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凯,男,81岁,属鼠
调查地点:珠江镇中心村油坊队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王圆圆、苏随萌、孟谦
王仁凯(中)
195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妻子马兰英,子女都是共产党员,从事农村基层工作。家中以种田为生。10岁开始上私塾,读了三年书。祖父有五个子女,父亲排行老二。父亲有三个孩子,另外两个未成年就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孩子了。孙保山是当地的有钱人,家中有大院子,有持枪的护卫看守。1937年冬月二十五鬼子来了。有一天,一个鬼子进了村,看见孙家护院四人正在打牌,四杆枪就放在身边,那个鬼子掉头就跑。第二天,来了三个鬼子,见人就杀,主要是年轻男子,他们以为是“黑头”、中央军、“毛胡子”的就杀,对老人小孩一般不杀。杀人用刺刀刺,刺死后还用榔头敲头,惨不忍睹。两个鬼子追××队的黄家一女和雍家一女。两女跑错了方向,跑到了一片田地,被两个鬼子追到杀害。和鬼子一起来的还有一架飞机,鬼子到哪,飞机就飞到哪。
鬼子到村里弄鸡、弄猪、强奸妇女。汉奸也从江浦、桥林过来抢东西。
马兰英,女,79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中心村油坊队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王圆圆、苏随萌、孟谦
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娘家在七里村失二(音)队,日军来时,才12岁。娘家离老马路不远,较了解鬼子来时的情况。
日军是冬月初十来的,而一家初九去了浦镇,准备买米回家,结果鬼子来了浦镇,米也没买成,就跑回家了。鬼子是冬月初十进村的,七里村有两条路:一条去江浦,一条进村。鬼子分成两队:一队去江浦,一队则进了村。鬼子进村时我正在家中,母亲带着弟弟,舅太爷(从南京城跑反过来的)带着小孩,鬼子一进村就杀人,舅妈抱着小孩,鬼子开了一枪,击中了舅妈。舅妈当时才30多岁,就这么死了,怀里的小孩才3岁,未被杀害。
第二年(1938年)阴历二月,鬼子又来村里抢东西,抓妇女,舅妈18岁的儿子因有“打摆子”的毛病,未被国民党抽丁当兵。鬼子硬说他是中央军,对他刺了一刀,被踢翻到土坡下,鬼子又上去补了一刀,将其杀害。七八个鬼子又将三个妇女强奸了,当时他们丈夫都不在家,其中一个是钓鱼去了,回来后,邻居嘲笑他老婆被“老毛子”(当地人对鬼子的称呼)睡过了,该男子愤恨不已,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曹其兰,女,85虚岁,桥林镇兰花村人
调查地点:桥林镇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当时家里很穷,没有读过书。婚前住在十三圩(属于现江浦二期农场)。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
鬼子来的时候,躲到芦苇荡里。日本人抓夫子,二哥不肯去,被日本鬼子刺刀戳到胸口致死。二哥那年26岁,留下一个几周大的小女孩。二嫂子撇下孩子改嫁。两个舅舅躲到竹林里,被日军发现而射杀死(表弟说的)。姑姑当时躲在柴锅底下,被日军搜出,被三个鬼子强奸致死。姑姑家只有一个病重的爹,半个月后急死了。同村的一个堂姐姐,怀着身子,被日本人糟蹋死了。还有一个跑反到这里的姑娘,躲到柴锅底下,日军发现拖出来强奸致死。
曹其兰
我很害怕日本鬼子,二哥死了,也不敢哭。一辈子提起来就难过,恨不得把鬼子戳死。我对日本人一直又怕又恨,但没有办法。
秦顺霞,女,88岁
调查地点:珠江路西江存新窑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王圆圆、吴自阳
秦顺霞
家里有公公、丈夫、大儿子,19岁结婚,以船运为生,未读书。鬼子来时我在桥林搞船,鬼子晚上又杀又掠,打枪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到桥林跑反,看见街上死了好多人。西街上土墙死了五六个人,有的头被踢到旁边了,西江口房子被烧,烧了好多房子,都是草房,船被炸掉了。鬼子后来又来,把人聚到庙里,翻译带着鬼子到家里,看见好东西就拿。
“你讲我不害怕了吗?怕呀!”“一杀二抢,他们不是坏人是好人啊?”
周尚文,男,89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西江村新埂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王圆圆、吴自阳
鬼子来的时候,家中父母俱在,兄弟三人,有两个嫂子。自己给人家放牛,后来以种田为生,没读过书。
日军来时跑到老山躲了一个礼拜,但仍看到一些事情。在西江口,日军把江中的汽油筏子招过来,杀死了船人然后霸占船只。他们在当地有鸡逮鸡,有猪逮猪。老阎是个开米行的,身上带了100块大洋,被鬼子用刺刀杀死了,西江口还有个种田的冯大,在家里被鬼子杀死,因为他们两人被怀疑是中央军。鬼子在杨庙一共杀了十几人,大多是牛(猪)贩子。
周尚文
姚二致,女,88岁;刘英秀,女,78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高旺街33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日本人来时我已嫁到朱圩,家中卖杂货。
日本人来时我家中只有父母和我,当时家中开米行。
说日本人当年来高旺街就是瞎搞。高旺街有对童家姐妹,日本人闯进她们家强奸了她们。
卢英秀,女,85岁,姚时太的母亲
调查地点:珠江镇光明村六组2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3日
调查人:王圆圆
我当年住在火药州(现联合五队)。鬼子来时我18岁,是在冬日,躲进牛棚挖好的地洞里,他们来抓姑娘、婆娘,不敢见面的。
鬼子到村子后,逮鸡、逮猪,抢东西吃。当时村子里有三十几岁的妇女给他们抓去糟蹋了。有个表姑子,结过婚的,也让鬼子给抓了去糟蹋。他们来见到男人就逼着找老婆,见到小孩就逼着找妈妈。有的人一听鬼子来了,就用白布裹住小孩的头,对日本人说小孩他妈刚死掉了。
后来鬼子也来过,也有躲在芦苇荡、芦柴堆里。后来嫁了人之后,过城去婆家,要把脸抹黑,给日本人行礼,他们才放行。鬼子有时到村讲“只逮姑娘,不逮婆娘”,有些婆娘信以为真,结果被抓了去。那个时候,罪受轻得了。
洪有才,男,83岁
调查地点:五里村虎洼组17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吴自阳、陈大海
16岁时鬼子来,那时给人家放牛,家里有爹妈、一个姐、一个哥、一个妹妹。冬月初十,日本人来。刚开始时,日本人见人就打,杀人、放火,烧了马路边的房子。
日本人进村就是为搞吃的,逮猪、逮鸡。人们躲到水田里、荷田里,鬼子就不敢去了。
亲自见到,在中心村,有两个从老山过来的日本人。他们一个人追一个女的,其中一个开枪打死了一个女的,女的栽到了水田里,那个日本人把尸体拉上来又奸污了,另一个女的不得而知。
黄长荣,男,81岁
调查地点:桥林镇向阳村桥林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家庭有父母、姐姐和弟弟,家里很穷,帮人家种田放牛,没读过书。本人解放后评为贫农,种田为生,1954年入党。曾任初、高级合作社社长、马陈大队书记等职,现生活在桥林镇敬老院。
黄长荣(左)
鬼子来时是冬月初九晚上,躲到龙山上,看到桥北茶馆被日军烧掉。
同村人张友议的童养媳李氏,当时十六七岁,被两个带着枪的日本鬼子从家里搜出来,公公、婆婆、丈夫都很害怕,不敢动。门口的人说,李氏太小,你们换这个婆婆吧。日本鬼子不愿意,端着枪威胁。最终,李氏被拖到陈鸡头山,被两个鬼子强奸了。日本鬼子临走又抓了一只鸡,还放了一枪。事后三天,李氏跟张友议成亲了,几年后,全家迁到别处。
宗德全,男,90岁
宗德全
调查地点:五里村西华组6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1日
调查人:陈大海、王圆圆、
吴自阳
日本鬼子是民国26年(1937年)来的,当时我住兰花那边,已婚,做木工活。
有个姓鲁(音)的姑娘,十八九岁,被七个鬼子抓住糟蹋了,鬼子走后,姑娘被挽回去,这个姑娘的舅家就住在我家的门口,是这个姑娘的舅亲口告诉我的。
当时日本鬼子从高旺到的江浦,他们抢人家鸡,抢人家猪,杀人放火。
吴家琴,女,74岁,黄信洪的妻子。
调查地点:中心村凉井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陈大海、吴自阳
(马家才说的黄姑娘就是黄信洪的姐姐 )丈夫讲的是,那时他家开磨坊,有个毛驴子,日本人来村里,名义上要毛驴子,实际上是打黄姑娘的主意,黄姑娘不给,拉着毛驴子就跑,被日本人追上,日本人要强奸她,反抗中被杀死。
蒋怀礼,男,83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虎桥村周洼组6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以前住在龙山,60年代入党,弟兄七个,本人是老三。
日本人来以前,读私塾,两年后日本人来,就不能再读书了,租人家地种田。
那时日本人来就是胡搞、抓鸡、抓花姑娘。有时,鬼子躲在荷叶下,人都看不见他们。上庄组仁开义的爹在路上张望,被躲起来的鬼子一枪打死。
村民们自发组织起的打鬼子的会堂子,经常遭鬼子的报复,熊金荣就被打死。
赵龙发,男,90岁
调查地点:大林村中北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陈大海、王圆圆、吴自阳
鬼子来时,住在洪楼,已婚,有一个不会走路的女孩,弟兄三人,排行老二。看到日军烧了高旺车站,毛庄那的房子。鬼子来抓鸡,人们就把鸡埋在土里,只露个鸡头喘气。老太太扒开门看情况,被鬼子一枪打中右胸。
杨树珍,女
调查地点:珠江镇西江村新埂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杨树珍(左)
日本人来之前,家里是富户,有三担种地,雇几十人种地。日本人来,全家跑反,回来家里被烧掉十几间房子,粮食给浇上汽油烧了几千斤。后来搭个棚子住,粮食还剩些芝麻之类的,又被烧了……
日本人来,妇女们就故意弄难看自己,躲起来,有个日本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枪追我,我没命地跑,躲到芦苇荡里才没给看见。
一次,日本人来得急,没来得及躲,家里人把我藏在柴垛里,还盖上了几捆玉米秸,日本人觉察里面不对劲,就用刺刀捅,我吓得想喊,嗓子像堵住了一样叫不出声,这次是有幸躲过。
日本人来的第一天,我远远地看到西江口水面上日本人从一个大船上拉下一二十个姑娘,分到几个汽油划子上,糟蹋掉,然后杀死,扔在江里。
李贤炳 ,男,92岁
调查地点:桥林镇西家湾40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王圆圆、陈大海、吴自阳
日本鬼子从横路铺过来,冬月初九晚上,此前看《新华报》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广德,当时桥林已经有不少南京逃过来的人,当时家里开着杂货店。
晚上听人讲鬼子来了,我去路边观察情况,忽然一个炮弹打过来,吓得我什么都不要,就往乡下跑,隔壁吕家房子前后都被烧掉了,我家店里的东西也被哄抢了。当时街上有个王老六,大鼻子,给鬼子当俄国人给抓起来,杀掉了。
隔了几天,鬼子又回到了桥林,当时拿鸡蛋给鬼子换煤油,他们把我身上的毛衣给抢了去,当时爱人的外婆在猪食桥让鬼子丢炸弹(飞机轰炸)给炸死了,当时把屁股炸没了,她家的房子也让鬼子给炸没了。
我听说,当时在桥林逃鬼子的南京人那天晚上(冬月初九)沿着石碛河四处逃,有不少妇女让鬼子给强奸了。
任文财,男,82岁,共产党员,干部
调查地点:珠江镇五里村毛庄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陈大海、吴自阳
15岁时日本人来的,沿老公路过来,来的时候不得了,看见人就打,日本人在路上一喊“杀”,人们就跑掉了,躲起来了。日本人来逮猪、打鸡,然后背走。
黄村有个姓查的,是我哥哥的丈人,种田的老百姓。日本人来的时候,躲到山上,伸出头看时,被日本人一枪打死。
有个仁开岭,文财房头叔子,跑反时被日本人打死。
王仁义,男,87岁
调查地点:五里电子厂(王仁义暂住的地方)
王仁义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陈大海、吴自阳
有两个日本人进村逮鸡,走到孙冲的孙老板家,看到门口有人持枪站岗,鬼子便回去了。后来,有一二十个日本人包围了孙家院子,放火烧掉了(院子)。这场大火引来了日本的飞机,飞机在孙家院子那盘旋,当地村民吓得趴到草堆里。
孙家有个伙计被日本人抓住,用榔头把头捶扁、捶死。
张志易,字健行,男,83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高旺街高旺小学教师宿舍区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王圆圆、吴自阳
本人曾就读于西政府星甸江浦中学,初中没毕业,抗日战争胜利后到江宁县立简易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在本县教小学。当时家中有父母、两个妹妹、一个未婚妻。家里开小店,卖酱菜。
张志易
1944年被日军逮捕关押至日军投降。闰四月初十到桥林批货被日军抓捕。日军共抓了两卡车的人,到明因寺集中,然后让他们一个接一个从小巷中走过。在小巷尽头的树上挂着一个玻璃瓶,让他们往上看瓶子,后来明白,小巷旁的小楼子里有几个人,在分辨被捕的人是“好”是“坏”。后被关押在老虎桥俘虏营内,日军每天只给两次饭和水,夏天人觉得太热了,就直接趴在水泥墙上,每天有人倒粪桶,于是趁洗桶时偷偷到池塘带水回来喝。日军找他们做工当苦力,滚油桶,到单位打扫卫生,到飞机场割草;翌年春去镇江养马场直至抗日胜利。割草工最苦,吃饭时都看不见,因为白天光特强。
听说1938—1939年左右,单元氏姐妹躲在夹墙里被日军发现,惨遭轮奸。
马家才,男,92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中心村老冲组2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陈大海、吴自阳
那时租人家田种,家里有父母、妻子、一个女儿。大女儿3岁时,日本人来,现在70岁了。
马家才
马义山,帮人家做活的,当时二十七八岁。日本人用刺刀捅了一下,见没死掉,逼迫宋老头用榔头捶他的头,捶扁了脑袋。(马家才亲见受害过程。)
孙春和,日本人来时,他没跑,在自己家被按在小板凳上,一枪打死了,当时60多岁。此人还有个孙子在龙山。
黄雍两个姑娘,有十五六岁,在扬柳(音)被一个日本兵抓住。日本兵要强奸他们,她们反抗时被用刺刀捅死。(有关黄姑娘遇害详情见吴家琴口述。)
史朝贵,30多岁,上街去买东西,回来时与一队日本人擦肩而过,日本人在身后开枪杀死了他。史朝贵死后老婆就跟人到龙山去了。
听说孙冲那边有的房子日本人离开村子时都烧掉了,这队日本人从东葛过来,有十二三个人。
日本鬼子经常来,主要是搞东西吃,搞妇女。
被打死的人,家里人只能等鬼子走后,才敢去收尸。
张天柱,男,90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五里村虎洼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1日
调查人:陈大海、王圆圆、吴自阳
有两个姐姐,弟兄四个,我是老四。从小做木工,一直干到70岁。
日本人来的时候,真狠。一次几个日本兵进村逮鸡,抓住了三哥。日本鬼子用枪抵着他要鸡子,他听不懂,鬼子便找了个鸡毛比划着,他弄明白意思后说没有鸡了,他们家也确实没有鸡了,三哥那次是死里逃生。
张天柱
还有一次,日本人进村,我家的狗见到就叫着咬。鬼子便怪我不撵狗了,要抓人。好在当时鬼子有任务在身,没立即抓人。第二天一早,几个日本人就来抓人,我早有准备跑掉了。
陈长春 ,男,83岁
调查地点:桥林镇地庵村四组20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3日
调查人:王圆圆
我当时住在陈鸡头村,冬月初九那天听到枪炮声,才知道鬼子来了,在桥林那边,看到有人放火,烧了不少房子,我的一个叔子当时到马路边去看一下,看到有人往这边逃过来,边走边说“快走,后头敌人来了”,结果他被吓得不行,过后没多久就死掉了,当时才五十来岁,叫陈能发。
过三年,鬼子又来到村子,逮鸡、逮猪,找花姑娘,孙家有个三姑娘,是张有义的未婚妻,鬼子来没跑得及,让他们拖到后头山下给糟蹋了。大概也是冬天,只有两个鬼子,当时能跑就跑得了,留下来的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瞎搞,他们是从桥林那边过来的。
徐氏,女,87岁
调查地点:虎桥村虎桥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3日
调查人:陈大海
以前家住高旺街,20岁结婚。日本人冬月初九来的,一路烧,兰花塘、毛庄子都被烧房子。
史朝夫,日本人过街的时候,他躲在马路边子伸头看日本人走没,被一枪打爆了头,死时有小娃子了。
童二先的两个闺女,长得漂亮。日本人过来抓花姑娘,她们躲在一个草房的箱子里面,被鬼子发现抓出来,给糟蹋致死。
杜洪道,男,86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虎桥村上庄组11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3日
调查人:陈大海
18岁结婚,种田为生。(日本人)从桥林过来的,来的时候凶得不得了,一路烧。我跑反到老山,回来时,村里猪、鸡都被逮走了。
日本人来,当地的“黑头”反抗。有汉奸告密“黑头”藏身之处,日本人以优势兵力包围了他们,全打死了。
任开荣,是杜洪道妻子的哥哥。日本人过来,他背个孩子跑,鞋子掉了,回来捡鞋子。日本人怀疑他是坏人,一枪打中左肩,子弹从前肩出来,一个大洞。当地人把他抬到江浦,求日本人给治疗,说“良民的”。日本人看了看,说没治了,死啦死啦的。任开荣两天后就死了,当时30多岁。
