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如果潼关不可守,我们要早作打算。”李泌蹲下身子,他在老将军耳边说道:“长安城太大,我们的兵力又太少。不如我去长安城找太子恳求,让太子殿下进言,请陛下北上亲征。那边还有李光弼和郭子仪两位将军的数万朔方军,皆忠义之士,可堪大用。”
哥舒翰漠然打断李泌的话:“李长源,边令诚他们已经逃了!”
李泌失声说道:“什么?他们逃了?”
张守瑜恨恨说道:“边令诚和钦差都处于后军,前面刚刚中了埋伏,他们立刻调头就逃走了!而且这帮无耻鼠辈昨天就离开了潼关,想必是逃亡长安城去了。”
“那可糟了……”李泌喃喃说道:“边令诚为人凶险狡诈,只怕他到了长安以后,会在陛下面前大肆进谗言。”
哥舒翰漠然说道:“所以长安城,你还是要去的……太子,你也是要找的……”
李泌默然,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哥舒翰,似乎想从老将军的神情中找出些什么。
哥舒翰却似乎在大败之后,心情早已古井无波。
老将军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我已经病废不能行走,潼关的文官也尽数逃散,所以这次委派你去长安求援。此事干系重大,你把守瑜带过去吧。我听说你手下有不到两百的义军作为亲卫,我再调拨三百神策军残部给你,这些人百死余生,都是坚贞可靠的忠义之士,你带着他们去长安,是战是走,全由你一人决断。”
李泌点点头,他深深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行礼的时候,李泌低着头,儒雅的脸上泛起一缕平日罕见的肃杀之气。
这一缕杀气,因为李泌低着头,所以除了躺在床上的哥舒翰,再没有看见。
哥舒翰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去了长安之后,尽快联络援军,并将此战的详细情况说给陛下听,免得贼军未至,我等就被陛下砍了脑袋。”
话讲到这里,哥舒翰语重心长的说道:“长安城无可用之兵,无可战之将,切不可让陛下自毁长城……你,一定要说服陛下。我在这里主持军务,能抵挡几天,便算几天吧。”
李泌迅速估算了一下:就算哥舒翰节节抵抗、且战且退,但最多三十天以后,叛军就要兵临长安城下了。
李泌离开将军府的时候,看到城内到处是一片凄凄惶惶的景象。
上至文官武将,下至残兵败将和普通民夫,大家对于守住潼关这种事情不再抱任何幻想。
先前的谈话中,张守瑜对老将军的打算似乎心有所感,他沉默的陪着李泌离开将军府,然后开始召集士兵,准备离开潼关去长安“求援”。
跟随李泌的义军已经在潼关呆了数月,这些由官差、溃卒、猎户、镖师、樵夫、退伍唐军等人组成的小队伍,大多已经家破人亡、举目无亲。
所以除了像杜甫这样在关内、蜀中还有亲人的,绝大多数人都留在潼关,伺机为自己的亲人复仇。
持续近半年的潼关守卫战中,义军伤亡了二十多人,而昨天在运粮船上,一天之内就损失了六十多人。
现在,这不到两百人的义军已经磨砺成了心如磐石的铁血勇士,他们收拾着行李,流干了眼泪的双目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到了下午时分,李泌和张守瑜各自带着人马,汇合后便结队离开了潼关。
昨天一场大败,战马几乎损失殆尽,所以大家只能骑着军中备用的驽马,行军的速度并不算快。
五百人的军伍,除了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再没有别的声音。
这股沉默,让压抑而阴沉的气氛笼罩在大家头上,一直持续到夜间宿营的时候。
点燃篝火、炙烤肉类和干粮,再配上一些酒水——在一堆堆篝火边上,陆续响起絮絮叨叨的议论声。
那嗡嗡的声音中带着怨恨,夏夜的风吹来,诸如“昏君、奸臣”之类的字眼飘进李泌等人的耳朵。
吐血病倒之后,李泌显得很沉默,他呆呆看着篝火似乎不太愿意多说话。
火光闪耀,照在李泌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漠然而彷徨。
蝶舞对她的主人很熟悉,她知道主人又在想心事了,便静静的不再打扰。
而公孙婉儿的性格,有些高傲又有些活泼,李泌一直不说话,婉儿不禁好奇坐在他身边问道:“李长源,你在想什么呢?”
李泌没有答话,他向婉儿反问道:“婉儿,你觉得杨国忠这人怎么样?”
“杨国忠?”婉儿皱着秀眉,似乎提及这个名字都让她觉得厌恶:“杨国忠不过是个大混蛋罢了!”
婉儿偷眼看了看李泌,见他对自己这种毫不客气的言语似乎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这两个混蛋,潼关的十八万将士怎么会战死?公子你想想,征吐蕃,征南诏,征回鹘,再加上潼关大败,这两个混蛋都害死多少人了?将来要是到了阴间,阎王爷肯定把他们下油锅!”
李泌对婉儿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说法啼笑皆非,他摸了摸婉儿的头发淡淡说道:“现世债,现世报,这才不算拖泥带水。”
婉儿对李泌的言外之意丝毫不觉,她拍开李泌的手掌冷笑道:“哼,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玩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无非就是一句空话罢了。杨国忠陷害忠良,早就该死了。”
“说得好!”
从外面巡营回来的张守瑜听到这话,不禁咬牙切齿的说道:“杨国忠名为丞相,实为恶贼,此次潼关大败,若不是他从中捣鬼,我军岂会一败涂地?长源……”
张守瑜蹲到李泌身边低声说道:“潼关大败,边令诚、杨国忠这些奸臣必然会把责任推到哥舒大人身上,依我看,咱们不如连夜入长安,把这些奸佞之臣一刀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