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嗯了一声,他看着欲言又止的张守瑜说道:“你的意思,我知道,史思明毕竟是反贼,但这不妨碍我们借其势以平定天下。”
“安禄山和史思明本就不和,”李泌自顾自沉声说道:“如今安禄山已死,围攻太原的史思明必然撤兵,但史思明天性贪婪自私,如果我们不去范阳推他一把,只怕史思明依然会呆在范阳坐观其变。”
张守瑜茫然说道:“怎么推他?”
李泌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咱们把这些金银珠宝、粮草辎重送到范阳去,以史思明的贪婪性格,就算被安庆绪斥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财物吞下去。到时候咱们再帮史大将军宣扬一番,范阳与洛阳之间必然失和,到时候史思明就算不投降我大唐,安庆绪也容不得他。”
张守瑜大笑着拍拍李泌的肩膀:“行,打仗的事儿我来,算计人的事情,我听长源的!”
李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叫算计人……谋略,这是谋略好不好?”
……
天色微明之时,伪装成马贼的唐军将士陆续前来汇合,满载着财物的辎重车队也缓缓驶过十字坡。
一夜鏖战,万成的残部早已风流云散,少数溃败的士兵在远处神情仓皇的看着车队,再没有上前厮杀的勇气。
这样一支为数不多的马贼,押着装满财物和辎重的车队,继续在“燕国”的土地上大摇大摆的缓缓前行。
除了少数斥候远远观望这支车队外,再没有军伍过来拦截厮杀。
这是乱世中的一道诡异风景,这是沿途各府县明哲保身的默契。
莱州城门紧闭,面色如土的陆炯带着几百卫军和民夫,守在城头战战兢兢的远眺这队马贼。
看着陆炯胆怯的样子,骑在马上的张守瑜得意洋洋、意气风发。
即便是在大唐军中,张守瑜也少有这般威风凛凛的机会。
若不是李泌拦着张守瑜,他甚至要带着十几个兄弟,主动靠近莱州城下挑衅一番。
车队出了莱州,逐渐靠近了范阳史思明所管控的地带,张守瑜不禁好奇的问道:“长源,你说史思明手下的那帮家伙,会不会跟安庆绪的手下一样孬种?”
李泌笑着说道:“安禄山新死,洛阳那边百事待定,自然顾不上这偏远之地。不过到了范阳就不同了,史思明在此地经营多年,又存心戒备提防着安禄山,相信要不了三五日,就会有人来拦截我们。”
“这样啊?”张守瑜有点不确定的说道:“那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当真把兵器丢了投降他们?”
李泌微笑着,不负责任的说了句“见机行事”。
……
事实和李泌所预料的相差无几:第二天午后,一群鲜衣怒马的骑士出现在车队附近。
这群人,像是去山中狩猎的富家子弟,他们穿着颜色鲜明的锦衣,挎着弓箭,马背上挂着不少猎物。
只是这些看似富家奴仆的人,行动之间少有谈笑,大多绷着脸一声不吭,气氛极为肃杀。
“长源当心,”张守瑜轻声道:“那些人带的全是军中制式的弓弩,应该是史思明的手下。”
李泌点点头微笑道:“若是没有猜错,只怕是史家的子弟亲自来了。”
李泌含笑看着那队骑士,只见一个身材壮实、三十多岁的青年在随从的簇拥下朝这边飞驰而来。
那个青年在李泌等人面前勒住马,他好奇的看了看道路上深深的车辙:“各位是哪里的好汉子,带着许多车辆财物,这是要去何处?”
李泌简单明了的挤出两个字:“投军。”
“哦?”那青年立刻来了兴趣:“在下史大郎,敢问各位去哪里投军?”
李泌不紧不慢的说道:“安禄山已死,安庆绪早晚败亡,我们自然是去范阳投奔史思明大人,这些财物,是我们这些兄弟准备的见面礼。”
史大郎乐了:“见面礼?这车子上还有洛阳军中的刻印,恐怕这些原本就是洛阳送给史思明大人的财物吧?”
张守瑜颇为不屑的冷笑道:“安庆绪那个孬种保不住财物,金银落入了我们兄弟手中,自然就是我们的东西了。”
“哈哈,你说的也对,”史大郎倒是爽朗的很,他大笑着说道:“金银财宝本无主,有力者居之——嘿嘿,这一趟的财物倒是不少,想必史大人见了一定喜出望外。”
李泌微笑着说道:“我们准备投奔史大人,苦于没有引荐之人,大郎与史大人同宗,届时希望大郎帮我们美言几句。”
史大郎笑眯眯的说道:“引荐什么的,自然是小事一桩,只是在下最近生计窘迫,各位所带的这些财物可否借给我史大?”
李泌豪爽的一挥手:“若能见到史思明大人,这些财物兄台全部拿去也行。”
“这些金银加起来,怕不有数万两之多,”史大郎斜眼看着李泌说道:“你们舍得?”
李泌淡淡一笑:“乱世之中,钱财是身外之物,若能在范阳安身立命,区区几万两金银算什么?”
史大郎鼓掌大笑:“好,那这些钱财我收下了,回范阳之后,务必向史大人进言,让他见一见你们这些好汉。”
李泌等人抱拳做谢。
史大郎一挥手,周围的仆从错落有致的围过来,“护送”着李泌他们继续前行。
李泌并不慌张,他微笑着点点头,在那些豪奴的保护下缓缓向前走去。
虽说周围的豪奴颇有看管押送的架势,但史大郎一直陪在李泌和张守瑜身边,有说有笑性格颇为爽朗。
听史大郎的谈吐,对当前各地的局势有着比较清晰的掌握,而且对行军打仗的事情颇有见解。
李泌和张守瑜对望一眼,心想这个“史大郎”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个爽朗健谈的青年,应该就是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
史朝义一路上侃侃而谈,晚上与李泌张守瑜等人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其言谈举止,让张守瑜颇为亲近。
而李泌心中忧喜参半:他心中喜悦的是,史思明身边有这样一位聪明宽厚的长子,对自己去范阳要办的事情多半能有所助益。
但史朝义为人豪爽、聪慧健谈,这一路行来,那些鲜衣怒马的随从对史朝义敬畏有加、言听计从。
可以预想,如果贪婪自私的史思明去世,只怕范阳军的实力还要再上一个台阶。
两天后,车队来到了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