张传兵,日本人过来抓“黑头”,要他指出谁是“黑头”,他不知道,鬼子把他按倒地上,灌池塘里的脏水,肚子灌得很大。
日本快投降时,抓了四个人:杜洪道、任开英、任文兴、张传夫。让他们挑担子,到六合那边,他们四个逃回来了,前后五天。
刘志诚,男,88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光明村二组73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1日
调查人:陈大海、王圆圆、吴自阳
1943年干革命,1945年入党。以前住在华山村石门子。当时,日本人来时21岁,家里有母亲、一个弟弟,靠砍柴、捕鱼为生。
冬月初十,日本人来的时候凶得不得了,见人砍人。老马路两边死的数不清,大部分是中央军,也有老百姓。从五里村到江浦,还往江浦东一线,死的有5 000人左右,江浦县组织起来的“红杠”、“白杠”收埋尸体。
刘继章,打鱼为生,当时家里有妻子、两女儿、一个儿子,跑反到我家,遇害时40多岁。从永宁过来的日本鬼子,逮猪、逮鸡、逮姑娘。鬼子看到刘继章的两姑娘,没追上,便向刘要。刘不肯,鬼子把他按跪倒在地上,从后面一枪打破了脑袋,看刘的腿还抽动,又用刺刀捅了一下(老人讲到这里泣不成声)。后来,我带着这两个姑娘跑反到星甸。
刘志诚
当时我站在一边,也被日本人照屁股上刺了一刀(老人扒开裤子让我们看)。多亏当时穿着棉裤,没伤多深。
一次,鬼子逮了八个男人,六个妇女,我就在其中。鬼子让六个男人拉着六个妇女,两个男的挑抢来的东西。到了永宁,八个男的被放回,那些妇女留在了那里。妇女一个姓宋,一个姓张。
孙冲的孙仲海、孙仲如兄弟,人称“孙老板”,回民。一天,四个日本人进村,山上有个妇女报信,孙仲海就别着把手枪出来了。日本人一看见有枪就跑走了。第二天一早,有二十几个鬼子围住了孙家院子,浇上油烧了。孙家的人及时跑开了,只有个伙计在离家一里地的外边喂牛,看见着火回来了。被日本人抓住按在地下,用榔头把头砸扁了。
响堂那里有个人,名字记不得了,新娶的老婆被日本人捉住要带走,这个人就拽住日本人要救老婆。结果,被日本人按在路边用菜刀把头割下来了。
约1938年秋后,日本人把从各地抓来的几十口人,包括砍柴的、打鱼的,集中在烧锅堂,我也在其中。日本人把五六个女的拉到一边糟蹋了,有上十个鬼子。
张炳礼,男,83岁
调查地点:桥林镇南北街居委会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王圆圆
自小家里就在桥林火巷,开理发店。当时很穷,没读过书。家中有父母、一哥、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日本人到桥林是冬月初九晚上九点钟不到的样子。走一路烧一路,这是日本人留下的信号,以火带路。横路步那边烧了不少房子,桥林街老路边的房子也有被烧,有家姓单的房子就被烧掉,火巷也烧了不少,当时有个书报社被烧,日本人走后,居民才敢出来救火。
我家理发店里有两个雇工,一个姓廖,一个姓张,被日本人抓去做夫子。在路上听不懂日本人的话,叫卧倒,还站着不动,被日本人用枪砸倒,头给打破了。晚上抓去的,第二天下午就回来了。
火巷也有个剃头的王老六,30多岁,日本人看他鼻子大(以为是外国人)穿着军衣(因为穷,买的旧军衣),强行带他走。他害怕,路过小青子门前,王老六喊“小青子,救我”。日本看见小青子也穿着军衣,遂也被抓去,小青子是个捕鱼的,有二十几岁,这两人被日军拉到杀猪场,都给杀死了。
一个跑反到火巷的外地人,日本人来当晚被杀死。火神庙旁边的菜地里有两个被杀死的人。钱兴龙,被拖去当夫子,回来时头被打破。大约鬼子来后第二年春天,胡高霖的二伯被日本人戳死摔在厕所里。
日本人来的当天晚上,我们家小妹妹肚子疼,叫声引来了日本人。日本人搜查我家时,大哥和我躲在床底下(怕被抓夫子),两弟弟和大妹躲在床上。我爸躲在门后,日本人见我爸穿着军衣,便怀疑是当兵的,好在我爷爷胡子很长,看上去年龄很大,我妈又把小妹放到一边,给日本人跪下求情,才得以免于被抓走。日本人临走时给小妹治肚子疼的药,临走时在门上划了几个字(老人估计是日本字),可能表示检查过了。
救火时,人们发现有日本人烧的鸡、鸭,吃剩的骨头,老人说这是日本人沿途逮的,在桥林烧着吃的。
尤仁才,男,1919年2月生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复兴村6组397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1937年时家中有祖奶奶、老叔子及一个弟弟(尤仁荣),父母早亡,家中无人上过学。10岁时因生活困难随爷爷举家从安徽芜湖无为地区跑反至复兴洲(今复兴村),当时复兴洲附近皆为芦苇荡,洲上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基本上是从芜湖附近沿江跑过来的。家中靠砍柴到镇上换物过活,生活很艰苦。日本鬼子大概是民国26年(1937年)十一月来浦口的,那年我19岁,因惧怕鬼子,洲上的人能逃的都逃回了安徽老家,我于同年腊月在老家结了婚,妻是童养媳。第二年(1938年)阴历五月因生活所迫又回到了复兴洲。之后,鬼子不时下乡来抢掠,其中还夹杂有高丽国人(其区别于日本人的特征是有络腮胡),高丽人比日本人更坏,抢鸡鸭、抢粮食、抢花姑娘,放火烧房(房多为芦苇编成)。鬼子来时,洲上人听到风声就躲到芦苇荡中,洲上的人都很团结、义气,只要一有动静,就互相通报。跑得慢的可能会被打死。但一般来说,鬼子很少来,来时会有较多人一起,不敢进芦苇荡,而百姓们就多躲进芦苇荡中,大约几个钟头后就可回家,房子基本被烧光,只能重新盖,但正常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不敢再去打柴换物什么的。当时,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兵在江边打仗,满地都是枪,有个叫严老二的偷捡起一把枪,被日本人看见后将枪扔入水塘中,但鬼子强迫其下水捞起枪,并用这把枪打死了严老二。有位刘徐氏曾被日本人按在芦苇里强暴了,但未杀她。另有13岁吴氏、15岁周氏被施暴。
对于日本人的烧杀抢掠,乡亲们都很漠然,只是感到害怕、躲避,本就艰苦的生活在日本人的扫荡中更加困难,难以糊口,终日为生计考虑,无暇顾及其他。
吴存宝,男,1924年10月生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复兴村3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我家里有父亲、母亲、两个兄弟、四个姐妹,祖辈人从安徽芜湖跑反到了复兴圩(现在的复兴村),当时洲上大概有30~50口人,这里紧靠江边,都是大片的芦苇荡,洲上人以种麦、黄豆为生。每当日本鬼子进村时,乡亲们就会相互提醒,提前躲进芦苇中。在1937年底到1938年上半年鬼子扫荡最厉害的时候,家中老小沿江跑回了安徽老家避难,之后又回到南京。同时在农村,日本人并未进行大规模的屠杀行动,只是经常进村扫荡,烧抢奸淫。跟鬼子来的高丽人最坏,抱鸡蛋、抢东西的主要是高丽人。有个叫魏林珊的被鬼子强奸了,大概有四五十岁,丈夫是教书的,这件事只是听说的。冯墙有个叫严老二的被日本人杀害,他捡了国民党丢弃的枪,被日本人看见枪杀了。
袁发生,男,1929年9月生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罗庄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罗庄在1937—1938年时只有六七户人家,当时也叫罗庄,以袁、罗姓为主。日本人当时一般沿一条土马路开着小汽车来,烧房、抢花姑娘是很正常的现象,见牛赶牛,抢鸡抱蛋。日军来时村里的人都往后山跑,躲进山洞、山沟,来不及跑的就躲进土坯房的夹层中,有十来间房子被日本人一把火给烧了。鬼子当时大都住在南门(今顶山镇浦镇车辆厂附近),来时只为抢东西,并同当地的地主有勾结。1938年春节时父亲袁长林到外公家去,遇上日军,不明就里,被砍了两刀,打了一枪,死去,无钱买棺材,只好随便埋了。当时,家中有母亲,姐妹弟兄五人,父亲在世时是农民,种财主家地为生,勉强能够生活,父亲去世后,家里生活便没有了着落,没吃没穿。家中原租有一头牛耕地,被日本人看见,仅有的牛就被强制牵走,我追在后面要,一直追到村头,鬼子未加理睬,把牛赶上车就走了。
父亲的死对家中和我影响很大,从此与日本人结下血海深仇,我恨日本人,但现在要讲友好了。1951年,抗美援朝招募志愿军,我第一个报名参加,并动员很多人。在朝鲜待了三年半,将近四年。
余锡明,男,1932年6月30日生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罗庄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1937年时我年龄尚小,约5岁,很多事情不大记得了,只是大概有些印象。知道邻居家袁长林(袁发生的父亲)被日本人打死了,对村里严老二被打死也有点印象,他原是打土匪的,有枪,被日本人看见认为是“黑头”,开枪将其打死。
滕新宏,男,1916年生,共产党员
调查地点:石桥镇泉水居委会三甲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在1937—1938年时,石桥只是一个街道,日本地面部队未到达这里,直到1941年日本人才来的。1938年4月底时日本飞机对石桥有过一次轰炸,是沿张集、汤泉、星甸一路轰炸过来的。日机来之前,大家一点都不知。这次轰炸日机共投下四颗炸弹,其中有一颗未炸。日机来袭主要是炸房子,来时飞得很低,然后投弹,由于技术原因准确度不高,基本未炸到房子,当地人烟又比较稀少,日机很快就离开了。但有位姓周的40多岁男子被炸死,轰炸时他在方家塘钓黄鳝。他的死对家中影响很大,儿子周世友被迫从镇上流落到山西村下分葛,已去世,家中没有其他人在世了。同时,石桥镇的汤集也遭到轰炸,死了一个人,叫乔长兴,住在大谢村,从事家庭养殖业,赶集卖猪在漫家庙的猪行被炸死,那时他50多岁,之后四个儿子因生活所迫,去了安徽和县张集乡,租种别人的土地。日军在石村庙(现石村)也投下一颗炸弹,未爆炸。
赵振荣,男,1930年3月生,共产党员
调查地点:星甸镇东街北塘巷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星甸当时是西政府公署所在地,比较繁华,有一百来口人。我家住镇上,是开杂货铺的,家中有奶奶、父母亲、弟兄二人。1937—1938年间,日军没有地面部队进驻,从1938年三月初五到四月二十七有过三四次轰炸,每次都是轰炸一遍,炸过就走,扔的都是硫磺弹,会引燃房子。三月初五的轰炸是在下午,应三(38岁)及其女儿应丫头(6岁)一起被炸死,另有一个从南京城里来的妓女叫桃红的(三十来岁)也被炸死。之后因为常遭日机骚扰,老人、小孩都不敢住街上,住在村里。四月二十七那天正好逢集,我想跟父亲上街,父亲忙于生意无暇照顾我就说:“你这会儿上街来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我听从父亲的话回到秦村,刚到秦村,就听到飞机响声,扭头一看,飞机已飞过来了,飞过之后又掉头转回来了,然后就开始投炸弹。第一次投了两颗弹,炸弹像燕子一样掉下来,房子开始起火。人们四处逃散,哭声、火声、爆炸声混杂在一起。街上的房子都起火了,还好傍晚下起了雷阵雨,火被浇灭。雷雨后,敌机才悄悄走了。后来我听人讲,有四位老人在一个地方摸纸牌,结果都被炸死,还有就是黄云龙、过玉华父亲过学福等被炸死,总共有30多人。街上300多间房子都被烧了,南街一条街及中街到东街口成为一片废墟。日机来时主要是轰炸街道上的房子,基本没去农村。日机的轰炸给人们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赶集和上学都遭到中断。我家的杂货铺的货物都被烧了,家中的财产都没了,生活陷入困境,学业也受阻。
禹正松,男,1929年8月生,共产党员
调查地点:星甸镇育才街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我们是每月每旬逢二、五、七、十赶集,叫“逢集”,一个月三个旬有12次。二、七叫“小集”,五、十叫“大集”。逢这四个集,老百姓都会上街赶集。四月二十七(农历)这天接近端午,街上人特别多,日本人有密探,可能知道这情况,所以就这天来轰炸。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和叔叔准备上街,他看到飞机来了。因二十七之前日机来过好几次,人们都提心吊胆,不怎么敢上街。一看飞机来了,大家非常慌。飞机先是向西飞了十几里路,忽然又转回来。我看见日机先是往下飞,再猛地上去,后面(机尾)一翘,从飞机屁股后面就掉下几个小燕子样的东西。当时,我还想,小燕子怎么搞到飞机后面去了。不到两分钟,炸弹掉到地上,“砰”、“砰”,我这才意识到是炸弹,然后周围房子就开始起火。那天炸死、烧死、墙倒压死了30多人,主要街道都被烧毁,只剩下零星的房子。被炸死的有黄云龙、过玉华的父亲过学福;街口顾源兴商店的老板吴仕植是被飞机轰炸后倒塌的墙给压死的;还有一位周氏,二十来岁,在屋里身上起火,冲出屋跳进池塘还是死了。那天还好有雨,当时正好是雷雨季节,火被雨扑灭,才未造成更大伤亡。轰炸后傍晚时有一架飞机从东边飞过来视察了一下。
杨昌风(夫),男,1928年生;周旗秀(妻),女,1927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林东村西埂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鬼子来的时候我11岁。村里有两个人被当作“黑头”在桥林中学杀死,一个叫蒋兴贵,另一个叫李咬金。后来收尸时我亲眼看到尸体。那时候我曾经拿鸡蛋和日本人换蜜枣,没有被打杀。
但是鬼子住桥林时,村上人基本都害毒疮、打摆子,却没有人因此而死。当时得这样病的多是年轻人或者是小孩子,以往鬼子没有来的时候也曾有人生毒疮、打摆子,但没有这么集中出现过。
郑振文,男,1913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林东村双闸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鬼子是民国26年(1937年)冬月初九晚上到桥林的。我住的地方当时属桥林保,我家有祖奶奶、奶奶、父亲、母亲、伯伯、伯母等几十口人。鬼子有坐汽油划子沿江过的,驻扎在东园庙。当时有一伙鬼子想上岸骚扰,总共有57个。当时保长(国民党的)张小横(50多岁)正好在江边,见鬼子来就趴下来。鬼子见他趴下来,以为他有枪,就也全部都趴下来了。他当时带着几个人,都有枪,就和鬼子打了一仗,鬼子被打死几个后就全部都吓跑了。冬月初九,在桥林沙地李马赵赌钱的林老三,听说鬼子来了,从屋里跑出来,被鬼子看见后一枪打死了。林老三是桥林东北顺村人。陡岗有几个人被鬼子灌水取乐,有方同洲、郑宗元、杜宝达等。他们三个是替人车水的,鬼子路过看见了,就抓住他们,把他们绑在板凳上灌水。桥林小学旁,东园庙附近的呈堂(和尚、道士住的地方)被鬼子烧了。次年3月17日,桥林被轰炸,鬼子扔了四颗炸弹,听说伤亡较大。鬼子住在桥林的时候,村里人都莫名其妙地害毒疮、打摆子,影响了平时的正常生活,但没有人因此而死。当时人比较害怕鬼子,不敢反抗。
魏兴章,男,1928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南一村魏山组(七里井)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1937年冬月初九晚,鬼子从乌江沿乌浦公路(原来是土路)开往桥林,途径七里井。当时七里井住有四户人家:魏姓两个,王姓两个。魏姓是魏成荣(我父亲)和魏成华(叔叔)家,王姓是王永山、王永洲(兄弟俩)和王永兴家。我家有父亲、母亲和姊妹四个,叔叔家有叔叔、婶婶和姊妹六个。鬼子来时,庄子周围的人全吓跑了。路过的鬼子将我家和叔叔家的草房给烧着了,叔叔魏成华见房子着火就跑出来救火,结果被鬼子抓住。鬼子逼他做挑夫,帮送东西去江浦。当时天黑,叔叔跟到江浦后,趁鬼子睡着后偷跑了回来,没受什么损伤。当时七里井被鬼子烧了,乡亲们只是害怕,没能力反抗,现在想起来,都痛恨鬼子当年的行径。
林其明,男,1924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老街居民区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我1924年出生,一直住在桥北街,鬼子来时我14岁,当时家里有父亲、母亲、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家里当时都是种地的。鬼子是1937年冬月初九从乌江镇过,他们在石跋河口登陆,经和县从原乌江桥过乌江镇。当时镇上的人都吓跑了,有个叫方培玉的,30多岁,被绑在树上当靶子打,方家失去了支柱,后来家里的人都一一过世了,当时我亲眼看到。1938年二三月份时,鬼子开始驻扎在乌江,期间在城隍庙有七个人被杀死,乡亲被逼着去看,被杀死的人脑袋掉在一边,我看到后吓得几天都不敢吃饭。被杀死的人中知道名字的有李天友(李大瓢)。到了三四月份时,又有一个新四军叫施古银的被杀死。鬼子驻扎在乌江的时候,虽然只有七个鬼子缩在碉堡里,但他们还是经常为非作歹,有许多妇女被糟蹋了,他们经常拉乡亲们去扛东西。不过晚一些后,鬼子就不怎么嚣张了,对镇上居民也不怎么骚扰了。鬼子吃饭,早期是自带的麦米,后期是叫保甲长收的老百姓的稻米。当时比较怕鬼子,现在非常痛恨鬼子。
李友金,男,1920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双云村李云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我家里有六口人:父亲、母亲、哥哥、叔叔、婶婶。9~13岁在双云读书,17岁时随父母亲去南京城里做生意。1937年8月15号南京被轰炸后,我们8月17号坐轮船回到双云(祖居),回到双云后读书不久,鬼子就来了。鬼子是1937年冬月里来的,坐汽车由汽车路(乌浦公路)路经双云,未逗留,由飞机配合地面部队行进,进行过机枪扫射,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腊月里,我叔叔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哥李顺庆(二十来岁)被日军诬为“黑头”,在轧花厂(现址安徽和县)被杀。鬼子走后我们去收尸,非常悲愤。另有一个40多岁的于姓男子在乌江镇被日本人抓住后被绞死,那次总共有七八个人被杀。
