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中一道道命令快马加鞭的发了出去,调动着周围的军马开始运动。
在这繁忙喧嚣的城市中,一位游方道士的离开,自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尤其是,这位青衫道士没有走盘查最严的洛阳西路和潼关,反倒是朝着正北方向悠然而去。
这一路走来,伪装成游方道士的李泌面带笑容,心情颇为愉悦。
李泌高兴,蝶舞也跟着笑容满面,只有公孙婉儿还是一脸“本姑娘还没打够”的样子。
“笑笑笑,就知道笑,”骑着一匹小驴的婉儿不高兴的说道:“又不是我们亲手杀了安禄山,有什么好高兴的?”
李泌微笑着说道:“逆贼授首,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婉儿很遗憾的嘟囔着:“就是没什么好高兴的嘛!人家都没杀几个叛贼就离开了……”
李泌确实没理由不高兴。
这次来到洛阳之前,李泌已经知道安禄山病重不能理事。
只是没想到,安禄山倒行逆施、众叛亲离,自己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安禄山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更何况,那位“识时务”的严庄严大人,将来也会是大唐收复失地的一份助力。
蝶舞跟着李泌后面好奇的问道:“主人,我们这是要回乡吗?”
回乡,而不是回家。
“回不去了,”李泌黯然说道:“老宅已经毁了,族人也早就逃难去了,咱们再回去,也只能是徒增伤感罢了。”
蝶舞好奇的问道:“主人,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李泌有些神秘的一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
河南道,虽然已经是晚春时节,但田地大多荒芜。
宽敞的官道上,一队打着大燕旗号的车马有气无力的向北行驶着。
车上运载着一些财物,也包括一些粮食,但数量并不多。
负责车队押运的是一位新提拔的“将军”,这位名叫严酒生的将军,是严庄大人的远房亲戚,以前是一名士卒,没单独领过军。
好在这种运送物资的军务,过程简单,时间漫长,正好可以磨练严酒生这种新提拔的下级将领。
这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押运任务,所以别说普通士兵了,就连严酒生自己也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自从安禄山起兵以来,叛军上下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万一失败了,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与此同时,造反也是为了金银和权势,所以叛军每到一处,都会纵兵大掠,将当地州县的财物洗劫一空。
而这些抢来的财物,一车车的运往了范阳。
两年时间下来,范阳的仓库里堆满了金银财宝、粮草辎重。
到了安禄山攻破潼关之后,这种例行公事的输送变得越来越少了。
一方面是范阳的物资已经足够多了,另一方面是,高高在上的大燕皇帝已经无法与史思明和睦共处了。
甚至不止一次,安禄山公然说要削弱史思明的权势。
于是,这对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好同乡、好兄弟,渐渐变成了仇人。
在官道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数十名汉子隐藏在茂密的树荫下。
这些健壮的汉子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身上大多没有甲胄,手中的武器也各不相同,更没有标明身份的旗帜。
那些人很是散漫的在前方的树荫下晃悠,有的人在慢吞吞整理马匹,有的在喝酒闲聊,有的蹲在地上擦拭刀剑。
这副毫无规矩的样子,完全没有军人的气质。
看起来,他们更像是一群马贼。
“马贼”的首领,是已经成为神策军中郎将的张守瑜,他提着一支略显简陋的长矛,左手不耐烦的拍打着林中的飞虫。
一名手脚灵活的汉子从树冠上爬了下来:“将军,那些逆贼过来了!”
“说了多少遍,不要叫将军,叫大哥!”张守瑜笑着说道:“兄弟们,杀贼去!”
数十名伪装成马贼的唐军哈哈大笑,他们提起各自的武器,从树林中缓步而出。
敌军的辎重队还在远处,依稀可见那些笨重的车队在官道上延绵成一条黑线。
唐军没有急着上马,他们牵着战马缓步前进,神态轻松的聊着闲话。
那副闲适的模样,不像是上战场,倒像是去踏青。
直到接近辎重队三里左右,张守瑜才大声号令同袍们上马。
前方的辎重队显然也看到了这伙来者不善的“马贼”,车队已经停了下来,一些燕朝的士兵正匆匆向车队前方靠拢,准备列阵迎敌。
从洛阳到范阳,这一路上并不太平,运送辎重的士兵将近有三百人。
押运辎重的士兵人数少,是因为这次运送的物资并不多,也谈不上特别贵重——这次运送物资,主要是刚刚登基为帝的安庆绪,向远在范阳的史思明表达几分善意。
看到前方有可疑的人马出现,运送辎重的叛军士兵大呼小叫起来,他们纷纷从马车上拿起武器,并派出两名斥候朝张守瑜等人迎了上来。
严酒生骑在马上,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心里非常平静。
河南道的平原上,远方景物一览无遗:那支拦在前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数十人,没有旗帜,远远望去也没有统一的军服。
看情形,应该又是一伙劫掠为生的马贼。
对于这种宛如苍蝇蝗虫一般游荡的家伙,能吓唬就吓唬,不能吓唬就稍微给一点点银钱或粮食,彼此之间保个平安。
即便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严酒生也没有丝毫畏惧:辎重队里有近百名见过血的老兵,再加上其他的辎重兵,总数是敌人的五倍以上。
刚当上将军的严酒生开始摇头晃脑的背诵那些“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的兵法了。
然而远方变故突生,两名斥候还没有跟“马贼”说话,就被对方冲到面前一刀枭首。
看那些马贼骤然加速的娴熟技巧,马术极为精湛。
严酒生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对方一上来就杀人,显然根本没打算让辎重队里的人活着离开。
车队里的士兵们也大呼小叫起来,原本有些懒散的精神立刻绷紧,士兵们肩并肩站好,然后把长矛一支支立起来,以防马贼的冲击。
杀了斥候,远方的马贼发出“嗬嗬嗷嗷”的怪叫声,他们分成两列稀薄的横队,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马速压了过来。
严酒生拔出佩剑,他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兄弟们别怕,他们就这么点人,绝不敢冒犯我大燕军威的!”
吼了几句之后,严酒生又朝着对面的马贼喊道:“尔等贼寇听着,不要自寻死路,这是大燕皇帝运往范阳的辎重,你们若是再往前一步,别怪本将军剑下无情!”
——以五十多人的小股骑军,突袭人数五倍于己的辎重队,怎么看自寻死路的样子。
如果严酒生遇上的是真正的马贼,那么此时肯定真的知难而退了。
但严酒生很不幸,他遇上的是一群唐军:他们是唐军,开疆扩土、征战四方的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