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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苍白如死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用袖子帮蝶舞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蝶舞你放心，再忍忍痛疼，很快就好了。”
看起来，李泌似乎不伤心也不紧张了。
蝶舞和李泌生活了近二十年，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蝶舞的眼神中露出惊慌：“主人，我好……好不容易救了你，你……你要好好活着！”
李泌迟疑片刻，他哽咽着点点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那我就……放心了，”蝶舞微笑着说道：“你……你从来不会骗……骗我的。”
李泌嗯了一声，他想安慰蝶舞几句，但喉咙和心口疼如刀割，无法言语。
蝶舞微闭着眼睛，身体慢慢沉了下去。
李泌抱着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放声大哭。
这痛彻心扉的声音，把婉儿和史朝义吓坏了。
眼看李泌肋下的伤口出血越来越多，史朝义用刀割下自己的内袍布料，蹲下身子帮李泌包扎上药。
李泌只顾大哭，对史朝义不闻不问。
史朝义黯然说道：“长源，这次误会，是我史大对不起你……”
“备马！”史朝义转头向身边的护卫说道：“我亲自送他出城！”
护卫们不敢怠慢，他们连忙准备了几匹骏马，扶着李泌上马。
李泌紧紧抱着蝶舞的遗体，他哭声减止，神智似乎清醒了几分。
但李泌的脸色和眼神，看起来依然宛如死人。
这些护卫也是怕了，他们觉得李泌要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史朝义会把他们杀了泄愤。
史朝义骑着马，手中牵着李泌胯下骏马的缰绳，婉儿抹着眼泪跟在后面，四人沿着街道离开了范阳城。
近百名范阳军士兵远远跟着，谁也不敢靠近。
出城五里，史朝义停住马，他招呼后面的士兵过来搀扶李泌走进亭子休息，然后让人拿来清水和食物，以便李泌路上使用。
史朝义侧头看看李泌，只见他已经止住了泪水，脸色虽然看起来苍白如纸，但眼神似乎灵活了一些。
史朝义叹了口气说道：“长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此事是我不对，我亲自送你回家乡去，免得路上再生枝节！”
李泌将蝶舞的遗体平放在亭子的廊椅上，他向史朝义深深一揖：“今日之事，今后之事，多谢朝义了。”
史朝义弯腰回了一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今日之事，今后之事？哪有这种说法的？
没等史朝义想明白，李泌趁着史朝义弯腰行礼的时候，猛地朝着身边的亭柱撞了过去。
哭得眼睛红肿的公孙婉儿惊叫一声，却哪里来得及制止？
倒是史朝义反应极快，一发觉不对劲，史朝义就向李泌抓了过去。
只是李泌这一下全力撞出，史朝义反应虽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点。
但身为武将的史朝义也不是浪得虚名，他右手抓空，立即变抓为推，在李泌的胳膊上奋力一搡……
李泌撞向亭柱的身体被史朝义推得歪了一下，他的脑袋没有撞到柱子，但额头在柱子上擦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史朝义又惊又怒又敬佩，他把李泌扶起来，一边给他包扎额头上的伤口，一边痛骂道：“李长源！这女子好不容易救了你性命，你却如此轻生！”
李泌朝着史朝义呵呵一笑，神态颇为怪异。
“少将军！少将军！”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几个范阳军将领匆匆赶到五里亭：“少将军，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史朝义皱眉问道：“有话好好说，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几个人一脸惊慌失措：“少将军，王爷在府里发怒，喊着说要继续抓奸贼，如今已经捆了好几个裨将去严刑拷打了，少将军快去劝劝王爷吧！”
史朝义有些为难的看看李泌，他猛然一抬手，重重打在李泌后脑勺上。
李泌身体一震，软软的倒在亭子里。
婉儿又拔出剑来：“你干什么？”
“我有事走了，不能一直看着他！”史朝义无奈的说道：“你让他好好睡一觉，若是醒来后这家伙还要寻死，你就将他绑起来，等他疯劲过去了再说！”
史朝义言行举止间颇有威严，婉儿下意识点点头。
史朝义周围喝道：“小丫头，你可都听清楚了？好好照办，切莫误了李长源性命！”
婉儿连忙郑重其事的应承下来。
史朝义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匆匆回返范阳城去了。
婉儿独坐亭中，她看着蝶舞的遗体又哭了起来……
……
李泌在黑暗中不知昏迷了多久，才悠悠醒转过来。
李泌坐起来四下看看，只见天色已经昏暗，自己躺在五里亭附近的一片草地上，身上还盖了一条毯子。
蝶舞的遗体就在李泌不远处的草地上。
遗体脸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蝶舞静静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太累了沉睡一会儿。
但凑近了看，却会发现遗体已然开始出现淡青灰色的不祥色泽。
李泌缓缓站起来，蹲在遗体边默然不语。
婉儿警惕的向李泌说道：“李长源，你可不要再犯傻，否则我也打晕你！”
“放心吧，我不会再轻生了，”李泌用手指轻轻触碰着蝶舞的脸：“她用自己的命换了我这条命，我会好好活着的。”
婉儿松了口气：“好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泌轻声说道：“怎么办？我会去找个城镇，给蝶舞买一副棺木，然后送她去平日里最喜欢的泰山蝴蝶谷安葬。”
……
从范阳到泰山，足有九百里远，但相送千里，也终须一别。
一个多月后，泰山蝴蝶谷的偏僻处，多了一间木屋、一座小坟，李泌静静坐在坟边守灵。
天气已暖，婉儿采了些野花，放在坟茔边作为装饰。
李泌感激的笑了笑，他轻轻拍拍青石墓碑说道：“此后我不论天下，不论兴亡，只陪着你一个人……”
天下兴亡。
李泌在悲伤中默默守着坟茔，而天下兴亡又出现了巨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