杜承杰,男,1918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林山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我住在南山杜,原属于南一村,当时村里大约有30户人家。我家有母亲和兄弟三人。鬼子来的那年,我19岁。鬼子沿乌浦公路进军,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还一路放火。1938年春天时,有一艘江边的船被飞机轰炸,船靠岸后人都跑了,有人被炸死,这艘船据说是去重庆。不久后,有五六个鬼子从桥林来骚扰,我因为留下看家,结果被鬼子抓住。同时被抓的还有几个小孩。鬼子逼我们去给他们抓鸡,做给他们吃。他们吃完后,把鸡骨头扔得到处都是。幸好他们后来没杀我们,就走了。另外有几个人被绑在板凳上灌水,鬼子把他们的肚子灌胀,然后用力打肚子,看水从嘴里喷出来,以此为乐。同时还逼问他们是不是“黑头”,这些人里有杜宝达、杜宝富等。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被打伤了腿,村里有五六个杜姓妇女被糟蹋(杜宝凤等),最后这些人都没有被杀死。被打死的只有陈邦景的哥哥,他当时趴在窗户上看鬼子走了没有,结果被鬼子看到,一枪打死。
王长余,男,1923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周云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周云当时住着一甲(保甲)人,村里人的生活以打鱼、种地为主。鬼子冬月初五开着汽油艇从长江(顺江而下)上过,船上覆着绒布,有枪炮子弹,船上大概有二十几个鬼子。路过周云时,鬼子看到岸边有几艘装盐的大木船,就放火烧船。船烧着后,船上的人都跑了,没有人被打死。有一个小孩跑到了岸上,乡亲们从他口中得知:他们是从十二圩运盐来的。1938年春天的时候,鬼子经常上岸来抢猪、鸡等,打死村里人的事时有发生,一般在晚上。至于南京大屠杀,由于消息不灵通,村里人基本不知道。只知道看见鬼子来了就跑。
李清明(夫),男,1919年生;王建兰(妻),女,1919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林蒲村双河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5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1937年冬月初九,鬼子从石跋河登陆侵入乌江,进乌江街道前与从江浦溃退的国民党部队打了一仗。交战后,11个国民党兵、25个老百姓被打死。然后,鬼子侵入了乌江街道,镇上的乡亲都跑到了林蒲。被打死的36个中国军民被埋在桥南车站旁的十字路口(今安徽和县的皖东超市旁),我后来上街时亲眼看到了尸体。这次鬼子没有驻扎在乌江,烧杀抢掠后便走了。腊月十二,鬼子又从桥林来乌江骚扰,这次来了几百人,来的时候街上的房子一起被烧了。鬼子来的时候还和刀会门(安徽和县人发起的大刀会)打了一仗(在今加油站附近),刀会门迷信巫术,自以为刀枪不入,结果被鬼子用枪打死了11个。之后镇上有些人以为鬼子走了,就回到街上,结果被折回的鬼子遇上,又有两个被打死:林长云、李天友。另外还有两个妇女被糟蹋,名字不方便说。鬼子这次直到腊月二十七才走。在此期间,鬼子见人就杀。1938年三四月份时,另有一帮鬼子沿江骚扰。有十来个鬼子从扁埂头上了岸,船上留了一个。上岸的鬼子进村后,见鸡就抓;乡亲追着索要,一直追到一个小山坡上。鬼子把机枪架起来,准备扫射老百姓。在附近打游击的“忠义救国军”的一支中队听说后马上赶来,跟鬼子打了一仗。有一个鬼子被打死,其他的鬼子在留在江边船上的鬼子掩护下逃走了。之后,便只看到鬼子的船沿江而过,再也没有鬼子敢上岸来骚扰。
赵善矿,男,1920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林山村梅庄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1937年时这里叫梅庄,有四户人家,都是种地的。家里有四口人:奶奶、母亲、二姐和我,我读过几年私塾。鬼子是1937年冬月初九,从乌江过来,到桥林去。他们一路放火,见人就杀。鬼子住在桥林后,有个叫于仕才的,胆子特别大,他拿着十个鸡蛋去跟鬼子换盐(当时村里没盐吃,平时靠拿东西去桥林换盐)。鬼子用刺刀递盐给他,他见盐多,不敢拿,鬼子认为他嫌少,就说:“你良心花花的黑了,给你这么多还嫌少。”然后就把他给杀了,一起被杀的还有两个人。盐的问题一直到东政府(汪伪)建立后,才得到解决。1938年的春天,沿江过的鬼子上岸过一次,烧掉了二三十间草房,没有逮住人。听人说是有汉奸在乡亲们吃水的池塘里下毒,村里有很多人都害毒疮、打摆子(就是疟疾,之前也有人得这病,但不多),隔三年发作一次,多是年轻人,乡亲们不能干重活,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在此期间,年轻人都留胡子,不敢刮脸,怕鬼子见年轻人就杀。当时,乡亲们都怕鬼子,现在是愤恨他们的行为。
杨春友,男,1919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街道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鬼子是1937年冬月初九下午来的,当时我19岁,家里有父亲、大伯、五个姊妹。家里人都是种田的,小的时候我读过四年私塾。鬼子来之前,我在南京学徒,学做刀削面。听说鬼子要来,我就从城里跑回了乌江镇。鬼子从马鞍山过,由石跋河登陆直扑乌江镇,是一支小分队。那天镇上有十五六人被打死,其中有林篾匠,还有一个20多岁开杂货铺的姓徐的青年,还有一个林雷氏(30岁不到)见鬼子来了就跑,结果鬼子开枪将其打死。家里的两间草房及两间瓦房都被烧了。鬼子1938年7月又来了,这次他们驻扎下来,有六人被打死。其中有两个被打死的是林蒲乡姓李的和一叫黄老衣的,林蒲还有位姓郑的妇女被鬼子糟蹋了。我曾被叫去为鬼子修碉堡,被鬼子打了,右手中指不能弯曲,几十年来一直疼痛(老人哭了)。我恨日本鬼子。
张万成,男,1918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五一村北桥队
调查时间:2004年7月5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鬼子是1937年冬月初九下午四点左右来乌江的,太阳还未落山。鬼子是从石跋河口登陆的,过乌江来乌江镇的。当时家中有父母亲、二叔、二婶、三爷爷、四爷爷等二十四口人。四爷爷是当家的。那时我19岁,给地主家种田,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边放牛边读书。我四爷爷张科海留家里看门,被鬼子看见让他帮扛东西,因我姑姑要结婚了,四爷爷不肯去,被鬼子一枪打死。家中仅有的九间瓦房、草堆、粮食也被烧了。镇上有个老头子叫林老四,见鬼子来了就跑,结果被一枪打死。1938年春天,村里江宗茂被鬼子绑在板凳上杀害了,原因是江被诬为小偷。除此之外,还有徐有义、李大瓢及一个姓李的外来户等6人被害。1938年7月时,鬼子又来到镇上,说有土匪要打,其实是针对地方游击队,但这时鬼子大多呆在镇上,不下乡。四爷爷的死对家里影响很大,因他是当家的,他的死使家里一下少了支柱。鬼子烧了家中的财物,造成家中生活困难。
江宗成,男,1913年生
调查地点:乌江镇五一村北桥队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苏随萌、沈丽华、曹芹
在30年代,乌江镇就是一条街道。我家这地方原叫江家楼,有七户左右的人,大概五十来人,家中有兄弟三人,我是老小,以种田为生。鬼子是冬月初九下午四点左右来的,从石跋河口登陆,从和县过来的。乡亲们基本都跑乡下去了,但老人大都留着看家。当时镇上的房子主要是草房和瓦房,鬼子经过时沿公路放火,整条街几乎被烧光。鬼子来时离我结婚还有十多天,原来婚期定在冬月二十一,因鬼子来了所以改了时间。镇上有个张老四,留下看门的,被鬼子瞧见,让他帮扛东西,当时他五六十岁了,女儿又要结婚了,不肯去,鬼子就一枪把他打死了。1938年7月,鬼子再次来到乌江,并驻扎在乌江镇,以打土匪为名在江边修了一碉堡(位置在现船厂内,但已无遗迹)。修碉堡时,逼镇上老百姓每家每天轮流去做民工,做得不好会遭挨骂,甚至被杀。七月的时候,有六七个人被杀,有几个是从外地抓来的,其中有一个是我大哥江宗茂,四十来岁,他是替地主家看门的,被鬼子诬为小偷,绑在板凳上用刀砍死,其他的几人有的是被一刀刀剐死的,惨不忍睹。大哥的死对家里影响很大,我仇视日本人。
滕衍山,男,1928年生
调查地点:桥林镇高汤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高汤村原叫陡岗集,是老陡岗所在。1938年春天的时候,鬼子来陡岗集轰炸了一次,一共来了两架飞机。当时逢集,街上人比较多。轰炸后,有十多个人被炸死,十多间民房被炸毁。刘姓全家被炸死(刘汉城全家四人),三间房子被烧。
茆井山,男,1909年生
调查地点:桥林镇第二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桥林镇鬼子来的时候,我22岁,当时住在陡岗乡七联村。我听说鬼子抓了很多人,把他们带到下关,用铁链穿在琵琶骨上,把人串起来,然后用机枪扫射。这些人中有兵、有民,以老百姓为主。知道名字的有:李大逵、王其忠、陈咬金、王二虎(都是老百姓,有两个回民)。
涂成达,男,1924年生
调查地点:桥林镇第二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沈丽华、曹芹
鬼子是冬月初九晚上来的,当时我住在陡岗乡小李村。我的叔叔涂志前和另外两人被鬼子当“黑头”打死,因为我叔叔是打兔子的,有枪。1938年春天的时候,鬼子两次轰炸陡岗,还用机枪扫射(从飞机上),有很多人被炸死、打死。
钟孝莲,女,88岁
调查地点:汤泉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我都已经嫁过来的,还有了一个女儿。家里面人多,有十一口人,可大多是小孩。
鬼子来了,一家人全都要跑反,都往后面横山上躲。有时跑反还会往泉西村二十队那边的一个桥洞里躲,就听见鬼子从头上过去。
在泉西那边,就有两个钟姓姑娘被鬼子给枪杀了,一个叫钟孝心,另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都只有十七八岁,就在熊家竹林里被杀的。
还有马家圩,一个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孩,一个6岁,一个才几个月大,都被鬼子给活活烧死了。
在街上,日本人认为李德金是“探子”,就给他灌水,弄得要死不活,曾断了呼吸,后面好不容易才救活过来。
陈发清,男,80岁
调查地点:汤泉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那个时候,日本鬼子刚来,家里日子本就过得紧。当时家里有八口人,父母还在,我有三个兄弟、两个姐妹,都是种地主的地,收成时五五开,吃不饱饭,只有额外做造酒的活干。
日本鬼子来了,汤泉就被轰炸过,是从那边镇上大东庙开始,一路炸下来,整条巷子都毁了。鬼子投的是硫磺弹,房子一会儿就烧起来了,而且还炸死了几个人(身份姓名不详)。还记得当时在马家圩那边,有日本人的飞机掉下来,飞行员已经死了。
日本人也下来,都是“绥靖队”的人带路。鬼子到处捉花姑娘,也抢老百姓家里的鸡鸭,但粮食他们不要,听说日本人还用灌水一法来折磨人:往人肚子里灌水使其涨起来,再去踩人的肚子。
我们当时都要跑反,基本上是到星甸去。在星甸那边,大刀会和日本鬼子发生过冲突,都用大刀长矛去和鬼子拼。我听说,一个叫何秀文的“黑头”还曾杀过日本人。
魏华林,男,82岁
调查地点:汤泉敬老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日本鬼子到的时候,家里面正有弟兄五个人,我是老四,大哥、二哥都已经结婚了,大哥还有了儿女。家里都是种地的,收成也是和地主五五开。
鬼子到汤泉,大都是一队一队来,没有肯落单的。落单的也有,那次从东葛过来两个鬼子,在镇上分头走了。就有一个在青石岗那边被扁担敲死了,还被沉到河底去,后来又浮上来,才埋掉。另一个鬼子在街上喝得烂醉,两个地保送他,在路上,那个叫王长城的地保一枪把他打死了。
后来鬼子派了一大队人过来查找两人,一个叫王麻子的跑去告密。日本人恼怒之下,就开始报复。陶老太、夏老太在塘边就被戳死了,到街上又开枪打死几个人(姓名不知),最后还抓了七八个回东葛,汪开舟的二叔也在里面,只有两个人活着跑掉了,其他人也都死了。
林增荣,男,75岁
调查地点:汤泉镇三泉村21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那时我们家里有六口人,父母亲、姐姐、妹妹、弟弟和我。因为家里比较穷,只有我读过私塾,上过半年洋学堂。那时家里住的是茅草房,种的地是地主家的,收成上水田对半分,旱田地主四我六。家里人辛辛苦苦劳动,总算能勉强填饱肚子。
鬼子进汤泉镇时我只有9岁,通常是鬼子进村我们就跑反,鬼子走了我们回来继续种田,尽管如此,对鬼子的暴行我仍听说过一些。
鬼子第一次进汤泉是1938年左右从江浦开车过来的,一路上烧杀抢夺,烧掉了约三个大村子(夏家岗子、苏坊和廖家营),原因可能是有一个鬼子在千佛庵附近被杀死。
1939年秋,日本鬼子在千佛庵(今大吉铁塔场)打死许多黄旗会会员。鬼子还经常轰炸汤泉,星甸也被炸过,因为我们跑反大多是朝星甸方向,所以我才知道。我记得在今银泉山庄附近的一次轰炸炸死了许多人(具体数目不祥),轰炸过后,经常能看到正在燃烧的尸体。
有一次我们跑反的过程中遇到了鬼子,鬼子便将我们收拾的衣服全部集中起来烧掉。
跑反时,家里的牲口不方便携带,鬼子进村后就肆无忌惮地抢鸡抢鸭,我家被鬼子抢走了一头猪,鸡也常常被偷走。
鬼子经常无缘无故打人,我父母都挨过鬼子的打。我父亲身上被打得青一条紫一块,母亲的腿被打青,后来没有两年便死去了。
鬼子的上述行为直到1940年左右的安民政策后才稍有缓和,但他们仍然经常骚扰百姓。
袁国山,男,22岁
调查地点:汤泉镇泉西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中共有九人,除了父母外,还有兄弟姐妹六人和二嫂子,我排行第五。那年头家里穷啊,种地主的田,收获的粮食对半分,有东西吃就不错了,更别谈吃饱,也别说读书了。没法子,我大姐在3岁时送给别人做童养媳,妹妹4岁也做了童养媳。我还有一个舅舅,他是自己开荒种田,不需要交租,生活条件相对宽裕,经常接济我们,二哥7岁那年、三哥6岁时、我13岁时都到舅舅家去给他放过牛。
说起鬼子,那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开始一段时间,他们并不在汤泉过夜,直到今镇政府所在地的鬼子炮楼建起,他们也怕死啊。那会儿,一听说鬼子下村,我们便收拾些干粮,全家人一起跑反,鬼子进了村就如同强盗般,杀猪、宰羊,架起火便烤。我家中一窝鸡(包括八只小鸡)都让鬼子给烧吃了。那年头,八只鸡可是不小的财富啊,也是我们这样穷苦人的命根子。
我家的三嫂子(现在已经死亡),她的腿也在鬼子机枪扫射时中了一枪,后来走路时一直都一瘸一拐的。
鬼子兵还用机枪在今天的大吉铁塔场附近扫死十几个黄旗会会员,其实黄旗会并不对鬼子构成威胁,他们手中只有大刀和苗子(长矛),根本就没有枪。
还有一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记得很清楚,那是1938年阴历三月初七,那时鬼子还没有住下来,他们的飞机由星甸一路炸到汤泉,镇上的人们跑反到今镇政府附近的桃园,鬼子仍不放过(这些百姓),继续在桃园轰炸,炸死几十人。
鬼子走了后,我们回来继续种田,经济状况没多大改变,继续受地主剥削。真正的好日子是解放后才开始的,你们这一代才享福。
刘正炳,男,80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龙山三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的时候,我正好13岁,家里有爷爷、父母、兄弟三人、姐妹三人,我是兄弟中的老大。我们种的是地主的田,收成地主三分我七分,种子自己出,地主收租通常是大斗进小斗出。家里有牛、猪、鸡、鸭、鹅,鬼子来了后该卖的卖,该杀的杀了,没有牲口被抢走,种的粮食不够吃,要自己买,家里没钱时只有要饭,卖屋、卖儿、卖女、卖老婆。当时住的是茅草屋。
鬼子进村的时候,青年男女都出去跑反,否则男青年便被认为是新四军,女青年便会被强奸。上年纪的老人跑不动了,常常会留守,日本鬼子寻不到花姑娘,通常将老人绑起来带到江边用机枪扫射。
鬼子冬月十一进南京城,冬月十二就到了今浦口冯墙村,他们经常屠杀国民党士兵,有一次我在江边上看到江面上漂的国民党士兵(也包括许多平民百姓)的尸体能叠好几层。七组陈国强的父亲在赶猪的时候被鬼子用刺刀戳死。我的二弟媳的父亲(即我兄弟的老丈人)都是鬼子用刺刀戳死的。我们这些平常百姓是不敢反抗鬼子的,一旦一个鬼子被杀,他们便会迁怒许多人。
我家小房子周围山上有许多战壕是国民党部队修砌用来抵抗日本人的。在今高速公路附近有十四五个国民党伤兵被鬼子戳死。
这样躲日本鬼子躲了两个月,第二年三月回村,日本实行安民政策,不抢粮食,也不抢牲口,但安民之前是什么都抢。
鬼子走后条件相对较好,至少房子不经常被烧。鬼子走后,我父亲已死,我也结婚了,两个姐姐都出嫁了。我开始做劳力养家,小弟小妹们在家中养鸡、鹅,这时大概种六亩田。
赵金兰,女,80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龙山四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苏随萌、刘卿、张义中
那时我家中有六口人,父母、姐姐、弟弟,还有奶奶。我排行第二(16岁),种自己开垦的田,基本够吃。
鬼子进村烧杀劫掠,不论老幼妇女,还经常偷人牲口,烧人房屋。龙山七组陈国强的父亲在田埂上遇到鬼子兵,当时他赶着一头猪,鬼子去抢,陈国强父亲不情愿,鬼子便把他杀死了。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正往我家里逃窜的国民党士兵被鬼子开枪打死,那时候经常能看到国民党士兵的尸体。
