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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行军长史，李泌大多数时间只是在沉默的观察着军中的将领，观察着大军的士气。
十五万大军，其实分成首尾呼应的三个部分……
前军，由河西节度使李嗣业率领，极善野战和攻坚。
中军，由天下兵马副元帅、兵部尚书郭子仪率领，大唐朔方、陇右的精锐尽在于此。
后军，由关内节度使王思礼率领，多为骑军和辎重。
在三军之中，李泌对前军李嗣业的关注最为密切。
李嗣业，京兆高陵人氏，身高七尺，孔武有力。
李嗣业开元年间便已从军，随安西都护府大军征伐十姓苏禄，李嗣业身先士卒、斩获众多，年纪轻轻便被授任昭武校尉。
到天宝初年，李嗣业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长处：陌刀！
陌刀与蝶舞的斩马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陌刀的刀柄长达三尺到四尺，重量从十五斤到六十斤不等，全长八尺、两面开刃，是野战中无坚不摧的利器。
大唐锐士的陌刀重量各不相同，依次以三十八、四十八、五十八斤不等。
李嗣业选的，是最为沉重的五十八斤陌刀。
每逢大战，身长力大的李嗣业总是带着陌刀兵身先士卒，是军中难得的猛将。
此次出征，李嗣业同样踌躇满志，他骑着高头大马巡视前军——如果不是为了与中军呼应，估计这位猛将兄已经号令前军开始突击了。
有这样的猛将作为先锋，李泌的心情却依然难以保持平淡。
因为叛军驻守长安的，是李归仁、安守忠、张通儒、田乾真等人率领的十万大军！
长安城下，叛军将领们带着士兵缓缓出城，十万大军，近两倍数量的马匹，喧嚣整天、尘土飞扬。
唐军气势如虹，叛军同样因为前不久的胜利而士气高昂！
看着滚滚而前的大军，李归仁有些担忧的说道：“各位，长安城高池深，我们为何不据城而守？”
“守？守什么守？！”田乾真冷笑着说道：“唐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人数再多也是一扫而空。我看你李归仁是上次被唐军打得丢盔弃甲，从此吓破了胆子吧？”
李归仁大怒，他手按剑柄怒视田乾真。
“两位将军暂且息怒，”安守忠笑道：“且听守忠一言。”
安守忠是大燕皇帝的亲族，又在首战长安中立下汗马功劳，他开口劝说，众将也就不再争吵。
安守忠用马鞭指着前方说道：“唐军来势汹汹，而我大燕的兵马刚刚集结完毕，麾下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士，且马匹众多，善于骑战——如此强大的骑军放着守城，岂不浪费？”
众人深以为然。
对于唐军，叛军将领们虽然轻蔑，但也知道唐军极善步战和攻坚，若是十万燕军据守城池，那确实如安守忠所言，这是扬短避长、自曝其弊。
安守忠继续说道：“唐军来自各州县道府，甚至还有很多外族士兵，其中各不相统属，没准君臣之间还多有猜忌，而我大燕上下将士一心，此战必然取胜。”
李归仁等人连连点头。
“用兵讲究奇正结合，”田乾真大声说道：“安将军，在下自请去长安香积寺以东设伏，若是战事胶着，末将率军而出，猛击唐军左翼，唐军必然土崩瓦解。”
安守忠当即同意了田乾真的建议。
事实上，在燕军与大唐的战事中，利用骑兵优势正面猛攻、利用机动优势打击唐军侧翼，这都是向来无往不利的战术。
安守忠对此战的胜利没有丝毫怀疑：两军兵力相当，但唐军分为三部、行动缓慢，而燕军十万倾巢出动，只要冲垮了唐军前部，就能让唐军自相践踏、土崩瓦解。
如果苍天有眼，就会很好笑的发现：不论是唐军还是叛军，都认为己方的兵力锐不可当，都认为己方此战必胜。
两股大军，近三十万人，铺满了长安城郊数十里方圆的大地，即将在长安城西香积寺附近展开决战。
李归仁，上次被郭子仪打得大败，这次又憋了一口气的李归仁，他看着对面立足未稳的唐军，毫不犹豫命令全军突击。
人喊马嘶中，叛军万马奔腾，直取唐军的前部。
叛军深谙骑兵作战之道，他们列成一排排长长的横队，每条横队之间相隔百步，从地势略高一点的香积寺附近望去，叛军就宛如一道道浪潮铺天盖地的袭来。
眼看着叛军宛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滚滚而来，唐军的前部竟是慌了手脚。
叛军来的突然，还没来得及布置防御阵型的唐军只能硬着头皮，依托略高的地势朝叛军弓弩齐发。
唐军士兵们简单利用车辆和木桩布置了一下阵线，然后依托香积寺的建筑物铺开防御。
“放箭！放箭！”
随着唐军将官一声令下，无数羽箭弩矢破空而至，让香积寺前的缓坡上，宛如长满了膝盖深浅的茅草。
李归仁一部骑兵在前，安守忠的大队在后，数不清的骑兵铺满了唐军士兵的视线，纷纷扬扬的尘土遮蔽了半边天空。
箭雨落下，但由于叛军之间的距离不算紧密，所以弓弩的效果实在不佳——漫天箭矢落下，只有近两百名叛军骑兵滚落马鞍，惨叫着被践踏而死。
只是，这点伤亡不但不能吓退叛军，反而更加让他们凶性大发。
叛军在长安盘踞一年，生活多有奢靡任性——对这些刀头舔血的各族亡命之徒来说，谁敢断了他们这种骄横奢侈的生活，谁就是他们的生死仇人。
而叛军中的汉人，却也不吝于卖力死战。
毕竟谋逆、从逆者罪诛九族，他们跟从叛军，手上沾满了鲜血，若是投降唐军，谁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而今之计，唯有死战打退唐军，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更何况眼前的唐军是他们的手下败将，这些叛军士兵虽有死伤，却夷然不惧。
叛军士兵红着眼睛，用马鞭或者刀背拍打着坐骑，向唐军猛冲而来：冲过去，冲进唐军阵列，那些懦弱的唐军就垮了！
纷纷扬扬的箭雨一轮轮落下，更有唐军士兵组成弩阵，穿透力极强的弩机正面攒射，让叛军士兵伏尸累累。
但叛军阵营中战鼓声越发高亢，奋勇冲击唐军阵列的叛军士兵，竟无人后退！
对叛军士兵来说，往前冲，或许会被唐军射死，但往后退，督战队的屠刀却是不会留情！
所以不论死伤多少，杀红了眼的叛军骑兵只管呐喊着向前冲击而已。
隆隆马蹄声如同闷雷破空，渐渐的，叛军士兵已经冲过了一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