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巡抚都御史府中,王守仁也喊得声嘶力竭:“不行!不能死守!必须迎头痛击!”
朝天站在厅外听着,满心敬佩。
原以为南昌是宁王封地老家,谁知道已经被阳明先生拿下了!要知道,王守仁只是南赣巡抚,南昌并不在他的辖区,而且他一介文臣,又无军队,宁王六月十四造反,王守仁没有朝廷大军,就靠着一个旗牌忽悠地方上的散兵游勇,连用巧计奇兵,居然七月二十日就光复了南昌!
将到南昌时看到城楼上的大明旗帜,朝天还以为眼花,一问下来真的是王守仁集合了吉安知府伍文定、临江知府戴德孺、袁州知府徐琏、赣州知府邢珣还有各路知县通判等人,一举攻克了南昌。
“王大人!我们都佩服你智谋过人,直取南昌果然是上策,宁王已经自安庆回转,安庆之围不解自解。”一个将领说道,“不过宁王贼势强盛,自起兵不过数日,轻松侵占九江、南康,甚至宁王连王妃、小王爷都特意带上随军同行,传闻就是要一举拿下南京立刻登基的。这么强势的大军,我们只是各个府县凑出来的一点人马,肯定不是对手。”
“是啊!王大人!好在我们现在有南昌城为屏障,当然是坚守不出,静待各地援军,待我方势大了再与宁王决一死战吧!”
“宁王又不再攻打安庆,南京也暂时没危险了,我们还是等等吧!万一打败了,我们身死事小,宁王重新占南昌,再以九江南康为基地,南京又要危险了!”
将领们议论纷纷,都是主张坚壁死守,徐图进止。
王守仁咳嗽一声,降低了声音,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宁王势大占了两个城是不错,其实是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你们看,安庆张文锦稍稍抵挡一下,宁王就攻不下!他号称十万人,其实其中王府护卫兵不超过两万!其余都是重金悬赏的趋利小人,土匪强盗犯人和地痞流氓!如今往东进,攻不下安庆;往西撤,南昌老家被我们占了,士气早就消沮了!这些小人都在打着算盘,宁王给的钱、许的官,到底能不能作数?哪里还有心思打仗?”
自敞开的窗口望进去,王守仁面色还是微微发青,修竹般的身形在高敞的厅中益加显得挺拔。朝天静静望着这个阳明先生,这一刻他的挥斥方遒,迥异于在南京金粉秦淮中宣讲心学时的谆谆教诲,急迫、自信、不容置疑。
然而始终一样的,是他自内而外的光芒,灼热不可逼视。
“而我们的军队,虽然是府兵、是县兵、是捕快衙役、是贩夫走卒,可都是一腔热血自觉自愿地奔赴而来!只要出奇兵抢占先机再加上这个夺人之气,宁王的大军不战自溃!”
众将领默然不语,厅中一片沉寂。良久,一个粗豪汉子猛地一拍案几:“我听王大人的!我伍文定认识王大人不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王大人说的每一桩、料的每一件,都是对的!宁王像是被王大人牵着走!我服他!”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知县模样的道:“好!我刘源清虽然今日才到,就凭王大人领着大伙占南昌端了宁王的老巢,我也服他!”
“抚州知府陈槐,听王大人的!”
“听王大人的!”
“听王大人的!”
终于众人意见渐渐统一,听王守仁的,和宁王叛军决一死战!
王守仁长出一口气,面色凝重,道:“今儿是七月二十二,宁王已经离开安庆,料得明后日就该到了。今天歇息一天,明晚乘夜急进!”
王守仁凝视着众人,目光一一自各人面上扫过,诚恳、迫切、威严、光芒灼目:“各位听我分派,务必一击成功!伍文定、邢珣、徐琏、戴德孺,你们四人各领兵五百,分道并击,击其不意;余恩,你领四百人,在湖上诱敌;陈槐、胡尧元、童琦、刘源清、王冕、王轼、李揖、李美、徐文英、凌储,你们各自领兵一百,四面张疑设伏,看着文定他们打起来了就一起合击!”
朝天在窗外听着,心中有些疑惑。宁王号称十万大军啊!就算有些虚头,也肯定是万字头。王守仁这里却都是几百几百的,“领兵一百”怎么打?也只好“张疑”设伏了。
王守仁分派已定,命各人歇息准备,又再三关照众人约束好属下、禁止烧杀掳掠。说完了才出厅,自往城楼上巡视守城。
一出厅门看见朝天,王守仁有些意外地笑道:“朝天道长!你怎么会在这?”
朝天知道他忙,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道:“阳明先生!我是来找师兄的,要接他回朝天宫。”
“飞天道长?”
