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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希波战争之间的10年

米提亚德在雅典公民中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没有人记得仅仅两年前,这位马拉松英雄曾经被起诉。公民大会以绝对多数票再次选举米提亚德为次年的将军。

这时,60岁的米提亚德一定踌躇满志。距离被波斯军队赶出色雷斯,灰头土脸回到国内还不到3年时间,从人生最低谷一跃上升到人生巅峰,他一定喜不自胜吧,毕竟他是一个感性又率真的人。公元前489年如常共选出10位将军,但是感觉似乎只有米提亚德一人。雅典公民期待他下次取得更大胜利。

克里特岛位于爱琴海南部。这里有一片海域,是名副其实的多岛海域,基克拉迪(Cyclades)群岛就位于这里。自北向南,仅著名岛屿就有安德罗斯岛、米克诺斯岛、提洛岛、纳克索斯岛和帕罗斯岛等。这片海域东侧有萨摩斯岛、科斯岛。只要到了这里,爱奥尼亚地区就在眼前了。也就是说,马拉松会战以后,尚在波斯帝国统治之下的爱奥尼亚地区和雅典之间,仅隔着几座岛屿。

第一次希波战争之前,这些岛屿几乎都纳入了波斯的统治之下,除了提洛岛和纳克索斯岛以外,几乎所有岛屿都屈服于大流士,成为波斯的属国。提洛岛因为当地希腊人笃信诸神这一原因,大流士没有染指;纳克索斯岛因为和米利都关系密切而明确表示追随希腊,米利都曾经顽强抵抗波斯国王的入侵。结果,拒绝“土地和水”通告的纳克索斯岛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大多数岛民沦为奴隶,不得不离开爱琴海,被送到遥远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

以绝对优势当选将军后,米提亚德决定攻打帕罗斯岛,他要求公民大会提供60艘船。公民大会以绝对多数赞成通过了这一要求。帕罗斯岛是基克拉迪群岛之一,距离纳克索斯岛最近,因接受“土地和水”通告而成了波斯的领土。

目标的选择完全正确。只是,我想米提亚德有些急于求成,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选择了并不正确的战术。

纳克索斯岛遭受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岛上几乎只剩老幼病残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依然坚持拒绝“土地和水”的要求。因此,米提亚德完全可以登陆这个亲希腊的纳克索斯岛,以此为前沿基地攻打相距不足10公里的帕罗斯岛。

然而,米提亚德没有将纳克索斯岛作为前沿基地,而是直接攻打帕罗斯岛。在登陆作战前,他向帕罗斯岛发出最后通牒,提出只要支付100塔兰特,就接受他们重回希腊。

1塔兰特相当于6000德拉克马。在一个匠人的月收入为15德拉克马的时代,100塔兰特等于60万德拉克马,相当于4万匠人的月收入。如果重回希腊需要支付如此巨额的赔款,帕罗斯岛民宁可选择继续留在波斯国王的统治之下。毕竟,虽然要向国王纳贡,但数额并不大。

爱琴海群岛

攻防战在8月炽热的阳光下展开,不清楚60艘船上乘坐了多少名士兵。

虽说有60艘船,但是当时的雅典不可能拥有60艘适合作战的三层加莱船(trireme),史料中也没有说明是“三层加莱船”,因此很可能是60艘兼做商船的普通船只。雅典军队登陆帕罗斯岛后,20天过去了,不见有任何进展。

不仅如此,总指挥官米提亚德还受了伤。在马拉松与波斯大军展开激烈战斗时,米提亚德都不曾受伤,而在帕罗斯岛与帕罗斯守军作战时,他的右大腿受了重伤。尽管帕罗斯守军的兵力不足马拉松会战中波斯军队的十分之一。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到了秋天。往日的爱琴海总是风平浪静,但是随着冬季临近,天气变化无常,大海常常翻卷起层层波涛,拍击着停靠在悬崖边的船只,不少船只变成了一块块木板。海神波塞冬一旦发起怒来,连众神之首宙斯也束手无策。

米提亚德决定在波塞冬真正发狂之前踏上回程,这一决定正合士兵们的心意。就这样,为攻占帕罗斯岛而来的雅典军队未达目的就撤离了,距离发出最后通牒只过去了26天,除了米提亚德身负重伤,损失倒是不大。这次远征没有造成太多伤亡是不幸中的万幸。

回到雅典,开始接受治疗的米提亚德面对的是自己再度被举报,罪名是“作为城邦国家雅典的领导者背叛雅典公民”。举报者还是稳健派领袖之一克桑提普斯。

克桑提普斯和阿里斯泰德同属稳健派,米提亚德和地米斯托克利是激进派的领袖,两者的不同在于对波斯问题的认识不同。

马拉松会战之后,稳健派更希望通过外交手段解决波斯问题,而激进派从来没有想过用外交手段解决,他们坚信波斯一定会卷土重来。

3年前的举报因为有人暗中做了工作而被撤销。当时是地米斯托克利积极奔走,阿里斯泰德好像也出了力。不知道是否因为有过上一次教训,这次进行了公开审理。

米提亚德因受重伤未能出庭。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法庭判他“背叛了雅典公民”而不是“背叛了雅典公民的期望”。公民对他期望很高,因此失望更大,他们把怒气全部撒在了米提亚德的身上。稳健派则充分利用了公民的这种心理。

