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长安距离洛阳并不算太远，十天后，史朝义便拿到了这封信。
史朝义倒也不瞒着自己的手下，他将这封信给手下的将军们传阅了一番，询问众人的看法。
大多数将军对李泌的建议深以为然。
洛阳，被安禄山攻破一次，被唐军攻破一次，再被史思明攻破一次——三次征战下来，洛阳周围的州县几乎全被废墟，民生凋零、土地荒废，大军所需的粮草用度，全都要从黄河以北征集。
少部分的将军反对退守河阳，原因很简单：这是唐朝官员发来的信件，如果要是燕军退出洛阳，那唐军岂非兵不血刃就能占领东都？
刚强、好面子的史朝义没有经过丝毫考虑，便决定了固守洛阳。
史朝义将李泌给他的信叠好，他认真的说道：“朕相信李长源不会说错，但朕身为天子，若是不战而走，今后还怎么号令天下？”
将军们无话可说。
有了李泌的信，史朝义四处征集军队，总算在唐军杀过来之前，集结了十二万大军迎战唐兵。
史朝义派大将骆悦在洛阳北郊设防，结果唐军前来交战，两军相持之际，回纥大军上前夹击，燕军一败涂地。
史朝义颇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回纥军全军骑马、来去如风，以步卒为主的燕军对回纥人只能是无可奈何。
不服输的史朝义率领十万燕军，出洛阳，在城郊昭觉寺与唐军决战。
经历了弓弩的改良之后，主动进攻的唐军万箭齐发，燕军死伤相以枕集。
史朝义虽然弑父，虽然好酒，虽然不善于权谋，但身边真有一批为他卖命的士兵——在唐军狂暴的箭雨之下，燕军蜷缩在工事后面死战不退。
唐军又推出霹雳车，无数石块朝着燕军阵地乱砸，燕军赖以躲避箭雨的巨盾、板车损失极多。
即便如此，在史朝义的鼓舞在，燕军依然不退！
连续两阵猛攻下来，燕军没有打垮，士气受挫的唐军反倒进退两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守瑜率领数百神策军将士出征，以他为锋矢直闯燕军阵营。
数百神策老兵跟在张守瑜身后，在燕军阵中左冲右突，直逼史朝义的“御驾”。
而唐军将领更是第三次击鼓，号令全军出击。
这下燕军终于撑不住了，疲惫不堪的燕军潮水般退了下去，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愤怒的史朝义收拾残兵，在洛阳城脚下再次与唐军大战，结果全军崩溃。
这一战的军情很快送到了元帅行辕，李泌拿着军报久久无语。
昭觉寺大战，燕军被斩首七万，生擒三万，其余两万溃散。
一天时间，大燕皇帝史朝义，从十二万大军的主宰，成为了只有数百残兵跟随的丧家之犬，他匆匆逃离了洛阳城向东而去。
至此，燕军的精锐全失，最忠于史朝义的部队全军覆没，平叛的大业再也没有悬念。
第二天晚上，李泌给李适留下一封书信飘然而去。
——唐军之中已经不再需要李泌出谋划策，即便史朝义纠集少量军队再战，也绝没有胜利的希望。
果然，性格刚烈的史朝义带领两千残兵，与手下大将田承嗣的四万大军会师，再次与唐军大战，结果四万大军差点全部覆没，只有数千残兵败将逃走。
不甘心的史朝义召集魏州兵卷土重来，仍然以惨败收场。
……
到了这个地步，脑子稍微正常的大燕官员，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顷刻之间，相州、卫州、洺州、邢州、恒州、赵州、深州、定州、易州望风而降。
大量燕军官员的投降，带来了最坏的结果：史朝义归路已断，即将迎来末日。
史朝义深受燕军的爱戴，虽然他已经一败再败，依然又有三万燕军集合在他的麾下。
史朝义使了个计谋，他带领三万大军，调头向追杀他的唐军猛扑过去。
就像一个不甘心输钱的赌徒，史朝义带兵反扑，在贝州与唐军大战。
一场激战之后，唐军援兵、回纥援兵陆续赶到，史朝义又是大败。
这一次，连对史朝义比较忠心的田承嗣也投降了。
田承嗣不但打开莫州城门投降，而且将史朝义的母亲、妻子、儿子一起绑了，送给唐军作为晋升之阶。
史朝义，曾经占据中原的皇帝，带着数千忠心耿耿的骑兵，一路逃一路打，数千精骑死的死、逃的逃，向着范阳仓皇逃窜。
但噩耗很快传来：范阳节度使李怀仙也投降了唐军，而且还准备出兵来追杀史朝义。
环顾身边，史朝义还剩下三百多满身是伤的部属。
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士兵已经不能说是部属，应该算是史朝义的兄弟！
