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破城,只有强攻而已,”哥舒翰指着地图说道:“董延光已经提本部兵马前往石堡城下准备攻城事宜,不过……”
说到这里,哥舒翰压低声音说道:“只怕他的兵马折损殆尽,也不能攻下石堡城。”
李泌轻轻点头。
哥舒翰双手撑在桌案上,他愣愣看着地图说道:“我大唐铁骑纵横天下,击突厥,击回鹘,击吐谷浑,偏偏在这个小小的石堡城下束手无策……”
哥舒翰伸手在地图上指了指石堡城的两侧:“石堡久攻不克,我已命人在这两地另筑神威城、应龙城两城,以守代攻,防范胡骑的搔扰。”
李泌看看哥舒翰,只见这位领军大将的脸上依然愁眉不展。
哥舒翰的烦恼,李泌心中知晓:长安城的那位陛下,向来以太宗皇帝为榜样,时时刻刻想着文攻武略远超先人,所以难免有些好大喜功。
“陛下既然已经约定期限,那么就必须攻克石堡,”李泌忧心忡忡的说道:“否则,下狱的不止是王将军而已。”
哥舒翰苦笑:“陛下心急,但军务之事,越是着急,反而欲速则不达。如今番邦重兵云集,急切间如何攻得下来?”
说着,哥舒翰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李泌:“李长源,你不远千里匆匆赶来,可有破敌良策?”
李泌沮丧的摇摇头。
哥舒翰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你先回营帐休息休息,等养足精神之后,大家在军议的时候再想想法子。”
李泌向哥舒翰行礼拜谢,然后退出了帅帐。
帅帐之外,早有军中校尉相候,这人与李泌倒是相识。
李泌看着英姿勃勃的张守瑜,他有些惊喜的说道:“张校尉别来无恙?”
“什么有恙无恙的,”张守瑜摇摇头:“唉,整日在这石堡城下空自跳脚,真是闷也闷死了!走吧,我带你去帐篷休息。”
李泌嗯了一声,他跟着张守瑜来到军中给他准备的帐篷。
营帐的地面上铺着一层毛毡,帐中用干草和木板铺了两个简陋的床,上面码着两卷脏兮兮的薄被子。
杜甫坐在一个木桩上吃着干粮,另一只手拿着军册仔细观看着。
“两位先生便在这里将就一夜吧!”张守瑜行礼告别:“张某还要去安排营中的夜间值守,就不打扰二位歇息了。”
李泌躬身回礼,张守瑜一笑转身,他大步离开营帐向远方走去。
西北边陲强劲的风声里,隐约传来张守瑜愤愤的声音:“整日守在这里,真是气煞我也,恨不能冲过石堡城杀个痛快!”
李泌微微一愣,他听着张守瑜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一时间又想不透彻。
“来,长源喝口热汤吧,”杜甫递给李泌一个大碗:“养足精神之后,回头咱们一起到石堡城附近看看,总能发现他们防守的破绽。”
李泌嗯了一声,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是极低的。
李泌和杜甫赶了十几天的路,两人在马背上颠簸得疲惫不堪,躺在板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帐篷四周的缝隙里响着“呜呜”的风声,两人又哪里睡得踏实。
天气已转凉,北地边陲的夜晚更是寒凉,李泌虽然劳累,但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半梦半醒之间,“以守代攻”、“冲过石堡”等几个词语在李泌的心中梦中不停翻涌着。
到了深夜时分,李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子美,子美!”李泌摇晃着杜甫的胳膊说道:“杜兄醒来,我想到办法了,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杜甫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醒来,他先是有点儿迷茫,待他听清了李泌的话,不禁又惊又喜:“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城吗?”
……
第二天,驻守在石堡城附近的将领和校尉们齐聚一堂,在帅帐里参加此次例行军议。
帐篷里多了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他上身套了一款轻甲,但举手投足却不像是军旅中人。
将军们互相打听着,才知道这是哥舒大人新请的幕僚。
幕僚,多半属于纸上谈兵的货色,将军们盯着侃侃而谈的李泌,脸上多少带着几分不服气。
“攻守之道,变幻无常。哥舒将军在陇右、河西筑城,是以守代攻。”李泌伸手在墙壁的地图上划了一道曲线:“那么我们不妨遣一支精兵,远道绕过石堡城,然后翻过日月山,直接杀进敌军腹地,搅他个天翻地覆。”
听到这话,在座的唐军将领精神一振:这些天在石堡城下,大家都憋着一股气,如果哥舒将军能够同意这个小白脸的建议,那么就可以尽情厮杀了。
“出奇兵越过日月山?”哥舒翰的脸上没有太多惊喜:“李长源你有所不知,若是派兵多了,石堡城中的胡骑便会发现我军的行动。若是派兵少了,偷渡日月山的时候,一旦被敌军截杀那就会全军覆没。更何况,日月山陡峭崎岖,大军翻越的时候,并不能携带多少辎重的……”
李泌胸有成竹的说道:“哥舒将军,兵不在多而在精,眼下胡骑屯重兵于石堡城,其他各处的防守必然空虚,只要有八百壮士便能成事。至于辎重,我们可以多选母马,以马奶代替一部分干粮和清水。等翻过日月山之后……”
说到这里,李泌英俊的脸上罕见的泛起一层杀气。
李泌虽未说话,但众将都明白李泌的心思。
以精兵深入敌方腹地,自然是就地取粮了。
但即便如此,八百人,依然有些太少了。
哥舒翰盯着地图久久不言不语,过了足足两杯茶的功夫,他才沉声说道:“李长源,据我推测,你此去成功的机会不小……只是,陛下要我们攻下石堡城,你却引军去袭扰敌军腹地,这……这恐怕有些于事无补吧?”
李泌微笑着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只要有捷报传到长安,陛下必然龙心大悦,届时您再恳切上表,陈述石堡城的利害得失,陛下肯定会宽限克复石堡城的期限……王老将军的性命,必然也能保住了。”
哥舒翰猛然醒悟,他重重一拍桌案,目光如电扫过营帐中的大小将军校尉:“诸位,王老将军爱兵如子,不肯强攻石堡城,现下王将军因此事而入狱,几乎拷问至死,众位将军可有人愿意自动请缨,深入敌后、杀贼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