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一袭蔚蓝衫的男人目送那白衣灼灼的单薄身影走远,把玩着手中茶杯,低低地笑出声,“看起来不止能文,功夫还不错。这个叶楚栎倒是颇对我胃口,怪不得听说他一进京都,四王爷就有意将他纳入麾下了。”
他漫不经心地挑眸看向对面的白衣男人,“自从叶曹杨死了之后,朝廷局势越发紧张,各个皇子都相继拉党结派。之前,你长年在战场可以不必理会。如今回来了,这朝廷纷争怕是想避也避不了。”
宋瑾亦目光幽邃,低头看了眼手中泛起的涟漪,“宋家一向不参与朝廷纷争,我之所以回京,只是想要处理一些私事。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皆与我无关。”
踏出客栈大门,叶楚栎直径回到了府邸。才刚一进门,贴身丫鬟念夏就迎了上来,“小姐,可算回来了,四皇子刚才叫人来,说请你去醉仙楼一聚。”
小姐,是的,叶楚栎就是叶初月。当年她家无故被人安上了谋反的罪名,要不是她娘拼死叫人把她带出来,恐怕她已经命丧黄泉了。
十年!整整十年了。她重新回到京都,想要入朝为官,就是为了调查出当年的真相,她根本就不信,叶家会密谋造反,她要看看,究竟是谁,处心积虑要治她们叶家于死地,要让她们叶家家破人亡。
四皇子是当今皇帝宠爱的贵妃俞妃所生的儿子。为人阴险狡诈,她不屑与此人为伍。叶初月淡漠道,“你去告诉四皇子,就说我身体不适,科考之后,在向他致歉。”
翌日,艳阳高照。
叶初月到来之时。偌大的考堂已经排满了人。里面全都是各地的尖尖学子。
而此次的主考官则是太傅罗成堂。
拿着准考证进入考场,叶初月正随同着众人去位置入座,经过走廊时,一名侍卫迎面走来,偷偷地塞了张卷子给他,低声道,“叶公子,这是此次科考的答案,四皇子叫我给你的。”
叶初月顿了脚步,皱着眉看向那名侍卫,正准备将东西还给他,周围有人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位侍卫立刻退开,未免众人起疑,叶初月将卷藏于袖中,不动声色地往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
考试入场,颁发试卷。
叶初月看了眼试卷,直接趴在桌上睡觉。
各个监考官来回的走,少傅齐源生看着那趴伏睡觉的少年,对着罗成堂忍不住抱怨道,“大人,那就是众人传言的郫县天才叶楚栎吧?!看看,看看是什么样,一进入考场就睡觉。咱们天烬要是在他手底那就毁了。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样进入会试的。”
罗成堂也不禁皱了下眉头,脸上隐隐有失望之色。
旁边巡查的侍卫提醒出声,“还有最后半刻钟。”
那趴伏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少年悠悠转醒。
他伸了个开始慢慢地研磨,然后动笔。
齐源生冷嗤,“人家都快写完了,现在写还有什么用?”
少年动笔几乎是畅快淋漓,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落笔签卷。
罗成堂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他走上前,拿起他桌面的试卷看了眼,原本平静的脸庞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妙,妙啊。”
叶初月几不可觉地弯了唇。自然是妙。自小她家教甚严,古代的诗词歌赋那是背得滚瓜烂熟的。而这会考又只是考诗词歌赋。没有奥数英语,对她而言,自然是小意思。
齐源生忍不住问,“大人,妙什么?”
七次,她只是用了短短的七次呼吸,便将所有的题都写完了,字迹工整,所做的诗对答如流,有些甚至连他也自愧不如,罗成堂激动地看着手中试卷,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响起大量的脚步声。
他轻抬起眼,一袭白衣谪仙般的矜贵男人带领着一群官兵走进来,“罗太傅,皇上收到线人举报,说此次科考有人作弊。特命我来调查此事,还望耽误大家几分钟的时候,配合一下。”
他看向同他一起进来的普通男子,“说,你看到的人是谁?”
是宋瑾亦。时隔多年,那日她坠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到那侍卫偷偷塞给她的卷纸,叶初月指尖紧紧地攥了一下。
那陌生的男子突然走到她跟前,指着他道,“是他,我就是看到那侍卫将试卷塞到他手里了,想必此刻,那答案还在他手上,大人你搜便知道了。”
要说是别人,罗成堂还会信,但是这叶楚栎他万万不相信的。这人是郫县出名的少年天才,七岁就能七步做诗了。又是他好友推荐给他的,那人品自然信得过。进入前三甲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又怎么会作弊呢!