鬼子也会抓一些年轻人做壮丁,替他们干苦力活。我的老公公(即丈夫的父亲)就被抓去过,那一次我们全家人非常悲伤,猜想他很可能回不来了,结果鬼子又把他给放了。当然,许多壮丁都是有去无回的,我家老公公算是比较幸运的。
鬼子经常是骑马进村,沿路烧杀。我们则是一得到消息便各自张罗着跑反。鬼子几乎每天都进村,但从不驻在此地,也不敢夜里进村,因为他们怕当地的“黑头”。大约五个月后,鬼子实施了安民政策,农民才得以回乡种田,日子渐渐安稳,鬼子不抢粮食,但却操纵粮队(多由中国人组成)低价收购粮食。
那时农民的主食是大麦、小麦和大米,种地够吃就行了。
马有华,男,74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龙山三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6月30日再访
调查人:苏随萌、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时我家中有九口人,父母、四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哥哥,我排行第六。四个姐姐全部出嫁,我是19岁结婚的,读四五年私塾。大哥也读了四五年私塾,其他姐妹都没有读书。当时我们种地主的田,交租后,粮食基本够吃,主要吃麦和米。
我没有亲眼看见日本鬼子杀人,但却看到过日本鬼子杀死的国民党逃兵,现在的宁合高速公路原来是个清水塘,有一次我看到湖中漂起的尸体,血将湖水都染红了。鬼子经常设关卡盘查路人,看手上有茧或额头上有帽檐印的,便认为是国军士兵,通常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这些人杀掉。
我还亲眼看到在我家隔壁躲藏的中央军营长被鬼子剐杀(即一刀刀切肉折磨而死)。那时候鬼子强奸妇女是比较普遍的,这种情况通常会给妇女的一生带来阴影。
鬼子走后情况基本上没变,仍然靠种田为生,只是我们渐渐长大,现在提到鬼子仍有些害怕,看了《苦菜花》这类电影仍会觉得鬼子太残忍,仍会同情中国老百姓。
王忠福,男,80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龙山二组35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的时候我父亲已经死掉了,母亲改嫁,我跟着奶奶(60多岁)过日子,奶奶那时由几个伯伯救济,我和奶奶根本吃不饱,经常吃稀的。
鬼子来了便杀人、放火、强奸妇女。他们杀的那些人主要是中央军,我曾亲眼看见冯墙大队那边三个日本鬼子杀百余名中央军士兵,我真不明白,100多个人起来反抗还斗不过三个鬼子?真是笑话。我还亲眼看见龙山七组陈国强父亲在今气象学院处被杀。
鬼子不仅自己来烧杀抢夺,还唆使、放纵蒙古人、朝鲜人在中国行凶。日本人在蒙古、朝鲜人中征雇佣军,指使他们干各种各样的坏事。
鬼子通常是骑自行车过来,村民听说鬼子来了便跑反,鬼子于是得以在村中胡作非为,抢鸡、抢鸭、烧房子,无恶不作。他们通常下村绕一圈便离去,但这一圈却使许多人家破人亡,财产损失殆尽。我们组的章秀英家曾被抢走过一头猪,其他丢失财产的多得数不清。
鬼子见了成年人便检查手和头,判断他们是否是农民。
鬼子走后我年龄稍大,开始种别人的地,收成对半分,那时基本能吃饱。
于长英,女,83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路西村(学府路54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的时候我家中有六口人,除父母外,有兄弟两人,姐妹两人,我排行老大。当时我们是种自己开垦的田,除留粮种以外,基本够吃。家中养有猪、驴子、牛。主食是大麦、稻米。
我20岁出嫁,一直住在今南京大学浦口校区所在地。日本侵华时我只有十五六岁,对那段日子的回忆只能用“苦”字来概括。相比而言,你们是享福的一代,不过我现在也不错,四世同堂,重孙都有七八岁了。
那时只要听说日本鬼子来了,村庄里的人全都跑反。鬼子来了就要花姑娘,要不到便杀人放火,要想活命就只有逃命。跑反的方向不很明确,总之是尽管往偏处跑,鬼子来了就回来继续种田。我的脚就是跑反的时候长时间在水里泡而害的病,到现在下雨时还隐隐作痛。跑反的时候口粮不多,经常会有人饿死。鬼子找花姑娘的手段很卑劣,通常哄小孩,给他们糖吃,要他们领路,我所住的村中曾有许多姑娘被糟蹋,这些姑娘要么后来自杀,要么被鬼子杀害,极少有活下来的。
鬼子也怕死,他们通常不敢在村中过夜。日本鬼子经常在村中抓壮丁,强迫他们干体力活,还抓识字先生。
伏贵兰,女,80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冯墙村龙山四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苏随萌、刘卿、张义中
鬼子来时我只有15岁,那时家里有四口人,父母亲、弟弟和我。我和弟弟都没有读书。我们家种的是地主的田,要交租给他们。收粮不够吃就出去要饭,有时过年还要出去讨饭。父母经常带我们姐弟俩出去讨饭,吃野菜也是经常的事情。
鬼子冬月十三进村,见年轻人便杀,见妇女便糟蹋,放火、抢劫牲口,无恶不作。大家得知鬼子进村的消息后,要么出去跑反,要么躲在家中砌的夹层墙里,后来因为鬼子放火烧房,便改挖地洞。鬼子见到花姑娘钻进屋中不见踪影,便会气急败坏地连人带房一起烧,将人活活烧死。
我亲眼看见日本鬼子将人分尸,把人的臂膀一刀刀切下来。鬼子还会请百姓挖洞、挖坑,完成后便将他们的眼睛用白布蒙起来,从后面用刺刀戳,然后推入坑中。
鬼子来的时候,如果弄一个“欢迎大日本”的牌子,他便不管你,否则一定会打你,我父亲就被打过两次。鬼子抢不到东西也打人。
我17岁出嫁的时候鬼子还在,那时只能夜里偷偷抬花轿过门。
我丈夫曾经被鬼子抓去做挑夫,那时鬼子已经战败了,还强迫我丈夫挑东西从早上8:30左右走到晚上12:00左右,走了大概十余里路,直到抓住另外一个人后才将他放回。要我说,中国人对鬼子太好了,缴了他们的枪便放他们走,他们在中国杀这么多人,就这么轻易地走掉了。
鬼子走的时候我父亲已经过世了。第二年,母亲也过世了。鬼子走后,弟弟只有帮别人干活讨口饭吃。
朱彭年,男,78岁
调查地点:汤泉镇老街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我家祖籍安徽寿县,祖父16岁那年参加太平军,曾任太平军校尉。太平军在天津一战失败后,为逃避清军剿杀,祖父避往河北,从此杳无音讯。太太(即祖父的母亲)带着兄弟姐妹中的五人(祖父除外)迁至本地(即今汤泉镇)。那时我父亲已经出生,由祖母带着回河南南阳娘家省亲,后来祖母写信到老家,老家亲戚告知太太新迁地点,太太才派人将祖母和我父亲接到此地,全家人才勉强团聚,并从此定居汤泉。
日本鬼子侵略中国那会儿,我家中除双亲以外,还有兄弟姐妹共五人,我排行第二。当时哥哥正在读江浦中学。我读了五年洋学堂,便改从他人做面食学徒,没办法,没钱读书啊。三弟也只是小学毕业,之后从人学医,因为没有钱买书,三弟便借老师的医书来抄,他的手年年冬天都生冻疮,没钱买本子,便用针线缝烟纸盒来写字。四弟和妹妹当时都比较小,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是靠父亲做些小买卖(面食)。我自己觉得那时我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至少还有书读,要知道,汤泉镇有80%的人是逃荒过来的,他们的生活是极度困难的,所以当时流传着“汤泉挣钱汤泉了,弄个热水洗把澡”的说法。
要说鬼子的暴行,那真是令人咬牙切齿的恨。日本鬼子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人性的,他们每到一处,便烧、杀、抢、掠、奸。下面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况讲给你们听。
一次,两个鬼子从安徽全椒下乡来此地茶馆寻吃喝,国民党汤泉镇镇长曾采芹安排他们吃完饭后,其中一个鬼子声称要找花姑娘,行至千佛庵(今大吉铁塔场附近),遇见正在锄地的陈二、陈三兄弟(安徽寿县人,逃荒至此),两兄弟指向芦苇荡说里面有花姑娘,然后从背后用钉耙将鬼子打死,并焚烧其尸体。另一个鬼子被灌醉后,由三行地保王长城和盛德奎用驴车往回送,走到王家山坂子(今三王村附近),王长城掏出手枪将鬼子打死,并将其衣服扒下焚烧,用缴获的东洋刀把鬼子的胡子剃掉,然后埋在附近。消息不久传到鬼子耳朵里,他们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大概是两天后,驻守东葛、西葛的40多个鬼子连夜分两路从吴港、汪家渡过河(滁河),在陈桥集中,一路烧杀抢掠至三王村,然后用重金诱惑当地村民揭发。鸦片鬼王麻子禁不住诱惑,出卖了王和盛,并领着鬼子挖出尸体,但王和盛早已逃走,鬼子恼羞成怒,便进入汤泉镇进行了疯狂屠杀,首先戳死蜷缩在窑头的十几个乞丐,接着在惠济寺前杀死两个过路行人。进入街内后,打死居民吴广树、陶五及徐必友老表(永宁人,过来走亲戚)等数人。这个时候我们全家都跑反去了,因为没东西吃,我和父亲回家取粮,从墙缝中看到上述情况。鬼子在返回东葛时路过七连乡黄吕坝(今汤泉农场内),又在那里抓百姓五六人(其中不含王麻子,因王麻子会用枪,鬼子说他是国民党士兵,便一并抓起来了),带回东葛后,让狗任意撕咬。吕从林的父亲被咬死,剩余几人(包括王麻子在内)被鬼子用刺刀戳死。
鬼子来的那会儿,我们这里还有负责安全巡逻的民间组织黄旗会(又称“大刀会”),黄旗会主要由村中男子组成,以大刀为武器,因背挎黄包而得名。有一次,从汤龙张家湾(属七连乡)过来的黄旗会会员在本地茶馆喝水(当地称“亮会”,黄旗会的一种仪式),听到外面有人叫“鬼子来了”,便提刀冲出茶馆,在北头马路(今新马路)和从江浦过来的一二百名鬼子相遇,鬼子架机枪扫射,打死十几人。
还有一次,黄庄(今汤泉乡十七队)一陈姓百姓被鬼子抓到炮楼(今汤泉镇政府所在地),鬼子将陈的四肢绑在柱子上,并在下面放一盆水,10多个人用刺刀戳,直到陈死亡。这个姓陈的挺有骨气的,嘴里一直喊着“打倒日本鬼子”的口号。
国民党汤泉镇曾采芹家也有六七人被从狮子岭方向过来的鬼子用刺刀戳死。曾家当时比较富有,家里开有杂货店、米厂和机米店(名“曾永成”),曾镇长在浦口雇了一名机米师傅。据说机米师傅偷曾家东西被发现后,遭到曾的一顿毒打并被赶走。鬼子来后,机米师傅参加了随军队。在机米师傅的唆使下,某天早晨,鬼子将曾家包围,并将其中六七人抓住(当时曾采芹听到风声逃走),在今九龙村八队的一口水塘前将他们戳死,死者一人叫曾老六,另一人叫曾凡仁,其余名字不详。
日本鬼子在中国所做的一切,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从来不考虑对中国人造成的伤害。有一次,他们竟然将中国人当活靶子开枪打死两人,记得那是在宝塔岗(今惠济寺附近),两个鬼子看到几百米远的地方有百姓路过,便提出比比枪法,打死刘泽滨(住今长虹大队)父亲和方麒麟的女儿。还有一次,大概是鬼子过完节后为了寻开心,便在黄家道场投放毒瓦斯,我记得其中一个鬼子叫阿兹玛(音),大家都这样称叫。
日军不仅到处杀人放火,还对手无寸铁的平民使用炸弹,他们轰炸了多少次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一次,日本飞机由南京城区方向过来,到汤泉后连着扔硫磺弹(不仅能爆炸,而且能够燃烧),将猪食巷(名今仍存)以南全部夷为平地,我家的房子也在这次轰炸中被毁。在这次轰炸中刘长海被炸死,郑猫子、黄姓女子被烧死。蔡登朝的妻子(其子蔡作宾在今江浦建行工作)腿被炸坏,后来经过治疗成为瘸子。这还没完,鬼子们在返回南京的路上又用高射机枪扫射汤泉,我当时在大东庙小学读书(又叫东岳庙,在今汤泉镇政府对面),那时大东庙成了由东葛、西葛方向来的难民的避难所,但鬼子并没有放过这些难民,我还算是比较幸运,机枪只打中了我的鞋跟,但我却看到了最悲惨的一幕,我看到由东葛逃难过来的一对母女,母亲被高射枪打死,死得很惨,肚肠子都流出来了,女儿很小,一口含着奶头,一手抓住母亲的肚肠子,哭叫着,这个小孩后来被一个李姓老太抱走。这是我亲眼看到的,这些畜生不如的鬼子兵,整得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最终将不得好死。
鬼子们对中国妇女所犯的罪行也是残酷的。他们一下村便四处寻找花姑娘,强奸甚至轮奸妇女。那时候,鬼子兵通常带有随军慰安妇,这些慰安妇大多由韩国、朝鲜妇女组成,但这些慰安妇通常不在一个驻点停留太长时间。慰安妇一走,当地妇女们便遭殃了。所以那时的妇女只得剃光头,穿男人衣服,即使这样仍不能保证不被鬼子糟蹋,后来百姓出于无奈,便筹些钱请维持会会员到南京城雇妓女送给鬼子享用。
大概是鬼子驻进汤泉后两年,汤泉镇连续两个月每天都有四五个人因得瘟疫死亡,我听说是鬼子使用了细菌,当然只是听说而已,不过死人是可以肯定的。
还有两件事是我亲身经历的。一是我曾经被鬼子抓去,给他们背东西。后来我自己逃跑了,鬼子就来我家将东西翻翻砸砸。那年我只有十三四岁。另一件便是我的腿曾经被鬼子用枪打中过,记得那是跑反的时候,我们躲在石桥大队的一片荷叶塘中,鬼子实际上并不知道里面有人,只是芦苇丛中的鸟不知怎的惊起,然后鬼子便放乱枪。我当时并没有觉察到腿中枪,上岸后才发现腿上有血,因为没钱治疗,伤口感染化脓,在床上一躺便是八年,后来请一位中医用火针化脓治疗,稍有好转,但至今走路仍一瘸一拐。说真的,我在心底将鬼子骂了千万遍。我觉得鬼子制造的这种伤害是刻骨铭心的。
当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日本鬼子在中国的胡作非为必然会引起有良知的中国人的不满,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与鬼子进行各种形式的斗争,我们镇上也有反抗鬼子的英雄。像王安傻子用树根作“枪”缴了便衣鬼子的一把手枪,后来跑到西政府(设于今星甸)躲避。从无锡过来的医生彭复安趁鬼子洗澡之际,打死一个放哨的鬼子兵并成功逃脱。还有上面提到的陈二、陈三、王长城和盛德奎等。鬼子在汤泉建立炮楼后,地下共产党也常常潜入镇子教当地的小孩唱歌骂汪精卫和日本人,还请小孩帮忙贴标语。
总而言之,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或者家人不会出事,所以几乎每个人都形成了一种谨慎到了近乎逆来顺受的心态。尽管也有少许反抗,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鬼子来了便跑反,见到鬼子便退避三舍。
不过现在好了。解放后,哥哥读了镇江师范然后做了教师,三弟做了医生,四弟和妹妹都读仪征师范,然后做教师,我又读了几年书,在文工团工作几年,然后调入政府文化馆工作。如今我们这一代人都退休了,我膝下有五子三女,都很孝顺。孙子都抱了三个、孙女一个、三个外孙、一个外孙女,所以我说“别人忙财我忙孩”。现在我和老伴住在一起,儿女们都在异地工作,经常会回来看看我们,我和老伴真的很满足。
徐保周,男,80岁
调查地点:汤泉镇22组(三泉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刘卿、张义中
日本鬼子来汤泉那年我正好12岁,家里有十一口人,父母、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外加两个嫂子,我排行第六。家里靠种田为生,但田地是地主的,收成按地主四我六分成。由于家里人多,生活上马马虎虎尚能糊口。
我12岁那年冬天(1937年),随军团团长江夕山到我家抢走1头猪和12只鸡,二哥心中不服,到汤泉警备队(即炮楼所在地)要钱,二鬼子(汉奸)从中挑拨,我二哥被鬼子打得衬衣都成了血衣。
鬼子经常糟蹋妇女,然后把她们杀掉。一次鬼子强暴一幼女,四个当地百姓将其打死,鬼子为报复烧掉附近几十间房子。
鬼子还经常抓人干苦活,如有反抗,则用狗撕咬,我邻居便被狗咬过。
我大哥因秘密集会(讨论保护西政府官员何登江)而被鬼子抓住(同时被抓的共七八个人,鬼子在抓人的过程中打死宓有贵)。后来大哥成功地劝说鬼子放走其他人,由他一人将这一罪行扛下,鬼子判哥哥死刑,缓刑三个月。后经打入鬼子内部的西政府官员多方活动营救,改判无期徒刑。最后,西政府和鬼子以交换人质的方式将大哥徐际文营救出来。计算了一下,大哥共受70天牢狱之灾。
鬼子走后生活上的改变不大,只是大哥从鬼子一来便弃农经商,改做卖油生意。如今我已抱重孙了,四代同堂,挺满足了。
张登宝,男,81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八组3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14岁,我们这里旁边原来是大马路,鬼子就住在我们家里面。我们家兄弟三个,姐妹共八个,住带木料的草房,前后共六间房,鬼子来了上十个,大约一个班的鬼子。他们把我们家的家具当柴火烧,鬼子住了一夜就走了。鬼子把我带走了,让我给他们背子弹包,先后到了乌衣镇、滁县。一路上鬼子打死了好多人,见跑着的人就端枪打死,没跑的人少。鬼子在滁县受到了国民党军队的抗击就返回南京,路上到处烧房子,人都跑到圩里去了。我总共被鬼子带走了三天,我的背都被磨破了,衣服血淋淋的。回到东葛后,鬼子把我放回来了,我在汤泉找到了我的家人。我们村烟墩子那地方高,很容易看到,鬼子在那里不管是当兵的还是百姓都杀,在那里杀死了20多个人。村子里一个妇女叫周大娣的,当时大约50来岁,还有一个40多岁男的叫高德成的,都在汤泉时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村里杨贵安、杨福祯(杨贵安的伯父),被鬼子装进麻袋里面,然后抛进江里面。
方有均,男,84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西片八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们家原来有草房子上十间,一大家族住在一起,有上十口人,包括叔叔婶婶,弟兄十几个都住在一起。鬼子一来,我们都跑到河那边,房子和家里的东西全被鬼子烧光了,我当时17岁,是家里四兄弟的老大,我有个11岁的兄弟,小名叫龙孩的就被日本兵打死了,小娃子看见日本人就害怕,跑,就被一枪打死了。我的母亲周氏,那时候没有名字,1938年春天避难到汤泉,被鬼子炸弹炸死了,当时才40多岁,那次共炸死了11个人。村里死的人就更多了。有个叫刘知军的,鬼子看见他,他就跑,鬼子就开枪,我看见他摔倒死了。我还有个邻居,叫叶维永,也是因为看见日本人跑被他们打死了!