地米斯托克利极力为米提亚德辩护,他知道,一旦“背叛了雅典公民”的罪名成立,等待米提亚德的将是死刑。他指出,米提亚德是取得马拉松会战胜利的最大功臣。

对此,举报人克桑提普斯疾言厉色地反驳说,在马拉松之战中,阵亡的总指挥官卡里马科斯的功劳更大。

此时,阿里斯泰德就坐在法庭上。在马拉松会战中,他是米提亚德的副将,他很清楚,马拉松会战的战略和战术都是米提亚德制定的。但是,他保持了沉默。

地米斯托克利拿出米提亚德身负重伤一事,成功减轻了公民大会对米提亚德的处罚,死刑改为了罚款。

米提亚德的罪名是“背叛了雅典公民的期待”,罚款金额是50塔兰特,相当于2万个匠人的月收入总和。要拿出如此巨额的罚款,对于被迫回国、之后又一心扑在研究马拉松会战战术上的米提亚德来说,绝无可能。

米提亚德的儿子、已经20岁的客蒙提出分期缴纳,得到了审判长的同意。

米提亚德得知判决后不久就去世了,因为受伤部位化脓造成全身感染。所以,即使没有这场审判,他也难逃一死。就这样,马拉松之战的英雄离开了人世。

在对待波斯的问题上,激进派领袖只剩下35岁的地米斯托克利了。

而波斯帝国经过马拉松一战,所受打击也着实不小。

在民主政体下,要维持一个国家的统一并不容易,但是,如果因此就认为专制君主政体下维持一个国家的统一要容易得多,也是大错特错。

自诩“王中之王”的波斯国王大流士面前,跪着属国和行省的总督。原因如下:

一、他们认为既然大流士是拜火教至高之神阿胡拉·马兹达在地上的代理,那么他本人也是神。既然他是神,就不可能犯错。因此,只要追随他,自己就是安全的。

二、他们认为大流士统率的波斯军队享有无敌之誉,是战无不胜的。因此听从这位波斯国王的命令,就不会有危险。

马拉松会战失利对波斯国王来说,军事上的打击并不大,因为他有能力召集更强大的军队。派往希腊的兵力只有2.5万人,按照波斯当时的国力,即使第二年再次入侵希腊,依然可以派出10倍于此的兵力。因此,大流士受到的真正打击来自上面两个方面。也就是说,马拉松会战的失利打破了“王中之王”“战无不胜”的“神话”。

以雅典士兵为主的希腊军队只有1万人的兵力,波斯大军完败于这样一支军队,导致多于此数10倍的行省住民纷纷揭竿而起。波斯国王大流士顾不上向雅典报仇雪耻,匆匆撤离马拉松。镇压埃及不断蔓延的叛乱,耗费了他4年以上的时间。

公元前486年,不知是否因为操心过度,属国住民暴动的野火尚未完全扑灭,“王中之王”大流士就死了。

战无不胜、天下无敌的大流士统治时间长达36年。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追根溯源正是由于马拉松会战的失利。他给儿子薛西斯(Xèrxes)留下了遗言:希腊之仇非报不可。薛西斯是继他之后的“王中之王”。

薛西斯是在33岁那年登上波斯帝国王位的。根据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说法,薛西斯是个身材高挑的美男子,他血统纯正,是波斯至高无上的国王的最佳人选。

其父大流士虽出身王室,却是旁系。大流士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攀上阿契美尼德王朝建立者居鲁士国王之女,与她结姻后掌握了权力。

大流士的行动力极强,在他的统治下,波斯的疆域版图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形成一个大帝国。儿子薛西斯是他的长子,薛西斯的母亲是居鲁士国王的女儿,因此薛西斯一出生就拥有绝对的权力和权威。此人性格略显温和,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作为“王中之王”,只要薛西斯在位,就算没有父亲的遗言,他也不可能避开希腊问题。无论入侵方波斯还是迎战方希腊,对他们双方来说,第二次希波战争都是不可避免的。

好像为了证明雅典是民主政体国家似的,同一时期,雅典内部的派系之争再次上演。这种派系之争不会出现在君主专制政体的国家,却常常可以在民主政体的国家看到。把人类称为“政治种族”的正是希腊人亚里士多德。

薛西斯

在马拉松会战取得胜利以后,雅典出现了四个派系。按当时雅典人的称呼,它们分别是:

阿尔克迈尼翁派:克里斯提尼所属的名门望族领导的一派,领袖有阿里斯泰德、麦加克勒斯、克桑提普斯。

庇西特拉图派:公民组成的派系,他们对曾经的僭主时代心存留恋。此时的领袖好像是庇西特拉图的孙子希帕克斯。

贵族派:马拉松英雄米提亚德领导下的人们组成的一派。在我的想象中,他们可能是那些因波斯军队入侵而失去海外资产的人们。

民众派:地米斯托克利领导下的第三等级中的下层公民和第四等级的公民。

四个派系两两联手合并成两个派系。在民主政体下,这种现象极为常见。就这样,从马拉松会战取得胜利到米提亚德攻打帕罗斯岛的一年里,雅典形成了两个派系:

前两派结成了“稳健派”。

后两派结成了“激进派”。

“稳健派”和“激进派”的名称是后世研究者为了方便而取的,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应该称为“对波斯态度缓和派”和“对波斯态度强硬派”。

“对波斯态度缓和派”认为,波斯在马拉松吃了败仗后疲于应付埃及的暴动,因此波斯问题完全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和平解决。

“对波斯态度强硬派”看法与此相反。他们认为,波斯迟早会卷土重来,因此极力主张雅典尽早备战。

对立的这两派中,最早受到打击的是“对波斯态度强硬派”。

首先,米提亚德早早退出了这场派系之争。因为攻打帕罗斯岛失利,他回国后不仅横遭弹劾,更因伤势加重不幸离世。

强硬派领袖只剩下地米斯托克利,他一个人要面对四个政敌,分别是阿里斯泰德、克桑提普斯、麦加克勒斯和希帕克斯。

尽管如此,地米斯托克利毫不退缩。他不断在公民大会上、在市场上激情洋溢地宣传自己的观点,与人展开激烈的辩论。

波斯必定卷土重来。

抵御敌人、保护雅典的防线在海上,必须尽快建造战船。

36岁的他慷慨激昂,但是对于他的演说,别说是政敌,就连公民也反应平平。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很自然。

首先,毕竟人类更愿意看到或听到有利于自己的预测。后来,罗马的尤利乌斯·恺撒说过这样一句话:

人类并非个个都能正视现实,大多数人只愿意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事情。

其次,马拉松会战的胜利完全是陆上军队的功劳,也就是重装步兵的功劳。对雅典人来说,无论你再怎么坚持,他们也很难理解下次战斗必定发生在海上的说法。

当时的雅典还不是一个海上军事强国。在希腊城邦国家中,拥有三层加莱船最多的是科林斯,其次是埃伊纳。包括爱琴海对岸的爱奥尼亚地区各城邦国家在内,雅典只能排在第5或第6位。必要的时候,雅典就向科林斯请求支援。而拥有战船最多的科林斯,三层加莱船也不足百艘。

地米斯托克利提出雅典必须建造200艘战船,超过科林斯和埃伊纳,成为希腊最强的海上军事大国。雅典公民听闻此言,相信一定目瞪口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得到公民大会的支持。

前面已经介绍过,地米斯托克利不是雅典名门出身,按照梭伦改革中的收入划分,其父亲大概属于第三等级,而母亲出身色雷斯,对雅典人来说只是一个外国女人。因此,母亲一方的亲戚都不在雅典。

尽管如此,在雅典,怀抱政治野心的优秀年轻人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名门之女联姻。名门望族无论在知名度方面还是在政治、经济方面都占据优势。庇西特拉图和克桑提普斯都娶了阿尔克迈尼翁家族的女子为妻。

但是,地米斯托克利没有选择这条捷径。在雅典,担任要职的最低年龄是30岁。30岁前,他移居到了雅典的百姓居住区,决定将此地发展为自己的势力地盘。生活在这个区域的都是陶器制造业者,因为需要用火,所以这个区域位于远离市中心的郊外。

年轻的地米斯托克利来到这里后,没有从事壶和碟子等陶器的制造业工作。他是律师,主要为民事案件做辩护,所以他每天都要去市中心的审判所。但是他上下班的时候,很少从家直接去审判所再直接回家。他是一个移动咨询点,经常走进陶瓷作坊,询问匠人的工作情况,倾听他们的意见,若他们有司法方面的需求,就为他们辩护。像这样,上下班路上他总是走走停停。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建立了自己的地盘,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我甚至想,他是一个善于利用口碑的政治家,可以说,他这样的政治家在古代极为罕见。

然而,当他提出雅典需要200艘战船组建海军时,他的支持者也只会面露惊讶之色,难以理解。在这一点上,他们与社会生活和经济上享有特权的其他公民反应无异。

但地米斯托克利是一个勇于坚持的人。面对这一现实,他毫不气馁。因为这些人是雅典公民,就算他们没有能力理解他的政策,至少他们手中握有选票。 9AbiOyARL7EVjLc/xwk+bvYR6ojL3/5XmOmNrti1gEC3CZPzgeq16Ng3g/GpsU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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