他走出来,“宋将军,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还得搜了才知道。”宋瑾亦看向那面不改色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吐出来的字却极凉,“给我搜。”
几名御林军立刻大步上前。若是就这么被搜身,那么女儿家的身份也必暴露无疑,叶初月敛了眼,声音猛地一沉,“不用搜了。东西就在这。”
她霍然起身,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白色的卷子,目光迎上宋瑾亦的目光,沉浸片刻,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名男子身上,“你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那男人点点头,“对对对。宋大人,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宋大人,这里面全都写着的是答案。并没有题库。所以很显然,是有人在看了题库之后写上答案,在我进入考场之后在塞给我的。”
她从桌案上,拿起自己写好的试卷递给他,“这一份是我做的试卷。您看看,里面所做的诗有哪一点雷同。我今天是莫名其妙收到一份试卷答题不假,但是我并没有看,我叶楚栎寒窗苦读数年,誓要做一名为官清廉的好官,又怎么会弄虚作假来打自己的脸呢?”
宋瑾亦看向手中的答卷,然后在看看试卷,的确不太一样,放着的答案都不抄,普天之下怕也就他一人了吧?真不知说他嚣张还是狂妄。
看着面前这红唇齿白的俊脸,宋瑾亦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来人,把叶楚栎收押天牢,等阅卷过后,由皇上定夺。”
天牢阴暗潮湿,叶初月到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位蓬头垢面手脚被人砍断的老人,正用手肘夹着,费力地吃着窝窝头,因为很不方便,他咬了几口,手肘上的窝窝头一时间没夹稳,骨碌地掉在了地上,染了一地的灰。
他的身体被铁链锁着,没办法弯腰捡窝窝头,只能乱摇乱晃焦虑地看着,叶初月眉头紧皱了一下,走上前,弯腰捡起,将窝窝头放在他手肘。
老人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满目苍凉地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疯狂地吃了窝窝头起来。
叶初月看了眼,自顾走到角落处坐下,靠着墙壁闭目假寐。
再度醒来,是被打骂声吵醒的。
叶初月睁开睡意惺松的眼,就看见牢门打开,老人不知何时被狱卒带了出去,又丢了回来。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喘得只剩下半口气。
叶初月脸色倏变,立刻将他扶起,扯下一块衣角,为他包扎伤口。
“又是一个傻子。”老人剧烈地咳嗽了一声,“我天生命不详,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你最好别管我,上次替我包扎伤口,叫什么叶曹杨的,当晚就死了。小伙子,你要想活命,就离我远一点,免得我的晦气……”
“叶曹杨?你认识你叶曹杨?”叶初月呼吸遽然一滞。
她根本没心思听他接下来的话,“他是怎么死的?”皇上要杀她爹大可光明正大,完全没必要伪造他自杀身亡。
老人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叶初月握住他双臂,急促问道,“他不是自尽而亡的对不对?是谁……”
“在干什么呢?”狱卒暴怒的声音响起,大量的脚步声突允而至。
叶初月身躯猛地一僵,松开攥住他双臂的手,转过头,就看见狱卒领着宋瑾亦踱步走来,男人从容优雅地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对着旁边吩咐道,“开锁吧。”
“是。”狱卒领命,立刻上前将牢门上的锁打开。
宋瑾亦目光幽邃地看向她,“叶楚栎,皇上有令,命我将你带入金銮殿,出来吧。”言毕,他转身就走,似乎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他顿住脚步,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怎么?你在监狱呆惯了,不想出来了不成?”
若是这次出去,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在进来。叶初月低头看了眼气弱游丝的老人,未免被人看出异样,她沉浸住心绪,站起身跟了出去。
踏出监狱,外面的烈日火辣辣的刺人眼睛。叶初月看向身边那俊美如谪仙般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问道,“不知宋将军可知皇上如何处置我?”
男人唇瓣噙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在考场时,本将军还记得叶公子是一副怎样的镇定自若。怎么?现在害怕了?若是害怕,叶公子可将把试卷答案给你的人供出来,这样,或许皇上会饶你一命也不一定。”
叶初月凝了眼,若是把四皇子供出来,岂不就是间接的与他作对,“说出来,宋将军大抵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何人把考卷塞给的我。”
男人轻嘲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