王守仁想了想:“我听说他在宁王府中有快三年了,可这次没见着他啊!宁王叛军中也没他的名字。他没去信给朝天宫吗?”
朝天有些发急:“没有。师兄会去哪儿呢?”
“你别急,我让大家多留心看着吧!”王守仁安慰道,“这几日就要与宁王叛军决战,横竖胜负很快见分晓,不会再老打仗了。后面再找人就更容易了。”
“阳明先生!那我先谢谢你啦!咱们能赢吗?要不要我帮你?”朝天诚恳问道。
王守仁停下脚步,笑道:“这两天埋伏突击估计没事,宁王的船队在长江上,早晚得打场水仗,到时就要倚仗朝天道长了。”
“嗯。只要他在水里,我就能对付。”朝天并不谦虚推辞。
“朱存!”王守仁唤了一声,朱存应声出现,看见朝天也有些意外连忙寒暄招呼。
王守仁吩咐道:“朝天道长是来找飞天道长的,还要帮着打水仗。你先领着去宁王府,看看飞天道长以前住的地方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王府里的下人也多问问。再将朝天道长安顿好了。”
朱存答应着,领着朝天便往宁王府走去。
一路行来,偌大的南昌城中空空荡荡,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商铺坊肆没有一处营业。街道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士兵,穿什么的都有,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想来都是各个府县上凑出来的。何七正领着几个人在分发食物,简单的馒头、包子之类,远远望见朝天也愣了愣,含笑打了招呼。
“阳明先生真是了不起,”朝天由衷赞叹,“宁王叛乱这么大的事情,他挺身而出,南昌居然就收复了。”
“是啊!”朱存也叹道,“我们刚开始跟着先生的时候,都觉得他是个文弱书生,虽然会几招剑法,终究是个文臣。后来到龙场,苗人的荒蛮之地,才慢慢发现先生胸中的韬略。在京师、南京、滁州这些太平之地不大显得出,越是凶险,越是镇静自若、奇谋百出。”
朝天赞同:“是啊,这次收南昌这么快,太神奇了。”
“三年前出南京,先生身边,一直就是我、朱一和何七三个人。先生说是升官,什么南赣巡抚,一个兵也没有,就赤手空拳捧着张公文上路。”
“不是说,朝廷给了阳明先生好大权力吗?”
“公文上是说‘一应地方贼情、军马钱粮事宜,小则径自曲画,大则奏请定夺’,可那地方,是个土匪窝啊!”
朱存说着犹有余悸:“刚到第一天就碰到拦路打劫的!先生又是布疑兵,又是空口大话吓唬,最后诚恳地劝匪徒从良,好容易散了匪兵。”
朱存大概也是这三年在江西憋狠了,好容易碰到个江南来的故人,急欲倾诉:“那之后朝廷才给了调兵用的旗牌,好歹能有点儿军队。实际上最后还是靠先生自己组织的民兵,又推行十家牌法,很多土匪家庭弃恶从善,九死一生打了几仗,才大致平了匪乱。”
朝天安慰道:“那这几年你们真是辛苦了。”
“辛苦点儿算啥!还有这一次,自南昌去福建,走没多远就听说宁王反了,全是逃难的!乱套了!身后还有宁王在追杀!”
朱存说得很惊险:“先生真是胆大,带着我们几个,在临江直接去知府衙门找戴知府,开口就说:‘跟着我平叛!’没有一个兵!”
朝天听得心惊肉跳:“后来呢?”
“后来到了吉安,碰到伍知府,好歹有几百号人。然后先生四处发榜,招募各地义军,才算慢慢凑了几万人。”
“真是不容易,”朝天睁大眼睛,“好凶险!”
“是啊!不过,我们算是选对了路!”朱存四下张望无人才说道,“若是还在宁王府成了贼党,老家几百号人都得受牵累!”
说话间到了宁王府。朝天自兽头大门就开始啧啧称赞,确实是富丽堂皇、阔朗轩昂,又建的是江南风格,粉墙黑瓦乌头檐、水榭亭台傍着垂柳黄杨,乍一看仿佛回到了南京。
朱存有些得意地介绍着老东家的布局建筑,第一代宁王朱权的种种轶事等,直听得朝天睁大眼睛,满口只剩了“真的?”两个字。
直到进门看到有几处宫殿烧得焦黑,朱存才住了口,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前儿攻进了城,先生还没顾得上,先进来的那帮吉安府的就又抢又烧,王府被拿走不少东西。先生发火,斩了几个带头的,才平息下去。今天纪律好多了,没什么人敢闹了。”
朝天目瞪口呆,又说了一句:“真的?”
宁王这次出征,是打算直接杀进南京,在南京登基,南昌这个老家作为基地,也还会回来看看,所以宁王府中一切保存完好,临走还特意留了不少仆佣看守。前天一场抢劫因为王守仁阻拦及时,也影响不大。
走不多远碰到朱一正领着几个人在收拾,见到朝天一阵惊喜:“朝天道长!这可几年不见了!”