陶昌浸,男,85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四队51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那一年农历十一月十三号,鬼子稀稀拉拉地来了,就驻扎在东葛,大概共有十几个鬼子吧,房子一大片都被烧了。我们老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都很害怕,跑的人很多。早些时候,就有人渡江跑过来,麦英达(现仍居南京城内)、唐厚道(已逝)都是本地人,他们在南京当警察,渡江跑回来。一次,日本人把我们这里的八个人绑在凳子上,旁边放上脚盆,把他们刺死以后血就流在盆里面,盆都装满了血,和杀猪一样!鬼子还把村里被抓的四个人用绳子绑起来,背面还加上大柱子,把他们从山上推下来,人都断气了。村里叫陶陇和的,当时50多岁,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村里还有一个叫叶维荣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也被日本人开枪打死。另外一个叫余休金的,当时50多岁,日本人烧房子,他呆在家里,日本人不让他跑出来,结果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朱文彬,男,85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西片八组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是农历十一月十一,鬼子来之前,我在浦口火车站干帮工。鬼子来了,我跑到九福洲(现在顶山镇大新村一带)去了。我叔叔、爷爷跑的时候经过三汊河,当时我叔叔三十几岁,当过警察,结果被鬼子碰到。鬼子看见我叔叔手上有老茧,认为是当兵的,就一枪把我叔叔给打死了!爷爷被放回来了。后来我还是回到浦口火车站行李房工作,火车站那时候平静了一些,大家看见鬼子一般都躲得远远的,鬼子会用枪托打人。
邹万波,男,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侯冲村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到处打鸡打狗,打死了就拿走,鬼子叫小孩帮他们逮鸡,不逮就揍人。我亲眼看见王家楼子那整个村子都烧光了,很远都看得见。村里有个叫萧家和的,大家都叫他“萧二毛子”的,当时40多岁,在原来的大桥乡,日本鬼子用带刺刀的长枪在水里把他给刺死了,还有村里陈德教的父亲,他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他当时是个读书的学生,鬼子看见他像知识分子,就把他绑起来,浇上汽油,在张家堡把他活活地烧死了!
宋老太,女,82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广西埂44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之前,我家有70多亩地,鬼子来的时候我们都躲起来了。当时村子里陈邦兴的妹妹,一天在村子前面玩耍,被鬼子看见就一枪打死了,现在陈家已经没有人了。
童国强,男,78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永合村东关巷31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记得鬼子一进村里大伙儿都跑,不要命地跑。当时村里虽然没有放哨的,但只要一个人看见黄衣裳的日本兵来了,就喊,大伙儿都跑。1937年的时候就有个外地人,大伙儿都叫他张麻子,鬼子看他不像个种田人,一枪就把他打死了。还有个叫陈明动的,在医院工作,他看见鬼子来了就跑,被鬼子开枪打死了。我的三哥叫童国藩,也加入了西政府,当时我们都叫他们“黑头”,有一天他被日本鬼子抓住了,在身上搜出了枪,就把他给绑住了,带到供桥的时候我三哥知道跟着日本人走只有死得更惨,就往桥下跳,桥下没水,给摔死了,我三哥当时才27岁,我的父亲母亲哭着没有办法,不敢做什么。日本人残酷,一开始杀人放火什么都做,这种事情多呢,他们还抓妇女,为抓妇女又杀人。有个叫王详英的被他们抓走过,还有一个姓徐的人家,鬼子来他们家抢人,只有四叔、五叔在,鬼子从后面进来,一枪就打死了四叔,五叔被刺刀刺死,抢走谷子,还放火把房子给烧了。
叶华兴,男,77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九组12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才10岁,我跟我公公一起过日子,鬼子真是残忍得不得了,很多人都是挑着担子,带着小孩往山里跑,我年纪小,很多人死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鬼子从西葛过来,抓着三十几个中国人抬大木头去修桥、修铁路。鬼子说当中有人不出力气,偷懒,在烟墩子用刺刀刺死了十几个,当时我们这里人的房子留下的很少,基本上都被烧光了!
王俊生 ,男,91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广西埂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出生在水西门,我是民国2年(1913年)生的,鬼子来的时候一天来十几回,用刺刀刺人,死的人不得了的多,看到穿军服、西服的什么都不说就杀。鬼子先要找花姑娘,没有的话就杀人,当时很多女人都披头散发,装疯卖傻。当时我做苦力、小生意什么的,见到日本人就要敬礼,敬不好他们就用枪托打人。那年冬天,日本人从难民所要出2 000多人,经过水西门,鬼子说这些人都是中央军,把这些人都用枪全杀死了,我跟我老婆走散了,当时刚结婚,当兵的都走了,杀的人很多都是老百姓。有一次我去酱油厂买酱油,发现里面有很多尸体。我的邻居被杀死了好几个,有一个叫谢开叶的,鬼子来了问他要香烟,他给了,鬼子还要,谢没有了,结果鬼子就用刺刀把他给捅死了。
沈锡怀 ,男,85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吉庆村下公房村组32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日本人来到南京城之前,鼓楼医院国际难民营就已经存在了,范围大致是“上海路-大方巷-山西路”一线。日本来的时候,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躲入鼓楼医院。鼓楼医院除了将所有能用的房间挪出来之外,还临时搭建了帐篷,我跑出来的时候和家人分散了,我还在鼓楼周围贩卖蔬菜,蔬菜由水西门运进来,都是附近的农民偷着运来的,不能让日本人看见,要不就很可能会被日本人杀死。后来安民以后,我才回家。
刘金兰,女,71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车站亲属房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就驻扎在现在东葛车站前面那个大货房里面,我们家跟鬼子仇恨很大,我的三姨,当时40多岁,在家看门,鬼子把她抓住,绑在树上烧,火势烧开了,把田里的稻子也烧了。鬼子来的第五年,已经安民了,大家跑反回来,我的姑姑刘金山,当时27岁,想过铁丝网(当时日本人在铁路边布满了铁丝网,还通电,为了防止破坏铁路)去割麦子,没想到就被电死了,鬼子还站在边上笑,我姑姑就剩下一个3岁的孩子。姚长贵,杜麻子等四个人,当时都是40来岁,在那里耕田,铁路被破坏了,鬼子说是他们干的,抓起来毒打,回家没多久就都死了。
王桂英,女,77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广西埂28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们都躲起来了,当时村子边上都是芦苇荡,我们就躲在里面,我亲眼看见水面上到处都浮着尸体,小孩子的不多,我们都不敢去问,等鬼子安民以后才回去,发现村子里很多人都死了,名字不大记得了,鬼子真是太残忍了!
欧阳泽,男,78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永宁北街街道旁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民国26年(1937年)冬天,鬼子来到我们村里面,我们一家人都跑反了,不走不成,鬼子占领了村里学校的大礼堂,就住在里面,大概有十几个鬼子,我当时还在上学,读了四年,11岁正遇上鬼子来就跑反了,鬼子杀人啊,放火啊,杀了大概二三十个吧。强奸妇女的多了,说不清。
傅文华,男,71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永合村九组13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还小,我记得鬼子经常来,这里原来就有一条铁路,鬼子占领了这里的学校,还造了炮楼。有十几个鬼子。鬼子白天出来,晚上不敢出来。我的伯伯傅正强,当时30多岁,他经常头痛,性子很倔,鬼子来的时候他在家里睡觉,鬼子让他带路,他不肯,鬼子就把他打死了,然后浇上汽油,把尸体也给烧了。
赵修林,男,77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陈摆10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一直住在这边,鬼子来的时候我才10多岁,大伙儿都跑反躲到山里面,我留在村里面,日本人一来就乱放枪,一下子就打死了好几条狗,还烧房子,这一片全被烧光了。日本人坏,什么都做。水沟里,路边总有一些死尸。我父亲叫赵玉和,那时候种田,牛是一家人的命根子,怕被日本人打死就把牛藏在田里面。每天父亲就去给牛送稻草吃,哪知道碰上了日本人,那日本兵一脚就把我父亲揣下水沟,还好没开枪,算拣回来一条命,牛就被打死了。村里有一个姓王的,当时二十来岁,被日本人看见带到大新二队那,日本人说让他回家,他转头就走,日本人在后面一枪就把他给打死了。
陶桂芝,女,81岁,沈锡怀的妻子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吉庆村下公房村组32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当时我14岁,这个村子大约有二十几户人家,日本兵没大批进来,但不时有几个,鬼子一来就找花姑娘。小胡子,难看呀!大伙都躲在山洞里,不过鬼子很快就找来了,我们只有跑到更远的地方去,那时穿着棉袄就逃,什么都没有带,沿途要饭,跑到狮子岭那边,1938年阴历四月才回来。这时候日本还不时地会来村子里找鸡、鸭什么的,我们都不敢再养了。
梁成华,男,77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陈摆1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们家的房子就是被日本人烧掉的,当时我们一家人都跑掉了,回来的时候发现房子被烧掉了,只好到还有房子的亲戚家借住。日军原来在我们家前面有一个叫“机炭场”的地方(现在是南京港第三公司),是当时日军关押国民党战俘的地方。我们经常看见里面抬死尸出来,有些还没有彻底断气,抬出来找个地方就埋了。基本每天都有人死,有些人是生病了,日本人认为没有利用价值了,为了控制感染就直接弄死再埋掉。
刘修全 ,男,87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永合村八组5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很早的时候就到了江浦,13岁的时候到江浦一个叫“王顺心”的杂货铺帮忙,我十八九岁的时候鬼子来了。鬼子进行了屠杀,街上的血都有脚踝一样高,我跑到了汤泉,后来又跑到了永宁。有一个叫姚金行的人,组织我们打鬼子,鬼子来这里杀人放火,当时我也参加了,总共有千把人,边打鬼子边换地方。一次有11个鬼子到东葛开会,我们伏击打死了他们,姚金行后来去了台湾,村子里有一个叫陈明东的和另外一个姓王的,见到鬼子就往山里面跑,结果被鬼子用机枪打死了。
黄德潮,男,71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广西埂57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是1933年生的,鬼子来的时候我才4岁。我父母对我说,有一天鬼子到村子里来,我跟狗在地上睡觉,鬼子一枪就把狗打死带走了,父母回来只看见地上有一摊血,我却还在睡觉。当时日本人在村子里到处找花姑娘,找不到就放火烧房子。村里黄休奎、黄休炳的父母没有逃走,日本人说他们把花姑娘藏起来了,说他们“良心大大的坏”,就放火烧房子,还把两位老人家推到火里面给烧死了!我的伯父黄休见,眼睛不好,一天他在路上遇见鬼子,鬼子一枪就把他打死了,接着就放狼狗上来咬,后来鬼子走了,我们去找的时候发现只剩下一条腿。村子里有一个叫黄休勤的妹妹被鬼子强奸了!王庄有一个叫张老幺的人,一天看见鬼子来了,就逃跑到王之生的家里,当时王之生在家里烤火,张老幺带了一顶帽子,他就把帽子戴到了王之生的头上,自己从后门跑了,鬼子追来后就把王之生一枪打死了。王之生的老婆后来改嫁到我们村,这事是她亲自告诉我的。
刘兴勃,男,78岁,退休老教师
调查地点:永宁镇双圩村四组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在农村也是无恶不作的,这里有个私塾先生姓汪的,鬼子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年纪大就没有走,结果和村里的蒲麻子,还有刘跛子都被推到死人塘里(以前不是这个名称,鬼子把许多杀死的人都扔到这里,所以以后村民都叫这个名字了),被日本人用刺刀戳死。我到南京读书的时候,日本人推行“奴化教育”叫我们讲日语,开设日语课,鼓吹“大东亚共荣圈”什么的。
朱宗炎,男,6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侯冲村14组15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姨妈叫徐长英,鬼子来的时候大约30多岁,当时住在复兴圩。我的姐姐过12天(当地的风俗),姨妈来我家,路上有三个鬼子,喝得醉醺醺的,到处乱放枪,姨妈就被鬼子一枪打死了。我听我父亲朱永洲(已过世)说,有一天,有人向鬼子告密说有“西政府”的人在我们村子聚会,鬼子就带了好多人过来,事实上那是村子里的人在一起吃饭。鬼子一来就踢开门,一个叫朱宗藻的一下就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其他人都被杀死了。
张必槐,男,9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八组29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23岁,大家都很怕,房子都被鬼子烧了,一个鬼子用“大盖枪”把一个小孩子给打死了。有一次鬼子遇到一个坎过不去,就用枪打死牛,用牛垫路,那牛可是农家的命根子呀。离这里20多里左右有个圩,老百姓老的小的都往那里跑,鬼子几个人就围住了一个圩子,我躲着就亲眼看见,跑得最慢的一个被日本人开枪打死,然后鬼子用刺刀一挑,就把他挑到空中,然后扔到河里面。鬼子真是惨无人道,我们跑的时候经常看见有尸体漂在水里。我的邻居方大友,当时40多岁,带个孩子10多岁一起跑,结果被日本人的飞机给炸死了,还有很多被炸伤的人。村里一个叫刘二聋子的人,当时有60多岁了,在家看门没有逃走,日本人问话他听不懂,日本人就用刺刀从他喉咙刺入把他给刺死了!
黄有亮,男,91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侯冲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日本人1937年冬天来我们这的,那时这边一座桥被国民党给炸了,鬼子过不去,就派了30多个日本人来修桥和保护桥,我和老伴当时都20多岁,还有个3岁的女儿,老伴当时怀孕7个多月了,我抓紧送她走了,自己就没跑成,接着被日本鬼子给抓到了。他们一开始认为我是军人,说“死了死了的”,后来发现我的腿上全是冻的裂开的皲口(国民党军人有鞋子穿,穷的农民只能打赤脚,所以很容易冻伤),又说我是“顶好顶好的”,把我带走了,我跟他们到了方庄的一个小岛上,上面有好多跑反的老百姓,有猪、鸡、鸭什么的,日本人就让老百姓帮他们把这些东西抬回他们的营地,到了之后就把他们放回去了,干了十多天之后,我们以为和鬼子混熟了。有一天,一个鬼子在抽香烟,郑德炳有烟瘾,就把香烟抢过来抽了一口,我的乖乖,日本鬼子马上就翻脸了,把刀拔了出来,我们都吓坏了,赶紧跪下来,说是开玩笑的,鬼子不听,就打耳光,还踢郑德炳,用刺刀刺,还好没死,以后我们哪里还敢和他们说话。鬼子每天一大早就出去抢东西,找花姑娘,有一天晚上我就看见他们从余家湾抓来了三个小姑娘,一个16岁,一个17岁,一个18岁。可怜那三个姑娘呀,18岁的被军官带走了,我不知道她以后怎么样了,剩下的两个被鬼子轮奸,才十几岁,一直到天亮。我们一直以为小姑娘会被弄死的,还好,天亮以后鬼子把她们放走了,以后她们的遭遇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一天我跟着他们,在一个小丘的后面,躲了好几个跑反的人,结果被鬼子看见,一枪一个全被打死了。我给日本人干了半个月左右他们就把我给放回来了,还给了我一些米和肉。我一出来就赶紧去找我的老伴,找到的时候她都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找不到东西吃,我们就把鬼子给的东西给煮着吃了,以后我们就躲在那不敢出来,一直等到鬼子安民以后才回家去的。
李长久 ,男,87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侯冲村56号门对面门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1937年的冬天我们这就沦陷了,当时我已经教书了,后来我跑到了武汉。我祖父李廷泽,祖母人称王老太太,当时都70多岁了,年纪大,跑不动就留了下来。我的父亲李金山,当时50多岁,带着我的母亲李氏、弟弟妹妹跑到了山里面,鬼子一来就把我们永宁镇上所有能烧的房子都烧掉了。然后他们就到处找人带路,我的祖父被抓到了,他们不仅要求我祖父带路,还要求他这个70多岁的老人给他们背东西。有一次我祖父背东西刚回来,鬼子又来让我祖父去背,我祖父实在走不动了,就说走不动了,我的祖母也在边上求情,鬼子就一枪打死了我祖父!我后来从祖母的信上才知道这件事情,这是我家最大的仇恨,还没有报。我的母亲是在鬼子占领期间得了打摆子(疟疾)的,那时候没有钱买药,后来拖久了,越来越重,就死了。我的祖母由于祖父被打死了,家里生活条件很差,结果中风也死了。我的四位最亲的人在鬼子占领期间就死了三个,这个仇不能不报!
