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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仁苦笑着低声说道：“这次的唐军是硬骨头，难啃的很……我们从午后开始打，已经厮杀了一个多时辰，死伤了一万多兄……”
安守忠皱眉抢先问道：“结果没攻破唐军的阵列？”
李归仁沮丧的摇摇头：“不但没能攻破，那些唐军反而主动迎出来厮杀了……那些从安西回来的陌刀兵，厉害的很。”
“有多厉害？”安守忠冷笑着指指身后：“这是我大燕的曳落河铁骑，难道唐军些许步卒能够抵挡的住？”
李归仁是见识过陌刀兵的厉害，他心里很想说一句：以那些陌刀兵的强悍，没准还真挡得住？
但这话李归仁说不出口。
如今叛军已经骑虎难下，除了打赢眼前这场遭遇战外，没有任何办法破局。
而李归仁对曳落河的鼎鼎大名，也是非常崇敬的。
“曳落河”铁骑，全盛时候有八千人，是安禄山当年起家的骑兵，在大燕诸军当中，是最忠诚、最善战的亲信骑兵。
安守忠是安家族裔，更是屡立战功，所以洛阳特地派了三千曳落河来听从安守忠的调遣。
第一次长安之战时，郭子仪的属下就是小看了曳落河的冲击力，被燕军杀得七零八落。
但这场决定国运的大战打到这个地步，李归仁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他觉得就算陌刀兵真被曳落河铁骑冲垮了，杀红了眼的唐军只怕也会死战不退。
在李归仁的思索中，安守忠已经命令亲兵敲响战鼓。
也许是凑巧，这正好是燕军第三次全面进攻的鼓声。
看着士兵们疲惫无力的样子，想着“再而三、三而竭”的古训，李归仁的心中泛起一股不祥预感。
但养精蓄锐的曳落河铁骑却是精神振奋，这些骑术精湛、装备精良的骑兵高声呼喊着外族语言，宛如潮水一般冲出营地，朝唐军杀了过去。
……
正如李归仁所料，唐军此刻也杀红了眼。
莫说是冲在最前面的陌刀兵浑身浴血，就是弓弩手也有很多负伤的。
但即便如此，唐军依然迎着叛军的铁骑奋勇向前。
唐军疲惫，但能够压得叛军仓皇后退，全军士气高涨。
但李泌感到一丝不对劲……
……
乱战之中，李泌身上没伤，只是袍子下摆和脚上沾满了血迹，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李泌穿了件轻甲，拿了一支剑，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却无法真正与叛军厮杀。
近百名神策军士兵寸步不离护在李泌左右，还时不时架起人梯，以便李泌居高观察战场形势。
行军长史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行军”长史了。
偶尔有叛军骑将上前突击，早被张守瑜跃马挺枪当场刺死。
李泌远远听到那支敌军的马蹄声，心中猛然一紧。
混乱的战场上，马蹄声各不相同：正在撤退的叛军马蹄声散乱和无力，唐军将士都是小股骑兵作战，所以马蹄声则略显单薄。
而远方的马蹄声整齐有力，迅猛密集，而且听着庞大的马蹄声，应该是有一批敌方生力军又要加入战场了。
身为元帅府最重要的谋士，李泌对敌我双方的情况非常了解：叛军善于野战、骑战，先用消耗唐军的锐气和体力，再用大量养精蓄锐的铁骑突击，一举打垮唐军——这已经是叛军的惯用伎俩了。
令人羞耻的是，各地唐军在这种战术面前屡战屡败，却全无破解之道。
而远方势如狂潮的铁骑，应该就是上次打败郭子仪的曳落河骑兵。
为了打败叛军铁骑，李泌特地建议将陌刀兵放在前军，果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可如今陌刀兵厮杀良久，已有不少伤亡，体力也大量消耗——是否能够挡住曳落河铁骑的冲击，还是个未知之数。
不行，要赶紧想办法。
野战中对付大规模的骑兵，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办法：一是派出骑兵双方对冲厮杀，二是用大量的精锐长枪兵列阵拒马，三是用大量穿透力极强的弩矢迎面阻击。
弩机发射慢，第三种方法没有数千弩手待命，很难取得战果。
反倒是杜甫改良的弩机，能够发挥很好的作用。
只是，杜甫改良过的弩机仅仅存在于陇右军中，却难得推广于整个大唐：盛世的时候杜甫人微言轻，小小的改良无人理会。
而乱世来临，再想大规模的改良弩机，却又是痴人说梦了。
李泌看了看周围，只见弓弩手们疲惫不堪，箭矢发射越来越慢，已经难以形成箭雨阻击敌军。
有些唐军弓手疲惫欲死，弓弦都难以拉满，射出来的箭矢便也歪歪斜斜，对叛军骑兵毫无威胁。
而弩手们也格外疲劳：弩机发射本就偏慢，看到地平线涌出黑压压的的叛军骑兵，厮杀经验略少的弩手们吓得双手发抖，弩机发射的速度就更慢了。
心急如焚的李泌四下看看，忽然发现王难得手下的士兵中，不少人带着弩机。
这种弩机，恰恰是杜甫改良过的，弩机上有一个明显的小配件“望山”。
望山是一个小小的标尺，能够根据敌军的距离调整弩机角度，提高杀伤效果。
而这种弩机最大的优点，是上弦比普通弩机容易的多。
王难得是陇右出身的将领，他麾下的弓弩手，所携带的全是经过改良的弩机。
而李泌手下的神策军将士，因为一直负责保护李泌的安危，所以身边的弓弩箭矢都还算充足。
李泌当机立断，让士兵们立刻聚拢，准备以弓弩遏制敌军的攻势。
近三百柄弩机很快集中到了一起，李泌粗略计算了一下：三百弩机，加上众将士携带的箭矢，能供给弩机射出八到九轮弩矢。
运气好的话，足以杀伤一千以上的敌军。
神策军和陇右军士兵迅速列队，三百人排成一里半宽度的单薄直线。
在逐渐逼近的曳落河铁骑看来，这些目标明显的弩手简直就是找死！
但凡弩机列阵迎敌，前面需要有大量长枪兵和刀盾手列阵，后面的弓弩手排成数列、交替发射，这才勉强能保持胜负五五分。
而这么三百多人，加上一些没有长兵器的杂鱼，曳落河铁骑只要承受一次弩机的齐射，就能把他们全部砍成碎片。
在叛军将领的号令下，一千多曳落河铁骑选择了李泌等人的防线作为突破口，朝这边猛冲过来。
四千多个马蹄在地上猛烈敲击，宛如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