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捧着地图,他微笑指着“弓”字形的行军红线说道:“前天夜里我们先向西南,弛出数十里后再折向西南,在山中几经曲折之后,我们这才离开日月山的范围,蕃人自然想不到我们会绕了如此之远的路程,穿插到他们的后面来……”
说着,李泌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当然了,这次顺利来到青海湖畔,董延光董将军要占一半功劳。”
将军们愣了一下,随后齐声大笑起来。
——董延光为讨好圣上,力主强攻石堡城。想必这个时候,董延光已经带着麾下兵马展开猛攻了。
董延光大军压境,蕃人也屯重兵于石堡城下,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地方的守卫了。
事实上,如果唐军大举翻过日月山,蕃人自然会发觉:只是这区区数百人的唐军小队,想要及时发现的话,却是全凭运气了。
将领们一声令下,八百唐军将士翻身上马,眼神中燃烧中旺盛的斗志。
离开了崎岖的山路,在这片地势越来越平坦的草原上,唐军的玄甲铁骑将可以自由的驰骋……
索旺,是蕃人部落的一名小族长。
前方正在和唐人发生激烈的厮杀,前几天,信使带来了铁刃大人的命令,让他带着牛羊和粮食,送去石堡城附近的大营。
索旺不敢怠慢:他用鞭子驱赶着每一个族人,将粮食和奶酒装上了大车,然后朝着石堡城的方向前进。
族里的小伙子们都去打仗了,负责驱赶牛羊和大车的,都是与索旺一样上了年纪的人。
索旺坐在一匹骏马的背上,他双手笼在袖子里,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打着瞌睡。
忽然,索旺勒住马缰绳,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将马鞭使劲一挥。
皮质的鞭子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让正在赶路的十几个族人纷纷停了下来。
一个老牧民带着讨好的笑容凑了过来:“索旺族长,您为什么停下来了,难道想请大家一起痛饮马奶酒吗?”
索旺的脸色很难看,他在马背上侧着耳朵仔细倾听:“阿普,我亲爱的老伙计,为什么我的胸口总是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啊?”
阿普愣了一下,他也侧耳仔细听着……
随后,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正在远方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只是,先前运送粮食的队伍中充斥着各种喧闹的声音,掩盖了远方隆隆的马蹄声。
索旺和阿普都是老牧民了,他们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有数百匹骏马正小跑着朝这边赶来。
阿普的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族长大人,也许是石堡城的老爷们等得心焦,特地派人来帮我们运送粮食了?”
索旺的脸色铁青,他抬手抽了阿普一鞭子:“帮我们运粮食需要几百匹骏马?帮我们运送粮食需要让马儿拼命的奔跑吗?”
阿普的脸色惨变。
是的,远方的马群正在小跑,而且越来越快。
远方传来幽幽的号角声,那马蹄的轰鸣骤然开始加速!
索旺和阿普感到他们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着,在场的所有蕃人不禁面如土色。
索旺踩着马背站起来,他努力眺望着远方的山坡,希望能够看清楚是谁在靠近他们。
然后,索旺看到一杆红底黑边的旗帜出现在山坡上。
紧跟着,一匹匹雄健的骏马从矮坡后面越了出来,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快,像是山崩地裂一样朝索旺这支小小的运粮队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砰砰砰”的鼓声响起,那支军队发出索旺听不懂的呼喊。
黑色的金属铠甲、暗红色的披风,还有那些骑兵头盔上殷红的盔缨,让索旺的心如坠冰窟。
是唐军!
这些唐军居然跑到石堡城后面来了!?
石堡城的那些大人们都是泥塑的雕像吗?
难道说,石堡城已经被唐军攻陷了?
战鼓声中,那些唐军的马速已经发挥到极致,锋利的战刀和马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方是手持利刃的百战精锐,一方是拿着木矛短弓的运粮兵。
一方是马力提升到极致的冲锋阵型,一方是根本来不及掉头的辎重队。
根本不需要交战,也不需要索旺下令,这个小部族的牧民们就转身逃窜了。
索旺发出绝望的叫声,身为族长,他知道丢弃辎重逃跑是个什么下场。
而且,对方的战马已经跑起来了,这个时候,逃跑也是一种奢望……
索旺举起手中的木矛,他嘶喊着朝一个戴着鬼面盔的唐军冲了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唐军眼神闪过一丝轻蔑,他双腿夹着战马,手中长长的马槊没有直接刺向索旺的胸口,而是横过来随意一扫……
索旺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巨锤打中了,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从马背上飞了起来,重重摔倒在草地上。
躺在地上,索旺捂着胸口,他惊慌失措的看着那些汹汹而来的唐军。
一片人喊马嘶,一片蹄声如雷,唐军士兵从索旺的身侧呼啸而过。
索旺的族人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纷纷被唐军从马背上打了下来,转眼间便死伤过半。
那个戴着鬼面盔的唐军骑将用马槊遥遥指着索旺。
索旺浑身冰凉,先前少许热血和勇气早已荡然无存,他肥胖臃肿的身体在枪刃下瑟瑟发抖。
张守瑜看着那个肥蠢的蕃人笑了笑,他摘下鬼面盔,回头朝一名略通胡语的唐军挥了挥手。
那名唐军通译快步走了过来,他摆弄着手里的短刀,结结巴巴用胡语向索旺询问着附近的情况。
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子,索旺不用对方提问,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唐军站起身向张守瑜抱拳说道:“启禀将军,这些人是给石堡城运送辎重的牧民,敌军大营距此地越七十里,是战是留请将军定夺。”
张守瑜有些惋惜的看了看一车车面饼、奶酒:先前唐军的八百铁骑在附近纵横厮杀,已经抢了不少给养。
如果再把索旺这些辎重也带上,只怕行军速度就要变慢许多了。
听了张守瑜的禀告,王难得也是颇为郁闷——偏师深入敌后,多一天的给养,战马和士卒就能打得更好一些。
李泌看着那些牛羊骡马,他向王难得提出一个建议:“王将军,既然杀之可惜,那我们不如带着这些牲畜前进,让这几个幸存的牧民好好约束牲口,也不会拖累行军的速度。”
说着,李泌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而且咱们多带牛羊骏马,敌军的斥候看着蹄印,必然会错估我军的人数……”
众人听着李泌的话,眼睛不禁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