郑国秋 ,男,86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新华自然村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18岁的时候就参军了,隶属第三野战军,在八十六军六十七师特务连里。日本人采取“三光”政策,我多次亲眼看见他们杀人,日本人杀人还叫大家来看。日本人先在要杀的人的脖子上吊一个大铁箱,游街示众几天,杀的时候拿掉铁箱,让他把头抬起来,日本人很快就“唰”一刀,就只看见人头在地上滚。我与鬼子打过三次仗。第三次,日本鬼子人很多,飞机四五十架,小山都被炸平了,我们的子弹用完了,没有队伍增援,我们30多个人躲在一个小沟里面,上面用稻草盖着,我们三天没有吃饭,不敢烧饭,也不敢点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鬼子到河边洗饭盒,我们当中有个人的头露了出来,被鬼子看见了,把我们全抓了出来,问谁是头,我们的排长站了出来,他叫陈兵,日本人一枪就把他打死了。鬼子把我们抓到机炭场(现在的新华自然村旁边)帮他们运煤炭到码头上。我们还帮鬼子修路,他们为防止我们逃跑,不让我们吃饱,场里面每天都有人死掉,有些本来身体就不好,受伤的,不能干活的,日本人认为他们没有价值了,为了减少负担,就把他们打死了,找个地方埋了算了。日本人在机炭场周围有电网、铁丝网、很少有人逃走,里面累死、病死的人很多,1945年才关闭。
余廷芳,女,82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双圩村二组12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实行的是“三光”政策,我那时十四五岁,看到日本人从铁路、河路、汽车站三路来的,烧光沿途的房子,有的人没跑走的被关在屋子里头烧。圩里头有个姓严的三个老头是三兄弟,就这么被烧死了。有个叫张大子的,是被日本人杀死的;还有个叫曹明渔的,日本人进村来要他带路去找姑娘,没有找到,就被一枪打死了;还有个叫方国强的,被绑在凳子上,倒汽油给烧死了。我的父亲余习农、妈妈张氏也都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死时都才30多岁。鬼子是冬月二十四来的,村里人大多都跑反了,到汤泉后面山上去。那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给烧光了,没有家,父亲把我送到圩里面,又回来了,因为妈妈当时在做月子,刚添了一个小孩。没想到日本人来了,打死了我的父亲,一枪没有打死,还连戳了四刀,都砍在头上;妈妈被拖走了,糟蹋死了;日本人嫌小孩子吵,一把把小孩子扔到河里淹死了。我弟弟当时只有7岁,他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妹才3岁,我们只有跟着奶奶要饭过日子,那时候大家都穷,经常要不到吃的,就只有挨饿,没有田地,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日子不好过呀。
曹玉成,男,78岁,刘金兰的丈夫,当时在铁路上工作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车站亲属房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我一直就住在这里,老车站就在这旁边,鬼子来的时候就住在车站。鬼子还建了训练场,鬼子经常把抢来的鸡、鸭、牛什么的用车装到这里来。鬼子来的时候,猫、狗见了都跑啊!村里刘思贤等四个人,在家守屋子,被鬼子赶到池塘里,鬼子站在岸上用刺刀刺,他们往上爬,鬼子再刺,一直到刺死!我家四婶,姓佘,和村里一个姓刘的老婆一起被鬼子抓去糟蹋了,一个多星期才放回来,我四叔都快哭死了。姓刘的去找鬼子,被鬼子打了几个巴掌,幸好放回来了。有一次,鬼子抓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两个鬼子倒提着,一人抓住一条腿,活生生撕成两半!有一天,两个40多岁的老太带一个年轻姑娘从火车站经过,可能是带回去过门的,被鬼子看见了,三个人就跑,结果姑娘还是被鬼子抓住糟蹋了。还有一次更没人性,村里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在家看门,鬼子把她关在个房子里面,嫌她老,就放了一个中国男人进去!安民以后,鬼子叫我们去看铁路,挨家挨户轮流看守。
王之民,男,83岁,原顶山镇大新村王庄村支书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大新村王庄村30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日本人来时我16岁,当时王庄大约有七八十户,青年人都逃走了,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当时在村口日本人就有一个据点,在那里修了碉堡,现在浦厂后面好像还有一个 。里面大约有十几个鬼子,鬼子每天白天都出来,晚上不出来,一出来就一路放枪,看到不顺眼的就打,鬼子刚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他打死了村里的一头牛。鬼子到村里就到处找花姑娘,那时的姑娘都拿黑炭涂脸上,梳个男的头,扮老一点,躲在地洞里面。我有一个族兄,叫王之生,比我大上几岁,从小就练过武术,那天他看见日本人来了就赶快跑,结果被日本鬼子抓住,把他捆到芦苇里面,绑在树上,一枪就打死了,可怜他老婆、孩子呀!村里有个人叫王之成的,当时已经结婚,鬼子来的时候,他城中的亲戚逃难到他家里(女的),有一天一个鬼子到村子里来的时候发现了花姑娘,就决定回去多叫几个人来分享“快乐”,王之成连夜就和亲戚一起逃跑,鬼子晚上来的时候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就放火把王之成家的房子给烧了。
张金福 ,男,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东葛村十组22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曹庆榕、刘玄、毛敏
鬼子来的时候,我13岁,我家三兄弟,一个妹妹,她才刚出生,我父亲是个工人,我老家在泰山镇东门,我们对鬼子都恨之入骨!我家门对面的李福来,当时也大概十八九岁,日本人把他母亲按在堂前奸污了,他刚好经过看见,拿起棍子就把鬼子的腰给打折了,鬼子疼得不得了,吹口哨求救,李福来和他母亲跑到附近的芦苇荡了,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了。我跑到西南,18岁的时候考入了军官学校,后来当了辎重排排长,我们村有个姓郭的姑娘,当时也就十七八岁,已经订婚了,给日本鬼子糟蹋了,她就跳井自杀了。
王仕友,男,73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珍珠泉黄庄33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在民国26年(1937年)冬月初十攻下江浦县,继续向浦厂一带进发,13日途经黄庄,列队从我家门前小路经过,一路烧杀抢掠,肆意作为。青壮年男子与妇女均与鬼子不得见面,否则,要么拉夫、枪毙,要么奸淫,百姓生命可谓朝不保夕。我当时年幼,鬼子不加残害,却也随家人躲到附近小山,整整躲了三天。我父亲(时年已50多岁)当天被鬼子抓住,被迫为其背弹药到浦镇,晚上才回到黄庄,真是死里逃生。我三个姐姐都已到上海避难,为逃避日军千里颠簸,与家人离散。我家草房及邻居一排草房都被鬼子焚毁。猪、牛、鸡等牲畜家禽也多被鬼子掠夺、刺杀。我的邻居,也是我的一位表叔(姓史),是一个哑巴,因看到鬼子在民房里强奸妇女,遂被刺杀而死,年方三十左右。安民之后,鬼子也三番五次进村骚扰抢劫,不可胜数。
李邦国,男,81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临泉村西门街24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7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民国26年(1937年)冬月初十,日军侵略江浦,当时我14岁,住在江浦县高丽店。鬼子一路烧杀抢掠。百姓一般碰见鬼子就心慌,撒腿跑,鬼子往往从后面开枪射杀,所以碰到鬼子是不能开腿逃跑的。我父亲李常安,当年51岁,务农耕作。上周(地方名)汉奸徐三依仗鬼子势力,欺压百姓,乱杀无辜,他结婚时强征银钱,要百姓凑份子,每人交纳两块钱,有的贫民交不上钱,就被鬼子在曹家屋里行刑,共处死16个人,其中就有我的父亲和哥哥李邦友。父亲死后,为养家糊口,我去当学徒,学炸油条,卖早点,勉强度日。
俞仁江,男,78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石佛村楼庄19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民国26年(1937年),鬼子来到鸥庄。当时我11岁,随父母亲同住,底下还有一对弟妹,同鸥庄的其他村民一样,我们住在草房里。鬼子一进村就放火把全村的草房烧光,再把全村二十多口人撵到一个房间里,团团围住。我的三叔,人叫俞老三的,探头查看门外的鬼子是否离去,被鬼子瞅见,鬼子从门外就是一枪,正好打到我三叔的半边脸,骨头都露出来了,当场倒毙。我父亲俞常召看到这场景,也当场昏死过去。鬼子没发现这房子有后门,当他们要放火烧死全村人的时候,我们都从后门逃走。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一直逃到六合外婆家住下。但终归不是办法,所以一个多月后重新回到鸥庄。那时鬼子已经用铁丝网把整个村子围起来,但他们已到浦镇去了。我们上山伐树桩,重新用茅草盖房子,勉强住下。之后一段时间,鬼子还经常到村子里骚扰,肆意抢劫,村里的男人只能站在一旁,任其作为,女人则跑到后山躲避,以防受糟蹋。鬼子离去后,村里人再收拾残余,继续艰难度日。
张玉明,男,78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西葛村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日军进入西葛村之前,我家有30多间草房,是做旅社用的,名为“骡马方旅社”,供四方商人歇脚、吃饭、住宿,收入还可以,家里生活也宽裕。1937年冬月,临近春节的时候,鬼子进村了,把全村的草房烧得只剩下两户人家,我家的房子全被烧成灰烬。邻居赵国连的爷爷,人称赵老公,也被烧死了。村里人都逃难到珍珠泉、张圩一带。安民之后,才敢重新回到村子里,那时原来盖房子的地方都长草了。我家只能卖柴为生,勉强维持生计。但是安民期间,鬼子、二鬼子(汉奸)对百姓的欺压也是有增无减。村里人王兴宝被鬼子抓走,从此就失踪了。鬼子还拿中国人的性命当儿戏。杨华弟、董兴邦等合开了一家茶馆,鬼子有一次到茶馆把他们关起来,威胁恐吓。董兴邦惊慌害怕,跪地求饶,被鬼子一刀刺死。我还亲眼看到鬼子殴打百姓,往人嘴里大量灌水,然后用脚踩他们的肚子,像踩气球一样,让水从口里、鼻子里流出来,真是惨无人道。鬼子甚至往食盐里投放细菌,百姓食用后就会发生疟疾,还会腿部腐烂。一次,一个日本兵到村里要花姑娘,被当地人从陈桥抓到方桥打死,并缴获了一支枪,鬼子听到消息后良心丧尽,残酷进行报复,把当地的八个农民抓到汤泉,杀死七个,只留一个活口。
昌克明,男,86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西葛村中心组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1937年中秋节前后,鬼子用飞机轰炸汤泉、西葛一带,家里的五六间草房都被炸毁了。我父亲跑反到上周,我和两个兄弟还有母亲逃难到汤泉镇,卖柴为生。之前,我跟人家学做手艺,生活还过得去,现在却生命和生活都没有保障。中秋节过后的第二天,我二哥昌克青被鬼子投放的炸弹炸死了,没能收尸。同时被炸死炸伤的共有21个人,同村人李学民也被炸死了。后来,鬼子实行安民政策,我回到村子继续过日子。但生活同样不好过。我开了家小吃部,鬼子吃东西却从不给钱。那段时间,鬼子把全村的房子烧毁了一次。平时遇到鬼子也不能跑,一跑他就说你是坏人,开枪射杀。有一次,国民党打死一个日本兵,鬼子为调查把村里的11个人逮到炮楼上,用粗木棍狠打拷问。11个人中有老人、中年人和青年,我也在里面。
从那之后,我的耳朵一直有些聋,被鬼子打坏了。
叶树林,男,81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西葛村
调查时间:2004年6月30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民国26年冬月,也就是1937—1938年间,我十三四岁,鬼子的马队来到我们村子,停留了一段时间。期间有一个老汉偷了鬼子的羊毛,鬼子四处搜查,见人就打。我的父亲叶宗涛有一天被鬼子碰到,鬼子把他围住,用长枪的枪托连续砸在父亲的头部,砸得鲜血直流,他们才离去。当天,我家在河东的几间房子也被鬼子烧掉了。于是我们一家人随同村人跑反到安徽南安,他们三四个人用木板抬着父亲。父亲受伤很严重,他原来是吃大烟的,跑反后没钱吃大烟了,家里又常常揭不开锅,饿了半个多月,再加上伤势日益严重,就死掉了。后来又流行瘟疫,我也患上打摆子,两天两夜动弹不得,到老马家找医师才给治好。日本人还带来病毒,人一患上就全身结疮,我也被感染上了,两年后才好。这段时间家里都没得吃,只靠在田地里拾麦子和面吃,有时跑到山上捡桃子吃。鬼子投降后,我到南京城卖炒花生过日子。有一次,一个鬼子从我跟前经过,给钱要买我的炒花生,当时鬼子已经投降了,我们也不怕他,所以没卖给他。我们对鬼子恨透了。
周良,男,77岁
调查地点:顶山街道石佛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苏随萌、吴润凯
民国26年(1937年),我10岁,与家人住在鸥庄。家里共有六口人,有自家的田地耕作。冬月初十,有三个鬼子到村里来,凶气特大,见人就打,我看到他们打死钱汝林和李氏妇女,两个人当时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俞老三(俞仁江三叔)因为探看鬼子走了没有,被鬼子发现,当场把他打死。鬼子临走还放火把整个鸥庄烧掉了。安民之后,鬼子三五成群地经常到村子里抢东西、找花姑娘,妇女大都躲到山林深处,也有躲不掉的被糟蹋了。村里三个成家的妇女金氏、吴氏、钱氏就曾给鬼子糟蹋过,却无处讲理,只能忍住伤痛,照样过日子。有一个外地人在路边住的房子也被鬼子烧掉了,他只能在我家住上一阵。鬼子一般白天进村,夜里回城,但村民少有反抗的,因为有很多顾虑,鬼子是有枪的,一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一家老小的日子怎么过,所以只能任其为非作歹,要么干脆跑反到鬼子到不了的地方。
朱永德,男,83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民国26年(1937年)冬月,具体哪一天记不得了,只记得临近过年,下午两点钟,鬼子占领了这里的铁路,他们用枪发号施令,一枪打响,农民就不能下地劳动。他们四处抢劫鸡、猪、狗,还到处搜索中央军,看人的手上有没有长老茧,有的话,就说你是当兵的,要杀头。他们当时打死了一个姓鹏的国民党军人。当地村民张秀见,当时才20多岁,也被冤枉杀死了。妇女们都往脸上抹灰,想把自己弄得丑一些,以避免鬼子的糟蹋。鬼子一看不漂亮,打两个耳光就算了,要是觉得漂亮就给强奸了。鬼子来之前,我家有七口人,有自己的田地,大概二三十亩,属自耕农。鬼子一来,全家带干粮躲到老山上去了,后来鬼子追到老山,我们又躲到圩里。起先是鬼子白天进村晚上回去,两年后又派部队常驻村里,他们的宪兵队就驻在高丽小学里头。安民后,鬼子还在铁路边盖起炮楼。
朱永元,男,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马庄组10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进村的时候,凶气特大,狗见了都害怕,叫也不敢叫。他们杀人不眨眼,村民无处躲藏,纷纷跑到老山上。鬼子辨别一个人有没有当过兵,是不是中央军冒充平民百姓,都看你手上有没有老茧。张秀见,才20多岁,就这样被冤枉,给鬼子捅死了。
金元太,男,83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朱庄组26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我家原住六合镇,因为鬼子攻占了六合,所以逃难到此地。不幸在此地住下的当天,我记得是民国26年(1937年)冬月二十六,鬼子也打到此地来了,所以日子照样不好过。当时不知谁把鬼子占领的铁路线给炸了,鬼子冤枉是村民干的,村民们怕受祸害都跑了。我当时是给地主家种地,所以躲在东家里。民国27年(1938年)正月十九日,鬼子放火烧掉了铁路线北面的房子,烧得一片光溜溜的。当时我父亲已经过世了,于是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姐妹跑反到上周。在上周,有人家请当地人喝酒,事后鬼子打死了13个人。
丁成英,女,76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我原籍在上周八队。鬼子到来后,不让父亲做生意,才跑反到此地,租田耕地。在上周,冬月,临近过年的时候,鬼子突然放火烧村子,小瓦房被炸得尘土飞扬,草房、柴堆都烧起来。冬月十三日,汉奸徐三抢人家的老婆,请吃喜酒,饭后赌钱,有人偷偷向鬼子打报告。鬼子赶来把前后门堵住,说他们是“坏蛋”,架起机枪扫射,射死了13个人,其中有李邦国的父亲李常安和二哥李邦友。
马季兰,女,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进村时,我13岁,住在花旗,出门都要束发、戴帽扮作男子。一次,头巾不小心掉下来,鬼子看到了,就喊:“小姑娘,大大地来!”他们看我还小,才没把我带走。鬼子找花姑娘都看个头大小,不问年龄的,我当时个头小,所以躲过一劫。当时村里有一个20多岁的姑娘在河边被鬼子看到,姑娘划船想跑,鬼子在后面喊:“花姑娘,站住,站住!”姑娘不听,拼命划船,鬼子从后面开枪,把她打死了。那时村里的姑娘都跑反,跑到老山或挖地洞躲起来。鬼子有一次到东站找花姑娘,碰到我表哥吴商衡,便问他要花姑娘,我表哥破口大骂鬼子,鬼子于是聚集了很多人,我表哥被他们打死了,还用刺刀砍破了头。他当时才20多岁。
