男,8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北外街55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吴爱惠、叶铭、魏兵兵、王晓艳
日本人来之前,家里有十几口人,是个大家族,是做粮食生意的。我听说日本人从八百退回来的时候,弄到两个农民,带到他们的驻地被狗咬死了。我的大姑姑就是日本人来时得产后风死掉的。日本人没有进城的时候,我们就跑反到马集,住在朋友家,当时一块钱就买一斗米,一年之后回城的。家里外婆住着,所以东西没怎么少。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要给鬼子敬礼,不然就要挨打。一个城门口有六个鬼子,两个鬼子站岗,其余的在卫兵室。也有二鬼子,叫警察。进城要良民证,方方的,上面有照片。当时用的既有法币,也有储备票子,还有洋钱。回城以后,仍做小生意,开粮行。鬼子来过之后,很长时间没做生意,没有仓库,但有固定客户。日本人投降之后,家里还有十几口人,仍做粮食生意。1949年之后粮行转成了机米厂,就是指现在的粮食加工厂。
魏栋臣,男,83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泰山路178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0日
调查人:魏兵兵、王晓艳
魏栋臣(中)
鬼子来时我15岁,家里有六口人,住在北门,我家当时摆摊子卖鞋底模子。我记得鬼子是在1937年冬月来到六合的,那时李宗仁两广的军队还在六合。鬼子来了之后我家跑反到北乡的田家洼,只有我的祖母留在家里看家。在乡下全家住在碾屋里,用钱买农民的米、菜吃。记得那时用的钱有国民党中国、中央、交通、农民四银行发的纸钱,袁大头也有,铜板用不多。在乡下时还看到鬼子拿枪打猪、鸡子、狗吃,鬼子枪法很准,一打一个准。
在乡下住了几个月,城里有了维持会,听说安民了,我家就回到城里来了。进出城门要鞠躬敬礼,还要有良民证才能进出。良民证要早就掏好拿到手里。如果走到城门再掏,鬼子会以为你在掏枪。还有些中国警察来查户口,日本人还抓夫子(抽夫),吓得我躲在草里面。有一次我在北门外摆小摊子,来了几个日本人把我拉去,说我卖铁丝通新四军,我说没有卖铁丝,日本人以为我在说谎,还打了我一巴掌,家里人很着急,花了几担米的钱找翻译求情,才放了我。
古历四月二十七日,日本飞机轰炸六合,当时我正在十字街摆摊子,看到来了五架飞机,飞机飞得很低,还有机关枪扫射,到处扔炸弹,有房子被炸坏,人被炸死。
解放后我仍在摆摊子,1956年加入到小组里。现在家里有十几口人。
王宝珊,男,75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凤凰南苑1号楼541室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1日
调查人:魏兵兵、周颖、王晓艳
鬼子来时,我家住在竹镇,离县城50里。全家七口人,父母兄弟姊妹五人,家中开布店为生,当时我5岁。当时我家住在竹镇中街上。竹镇那时十分繁华,号称“小上海”,每个月三、六、九逢集。民国27年(1938年)古历四月二十七日,日军飞机轰炸了竹镇,当时飞机轮番轰炸,一次5~9架,第一批回去后,又有第二批过来轰炸。二十七号轰炸了一整天,我有一个弟弟当时刚刚出生,由母亲抱在怀里,其余四个孩子由保姆带着躲在床下面,床下垫有被子,一个炸弹落在卖百货的墙上,烧了起来。一排房子由这一头烧到那一头。当时我家共五进房子,我们躲在第四进,火烧到隔壁时,我们被烟呛得厉害,就赶紧跑了出来,母亲抱着弟弟带着我们先跑到竹镇北头,蹲在一个菜园的小沟中。母亲的腿被火烧伤了,由于找不到医生,只能自己用药敷敷。我的外公是个理发师,轰炸的时候想取下一盏油灯,结果房子被炸倒,被倒下的墙砸死了。轰炸的现场,有的人胳膊或腿被炸没了,到处是血,十分惨烈。当时还有“光复队”,人家从房屋中搬出来的东西,无人看守时,就被“光复队”抢走了。
当时我父亲在外做生意,听说轰炸的事后赶回来。房屋已被烧毁,家人也不知下落。父亲找了一天,才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我们。
跑反时,我们先跑到竹镇北面的上蔡,后又跑到六合与安徽交界的新隆镇,躲了一两个月。当时我家住在小花圩,开槽坊造酒,养了几口猪。日军下乡扫荡时,用刺刀把猪捅死抢走,也抢了一些鸡、粮食等。扫荡时一般日伪军共几十人,二鬼子较多,扫荡主要是为了抢东西吃,二鬼子多是社会上无以为生的地痞无赖。
回到了竹镇后,我家借高利贷继续做生意维持生计。当时用储备票子,也用银元和铜板。当时竹镇地区是鬼子和新四军拉锯地带。我当时读小学,新四军二师师长罗炳辉常到学校发表演说。
