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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忠手下有七八个亲信大臣，这些人平日里跟着皇帝和宰相溜须拍马还行，但是在这种惊心动魄的环境里，让他们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未免就太难为人了。
驿馆外面不知是谁喊了声“除恶务尽”，然后便有大量的禁军将士朝这边冲了过来。
杨暄隔着门缝看到士兵们通红的仇恨目光，吓得尖叫一声，官袍下面一片淋漓。
“嗵！嗵！嗵！”
有军中的魁梧壮士拿着铁锤之类的武器在猛击大门。
还有些心急的士兵，直接搭着人梯越过驿馆围墙跳了进来。
面对杀气腾腾的士兵，驿馆大门边七八个仆人和护卫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至于杨暄，他转眼便被愤怒的士兵吞没了。
一片混乱中，魏进元身穿御史官服，他扯着喉咙喊道：“大胆军汉，竟敢害死当朝宰相，你们是想谋反吗？”
若是平时，谋逆这种大罪能够吓住很多士兵和百姓。
但今天的马嵬驿，到处是杀红了眼的禁军士兵，别说是魏进元这么一个御史，就是一品高官挡在他们面前，也是毫不留情的杀了。
那些平日里低贱的、唯唯诺诺的士兵忽然疯狂起来，他们杀死了杨国忠父子之后，一个个朝着驿馆内继续前进。
但凡挡在他们前方的活物，都被乱刃砍倒。
院落里弥漫着血腥味，杨国忠和杨暄的首级已经被砍了下来。
混乱的士兵们一路前行，他们口中喊着“除恶务尽”的口号，已经快要来到皇帝居住的院落了。
面色如铁的陈玄礼出现在院墙上，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高力士。
哗变的士兵多为陈玄礼的直属部下，他们看到老将军冷峻的脸色，纷纷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
“你们想干什么？”陈玄礼居高临下的大声喝道：“难道要弑君吗？！ ”
士兵们停下脚步，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杀了杨国忠之后，大家的怒气已经消了很多，此时陈玄礼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醒了士兵们混乱的头脑——是啊，大家又不是安禄山那种逆贼，难道真的要弑君吗？
但同袍们又不愿意就此散去。
原因很简单：这些年来，皇帝、宰相和那些权贵，从来没有把士兵们当成人看。
两次征南诏，在杨国忠的胡乱指挥下，唐军损失十余万人。
然后便是安禄山起兵造反——叛军势如破竹，各地守军死的死、降的降，最后潼函古道一战，唐军损失近二十万。
数十万将士的尸骨，足可以堆成一座白骨皑皑的高山。
但即便如此，那些权贵又何曾正眼看过血洒疆场的士兵们？
今天如果大家就这么灰溜溜的散去，如果将来皇帝陛下秋后算账怎么办？
就算陛下不降罪，也可以把士兵们送到最危险的地方去，让他们一个个在战火中悲惨的死去。
彷徨无措的士兵们站在院子外面，一时间进退失据。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们要陛下赦免的诏书！”
脑海一片迷茫的禁军士兵们下意识跟着喊起来：“对，我们要赦免的诏书！”
“杀了杨玉环，以绝后患！”
“是的，一定要杀了她，要不然我们都没活路！”
“我们只是铲除奸佞，并没有造反的意思，求皇帝陛下封赏我们！”
无数士兵的喊声响成一片，汇聚成无比噪杂的喧嚣。
混乱中陈玄礼哪听得清士兵们喊些什么，倒是高力士灵机一动，他尖声尖气的喊道：“尔等休要喧哗！且自推选首领出来面见陛下，陈述你们的意愿，陛下只会决断！”
宦官锐利的声音在混乱中传出去老远，倒是让大多数士兵听得清清楚楚。
推举一个首领出来觐见陛下？
士兵们顿时纷纷后退：首领好当，当了首领以后能不能保住首级，可就是一件非常让人担忧的事情了。
“我愿觐见皇帝陛下，向陛下转达各位同袍的意愿。”
李泌青袍轻甲，慢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在李泌的身后，跟着一群神策军的士兵。
聚在院落门口的禁军士兵们纷纷敬畏的让开道路：先前诛杀杨国忠的时候，就是这帮神策军冲在最前面，那些武功高强的杨府护卫连一个冲击都没顶住，就被杀了个精光。
众人的注视下，李泌脸上的神情一片漠然。
满是血腥气的马嵬驿内，人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喊叫着，脑袋上满是血迹和油汗——人群中忽然出现这么一个镇定自若的书生，让人觉得异常的诡异而怪诞。
只是李泌出现后，那些乱哄哄的禁军士兵莫名安静了下来，他们虽然眼神依然狂暴嗜血，但最起码不再是那种无法控制的洪水猛兽了。
他们看着李泌，小声的议论着，当他们得知这个年轻书生并非官员，心里莫名产生一股浓浓的信任。
院落前渐渐安静下来，李泌已经走到门口，他身后跟着张守瑜和蝶舞，三人默不作声的等着内侍开门。
李泌脸色那份诡异的镇定，让高力士眼皮乱跳，心里一阵阵冒着凉气。
这一刻，高力士感到对方的镇定中透出几分图穷匕见的杀机。
小院的门吱呀呀的开了，十几个皇帝的贴身侍卫手持刀剑，如临大敌的看着李泌等人。
“你们就不要进去了，”李泌回头向张守瑜和蝶舞说道：“万一我在里面有什么不测，你们照着先前的计划行事就好。”
张守瑜默然点点头，而蝶舞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公子你怎么能一个人进去呢？”
李泌微笑着摸了摸蝶舞漏出头盔的长发：“傻丫头，待会到了里面，谈的都是机密的事情，不论事情成了或者败了，将来只怕都难免一死，你何必跟着我去惹这祸水？”
蝶舞拉着李泌的袖子坚定的摇摇头：“不行，要死咱们一起死。”
李泌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劝说，张守瑜已经把蝶舞推到院门之内：“要去就一起去吧！李长源你放心，若是里面有什么变故，我一定为你们报仇！”
陈玄礼和高力士等人听到这近乎大逆不道的话，不禁微微色变：报仇？
找谁报仇？
难不成皇帝赐死了李泌，张守瑜就真的要带兵杀进来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