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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处，是蕃人的溃兵三三两两的四下逃窜，而唐军三五人一队，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追杀着蕃人，所到之处伏尸累累。
蕃人毫无还手的余地：他们的马力早已枯竭，锐气也早就烟消云散。
甚至，不等唐军动手，一些蕃人就被嘶鸣倒地的战马给掀下马背！
德吉头领的耳边，远远近近全是蕃人的嘶喊、惨叫、求饶，但那些唐军似乎听不懂胡语，他们沉默而坚定，举着武器无情收割着生命。
至于那些围住了德吉头领的唐军，他们冷漠的盯着德吉，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一群衣甲鲜明的唐军将领来到这片草地，眼神轻蔑的看着德吉头领，在互相说着什么。
德吉头领感到很愤怒，他想要争辩什么，但又觉得一阵羞辱和无力：敌人的数量不到自己的一半，却将自己打得一败涂地，自己又有什么颜面去争辩什么呢？
德吉头领沮丧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然后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蕃人语言。
“是你？老索旺！？”德吉头领瞪大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肥硕臃肿的小部落的族长，怒火重新燃了起来：“叛徒，你这个该下地狱的叛徒！一定是你把军情泄露给了唐军！”
索旺的老脸上满是无辜：“德吉大人，索旺哪里知道什么重要军情呢？如果老索旺泄露了半点军情，让我事后坠入拔舌地狱……”
迁怒于人的德吉愣了一下，虽然无力的坐倒在地上。
是的，索旺只是个小族长，他又能知道什么军情呢？
聚在德吉周围的唐军将领商量着什么，很快由索旺将对方的问题译了过来：“德吉大人，唐朝的老爷们问你，这次带了多少军兵出来？”
德吉冷冷看着索旺：“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德吉大人，老鹰留下翅膀，才能飞越雪山啊！”索旺战战兢兢的劝说着：“您如果继续倔强的话，他们杀了您倒也干净，就怕他们不杀您、却用各种可怕的刑罚折磨您，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呀！”
德吉张了张嘴，他想要怒斥索旺，但是当他感受到唐军将领冰冷的目光，心，猛然收紧了……
不由自主的，德吉想起了地牢里的那些奴隶、荒野上带着镣铐的俘虏，还有一些被吊死的罪人，黝黑的尸体被挂在旗杆上，随着高原的风轻轻晃动着。
忽然间，德吉觉得索旺说的很对呢……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但德吉头领觉得，自己也不能弱了气势，所以他抬高头颅，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大通话语。
听着德吉气宇轩昂的口气，王难得、李泌、杨景辉、张守瑜等人都是一脸茫然。
索旺点头哈腰的说道：“各位唐朝老爷，德吉头领说了，尊贵的铁刃大人派了一万大军出来剿灭你们，德吉头领这支骑兵，只是其中一支偏师而已。”
唐军将领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一万大军出来绞杀他们？
李泌低头看着德吉头领，他的口中淡淡说出两个字：吹牛。
唐军将领们恍然，一个个大笑起来。
没错，德吉头领在吹牛。
唐军斥候在石堡城附近四处游荡，如果铁刃悉诺罗真的派出了一万大军，怎能瞒过斥候的侦查？
看着王难得等人轻蔑的笑容，德吉气得七窍生烟，他又大声吼了几句。
李泌看着德吉头领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心里升起一个念头：这次德吉说的，必然是真话了……
李泌立即向索旺询问，索旺结结巴巴的用汉语禀告：德吉刚才说，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蕃人骑兵，去“蕃麦庄”抢夺秋粮了。
唐军将领听到“蕃麦庄”这个词语，脸色一个个沉了下来。
高宗时，大唐派出屯田军七千人，在边陲开荒驻守，称之为“积石军”，又称“积石州”。
积石军自成立以来，屡次受到蕃人的侵扰——每当麦子成熟的时候，蕃人大军就来到此地收割庄稼，并轻蔑的称之为“蕃麦庄”。
积石军地处边境，又无险可守，蕃人游骑在积石军纵横来去，大唐拿他们一直没有办法。
此时正值秋季，积石军的秋麦确实已经到了快要成熟的时节，若真的有五千蕃人去积石军抢麦子，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唐军将领们脸色愤愤不平，他们命人将德吉和索旺带走，然后拿出地图，仔细查看着前往积石军的路程。
自日月山往积石州去，因为山脉的阻挡，所以可供选择的道路只有那么三五条而已，李泌和杨景辉蹲在一起，低声商议着该走哪条路更好。
……
周围，战场上的喊杀声渐渐静了下来，八百唐军击溃了两倍于己的蕃人，且斩首六百多骑。
在更远的地方，还有蕃人在仓皇逃窜，而唐军人少，也不再继续追逐，只顾着收拢蕃人遗弃的战马、羽箭、粮草袋和酒水。
唐军士卒的脸上满是胜利后的骄傲与自豪，但张守瑜和杜甫脸色却沉重的来到李泌这边。
“这次咱们可做了亏本的买卖了，”张守瑜重重把马槊往地上一杵，他气呼呼的说道：“咱们杀敌六百，却伤亡了一百六十多名兄弟，诱敌的时候，好马也折损了近两百匹，将士们正在收回蕃人尸体上的弩矢，但估计有许多是找不回来了。”
王难得咧嘴笑了：“守瑜，有如此战果也是不错，莫要贪心不足。”
张守瑜嗯了一声，他侧头看了看紧盯着地图的李泌：“小李先生在看什么呢？”
王难得笑道：“李先生便李先生了，为何还要小李先生？”
张守瑜指着身边的杜甫：“这不是还有老杜先生吗？”
日月山下一战，杜甫出力甚多，王难得等唐军将领对杜甫这个清瘦书生的印象也大有改观，王难得拍着杜甫的肩膀笑道：“小李老杜，两位先生都是极好的。”
众将说着话，李泌则终于算完了行军路线，他脸色颇为沉重的抬起头说道：“从此地前往积石州大约需要五天，但如果照着日常的行军之法，等我们到了积石州，只怕也无济于事了。”
李泌伸手在地图上划了道轨迹：“如果我们不惜马力，那么三天可到积石州，只是咱们现在能战之兵只有七百多人，对上蕃人劫粮的五千人，只怕没什么胜算。”
众将默然，他们知道李泌说“没什么胜算”已经算是极为客气了。
就算唐军英勇善战，三百里奔袭之后再以一敌十，最终除了战死还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