看着史朝义面如死灰的脸色，一个士兵含泪说道：“陛下，喝点水吧！”
史朝义木然推开士兵递过来的水袋，他缓缓走进附近的一片桃林。
时值隆冬，桃林是光秃秃的，隐约可以看到树林中有人。
史朝义继续向前慢慢走着，十几个亲卫警惕的看着前方，担心那是大唐的刺客。
事实证明士兵们多虑了——穿着青色棉袍的李泌站在林中，向史朝义深施一礼。
在更远些的地方，身材魁梧的张守瑜，带着一群士兵远远站着，他们冷眼看着史朝义，但没有提起武器厮杀。
史朝义不屑的笑了笑：“李长源，你是来替我收尸的吗？”
李泌从容不迫的说道：“正是！”
史朝义背后的燕军士兵大怒，纷纷拔出刀来。
一柄柄沾着血污的钢刀就在近前，但李泌不为所动，他淡淡说道：“大郎，你如今大势已去，却死斗不休，当不会投降朝廷吧？”
史朝义大笑：“我怎么会投降朝廷？我史朝义生为人杰，死为鬼雄，断没有忍辱偷生的道理！”
李泌叹息道：“大郎还能战否？”
“打不动了！”史朝义晃了晃手中满是缺口的钢刀：“没粮食，没战马，也没武器了。嘿嘿，范阳县兵马使李抱忠，当年我可是没有少赏赐他，可如今不愿开城接纳我，连一顿饱饭，也是我再三恳求才给的。”
说着，史朝义仰天叹息道：“也罢，李抱忠给我一顿饱饭，也免得我黄泉路上做个饿死鬼。”
李泌轻轻点头：“大郎放心去吧，长源绝不会让别人侮辱你的尸身。”
史朝义提着刀苍凉的笑了笑：“罢了罢了，自古成王败寇，我也就不再这世间忍辱偷生了。”
说完，史朝义在桃林中自杀身亡。
这场空前的动乱，历时八年，交战各方死伤士兵两百多万，上千万百姓悲惨的死去或者流离失所，原本四方来朝的唐帝国元气大伤。
在这乱世之中，走马灯一般六个皇帝，涌现了无数的名臣大将，他们在乱世中建功立业，谱写了无数的传奇故事。
而李泌，像是一柄利剑，在安史之乱后深藏剑锋，归隐于山林之中。
等待李泌回来拜相的皇帝李豫，终究只等到一封信：“陛下，天下已定，我走了……草民本是修道之人，不愿以杀人多少来衡量功绩，也不愿以成败来决定对错，如今叛乱平息，希望陛下牢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善待大唐百姓……”
……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位于光福里的李泌宅邸中，卢玉坐在房间里刺绣着一条手帕。
李泌对她很好，而大胜之后，皇帝也送了不少封赏过来。
只是，这些天来李泌一直没有回来。
虽然夫妻之间年龄悬殊，但卢玉能够感到，对方是真的怜爱自己。
卢玉心中想着事情，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卢玉惊喜的站起来，只见门轻轻的开了。
烛光映着李泌那张温柔的笑脸，他向妻子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全书完 2019年6月27日）
后 记
长安城恢复了往日的繁荣，歌舞馆中，日前兴起了一种剑舞。
剑舞既有杀伐的凌厉，又有舞蹈之美，深受长安权贵和百姓的喜爱。
那一年杜子美观剑舞而吟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激昂……”
此后众人方知，那些剑器舞，都是一位公孙氏教授的。
然而杜甫诗才绝世，但却官运坎坷、生活窘迫，大历五年隆冬，杜甫于岳阳附近的一艘小船上悄然逝去。
大历十四年，李豫驾崩，其长子李适继位，遵李豫为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庙号肃宗，葬于建陵。
两年后，郭子仪去世，享年八十五岁，李适追赠其为太师，谥号忠武，陪葬建陵。
李适还是太子的时候，李泌一直在外云游，而李适派宫中侍卫长期跟随护卫，对于军国大事随时提出请教，而李泌也千里传书向皇帝陛下提出各种建议，李适必定照办。
如今李适登基，改年号为“贞元”，特地将李泌请回朝中为官，第二年，拜李泌为宰相。
李泌为相三年，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贞元五年，李泌病逝于长安。
此后二十年，大唐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后世称之为“元和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