林守英,女,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刚进村时,我家避难到丁家洼。村民一看到鬼子心里害怕就想跑。我叔公张有金和上海避难到南京的亲家汪四就是因为看到鬼子撒腿跑,被鬼子枪杀了。
马在洲,男,76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余云组54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进入永宁镇中心时,我9岁。那是在冬月快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就从永宁跑反到高丽来了。鬼子一路烧杀掳掠,搜寻逃走的中央军。安民之后,他们还在高丽一个大庙里站岗,到处巡视,当时还放火烧死了柳家一家人,弟兄五六个只剩下老五和老六,连柳家放牛的伙计也被烧死了。有一次村里三四十个人聚在一间屋子里,我和家人也在其中。二鬼子报告给鬼子,鬼子立即派兵把屋子围住,在外面放一枪,里面的人都跑不了。他们把前后门堵住,要开枪和放火烧,幸亏翻译官对鬼子说:“不能开枪打,他们是良民。”我们才不致被打死、烧死。
张成文,男,77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余云组46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到高丽那一年我才10岁。当时家中有六口人,种田过日子。鬼子不加害小孩子,还常给小孩子糖果吃。但一看见大人就打。大人们都跑反到老山去了,有的在家中或自家的田地里挖地洞躲起来。我当时还小,鬼子也不管,我就在门口看到鬼子用刺刀戳死一个30多岁的青年,肠子都露出来了。那个青年姓蔡。鬼子还放火烧房子。柳义槐一家就被鬼子放火给烧死的,只剩下柳家老五、老六两个。
孙福义,男,77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余云组3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是农历十一月份进村的,当时我才10岁。那时我爷爷已经过世了,但奶奶还在,叔伯们还未分家,整个家族二十多口人,我父亲孙志田做木工,叔叔们都种田。鬼子一来,全家人都跑反到老山林场。鬼子追到林场,检查每个大人的手心是不是长老茧,一看长老茧,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坏蛋”,拉到山洼里用刀刺死。我躲在树林里看到鬼子一连刺死了五个人,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康永珍,一个叫卢有衡,剩下三个人的名字记不得了。这五个人平时都是老老实实的百姓,但鬼子不管这个,都给杀掉了。我父亲因为做木工,手里也长有老茧,还好鬼子拉去让翻译官问了句“做什么的”,我父亲说是做木工的,才给放了。真是死里逃生。安民后,当地人组织了维持会,安慰鬼子,让他们少干坏事。叔叔们这时才能照常下地干活。但因为社会混乱,我父亲的木具没生意,被迫停工了七八个月。
顾志林,男,86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高丽村米庄组12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进中原的时候,我十八九岁,之前家里靠种地主的田地为生。据我所知,全村人种的都是地主的田地。鬼子来了之后,我们全家往北方跑了20多里才住下,直到安民才回来。那时,遇到鬼子都要喊作“太君”。鬼子经常闯入百姓家,从前门搜到后门,他们不要钱,也不要粮,只要找花姑娘,看到我们穿草鞋,还取笑我们一通,他们穿的都是高高的靴子。村民人多聚在一起的时候,鬼子就怀疑会有什么阴谋,心里害怕;如果三五个人在一块忙活,编草鞋或草绳,鬼子就称赞是“劳动人民”。那时候,在汤泉的地方游击队在老铁路下埋了地雷,炸翻了鬼子十几节车厢。鬼子发怒了,烧毁了附近铁庄七十几户人家,还逮住铁路边居民陈德贵问讯。陈德贵不知情,鬼子就把他弄走,用凉水灌,灌得他的肚子像个皮鼓,再让他平躺在地上,用木板盖在他肚子上。这样鬼子开始用脚踩,踩得水从他的口、鼻中冒出来,一直把他踩昏过去,然后再把他扶起来,等他还原过来,再问他知不知道谁炸的铁路。陈德贵确实不知道,只能回答说不知道。鬼子认为他不老实,把他弄到西北圩,让狼狗咬,咬到喉咙叫不出声来,直到把他咬死。
甘慧英,女,7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大桥乡高丽街道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到高丽来,我才3岁,但已经懂得记事了。当时我家有七口人,家里有十亩田地。那时道路两边的房子都被鬼子烧得干干净净,我家的房子也被烧掉了。鬼子在村里住下,就住在高丽小学内,他们因为害怕新四军袭击,就让村民轮流站岗,村民都懒得站岗,但害怕鬼子加害,只好被迫去站岗。鬼子都不讲理,以杀人取乐,只要他们看着好玩的事就干。我的舅舅周老三,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出去放牛,被鬼子逮到了,用水灌得他肚子鼓胀,然后把他打死了。曹营有个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也被鬼子逮到了,活活用水把她灌死。当时村里人大都跑反到老山去了,鬼子追到老山,他们又跑到北路去了。
张仕明,男,80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大桥乡高丽街道60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苏随萌、孙逊、吴润凯
我在高丽出生,以后一直住在高丽。鬼子进村那年,我十二三岁。鬼子当时驻在铁路站台,进村来的一般只有十几个鬼子,他们一路烧草房,还杀百姓的猪、狗等,只砍下两条大腿抬回去。他们杀气很重,专门打杀20多岁的青年,对小孩子和老人却不加害,当时三四十岁的男子就已经蓄起胡子,这样显得老一些,或许可以躲过鬼子的残害。百姓要是遇到鬼子,撒腿跑,他就说你是“坏蛋”,要把你打死。我的叔叔张秀见,当时是二十二三岁的青年,就被鬼子用刺刀捅死了。同村另一青年齐弘才也是被鬼子捅死的。鬼子还在吴庄打死许多人。20多岁的姑娘更是不能与鬼子见面,否则会被鬼子糟蹋。鬼子在一家茶馆喝茶,瞅见那里一个姑娘,姑娘就被威迫着带走了,他们威胁说,不走就把她打死。当时结婚的妇女遭遇会好些,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另外,我记得1937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上周汉奸徐三请当地人喝喜酒,酒席过后大家一起赌钱,没想到鬼子把房子包围起来,杀死多人,其中有李常安及其子李邦友。鬼子是杀人放火,奸盗邪淫,无恶不作。我家当时有上十亩自家的田地,种地为生。鬼子一来全家就跑反到安徽南安和老山一带,鬼子一走就回来种地。跑反当时正是冬天,天气寒冷,还经常下雨,凄惨得很。高丽小学原为大庙,大概1941年以后,大约有十几个鬼子驻在了大庙,那里便成为鬼子的宪兵司令部,事因是“西政府”,即当地的土匪向鬼子开火,鬼子从此驻在大庙以作防范。二鬼子,当地人称“东政府”,倚仗鬼子势力,四处抢吃抢喝,搞得民不聊生。鬼子投降后,当地人却不曾打死鬼子以为复仇,农民还是老实、忠厚居多。
薛大山,男,78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河北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到我们村子来那一年,我10岁。我记得那天是冬月二十六。鬼子一路杀人放火,烧掉了高戴康、朱久朝的房子,还不让他们去救火。朱久朝就是因为要去救火,被鬼子一枪打死的,他当时只有20多岁。柯学时当时也是20多岁的青年,被鬼子推下铁路桥,幸好袍子被桥架罩住,才没摔死。村民们白天不敢去救他,挨到晚上才把他救回来,捡了一条命。鬼子还在村子里四处找花姑娘,先糟蹋,再带到东葛的营房去。鬼子还让老百姓给他们在东葛的驻地送猪送狗做肉吃。这一天真是鬼哭神嚎的一天。因为是鬼子进村的第一天,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后来就跑反。先跑到下圩,鬼子也追到下圩,这下百姓连自家的东西也不要了,往安徽跑,躲到芦苇丛中。那时跑反到黄梅营要在西家湾渡河,鬼子有巡逻艇,在河上巡逻,跑反的人要被抓到,一个也不得活。跑到南安,那里有一个剃头的,有手枪,是个新四军,打死了一个鬼子。鬼子于是扛着机枪,见人就杀,进行报复、扫荡。一年多后,我11岁,说要安民了,于是我家搬回到河北村。这时的河北村人头稀,百姓少。鬼子在铁路桥修建了炮楼,驻有军队。当地土匪头刘必山住在西家湾西岸,他有枪,手下还有一帮人。一日,刘必山的小老婆起早到对岸锄田,被一个鬼子看到。鬼子把她弄到俞记木行,枪靠在房门口,想要把她强奸。有人跑去告诉了刘必山,刘必山抓起手枪,赶到木行,把鬼子打死掉。日军听到后,找百姓把鬼子的死尸抬回去,放火把木行的房子烧掉了。鬼子侵略中国的八年中,我家一直租种地主的田地过活,日子原本不好过,再加上鬼子残忍无人道,更使人的生命不如一只小鸡安稳。
张家林,男,73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河北村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鬼子进村那年,我大约六七岁。只知道鬼子见人就杀,一村子被杀死一百个人还不止。当时鬼子占据了整个铁路线,大人要是穿过铁路线,鬼子以为你是坏人,就让狼狗咬,活活把人咬死。我看到一个跑反到此地的南京城里人,20多岁的样子,被鬼子一刀刺死了。妇女也不得见面,否则就被糟蹋。草房也被烧得光溜溜的。还四处逮狗、逮鸡,百姓也不敢阻止,他们会用刺刀把人戳死。当时听家里人说到,腊月月中的一个晚上五点钟左右,鬼子从铁路桥上推下去好多人,跌死了二三十个,有一个的袍子被倒钉挂住,没死掉,到晚上被村里人救回来。有一天还听家里人说,天黑鬼子归营时,在渡口看到中国人,当即用刺刀刺死了30个左右。我家当时种自己的田地,但地不多,后来跑反,父母亲带着我们五六个小孩,碰到鬼子就坏了。汉奸也是为非作歹,要挟百姓给钱、给茶,说是代我们向鬼子说情。
朱久楠,男,72岁
调查地点:永宁镇河北村前朱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孙逊、吴润凯
民国26年(1937年)冬天,鬼子进村,把整个河北村烧得光光的,连粮食、水稻也烧掉。鬼子占据了铁路线,河北村就靠近在津浦铁路沿线,所以小杨桥驻有日军,他们经常下来闹事,蛮不讲理,逮花姑娘,叫狼狗咬男青年。我们家就在这时跑反到张家堡(现名永丰)。安民之后重新回来,盖草房,种地。鬼子常叫狼狗出来叼百姓家的鸡回去下酒,有一次就叼了我家好几只小鸡。他们吃酒后还常出来闹事。张贵园到铁路边的河里打鱼,炮楼上的鬼子看到了,一枪把他打死。我的父亲朱常怀一次在下田的路上被鬼子打了一顿,他们也不问什么事,高兴就揍一顿,父亲被打之后成重病,不久就死了,才43岁。桥头冯常义是日本兵的24号便衣,自己有步枪,手下还有几十个人。他曾在南安逮到一个新四军,拖到圩中间打死。后来冯常义却正是被新四军打死的。那时汉奸也闹事,到处找借口向百姓要钱,特别是向有钱人家,如柯学明家、张庆学家、黄宗岐家要钱,说给他们买枪,实际上是要钱去花天酒地。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
陈凤标,男,88岁
调查地点:南京市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16岁来到南京,日本人没来之前我一直住在沙家湾,也就是现在的军区司令部。当时家里还有父母、一个弟弟。到南京以后托熟人在国民党政府铁道部里烧炉子。日本人进攻上海以后,那时南京还没陷落,情况不大好,我就回老家了。后来在农村里生活太困难了,又回到南京,生活了不长时间,太害怕了,又回到了老家。
后来重新回到南京,此时南京已经沦陷了,已经不能在铁道部工作了,为了混饱饭,做过一段小生意。我听一些当时没跑的人讲,日本人刚进城的时候非常残忍。听他们讲过一件事,当时日本兵在南京下关中山桥设岗盘查,日本人随便就抓一些年轻人,说他们是国民党兵,把他们打死了。每次进出城的时候都要向日本兵和假洋鬼子敬礼,那些假洋鬼子最坏了。
后来,梁鸿志的维新政府和汪精卫的国民政府时,我又回到铁道部里烧炉子。我曾经到过日本人开的澡堂,中国人当时不准进去洗澡。他们日本人都是男女一起洗的,而且我们进去的时候还不能笑。
解放后,我到了南京交通运输公司,工作了28年,1979年退休,现在有三儿一女。
陈佳华,男,83岁
调查地点:泰山街道铁桥小区6栋303室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8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当时,先是日本的飞机炸,然后日本人就来了。日本人来烧房子时,我们跑到圩子里去。有一姓杜的房子被烧,没房子住,就搭了一个茅房,日本人竟又来烧。实在没地方住,就住到山洞里。
有两个国民党兵,住在姓杜的家里,躲在床底下,把鞋放在外面被日本人发现,抓出来用刺刀刺死了。在菜地里有一个小池塘,我看见里面有国民党士兵的尸体。
经常有三五个日本人到村子里抢妇女,然后带到别的村子强奸。有四个女孩,跑到上村躲起来,被日本人抓住,带到我住的村子强奸。有时就直接闯进家里强奸、抢妇女,不给就用枪托砸。
生活艰苦,我当时放牛,有时没饭吃,只能去挖野菜了。日本人走后,生活就好些了。
贺永珍,女,86岁
调查地点:南京市老年公寓颐养楼
调查时间:2004年7月7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19岁,家住江浦县东门农村,有奶奶、母亲和六个姊妹。一直种田卖菜为生。
当时是冬天,我家有一头大肥猪,准备过年用,被日本人打死,让村里人抬回驻地,不抬就打死(村里人)。在抬猪的人回来时,日本人将一人打死。
我和妹妹天不亮就要跑到东门街上魏齐书家躲起来,一连躲了好几个月。因为当时日本人在城里搞的没有乡下凶。日本兵还经常来村子里抓鸡鸭鹅,吓得姑娘、青壮年都跑了。还有一个汉奸头子王国路,一来就欺负老百姓。我老伴门口的一位嫂子就被日本人强奸了。
我21岁结婚,一直也以种蔬菜、卖菜为生,现在在养老院养老。
蒋大孜,女,1921年12月生
调查地点:珠江镇白马村黎村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里有姊妹五个,父母过世早,我就来做童养媳,19岁结婚。
日本人进来时我17岁,日本人要我们掰玉米做饭,日本人经常来村子,来了就要吃好的。一般每次来五六个,小姑娘都被吓跑了。
我平时在地里插秧干活,见到日本人来了就赶快躲在地洞里,脸上抹黑灰,假装怀孕,穿破衣服。
日本人在时,生活艰苦,每天干活、卖柴。进城卖柴要在胸前戴小牌子,卖了柴换面粉,弄成稀粥喝,自己种地。
解放以后光种地就行了,一直种到老。现在日子好,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早逝,家族兴旺。
黎大有,男,82岁
调查地点:珠江镇巩固村二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只有14岁,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我家一直是种田的,我种了一辈子田,一直到老。
日本人是冬月初十来的,一来就烧房子,后面还杀人、强奸、打猪鸡。刚到这就要鸡蛋,日本人来了以后,我和母亲就跑到芦柴洲。
日本人杀了很多国民党,看到有穿灰衣服的老百姓也会杀,还烧房子。妇女们害怕都躲起来了,不能让日本人看到。
当时城门都有鬼子把守,当时有良民证的才能进县城。
因为有飞机轰炸,我就跑到江浦芦柴洲,那里有一条大马路,我看到路上都是尸体。
当时人们都很害怕,都跑到深山、芦苇荡这些地方去。
那时见到鬼子不能跑,跑就会被打。有一次日本人来找花姑娘,有一个妇女就跑,结果被打死了,那个女的丈夫叫陈义友,家里还有小孩。
黎明达,男,1920年生
调查地点:浦口镇东门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住在东门,有十几口人,有父母、哥嫂、伯母及小孩。日本人来时,除了父母都跑到农村去了。我家的房子和东门街上许多草房都被日本人用打火机点燃烧掉了。
到维持会成立后,从农村回来,好几家人挤在一家住。当时,日本人烧房子奸妇女,到农村收粮吃。
在城门口有日本人,进城老百姓要鞠躬,不顺眼就用枪托打,妇女不敢上街,藏在家里。
跑反到农村没地方住,只能在山上挖洞,躲在山洞里,生活艰苦。
李景德,男,89岁
调查地点:浦铁一村41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2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老家在山东,一家五口人,因生活所迫于18岁来南京以打杂为生。日本人来时我22岁,他们从光华门打进来 ,坦克飞机大炮什么都有,市长被吓跑了。
李景德
有一个叫赵大宪的人,他儿子八九岁,就被日本人杀掉。有一个踩黄包车的,日本人无缘无故就从后面一枪将他打死。当时,日本人见了光头就杀。在北门桥,几个巷子都被烧了。
日本人对妇女是抓到一个就轮奸。我当时和舅舅躲在江文女子中学旁的小楼上,看到几个日本人将两个老太和一个女孩轮奸。当时还从东北抓来女孩,建了慰安所。
我老伴的父亲,是国民党警察,负责北门桥玉石街的治安,被日本人拉到广场上,集体枪杀。我老伴当时无依无靠,就正好逃跑遇到我和舅舅,于是我们躲进安全区。快过年时,我结婚了。三个月后,日本人宣布不再烧杀。因为每天在安全区只能吃三顿稀饭,就搬出来了。看到大街上,没人了,没车了,一片荒凉。
大街上的尸体直到1938年3月份还在,因为太多了,红十字会的人都来不及收,都变成了干尸。收尸使用大麻袋装的,然后埋到方家营附近。我以后工作时,在此地挖土,就看到许多大麻包里全是骨头。
日本人侵占期间,我一直混饭吃,日子很苦。国民党是稍好一些,解放后才有了好日子。我干了很多工作,最后在港务管理处退休。我看到当时,能杀的杀光了,能抢的抢光了,能奸的奸光了,只要是中国人就恨日本人。我要说出以前的事,让年轻人听听,不要忘记这段历史!
