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胡适诗词的一把钥匙

1923年10月12日，徐志摩与胡适在胡适的上海寓所进行了一次内容广泛、推心置腹的长谈，自傍晚六时，直谈到半夜十二时。两人共处一室，互相交换看法，谈得相当投缘和深入。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呢？次日，徐志摩在日记中写道：

与适之谈，无所不至，谈书、谈诗、谈友情、谈爱、谈恋、谈人生、谈此谈彼。适之是转老为童了，可喜！

这篇日记的最后，徐志摩还透露了胡适的一点秘密：

凡适之诗，前有序后有跋者，皆可疑，皆将来本传索隐资料。

这句话，等于草蛇灰线，为胡适诗的解读伏下了一条可供索隐探赜的线索，似乎可以成为解读胡适诗词的一把钥匙。

徐志摩称“可疑”，说可以作本传索隐的资料，意思是：这些诗词是有故事的，胡适藏着掖着些隐秘的内幕，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如果仅仅作字面上的理解，就很容易被胡适骗过。这些诗里隐藏着一些密码，是有关于作诗者本人的人生经历、爱恋信息，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两个好朋友灯下共处的时候，谈得投机，讲得兴起，就很可能坦诚相见，透露一点自己的秘密，两人谈爱谈恋，也就透露出各自的爱恋故事。徐志摩有很多故事告诉胡适，胡适自然也倾囊倒箧地给徐志摩透底。胡适是个爱惜名誉、注重自身形象的人，要不是谈得投机，这种私密是不会给朋友分享的。徐志摩就把胡适所告，记在了自己的日记中。

徐志摩所记，来自胡适亲口所言，是可信的吗？

徐志摩所记，是否真是解读胡适诗词的一把钥匙呢？

不妨就此来印证一下。

手头有一本胡适的《尝试集》，是1922年10月增订四版，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2月重排本，比徐志摩的记载正好早了一年，徐志摩应该指的就是这个本子吧。这个本子经过了校勘，并“将增订四版删去的初版和再版中的序及诗作全部附于书后”，所以说这个版本是目前所见胡适《尝试集》收诗词及序跋最全的版本。

然而仔细翻检，结果却是失望的，因为《尝试集》中前有序后有跋的诗（这里包括称为诗余的词）竟只有一首。

那就是《秋柳》——

已见萧飕万木摧，

尚余垂柳拂人来。

凭君漫说柔条弱，

也向西风舞一回。

此诗序中说作于己酉年，即1909年。很多文章却把作诗的时间移到1916年11月13日，认为是胡适赠其美国女友韦莲司而作。我对胡适向无研究，所以弄不清是别人写文章自由心证还是胡适在作诗的日期上动了手脚。

除了《秋柳》一诗，整个《尝试集》（包括《去国集》）就再也找不到序跋均全的诗了，很明显胡适在出版的时候更深地隐藏了真相，而使得徐志摩提供的这把钥匙，再也找不到可以开锁的目标了。

就拿胡适著名的诗《两只蝴蝶》来说吧，诗如下：

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首诗写于1916年8月23日，刊于《新青年》1917年2卷6期，刊出时题为《朋友》。根据高一涵的说法，黄蝴蝶是指中国人，因为是黄种。一只蝴蝶是胡适自己，另一只蝴蝶则是胡适在美国的女朋友，应该不是韦莲司，而是中国人。胡适是1918年回国的，则这个女朋友是1916年就回国了，1916年暑期，所以也不是陈衡哲，也就是说，除了陈衡哲，胡适在美国留学时还有一个相爱的女朋友，此人于1916年暑期回国。胡适是剩下的那只孤单可怜的黄蝴蝶。

这首诗也没有序，却明显有掌故可谈，高一涵与胡适在北大曾是同事，多有交往，他对《两只蝴蝶》的解读应该接近真相。

那么，会不会徐志摩说的并不指胡适序跋皆全的诗词，而只是或有序或有跋的诗词？这样，范围就扩大了许多，囊括进来的胡适诗词就多了许多，有兴趣的不妨循着这个角度研究研究，希望徐志摩日记中的这一句记载，不是一个故意布置的陷阱。 oFli8wzfu7MDlIJQxjd4GLeVtCEWkyxksAT5rPvNr5+UD82Lr6LpmhXtd843Z77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