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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守瑜神情郑重，倒是李泌依然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放心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张守瑜点点头，他和身后的同袍们看着缓缓关闭的院门，心中默默祈祷：李长源，你可千万要保重……
院门关闭之后，宫廷侍卫立刻神情严厉的围了过来，他们伸手在李泌身上搜了几下，然后打算去搜查蝶舞身上有没有携带兵器。
“她是女的，”李泌伸手拦住那个侍卫：“让宫女过来查看一下便好。”
那个侍卫有些恼怒的瞪了李泌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比自己更加凌厉。
侍卫的心头一颤，他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是李泌在外面吗？”房间里传来李隆基苍老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正在搜身的侍卫们悻悻看了李泌一眼，然后放他进入了房间。
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李隆基侧身斜倚在床上，杨玉环伏在他膝盖上，哭红了眼睛。
看着皇帝蜡黄的脸色，李泌在这一刻莫名想起了自刎于乌江的霸王。
但李泌知道，虽然同样骄傲自负，但皇帝不会寻短见。
李泌跪倒在地，向皇帝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起来吧，哼，平日里不见你李长源如此多礼……”皇帝斜眼看着李泌冷笑道：“是不是看我这个皇帝龙游浅滩，所以特地过来磕几个头嘲讽我一番？”
李泌轻声说了句不敢，然后抬头看了看皇帝的眼神。
苍老、绝望、疲惫——李隆基混浊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悲哀和恐惧。
是的，恐惧。
如今天下大乱、江山沦陷，长安城朝不保夕，皇帝也落难与马嵬驿。
如果李泌真的是哥舒翰派来的奸贼，那么鼓动禁军士兵趁乱弑君，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李隆基苍老的眼神，与李泌清澈的眼神碰在一起的时候，李隆基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忠诚一直没有变。
只是，对方的忠诚未必是属于他李隆基的。
当了几十年皇帝，李隆基终究还有几分帝王威严，他冷冷看着李泌问道：“说吧，今天的事情你想如何？难道真的凭一纸赦书，就真的能让此事善罢甘休？”
“当然不能……”李泌漠然说道：“草民恳请陛下退位，由太子殿下登基，振奋军心民心，集……”
“逆贼！你们这帮逆贼！”
李泌还没说完，老皇帝猛然站起来，他指着李泌，似乎醒悟了什么：“原来今天禁军哗变，都是你和那逆子一手策划的！来人……”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门外守候的侍卫们提着刀剑走了进来。
蝶舞转身对着那些侍卫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和他们拼命。
面对皇帝的滔天怒火，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杀身之祸，李泌依然面带着淡定的笑容：“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神策军回长安的时候，殿下已经离开了，并未参与此事。”
“难道是你一手策划的？”李隆基抽出剑，步履蹒跚的朝李泌走来：“我要杀了你！我要亲手杀光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李泌漠然看着缓缓走近的李隆基问道：“陛下杀的了我，却杀不了外面三千禁军。陛下杀得光三千禁军，也杀不光天下百姓，封不住万民之心，更何况，陛下杀我容易，却不要因为我的死，牵连了其他无辜的人……”
说着，李泌淡淡看了一眼李隆基身后的杨玉环。
李隆基脸色发白，他停下脚步颤声骂道：“你……你们这帮罪大恶极的逆贼！”
“罪大恶极？”李泌的眉毛猛然一挺，他义愤填膺的说道：“皇甫惟明何罪？王忠嗣何罪？封常清、高仙芝何罪？哥舒翰何罪？数十万冤死的将士何罪？中原百万黎民何罪？”
“陛下，你为何滥用奸佞之臣，让天下崩坏如此！？”
“陛下，你为何如此猜忌多疑，让忠臣良将心寒！？”
“陛下，因为你的刚愎自用，多少热血将士和无辜百姓含恨死去，难道你不敢对他们说声抱歉吗！？”
连珠箭似的话语，一箭箭扎在老皇帝的心上，李隆基扶着剑，苍老的身体摇摇欲坠： “那都……都是奸佞之臣误我。”
李泌有些感慨的说道：“杨国忠固然该杀，但陛下的猜忌之心却也实在有些可怕。”
李隆基虚弱的喘着气，他恶狠狠的瞪着李泌：“但朕终究是皇帝，是当今天子！朕还没死，你凭什么让我退位？”
李泌摇摇头：“皇帝之责，在祀在戍，您抛下长安城近百万平民逃往蜀中，如何能让天下人对你俯首称臣？”
李隆基像是受伤的孤狼，他在原地走来走去，用不甘心的目光看着李泌：“朕受命于天，君临天下数十年，朕偏不退位！朕还要赐死那个逆子！还有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着，李隆基勉力举起剑对准李泌。
李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静静看着老皇帝手中不停颤抖的剑，声音依然很平静：“陛下统治大唐四十四年，大唐在您的治理下曾经国泰民安，四方臣服。虽然这些年来您宠信奸佞之臣，但只要您急流勇退，将来的史书之上，依然不失为一位明君。”
李隆基无力的放下剑，他嘲讽的一笑：“明君吗？你可真会安慰人……李长源，朕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依然无法挽回如今的困局，难道李亨就可以？”
“太子殿下也许不够勇武，”李泌不紧不慢的说道：“但太子殿下足够坚强，当年陛下杀死他的朋友，废黜他的妻子，太子殿下不都熬过来了吗？”
李隆基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房间里安静下来，李隆基背着手皱眉沉思，他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步。
众人的目光随着李隆基来回移动，等待着老皇帝最后的决断。
驿馆外面，禁军士兵的喧闹声隐隐又响起，所幸其中还掺杂着将官们呵斥训诫的声音。
李隆基恼怒的问道：“陈玄礼究竟干什么吃的？外面又在闹什么？！让他们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