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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史思明身后的史朝义一阵偷笑，而史思明的脸色颇为尴尬。
称帝？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成就一番伟业，开创一个数百年不衰的皇朝？
可史思明虽然暴躁，虽然自命不凡，但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几分清醒认识的。
郭子仪引五万大军前往灵宝，自己以为有机可乘，然而却在李光弼一万新兵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太原攻防战让他损兵折将不说，最后留下围城蔡希德还被李光弼打了个落花流水——自己连区区一个李光弼都无法打败，更别说问鼎天下了。
本来以史思明的打算，只管在范阳看着唐军和燕军互斗就是了，不论是谁赢了，总少不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史思明斜眼看着李泌说道：“那依你看，本大人该如何是好？”
李泌没有回答史思明的问题，反而向史思明问道：“将军还记得当日安禄山起兵的理由吗？”
“当然记得！”史思明毫不犹豫的说道：“安大哥接到皇帝的密旨，为清君侧，为除奸邪，我们这才跟随安大哥起兵的。”
李泌点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如今杨国忠及其党羽已死，新帝已然登基，朔方、陇右、剑南等各地的忠勇义士、钱粮辎重纷纷汇聚灵宝，陛下不日就要收复两京、平定中原，而将军本为唐将，正好应该在此时与安庆绪那逆贼决裂，弃暗投明之后必可封王荫子、富贵百代。”
大堂上一片寂静。
史思明收敛了笑容，沉着脸不说话。
史朝义面无表情，似乎对李泌的身份早有预料。
几个史思明的护卫又惊又怒的拔刀挡在史思明前面：“大人小心，这帮家伙是唐皇帝派来的探子！”
“好了好了，都退下吧！”史思明不耐烦的说道：“不过是一个书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斥退了身边的护卫，史思明冷笑着说道：“这位先生说的有些可笑，我史思明称霸范阳，进可攻，退可守，凭什么要去投靠那个刚登基的皇帝？我听说他那里大臣也不过二三十人，还不如我帐下的幕僚多呢。”
李泌胸有成竹的说道：“昔日太上皇的大殿上，大臣虽多，却有不少奸佞之臣。如今新帝身边的臣子虽少，但却都是郭子仪、李光弼等忠义之士，而将军此时归降新帝，可谓雪中送炭。若是不降，亦不肯向大唐或大燕俯首称臣，那么将军以为，凭着手下的兵力能不能抵御安庆绪的攻击？能不能抵御来自我大唐的攻击？”
史思明皱着眉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自从安禄山起兵以来，史思明的职责一直是镇守范阳：而这两年，安禄山麾下最精锐、最能打的军队，一直都在前线厮杀，虽多有折损，但士兵数量却是越打越多，将领士兵也是越战越勇。
而留守范阳的，大多是一些新兵或者老弱。
正因如此，史思明十万大军都奈何不了李光弼区区一万人。
事实上，在去年的嘉山之战中，史思明就在李光弼和郭子仪的攻势下一败涂地，如果不是李隆基听信杨国忠的谗言、葬送了潼关十八万大军，郭子仪等人眼看大事不妙、紧急收兵，这时候只怕唐军已经直捣范阳了。
史思明自己心里知道：不论是郭子仪还是李光弼，他都打不过。
如今李隆基退位、新帝登基，史思明得到谍报，听说他最惧怕的郭子仪已经拜相，并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史思明更加心惊胆战。
等郭子仪整顿了唐军士气之后，下一步就要向叛军发起攻势了。
两京之地，多有天险，而安庆绪虽然无能，麾下的士兵却颇为善战——没准郭子仪就要避实就虚，先拿下范阳，在南下横扫中原，到时候自己可就死路一条了。
所以对投降这件事情，史思明颇为意动。
如李泌所说，此时投降是雪中送炭，若是等大局已定再投降，只怕唐朝皇帝还不乐意接受了……
但要说投降嘛，史思明又颇为担心忧虑：毕竟大家打生打死这么多次，万一唐帝翻脸无情怎么办？
李泌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史思明的顾虑：“将军若是弃暗投明，在下可以确保将军权势不减，还能裂土封王，以将军的神武，以少将军的宽厚，史家必可为朝廷镇守范阳，从此君臣一心，共享荣华。”
史思明连连点头：当年他跟着安禄山起兵，名义上就是清君侧。
如今杨国忠死了，李隆基退位了，自己重新变成唐朝的臣子，道义上也说得过去。
看着史思明的神情，李泌很诚恳的说道：“至于三世之后是否会有变故，那时李泌已经作古，所以不敢妄言。”
史思明颇为心动：李泌提出的条件，对他史思明来说可谓非常优厚。
只要军权不减，史思明牢牢守着范阳，名义上归属于谁的麾下，对他史思明又有什么要紧？
至于什么“三世之后”，那都快一百年了，跟他史思明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史思明一张老脸上满是亲切的笑容，他走下台阶拉着李泌的手：“先生之言，对史某来说真是醍醐灌顶，我这就修书一封，请先生带给皇帝陛下，为史某转达拳拳忠心。届时只要陛下圣旨一到，我范阳十三郡、大军十五万，全部归顺朝廷！”
李泌大喜，他向史思明道谢，并恭祝史思明将来步步高升。
当天午时，史思明在府里大摆筵席，款待李泌张守瑜等人。
酒席从午时吃到傍晚，临别前，史思明从幕僚手中接过一份密封好的文书：“李先生，这是本将军的降表，还请先生呈于皇帝陛下御前，到时候先生可要为本将军多多美言几句，将我等的忠心说给陛下听。”
李泌笑容满面的客气几句，然后由史朝义亲自把李泌等人送出将军府。
回到客栈，关上门，李泌从蝶舞手中接过一杯浓茶，脸上的笑容早已慢慢冷了下来。
张守瑜透过窗缝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他低声说道：“长源，你可不能全信史思明的鬼话，我看他这人一会儿杀气腾腾，一会儿和蔼可亲，只怕是个反复无常之人。”
李泌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文书：“史思明的话可以作假，但这份降表却是真的。”
张守瑜瞪大了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