朝天笑嘻嘻地道:“是有好几年啦!”见朱一颇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怎么了?打了胜仗还不开心?”
“怎么能开心?好好的王府成了贼窝,任人抢、任人烧,要不是先生拦得快,也就成焦土了!”朱一叹道,“还有王妃和小王爷,跟着一路打仗去,可不知道会怎么样?”
“哎呀大哥!我都劝你多少次了,”朱存有些着急,“这些事,我们做下人的能管得了吗?都听先生的吧!”
“我知道管不了,可是禁不住担心呐!”朱一说着拭了拭眼角,“小王爷那么乖的孩子,肯定是听王爷的,先生又怎么救得了?”
朝天默然,不知道如何劝解。谋逆是第一等重罪,朱佑枫无论如何逃不脱,王守仁也无能为力。想到这里又不禁担心,若是飞天师兄也在其中呢?朝天甩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你们看,我刚才在王爷书桌上发现了这个。”朱一递过一卷横幅。
朝天展开看时,上面画着一幅画,是樵夫采樵,但是两头柴薪大小不一,樵夫走得摇摇晃晃;落款处娟秀工整的字迹题着四句诗:
“妇语夫兮夫转听,采樵须知担头轻。
昨霄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
“这是王妃的字。”朱一说着又有些哽咽,“她定是一直在劝王爷!”
“朱一别难过了,王妃一定心中有数的。这个交给阳明先生吧?”朝天想了想,“说不定,他能有救王妃和小王爷的法子。”
朱存也道:“朝天道长说得对。王妃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只能指望先生了。”
“是。”朱一又擦了擦眼睛,“我回头交给先生。”
朝天见着颇有些心酸,想到飞天又更是担心。朱存问清了飞天几年住的地方,原来就在小书房旁的冬雨斋,便领了朝天一路分花拂柳,沿着石子路穿过花障,到了一处小小的庭院。
远远望见满墙的奇草仙藤,异香扑鼻。院门紧锁着,朱存取出才收来的一串钥匙试了试,打开院门,又开了房门。
朝天迟疑着缓步走进。宽敞的房中像雪洞一样,只靠墙一张窄榻挂着青纱帐幔,临窗一张花梨大案,上面垒着满满的书籍。朝天不知怎么忽然心中一酸,眼中水雾弥漫模糊一片。
师兄为什么到这里,一去几年决然不顾?
“朝天道长,你在这里找找,飞天道长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若是累了就先歇在这也成。”
朱存神色恻然:“我去帮朱一收拾。你有事让门口的小子叫我就成。”
朝天点头答应,随手翻阅书籍。都是纸页发黄的道经,有些是《宝文统录》《云笈七签》,还有几本居然是唐开元年的《三洞琼纲》,久历安史之乱和五代十国的战乱早就残失的,宁王府的藏书还真厉害。
想来第一代宁王朱权自号臞仙,在永乐盛世之时,以最猛的塞王之身闲居南昌洪都,修道、弹琴、烹茶,无份参与永乐年间的无数桩大事,多少还是抑郁憋闷的吧!
榻上铺着粗布棉褥,一床同色被衾,其余便四处空空荡荡。朝天在屋中踱步,又打开被衾,掀起棉褥查看,想找到飞天留下的片言只字,却终于一无所获。
师兄,你到哪儿去了呢?
朝天双手支颐,大花梨案前的六角花窗正对着院中花丛,一蓬白兰正开得蓬勃馥郁。想起往年在朝天宫,飞天总架不住自己恳求,耐心陪着摘下各色花朵,晾干做成干花装在纱袋中冬日悬在屋里,淡淡的花香经年不散,梦中也觉得安心温馨。
花窗没开,怎么也有香味?朝天使劲嗅了嗅,确定不是窗外的白兰,仰首俯身四处闻闻,是自花梨案下传来。朝天顺着香味仔细查看,双手东按西按不知道碰到了哪个机关,“啪”地一声响,案上弹开了一个暗格。
朝天吓了一跳,探头望了一望,黑魆魆的仿佛仍是书籍,探手取出来,却是一本薄薄的账册。打开来,干花下蝇头小楷写得满满的,什么正德元年三月五日刘瑾黄金五千两碧玉簪两枚汝窑花瓶两个,谷大用黄金四千两上等端砚十方……一直到正德十四年五月六日京师钱宁黄金六千两杨廷和黄金六千两米襄阳画卷两幅……
朝天一颗心怦怦直跳,急忙啪地合上不敢再看,这竟然是宁王记录送礼行贿的账本!自正德元年就开始,那是飞天来王府之前,与师兄应该没关系,藏在这里,可能是这个院落僻静,也可能想靠着师兄安全。
朝天想到这里心中稍定,奔波千里极为困倦,随意靠在窄榻上,沉沉睡去。
花香似有若无,依稀仿佛还是在朝天宫,与师兄一起摘花。朝天很挑剔,花瓣残的、卷的都不要,“师兄,再上面一朵!不是!左面那一朵!”飞天摇头叹气依言摘下交在朝天小手中,见朝天笑得似花瓣,玄冰似的眸中也有了点点笑意。
夏夜微凉,素衾上似乎亦有飞天的气息。朝天喃喃梦语:“师兄,回朝天宫,和以前一样。”睡得鼻息细细、香甜安稳。
不知道睡了多久,朝天睁开眼,天光大亮红日炎炎,朝天叫声:“糟糕!”稍整仪容,急忙奔出了院门。
王府中静悄悄的,走了几步迎面正碰上朱存,喜笑颜开地:“朝天道长!你可睡醒了!”
