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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被皇帝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苦笑着连连点头。
对于李隆基口中的那句“真的”，李林甫的心中猛然一紧：莫非有人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李隆基端坐在自己的龙椅上，他握着镇纸的手猛然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想不到想不到，会试的结果居然真的被李泌料中了！
居然真的连一人都没有录用？！
偏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李林甫……”
片刻之后，皇帝幽幽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朕命你将四海之内有一技之长者，全部汇集到长安参加考试，芸芸众生，三千学子，难道竟连一个贤才都没有么？”
跪在地上的李林甫面不改色，他重重磕了个头说道：“陛下在位三十余年，举才选能、任人唯贤，有陛下三十年的圣目如电，四海之内早已野无遗贤，那些应试的无知草民见识浅薄、远不如朝堂上的诸位臣友，何必将他们选入朝廷为官呢？”
李隆基愣了愣，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几分得意，顿时觉得李林甫所说，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百姓轻薄粗鄙，不识科举艰辛，”李林甫继续侃侃而谈：“陛下开恩，让他们有一技之长便可为官，但如果让这些不知礼数、不知为官之道的草民入了朝堂，文武百官难免心中不服，对这些草民更会有各种嘲讽和排挤，到时候岂不是多生事端？”
皇帝微微点头，觉得李林甫考虑的颇为周全。
只是这次会试无人及第的结果，居然被李泌预先料到了……
这让皇帝觉得很别扭。
只是当着李林甫的面，皇帝却又不好发作什么，便将话题引向其他事情了。
李林甫何等机灵，他一边小心应对，一边顺着皇帝的语气认真回禀。
“贵妃的族兄杨钊，差事做的极好，”李林甫小心翼翼的说道：“微臣认为，杨钊可堪重任。”
李隆基一听“杨钊”的名字，顿时来了几分精神：“爱卿认为杨钊可担任什么职务？”
李林甫善于察言观色，一听皇帝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杨钊聪明果断，可为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可以检点百官不足之处，算是个颇为重要的职位，姚崇宋璟为相的时候，这职位都挑选清廉公正的官吏担任。
但皇帝对杨玉环的这个族兄很是信任，这般重要的职位，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李林甫的建议。
……
不几天，杨钊上任监察御史之职。
满朝文武多为李林甫的亲信和党羽，杨钊上任之后自然不会去招惹宰相的人，很快便把矛头指向了太子李亨。
太子性格懦弱隐忍，皇帝又对李亨颇多猜忌，杨钊对太子的‘监察’开始变本加厉起来——但凡有人敢和太子走得稍近一些，就会被监察御史多方诘难，所以有不少大臣继皇甫惟明和韦坚之后，被杨钊杀死或者流放。
在这种情况下，李亨迎娶张氏之女的时候，都没有多少人敢主动道贺，直到皇帝陛下加封张氏之女为“良娣”，宾客们才纷纷上门送礼道贺。
张家为世族大家，张良娣与太子李亨成婚之后，杨钊对太子的小动作也少了许多。
……
这一天，太子在东宫的一座凉亭内，与李泌相对而坐。
“李长源，你果然与众不同，”李亨笑着说道：“别人纷纷来道贺我大婚，你却躲着不肯前来。现在宾客散尽，你又跑到我这里来道贺……”
李泌微笑着指了指身上淡青色的长袍：“清静为天下本，我是修道之人，自然不喜欢热闹。”
李亨与李泌相交相识多年，亲厚如兄弟挚友，自然知道这位当年的神童，并非一个清谈论道的方外之人。
毕竟，淡泊修道的人，可不会在云游四方之余，还绘制详尽的地图和方志笔记，也不会时时关注朝政，并且与朝中多位大臣有着密切的书信往来……
看着李亨调侃的神情，李泌自嘲的一笑，端起茶杯聊以遮掩尴尬之情。
两人正在亭中说着话，不远处传来女子的说笑声。
李泌回过头，只见玉真公主拉着蝶舞的手，正朝这边走来。
公主已经年过四旬，但风姿气质皆属上佳，她拉着蝶舞絮絮叨叨的说着，但眼神时不时向李泌这边飘来。
玉真公主来到凉亭中，李亨和李泌站起来向她行礼。
玉真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看李泌：“李长源，这些年蝶舞跟着你，你可曾欺负过她？”
李泌微笑着反问道：“这件事情可要问蝶舞了，蝶舞，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蝶舞脸色微红，低着头不敢看李泌。
“看来你对蝶舞还真不错，”玉真公主笑着坐了下来，“当年我将她赠予你为伴，果然是一个极好的选择，只是如今蝶舞年岁大了，万一你将来娶了妻室，可不要让女主人欺辱蝶舞。”
李泌脸上笑容一滞，微笑慢慢消失了。
玉真公主皱眉看着李泌：“怎么了，长源家中已有婚配之人了？”
李泌摇摇头，他站起来正色说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李泌一心向道，此生不愿娶妻。”
听着李泌斩钉截铁的话，李亨和玉真公主不约而同“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惊讶。
而站在玉真公主身后的蝶舞也“啊”了一声，脸上却是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好了好了，我们修道又不是灭人伦，你大可不必这样的。”玉真公主笑着让李泌坐下：“婚配的事情且不着急定夺，只要你对蝶舞仁厚，我就放心了。”
李泌点点头，三人坐在亭子里长谈，话题渐渐说到了朝政上。
说到最近的事情，玉真公主叹息着说道：“如今杨钊的恩宠备至，侄儿且再忍耐些日子，待我找机会向皇兄说说情，让杨钊不要再生事端了。”
“有姑姑开口自然是极好的，”李亨苦笑着说道：“只是杨钊这小人穷追不舍，下一个不知道又要攀诬哪个大臣了。”
说着，李亨转头向李泌问道：“长源，你说这杨钊，下一个会去攀诬何人。”
李泌皱眉沉思片刻，他脸上露出几分悲伧：“下一个，只怕是正在边陲苦战的王忠嗣王将军了。”
“王忠嗣？！”太子失声说道：“怎么会是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