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一位自称是嵩山真人的道士被李猪儿请入皇宫,为大燕皇帝祈福。
这些天来,医生宛如走马灯一般从安禄山面前轮换经过,安禄山对“名医”这两个字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过今天来的是个道人,想必有与众不同的手段。
只是,安禄山听到对方略带长安口音的话语,觉得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肥胖如猪的大燕皇帝努力睁开眼,想看看这位嵩山真人的容貌,却只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青色影子。
安禄山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嗯嗯了两声并不说话。
李猪儿笑道:“真人,陛下请您开始医治啦。”
李泌点点头,他并不上前把脉,而是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房间里的太监宫女们好奇的看着这位道长,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
好在这位嵩山真人走了两圈之后淡淡说道:“屋子里有鬼,所以害的陛下身上病痛连连。”
有鬼?!
宫女们吓得一哆嗦,而太监们也是脸色发白。
大殿里一片安静,众人不敢随便说话,仿佛生怕一出声,就惹得恶鬼缠身。
此时,倒是一直病重的安禄山冷冷开口了:“有鬼吗?哼哼,朕一生杀人无数,何曾见过有什么鬼神敢来侵扰我?如今贵为天子,反倒恶鬼缠身了吗?”
安禄山虽然病重,但是沉着脸说出这些话,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李泌微笑着说道:“陛下虽然有苍天呵护,但这鬼,却是别人给您请来的。”
安禄山脸色微变,他口齿不清的说道:“真人是什么意思?”
“在这宫室之中,不知何处埋藏着蛊毒木偶,专门用来诅咒驱鬼,”李泌感慨的说道:“这驱鬼的人用心险恶,恨不得陛下早早驾崩啊。”
安禄山咬牙切齿的吼道:“一派胡言!朕若是驾崩了,对这下蛊的人能有什么好处……呃?”
说到这里,安禄山的声音忽然哑了。
因为安禄山想起一个人:他平日对这人非打即骂,而自己若是死了,这个人便能得到天大的好处。
这个人,就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
安家诸子当中,安禄山最爱长子安庆宗——只是范阳起兵时,安庆宗在长安被李隆基杀死,如今早已尸骨无存、
安庆宗死后,次子安庆绪便成为了隐隐有储君之势的重要人物。
尤其是在安禄山病重之后,安庆绪带着大军东征西讨,虽不敢说立下了很多战功,但与军中和朝中的文武官员算是非常亲近的,严庄、崔乾佑等人均把安庆绪当太子看待。
尽管安禄山迟迟没有颁下册立太子的命令,但却不妨碍手握重兵的安庆绪随时称帝。
安禄山若死,安庆绪便是最大的赢家!
安禄山咬牙切齿的哼哼唧唧了几下,他眯着近乎失明的眼睛说道:“找不到蛊毒木偶,朕该如何驱除恶鬼,又该如何找到诅咒之人?”
站在台阶下的李泌不慌不忙的挥动拂尘:“陛下,虽然我找不到木偶,但却能斩除恶鬼,为陛下消灾止痛。”
安禄山颇为欣喜,又有些不悦:“道长既有妙法,为何还不施展?”
李泌笑着答应一声,他让宫中的佣人在寝殿里摆好香烛法坛,然后拿着拂尘在法坛前喃喃念咒。
安禄山肥硕的身躯躺在椅子上,李猪儿与周围的太监宫女好奇的看着李泌在寝殿中作法。
李泌拂尘挥舞,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他丢出一张明黄的符纸。
符纸飘飘荡荡,李泌反手从身后的小道姑手中抽出宝剑,恶狠狠朝明黄的符纸刺去。
李泌携带的宝剑居然是明晃晃的金属剑,而非道士常用的木剑——安禄山身后的两名侍卫顿时大感紧张,他们抽出刀护在安禄山面前,目光警惕的看着李泌。
李泌对两个侍卫的警惕恍若未觉,他一剑刺穿了符纸,然后朝着符纸大喝一声:“孽畜,还不快快显形!”
说着,李泌端起法坛上的净瓶,将瓶中的清水泼洒在符纸上。
随着清水洒落,明黄的符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狰狞滴血的红色鬼脸,那张鬼脸被宝剑穿着,在冬风里上下晃动,看起来似乎随时要破纸而出!
这一下来得极为突然,胆小的宫女们顿时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太监们也吓得脸色惨白。
就连李猪儿这种有些心理准备的人,也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安禄山听到四周的惊呼,他猛然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只是,几近盲人的安禄山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泌用剑尖扎着那张符纸,他朝着符纸上的恶鬼一指,一团淡白色的粉末洒了出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白色粉末洒在香烛祭台的上方,化为一团明亮的火焰轰然炸开。
太监宫女们又是一阵惊呼。
明黄的符纸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然后飘飘荡荡的随着清风洒落地面。
李泌潇洒的一挥拂尘,然后还剑入鞘:“陛下,恶鬼已除,但若是下蛊之人很可能再次前来施咒,就算贫道在场也是防不胜防——陛下多多留意最近出入宫廷的人,若是某人入宫之后,陛下疮痛在此发作,想必就是下蛊之人了。”
瘫坐在椅子上的安禄山半晌无语,似乎对李泌的话充耳不闻。
许久之后,安禄山淡淡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作为慷慨的大燕皇帝,安禄山给这位神通广大的真人一笔厚厚的赏赐,然后让李猪儿亲自送真人去附近的驿馆休息。
李猪儿加倍恭敬的陪着李泌离开,他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先生果然神通广大,居然真的会抓鬼降妖!”
听得出来,李猪儿被先前那神奇的一幕震惊了。
“哪里是什么抓鬼了?”李泌笑着解释道:“那张符纸上用碱水画了鬼脸,而净瓶中装着姜黄泡制的清水,碱水与姜黄混合在一起,立刻就会显示出红色的笔迹,看起来便像是真的有恶鬼显形了。”
李猪儿又是一阵赞叹。
将李泌送到驿馆,李猪儿谦卑的问道:“李先生,这样就行了?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必做,”李泌微笑着叮嘱李猪儿:“你只需在严庄和安庆绪来拜见这位陛下的时候,轻声询问安禄山的身体感觉如何了……”
李猪儿将信将疑:“如此便可?”
李泌大笑:“如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