朝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睡了好久吧?阳明先生在哪儿?”
“是好久了。咱们已经和宁王打了一仗呢!”
朱存得意扬扬:“先生的计策果然管用,叛军在城外黄家渡被伍大人诱敌深入,然后几方一拥而上夹击痛殴,打得他们丢盔弃甲没命地逃跑!已经退到八字脑去了!”
“打了一仗了?”朝天红了脸,“我到底睡了多久!”
朱存笑道:“也没多久,今儿二十四啦!”
见朝天脸红得像红苹果,忙道:“是先生嘱咐我们不叫你,见你睡得正香就让你索性休息休息好,说明儿水仗还要靠你呐!走,我领你过去。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对了,你们修道成仙的不用吃的,瞧我这脑子!”
朱存唠里唠叨,领着朝天曲曲折折,到了一处阔朗的殿前,叫道;“先生,朝天道长来啦!”
王守仁淡淡应了声:“进来吧!”
朝天推门进内,金彩珠光锦笼纱罩,墙上悬着琴剑。“这是宁王爷的书房。”朱存在后解释着,给二人上了香茶,自去外面等候。
朝天眼尖,看到王守仁面前放着一幅画卷,正是前日朱一拿的那幅,王守仁微微发青的面容上神色黯然,隐约有一点泪痕,不由劝道:“阳明先生,善恶承负,王妃不会有事的。”
王守仁一震,默然凝视着画卷,脊背笔直如修竹,一动不动。
“‘昨霄雨过苍苔滑,莫向苍苔险处行!’他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要闹出此等祸事,害这许多人命?他还有什么不足?”
低低的声音,似自语又似责问,眼眶渐渐有些发红:“他有没有想过,这一来,她会怎么样?朱佑枫会怎么样?”
朝天不语,恻然望着王守仁,想到飞天,也是一阵难过。
良久,王守仁深吸一口气,平稳了气息:“宁王拼死决战,尽调九江南康之兵,明日鄱阳湖就是决战之地,朝天道长……”王守仁望向朝天,欲言又止。
朝天不想空言安慰,轻声道:“要破宁王已经不易,若再心存顾忌想在混战中保全王妃和小王爷两个人,恐怕不利战事。就是行道术,也没办法打人又保人。”
王守仁默然,一向和煦坚定的双目中露出困惑犹疑。做梦也不曾想过,有一日竟要与她对垒阵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是单为了自己,宁可是让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可这一次,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黎民百姓。
一生痛恨暴力和杀戮,信奉光明和良知,然而命运却一次次将自己推上战场。
自临江、吉安一路行来,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宁王,究竟为的什么呢?是如他檄文所说不忿皇帝昏庸欲振大明?是为历代宁王鸣不平,不甘蜗居南昌洪都?还是自己私欲野心,妄想执鼎天下?
王守仁想着想着,忍不住一阵咳嗽。
朝天心中也是翻腾不定,半晌说道:“师兄房里没什么消息,但是桌上暗格里发现了这个。”取出账本递了过去。
王守仁打开一看,立刻面色大变,翻了几页越看面色越是凝重,最后看到臧贤、杨廷和、钱宁等人的名字惊得站了起来。
“这个很要紧吗?”朝天问道,“我看特意藏得那么隐秘。”
“一个月以前,没什么要紧。”王守仁缓缓说道,“现在,千万保密!”
宁王已经造反,收礼的这些人都可被视做同党。时间地点人物金额物品,如此详细的一本账簿,若是交出去,会引起怎样轩然大波?朝廷格局会有怎样巨变?王守仁不敢想。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朝天认真说道,“明天的水仗,先生要我做什么?”
王守仁定了定神,将账簿放在了一边:“来,让我们想想明天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