李小萍,男,1926年8月14日生
调查地点:南京市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当时有母亲、姐姐、干妈妈及其父母,还有一个老奶妈。有一印刷厂,母亲管内,舅舅管外。日本人来之前我家住在夫子庙纬巷,1937年8月14日,我正在家过生日,就有日本飞机来轰炸,家就这样毁了。后来我们就搬到建康路。日本人来了以后,母亲将姐姐送到乡下,其他人搬到华侨路的难民所住。一间房子里混杂住着20多人。有一天日本人强迫所有人到外面开会,说参加过中央军的站出来,当时把许多人抓走,到上元门用机枪打死。其中有一陈姓亲戚装死幸免,跑到我家,诉说了这事。
当时我还看见有一戴礼帽的,可能是国民党官员,被日本人抓走了。还看见一个穿得很破的人,日本兵用枪打断腿,又用刺刀刺穿喉咙。有一家人三口,三个日本兵将父亲和男孩从家里赶出来,将母亲轮奸。
我的干妈妈和干婆婆去纬巷看房子,看到房子里全是尸体。城里中华路内桥栏杆上躺的也是尸体。现在朱雀路四象桥旁边的邀贵井小巷子口,我曾看到一个30多岁妇女,身上衣服不整,头被切下,是被日本兵先奸后杀的。
日本兵查到手上有老茧、肩上有印的就杀。但这样的人也可能是农民。我还听说当时紫金山上两个日本军官比赛杀人。
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孩子玩,日本兵就让我们给他干活,抬大桶的水,不干就打。
我家的印刷厂也被日本人强占,再也没有还过。从此生活上就得计算着过日子。我在教会学校读初中,后在中央大学读书。解放后到民政局工作,后又调到南京市社会福利院。我现在一个人,无子无女。
四象桥东边河边上是一个慰安所,当时的妇女都是中国人,都是被强迫在三层楼里,供日本兵(鬼子兵)寻欢作乐。曾经有一个姓名不详的女人,1938年秋天从楼上跳到河里自杀,也没有人去捞,更谈不上救护,简直拿中国人生命不当一回事。
梁玉珍,女,85岁
调查地点:南京市老年公寓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18岁。天上日本飞机很多,炸弹下来,墙炸塌,压死很多人,满街都是尸体。人们都在哭孩子、哭丈夫,乱成一片。
我当时跟婆婆跑到湖南,留下刚结婚两个月的丈夫守厂子,因为我们都是浦镇工厂的工人。日本人来时,女的要穿烂褂子,脸上抹泥,不能留辫子。
我一年后回来,准备上班。回来路上,苏州火车站有很多头体分开的尸体,是被炸的。回来后,见日本人就要鞠躬,否则要打嘴巴。当时生活很苦,吃野菜、黑面,填不饱肚子。
林学兰,女,77岁
调查地点:沿江街道路西前洼组14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0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以前住在沿江镇汤庄村,家里有父母亲、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一家人以种田为生,日子还过得去。
日本人进城两三天时,让父亲送鸡到东门街,父亲在回来的路上,被日本人一枪打死了。当时父亲已经是50多岁了。
日本人到村子里,找鸡找鸭,并强迫老百姓送到驻地。看到妇女就逮,然后糟蹋。我家隔壁陈家有两个姑娘,跑出去躲日本人,结果被鬼子发现,要抓去睡觉,姑娘拼命哭、磕头也不管用。鬼子把妇女都吓得躲起来了,嫂子也跑了。
我看到鬼子把三家瓦房都烧了,沿路的草房烧了一大半。
哥哥穿一件好衣服,鬼子看见就抢去了。有一个姓王的老头,在路上被鬼子打死了,房子也被鬼子烧了。
我17岁结婚,一直在这里种田。现在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生活还可以。
吕江龙,男,1920年农历三月十四日生
调查地点:白马村团结组8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当时有三口人,我、父亲和弟弟。我1938年到白马村,帮地主看房子。当时这有20个左右的日本人。
日本人在前街杀了很多人,他们见人就打,见草房就烧。
当时国民党军被打死很多,河两边都是死人。
我家现在有一个儿子,家庭生活幸福美满。
吕维先,男,1932年生
调查地点:浦口镇东门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日本人来时我还只有5岁,当时正和几个小孩在街上玩,日本人刚进来,看到河对岸有人就朝我们这放了一枪,子弹从我右耳旁进去,从右眼出来,我当时就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我父亲用稻草把我包住,后来渐渐地醒了,但又经常晕倒。
日本人来了一个多月以后,有汉奸成立维持会,到我家给我道歉,还给我东西吃,我没吃。
吕维先(右)
当时这里有地下党,日本人为了抓八路、新四军、地下党,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人。日本人让你站住,你不站,他就杀,他们进城时烧杀抢掠。
我那时经常去舅舅家,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姓蔡的男人被日本人开枪打了,子弹从脖子后面进去,从嘴里出来,但当时没有死,日本人上去踢他看他有没有死,他装死躲过了检查,后来逃走了,下落不明。
眼睛受伤后,一直不能适应,直到十几年之后才慢慢适应了,而且一到阴天就头疼,而最近这些年又经常头疼。
我刚出生时家里给我订了一门亲,因为家里穷,眼睛又坏了一只,对方就把这门亲事悔掉了。
日本人来之前我家是以编草席子为生的,那时还能勉强糊口,日本人来了以后,家里的生活更困难了。直到1949年解放以后,日子才好起来,共产党把我们这些没上过学的人组织起来,给我们找工作,我1957年开始在东风砖瓦厂工作,先是机械工,后来是采购员,我57岁退休。但我感谢共产党给我带来的好日子,给共产党干活干多少我都愿意。没有共产党,我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
孟宪印,男,74岁
调查地点:浦口夹河新村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6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住在浦口,那时房子大多为草房,日本人见房子多的住宅区就烧杀抢掠奸。当时日本人住在火车站附近的红房子。
我家当时跑反到东门猪头山,住在窑洞里。姓杨的一家,弟弟叫杨家强,他姐姐为了躲日本人,剃了头,穿大褂子,扮成男孩,但还是被日本人用枪打死。当时十几岁的女孩脸上都抹锅灰,以期躲过日本人的暴行。当时浦口到滁州的河两岸有很多尸体,是被日本人害死的。
我的哥哥,头发很长,被日本人认为是花姑娘,就抓去了,发现是男的,就打了个半死。
倪翠萍,女,79岁
调查地点:桥北村桥北小区3栋5单元301室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当时十一口人,日本人来时,我们跑反到三清河附近,正好遇到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杀了我家好多人,父母亲、姨母等。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左肩膀上也被日本鬼子用枪打了一枪,疼得要死。一直到现在左胳膊都不好使,干活很不方便。
我家一位姨夫,刚剃了个光头,刮了个胡子,被日本人看见,就用刺刀刺死。
濮齐容,男,82岁
调查地点:南京市社会福利院
调查时间:2004年7月5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濮齐容(右)
我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一家9口人,父母及兄弟姊妹7人。当时住在中华路白酒坊。
“九一八”以后,日本飞机开始频繁轰炸南京城。当时是1937年,正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我家在吃饭,房子被炸。当时中华路菜市场有个简易防空洞,里面有100多人,都被炸死。我认为,在当时还没有宣战就炸,是不道德的。
1937年12月份,全家住进难民区。日本人在城里屠杀了近两个月,难民区里也非常混乱,日本兵可以随便出进,我临时避难住在广州路小粉桥11号。日本人进城的第二天晚上我看到,有三五成群的日本兵进入小粉桥11号三楼,把上面的人都赶走,轮奸了一个女教员。据说她是一位小学体育教员,她被日本兵逼到三楼后又跳到二楼,结果还是被日本兵抓到了。姓朱的邻居,家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傍晚时,日本兵来了想抓女孩走,我母亲奋不顾身扑上去喊着:“这是个小孩啊,不要拉走啊!”母亲被打,但最终小女孩被救下来了。小女孩从此认我母亲做干妈。第二天女孩就逃到金陵女大,但由于受到过度惊吓,不久就死了。我认为,当时日军最残酷的就是对妇女的侮辱。
在日本人发良民证的时候,有些老太婆为救士兵,就在日本兵来时,认说不出住处的人为自己亲人,尽量保护。我记得,当时日本人把抓来的青壮年的手用铁丝绑在一起,50个人一串,据说押到下关江边,让这些人自己挖坑,然后日军就把这些人活埋。在大街上杀了人根本不管,到了第二年,才有红十字会的人掩埋尸体,这个组织是由地方绅士建立的。
在中华路内桥下有一老字号的同仁堂,日本人占了,1938年2月份就把房子烧了。1940年,我到下关江边玩,在一过去国民党士兵做的高射炮阵地,山谷里全是“白骨头”——以前的战场还没清理,我吓得赶快跑回家了。
在日本人来之前,我在读中学,来之后就失学了,直到第二年才可以读书,后又去打工谋生。解放后,在上海的比乐中学工作。
宋永大,男,86岁
调查地点:南京市老年公寓颐养楼
调查时间:2004年7月6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家有父母、二弟、三弟和妻子。二弟抗日打游击,三弟在唐山被日本人杀害,母亲都哭瞎了眼睛。
我和妻子刚结婚两个月,由于日本人来了,母亲不得不带着妻子跑到湖南去,我和父亲也跑到农村躲起来。当时空袭,南门炸了许多地方。
从农村出城,到南门,我看到很多人被枪杀,还有人被困在电线杆上被刺死。
我和父亲都在浦镇工厂上班。父亲让日本人打嘴巴,一气之下不干了,这样我一个人就要养活全家好几口人。工厂实行搜身制度,日本人经常搜身,当时没有自由,日本人喊一声就要站住鞠躬,否则就会被打。
日本人经常下乡找妇女,直到他们家属来了以后才好一点。我要告诉年轻人:“亡国奴不是好当的!”
我参加了1947年的“七二”大罢工。解放后,在机务段开火车头。现在家里有老伴、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可以安享晚年了。
武家义,男,1931年2月19日生
调查地点:珠江镇巩固村二组
调查时间:2004年7月4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日本人来以前,我家有七口人,父母和我们姊妹五人。我们住在大方巷难民区,当时是乡下,在那种菜。
日本人冬月二十三进来了,他们人个子不高,都很野蛮,杀人杀得很凶。来了两天以后开始杀人,在水西门外放火,城墙都烧红了。
我父亲和舅舅在难民区门口被日本人逮走,因为他们戴小帽子就被认为是国民党。被抓走的第二天就被押到下关,用机枪扫掉,我们一直没找到尸体,也不敢找。
我们住在大方巷难民营,住了好几个月,有三四个月吧,每天都拿竹子牌子去领饭。我的一个妹妹生病了,因为害怕日本人所以不敢到处找医生,就病死了。
后来我们从难民区出来就到处逃难,在水西门附近要饭,一直住在外婆家。我11岁做童工,姐姐在舅舅家补衣服,母亲缝缝补补,维持生活。我12岁杀鸭子,做板鸭,一干就是几十年。
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吓得人都不敢看,杀人后随时拖走。
我送鸭子给日本人时看到日本人给人灌自来水,结果把人灌死。还有的日本人用狼狗咬小孩子。
日本人刚来的头两年最坏,后几年就只上午出来,下午不出来了。
我现在五个子女,一直就是杀鸭子、种田。
张成德,男,83岁
调查地点:珠江街道北门大街响潭浴室后369号501室
调查时间:2004年7月3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当时十六七岁,是国民党炮兵第八团驭马班的。七七事变后,在上海打仗,后调到江宁对过的靖江,协助防守长江第二道要塞。日本人从镇江过来后,就调到南京,负责守城。我们的军队当时顶不住日本人的飞机大炮,从句容设防开始,边打边退,退到了中山门外明孝陵石人石马处,没有进城,而是顺城墙往下关退。当时防御主要以蒋介石的教导总队为主要力量。退的军队逐渐成了小股的散兵,都往中山码头跑。
我当时跟着班长杨金发,其弟杨金漠、曹良才,他们都是溧阳人,我们利用门板,顺着水往八卦洲方向跑。当时看见江面上有很多人利用各种东西渡江,快到洲外的池塘时,两艘日本兵舰从下游包围上来,我们决定丢掉木板,散开往浅滩游。我们因目标小、分散,就游到八卦洲上了。而很多士兵,还抓着木板,目标过大,被军舰上的人开枪一个个点杀了。当时我看见打一枪就见江面下去一个人头,而不是像现在电视上演的用机枪乱扫。江面上很多人就这样被杀害了,军舰上的人一直没有喊过让我们投降之类的话,而是见一个打一个。
在洲上没吃没穿,三五天以后,利用日本巡逻船的间歇期,晚上九十点的样子,用一艘破船逃到江对岸。又走到张八岭,坐火车逃到郑州,后又到湖南,幸免于南京大屠杀。
后来我参加坦克部队、运输部队,去缅甸打仗,还到过印度。解放时,和弟弟到柳州,在柳州汽车修理厂工作。
我当时家有父母、祖母和弟弟,住在西门。现在生活很困难,房子被文教局征了,没有房子住,租房子住,无子无女,拿低保工资。
张春琴,女,1914年生
调查地点:泰山街道下街20号
调查时间:2004年7月2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21岁结婚,日本人来的时候我23岁。1937年冬月初六,听说日本人要来了,我就跑反,到正月十五后回来,回来后也不敢出去,用锅灰把脸涂黑,一直躲在家里,知道安民以后才敢出来。当时家里还有我的老婆婆,她每天出去,看到听到一些事,回来就讲给我听。后来我还听其他人讲过当时的事。
日本人进东门是1937年冬月。冬月十一,日本人进村,当时是下午五点多钟,因为是冬天,天就快黑了,日本人就放火烧路边的草房子,当时居住在草房子中的穆老太出来喊失火了,日军就把她一枪打死。
村里有一个老太,她婆家姓郑,她带着儿媳在路上走,遇上日本人,日本人要把她儿媳带走,老太跟她儿媳说不要紧,跟他们去吧,日本人认为她在说他们坏话,就把她一枪打死,又把她儿媳糟蹋了。
听说日军来了,大家晚上就跑,有小孩的也不敢带着,怕小孩哭被发现。
村里有一对兄弟,弟弟50多岁,哥哥50多岁,还有嫂子住在一起。日本人一枪把他们养的一头猪打死。
一个中年人穿着皮袄,在脱的时候日本人用竹条打他,他就渡水到芦苇荡才脱险,又跑到谢家渡。
一名30多岁的男子从北方逃难而来,要找礼拜堂,被日本人追着用棍子打死,然后又用军刀砍。
修车行家的女儿在上学,手上带着手表,日本人看到就让她把戴手表的手伸出来,然后一刀把那只手砍掉了,那个女孩也因此死掉了。
几个小孩在马路上玩,日本人晚上打猪,朝他们开枪,其中一个小孩右眼被打伤。
萧大爷,日本人抢他养的鸡,他问为什么要抢我的鸡,日本人就打他,他儿子和儿媳只好逃走到芦苇荡。
我以前做临时工,有一个同事,他本来是兄弟俩,他们的父母都被日本人杀了,他们就被庙里的老和尚收留了,安民以后就放在路上被人收养。
日本人经常糟蹋良家妇女,后来找了八个吸大烟的姑娘来陪日本人,这样日本人就有所收敛了。
杨德兴原来就是保长,安民以后,日本人还让他管事,他听不懂日本人的话就被日本人捆住两个大拇指吊在后山上,风吹日晒,一边喂他饭吃一边打他。一个多星期后他逃跑了,跑到西门。
日本人让郭大发去九部洲牵牛,郭大发说我是东门人,不能偷自己人,就不干,日本人队长就请他喝酒,趁机把他杀了。
跑反回来,日子就好多了,但日本人经常到处搜查,还用刺刀在墙上戳,看有没有藏着人。
张秀英,女,91岁
调查地点:泰山街道民港一村浦园社区18栋107室
调查时间:2004年7月8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当年,我家一家三口(丈夫、一个儿子)从山东曹县逃荒到此地。住在乌衣街一间草房里,靠丈夫打工维持生活,日本人来时我23岁。
日本人进城后,第一天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第二天开始,日本人开始发狂,要花姑娘,要猪、要鸡。当时的保长们可以去弄猪、鸡,但不能弄到妇女啊,日本人就各处去抢,见到月经未来的姑娘就奸淫。日本人将抓来的妇女集中到乌衣街广场上,让我们脱光衣服转着圈子跑,他们则在一边看着,又笑又指指点点,要是不跑就打死。当时有几十个老老少少的女的遭到侮辱。
有一姓陶的大家,十三口人,被日本人杀了老头、大儿子和三儿子。日本人打枪很准,在街上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的就抓到旁边的房子里强奸。
我第二天晚上就往乡下逃。由于丈夫去乡下打工未回,我只能自己带着3岁大的孩子逃,而且当时怀孕,行动不便。跑到一座庙里,遇见日本人,就要强奸我,看到我大肚子,就生气,用刺刀刺我,我用手一挡,挡过了刺刀,就用枪托砸、用皮鞋踢。我手指被伤,到现在手指还有问题。我一路上边要饭吃,边往丈夫在的乡跑。哪里没有日本人就往哪里跑。
安民以后,丈夫在码头打工,一天三毛八分钱,根本吃不饱。有一个叫窦永志的人,偷了一个柿饼吃,就被日本人用粗麻绳绑在二号码头,喝江水,折磨致死。日本人在来的前几个月坏事做得多,后来就好一点。
解放后,我干过很多工作,如劳保主任、军民主任等。现在退休金有六百多。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三个孙女、三个重孙,生活很好。
周玉发,男,1922年7月5日生
调查地点:浦铁一村122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有五口人,母亲、兄长、弟弟、妹妹和我,父亲早逝。当年我家住在三岔河,现已填起来了。日本人进来时,将我家的房子烧掉了,就被迫跑到九部洲。
在三岔河时,河旁一个厕所下的大池子里,全是日本兵杀害的国民党士兵的尸体。还看见有两三个日本兵抓到一个剃成光头的姑娘,做下流的事。当年的冬天,我在河边看到日本兵让一只小船上的穿得很好的人到跟前,用军刀一劈两半;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则被放过。日本人来时抢鸭、鹅、鸡,什么都抢。
1937年时,跑到九部洲,邻家姓刘的家里有一嫂子和小叔子,日本人来了,强迫两人将裤子脱掉,让两人发生性关系,日本人就在旁边欣赏取乐,并踢小叔子的屁股。当时日本人经常出来,随便杀人,抢猪、牛。在傍晚时,强迫百姓把牛抬到驻地,到早上才放回来。
这一年多,生活艰苦,没饭吃,就去当华洋工在码头上干活。看见被俘的国民党士兵,身上都是刺刀伤痕,被迫干活,搬50公斤的大草包,背不动就打。
两个日本兵要花姑娘,让十来个华洋工和保长去找。那个保长只带来一个姑娘,让一个日本兵带到房间里去了。另一日本人不乐意,喝醉了酒就用刀追着砍我们,我们跑到一个管档案的日本军官处,他将喝醉了的日本兵关起来,说他父母是中国人。快天亮时,将我们放了回家。在大厅里,我见到了昨晚那个姑娘,姑娘让我带信给家里。最终,姑娘不知下落。
过了一年,我生活难以维持下去,就边要饭边往安徽跑,混了两年多,还在新四军的地方呆了半年多。回来后,继续做苦工、帮工。
日本人走后,生活好些了。解放以后,我生活好多了。我一直单身,现在无儿无女。
朱文学,男,81岁
调查地点:阳沟街东山巷63号
调查时间:2004年6月29日
调查人:武伟、马秀谊、宫文婷
我家以前住在江边,就在过江码头前面。日本人来后,就跑反到九部洲。当年,我爷爷和叔叔去九部洲看房子,记得还是芦苇长得很高的时候,碰到了日本人。日本人先摸身,然后让他们往前走,结果就一枪将我叔叔打死。当时对老人、小孩屠杀较少,日本人多杀三四十岁的男人。
我家以前的房子是被日本人炸掉的,我姐姐就被炸死了。我被迫到码头做“红帽子”当苦力。见了日本人要鞠躬喊“太君”,否则就会被打。
我18岁结婚,三儿一女。1952年就到铁路上工作,一直到退休。
赵淑贞,女,86岁
调查地点:五马街小区27号401室
调查时间:2004年7月16日
调查人:马秀谊
日本鬼子是1937年阴历冬月十一日进城的,那个时候我19岁,18岁的时候就生了一个小孩。当时家里共有五口人,有老公公、老婆婆、丈夫和我、小孩子。
日本人还没进城的时候,大约在七八月份,经常有许多日本飞机来轰炸,据当时的人讲,可能有汉奸指引,因为天上能看见信号弹。日本飞机来的时候,一般都十几架,我现在也记不得是哪天晚上,日本飞机轰炸了西八府塘,现在长白街一带,真是太惨了,早上发现尸体满地都是,连树上都挂着已经炸断了的手和腿。
我有个姐夫是国民党副官,好像跟着一个司令。他叫张永山,正好是阴历冬月十一日鬼子进城的时候,他来到我们家里,我的老公公让他换上老百姓的衣服赶紧跑,但是他没有换,结果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十之八九是让日本人给杀了,因为他的头上也有军帽压过的痕迹,日本兵对中央军查得太严了,他是跑不出去的。
日本人来的时候,我住在程阁老巷7号,就是现在太平南路一带,我在家也不干什么,丈夫是个鞋匠。当时太危险了,老公公让我们带着小孩跑到六合东旺,他们两个老人就搬进了新街口防空洞难民区,里面住了许多人,大概在那里住了一两年。在六合的时候,日本人就比较少了,只是在县城里见过日本兵,农村里就少了。
过了三年我们就返城了,那时南京城已经安定下来了,但是人们还是都挺害怕的,我出门的时候还是用黑灰把脸弄黑。我们住的地方离日本人挺近的,他们住在程阁老巷1号、2号,都是好房子,我们住在7号,是个草房子。有天晚上,就有日本兵来敲门,幸亏我老公公顶着门不让进,才幸免于难。
我们邻居一位穆姓老太太,她说她有一个30多岁的侄女就被好几个日本兵轮奸了。日本人进城的时候她没有跑,穆老太说她亲眼看见许多日本兵轮奸了一个孕妇,然后用刺刀刺破肚子,把小孩挑了出来。
解放后,1958年我进了白下区饮食公司工作,现在退休以后一个月有630元退休金。现在在电视上看见日本人的时候,我就赶紧关上电视,还是很害怕,他们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