1942年,我父亲去世。解放后我从事医务工作。十几年前退休,现在有四个孩子,生活安定。
史兰英,女,79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环城中路40号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1日
调查人:吴爱惠、马秀谊、屈胜飞
我原住在南门,鬼子来之前,我父亲是卖烧饼、油条的,母亲摇梭织布。当时我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姐姐是童养媳。鬼子飞机来轰炸时我12岁,我家跑反到程桥,住在农村,没有吃的,就吃田里的山芋,我们在农村住了个把月才又回到城里。当时我大哥在烧饼店当学徒,在跑反途中的船上被炸掉了脚趾。进城门要有良民证,没有良民证就不让进城。良民证是个小本子,上面贴有照片,在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还有给日本鬼子做事的二鬼子,有女警察。进城还要被搜身,日本人当时还哄小孩玩,给小孩糖吃,日本人的饭是白米饭,菜都是甜的,给我们小孩吃过。到了晚上小孩敢上街玩,年纪稍大的都不敢。鬼子见到青年妇女喊花姑娘。
鬼子投降之后,我住在光门桥。日本人投降时举着手,很可怜的样子。我一个老表开饭店做的糙米,日本人也吃不下去。日本人投降时我已有小子了,以卖柴营生,还砍树卖。做生意时用的是国民党的钱,也有日本人的钱。解放后仍做小生意卖菜。
范金义,男,78岁
调查地点:雄州镇农机厂宿舍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1日
调查人:周颖、马秀谊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住在六合城东门,家里有父母,我姊妹六个,父亲吸毒,吃大烟,母亲带我们种田和种蔬菜维持生活,我当时在东门小学(现在的泰山小学)读二年级。
我还记得鬼子在1938年古历四月二十七日轰炸六合,当时母亲在卖菜,飞机来了,她躲到门背后,一个炸弹掉在屋子上,房子倒了,母亲被砸在里面,后来我们用东西撬,把母亲救了出来,她全身都是泥土和血。当时好多房子都被烧了,我们上学的书也烧掉了,我家房子也被炸毁了,全家跑反,跑到马鞍山洞里,鬼子不敢去那。我们后来住到别人家里,呆了40多天,后来听说安民了,就回家了。家里东西都被鬼子抢走了,床、家具被鬼子拿去烧火。鬼子放火、杀人、强奸妇女,鬼子直接冲进别人家里,见到姑娘就糟蹋掉,有时,强奸后还杀死。记得我姐姐刚结婚,我家门前贴着大喜字,鬼子看见了,就说找花姑娘,冲进来,用电灯筒照,我们几个躲在床底下。鬼子穿着黄衣服,带着帽子,用刺刀在被窝里乱搅,后来发现我们几个小孩,没有见到花姑娘,就走了。二鬼子帮大鬼子做事混饭吃,经常抢东西。进出城门,要给鬼子鞠躬,不然,就打嘴巴子。城门口有鬼子站岗,二鬼子从上往下搜身,收到什么东西就告诉鬼子,如果给二鬼子钱,他就说你是朋友家的人,就放你过去。当时共产党那边的西药、盐、火柴都很紧张,鬼子控制,有些人想带出去给共产党,被鬼子抓住,就惨了。二鬼子穿黑衣服,戴高帽子,束个皮带。当时买卖用铜板、袁大头、储备票子,也用邮票,邮票四四方方的,用塑料纸包起来,新四军用淮南票子。东西涨价,一天一个价,米、盐很紧张。鬼子发良民证,上面有照片。鬼子在时,我家一直以种蔬菜过生活。
我是1952年参加工作的,县里成立食品公司,我负责收猪的,一直干到退休。现在我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褚文全,男,77岁
调查地点:六合区东门冶浦桥
调查时间:2005年7月11日
调查人:吴爱惠、马秀谊、屈胜飞
褚文全(右)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有十一口人,都做木匠手艺过生活。日本人轰炸时,跑反到北边的一个村庄,离城有十几里路。我们住在亲戚家,家里带了东西吃。等到有了安民告示,过了好几天,我们就回城了。城门口有鬼子站岗,要鞠躬敬礼,还发良民证,就和现在的身份证一样,上面有照片。还有二鬼子,他们有时也敲诈老百姓的钱,我们晚上不敢出去,夜里有时会放枪。鬼子一般白天出来,出来都是跟着队伍的,带着狗,出发都由二鬼子带路,鬼子住在西门口现六合一中,那也是日本人的警备司令部。我还记得有维持会,维持会会长就是商会会长,维持市面安定。日本人投降之后,还有十一口人做木匠生意。解放之后我家还是十一口人,靠做生意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