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沉默不语,而张守瑜嘿嘿笑了一声,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泌的心中略微理解张守瑜的心思:他们这几个人,毕竟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麾下的猛将和幕僚,张守瑜的身上还挂着神策军的军职——高仙芝和封常清是否被陛下斥责罢官,那与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反倒是封常青和高仙芝去后,大唐能够有威望和能力指挥潼关大军的,便只剩下在长安养病的哥舒翰了。
几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蝶舞和婉儿在旁边一边搭帐篷,一边侧耳听着几个人的对话。
看着李泌等人的表情,婉儿不禁冷笑了一下:“男人啊……呵呵。”
“你可别把我家公子和普通男人相比!”蝶舞低声说道:“我家公子可是干大事的人!”
婉儿翻了个白眼:“你家公子的确不是普通男人。二十多岁尚未娶妻的男人,当然不是普通男人。”
蝶舞连忙为李泌辩解:“我家公子一心修道,对这些婚姻的事情自然不是那么看重了。”
喜欢和蝶舞抬杠的婉儿又是一阵冷笑:“修道?我可没见过哪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人,整天带着小侍女跑遍天下的。”
蝶舞不紧不慢的说道:“修道之人,盛世独善其身,乱世拯救苍生,有什么不对了?”
公孙婉儿不善于诗文,她听得似懂非懂,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百义军在潼关附近的山野间找了片草地,简单驻扎下来。
安定下来之后,因为连日在山中艰难跋涉,大家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非常疲倦了,很快营地里便一片呼噜声。
……
第二天起床后,李泌坐在帐篷中休息着,心绪始终有些不宁。
公孙婉儿每日练剑都在清晨,所以起的比别人早些。
李泌低头沉思,婉儿拿着一个铜壶走过来,给李泌倒了杯热茶。
李泌连忙道了声谢,婉儿看了李泌一眼,又默不作声的离开了简陋的帐篷。
跟着李泌的一年多时间,公孙婉儿的心思终于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那次刺杀未遂之后,李泌没有赶走公孙婉儿,但公孙婉儿也没法离开——婉儿的卖身契上清清楚楚写着,她是属于李泌家的奴婢,如果她擅自离开,没有路引的婉儿,很容易被官差当成逃奴处置的。
婉儿若是择地定居,各地的里正、村正也会上门询问婉儿的来历。
跟在李泌身边,婉儿最怕的是李泌无德无礼,将她当做奴婢一样欺凌。
所幸李泌对公孙婉儿还算待之以礼,婉儿预想中的那些荒淫行径,始终没有发生过。
蝶舞对婉儿倒是多有防范,时不时与婉儿发生一点小争执。
有时候争论不出什么端倪,两个小丫鬟还抄起木剑噼里啪啦的比试一场。
时间长了,两个小丫鬟依然经常拌嘴,但感情还算亲近。
后来婉儿得知李泌一心修道,对男女之事并无欲求,婉儿的心里更加安定了。
相比之下,李泌云游四方,生活上肯定没有教坊中那么奢靡富贵,但公孙婉儿能够从李泌身上感觉到一种尊重——这是教坊中绝对没有的体验。
唯一让公孙婉儿觉得不高兴的是,她和蝶舞比试剑术的结果,一直都是输多赢少。
婉儿的剑器舞向来受人赞扬,心高气傲的她越输越不服气。
但即便不服气,她依然无法胜过蝶舞一筹。
后来,婉儿终于在李泌那里找到了答案:蝶舞原本是公主府的侍女,自小有学武的天赋,跟着公主府的侍卫学了不少实战技巧。
尔后的八年中,蝶舞跟着李泌云游四方,在名山大川中又有不少机遇,得到了高人隐士的指点,剑技的进步更是一日千里。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婉儿虚心向蝶舞请教,这一年时间下来,婉儿剑术大有进步:最显著的提升是更贴近实战了。
婉儿坐在火堆边照顾茶水炉子,她侧头看了看愁眉不展的李泌,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这些男人,最喜欢勾心斗角的事情,真是让人厌烦。
李泌对婉儿的眼神浑然不觉,他坐在帐篷中沉思着战局的走势,忽然,远方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
“冤!”
“冤!”
“冤!”
不远处的潼关方向传来巨大的呼啸声,低沉而愤怒的呐喊在潼关附近的群山中回荡。
李泌猛然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出帐篷,盯着潼关的方向目光惊恐。
远远的,一阵阵哭声随着清风传了过来……
这片营地里的义军纷纷站起来,大家脸上充满了惶恐。
虽然不知道前方的人们到底为什么在喊冤,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李泌牵过一匹战马,和张守瑜、杜甫一起,匆匆朝着潼关的方向赶去。
几个人还没进潼关,就看到十几个哭泣的士兵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口中喊着“奸臣当道、大家各自谋生去吧”。
李泌大吃一惊,他连忙拦住其中一个士兵:“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哭泣?”
那士兵似乎只想赶紧逃走,他绕开李泌的战马迅速跑远了。
脾气火爆的张守瑜愤怒的喊道:“逃兵!你们这群逃兵!”
山间微微的清风中,传来那名士兵的叫喊:“高将军和封将军都死了,大家不逃,留在这里做什么?!”
李泌和张守瑜震惊的无以复加:“什么?都死了?!”
那些士兵也不答话,逃入山林之中转眼就不见了。
李泌有些彷徨无措的站在路边,他胯下的骏马似乎也感染到主人的心情,惶惑的在原地不停打转转。
片刻之后,又有数十名泪痕未干的民夫赶着大车,急急忙忙的朝着长安方向赶去。
心急如焚的李泌不由分说,强行拦住民夫的车辆,向他们询问潼关里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