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急疯了。飞天一晚不归,结果进了大牢,结果杀了金刚明王!
为什么啊?为小师妹报仇可以,别杀人啊!更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人啊!
朝天看着御天满额是汗,伸手想接过食盒:“师姐,京城有消息了吗?”
“云册飞鸽传书,已经见到师伯了。”
御天示意不用,继续大步疾行:“可是尚清快了一步,与向国泰也到了京师,不但见到师伯,还觐见了皇帝,上了表,怕是都在回程路上了。”
朝天睁大眼睛:“琉球人好坏啊!怎么这么快?”
御天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朝天。自从被飞天施法忘了琉球的事,朝天恢复到以往的天真娇憨,头脑简单得黑是黑、白是白,夏日的燥热中依旧冰肌无汗、舒徐澄澈。御天叹了口气:“尚清是琉球世子,国师被杀这么大的事,他不这么做怎么对琉球人、琉球国王交代?就是朝廷也会觉得奇怪。”
“哦,这样啊。”
朝天立刻转而同情:“听王大人说,金刚明王一直在琉球王室,这位琉球世子小的时候就与他亲厚,两人感情蛮深的,突然死了,这位琉球世子肯定蛮难过的吧?”
“是啊!”
御天叹道:“所以一定要知道当日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为飞天师兄辩解。你今天一定要问出来,记得吗?”
朝天乖巧地点点头:“我记得。他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乖师妹!”御天忍不住在朝天面颊上捏了一把。朝天“咯”地一声笑出来,原本绯如澄霞的面上更加绚烂如画,姐妹俩闹在一处。
太平路上熙熙攘攘,这里本就是南京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之一,盛夏时节因连着秦淮河的游船画舫,更是游人如织。御天朝天两人的道士装扮甚是显眼,不时有窃窃私语的议论:“看!那就是朝天宫的吧?”
“可不是!杀了人啦!”
“肯定是去守备衙门探监的,可怜呐!”
朝天耳力甚好,疑惑地东望望西看看:“师姐,他们是说我们吗?”
“不是。”
御天连忙拉住朝天:“大街上,不知道说谁呢!我们快一点吧,飞天师兄等着呢。”
两人快步进了守备衙门,打了招呼登记领牌,便往囚室而来。
南京守备是个万金油似的机构,自永乐年间郑和为第一任守备,说起来最大的职责是南直隶地区的军事防卫,实际上自郑和开始应天府的事无论巨细什么都管,任何事都可由守备太监直接报告皇帝。这里的牢房不属于三法司,又不同于厂卫诏狱,更与皇室宗亲的宗人府无甚关联,按王守备的话说,都是“他们不想接的烫手山芋丢在这里”。
出人意料,老远地就听到清亮的声音:“是这样吗?”
御天朝天都是一喜:“小王爷!”
朱佑枫在,飞天不至于沉闷,连整个守备衙门大牢也轻松欢快,这一个月多亏了他在南京。然而御天心中嘀咕,若是有一天宁王发现是王守仁串通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
经过杨一清等重臣的阻挠,钱宁欲让皇帝认朱佑枫为子的荒唐事已经告吹,宁王赶到南京白等了一场,北京干脆不用去了。
“御天道长!朝天!”
朱佑枫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曲折争斗,兴高采烈地招呼:“师父在教我掐诀呢!”
“学得这么快!”御天赞道。放下手中食盒,一样样取出放在案上,“飞天师兄,这会儿吃吗?”
飞天看也不看,望着朝天道:“大暑天的,这会儿跑来做什么?别中了暑!”口中嗔怪着,幽深眼底却掩不住一抹喜悦。
御天暗叹一声,对朱佑枫道:“小王爷,陪我去王守备那里成不?”说着拉着朱佑枫就出去了。
朱佑枫边走边问:“左手拇指向上,右手拇指向下,抵在一起吗?”“对啊,你看,这样。”御天耐心解释着,二人去远了。
牢中只剩了飞天朝天二人,朝天笑道:“师兄!吃点儿东西吧?”
飞天本不想吃,见朝天已在案上摆好了碗筷,便走过来端起一碗莲子绿豆羹,手中调羹随意荡了两下,击在瓷碗上清脆悦耳。朝天满脸期待:“尝尝看,猜猜这是谁做的?”
飞天看她兴奋得两眼放光已经明白,喝了一口,神色有些古怪,这也太甜了!见朝天紧张地两手合在胸前直问:“怎么样?好不好喝?”索性放下调羹,举起碗来咕嘟嘟一饮而尽,赞道:“好喝!”又忙取过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朝天“咭”一声笑出来:“师姐还说我糖放多了呢,我就说正好!”
飞天假意惊讶:“是你做的?”
朝天满脸得意:“没想到吧?我一早就开始炖,巳时放在井里湃了一个时辰。”
飞天怜爱地伸指弹了弹她的面颊:“那可谢谢你啦!”
朝天迟疑着,在飞天左边坐下,双手支颐问道:“师兄。你能告诉我金刚明王是怎么回事吗?你干吗要杀他?”
飞天扫了朝天一眼:“是御天让你问的?”
“不是不是不是,”朝天见飞天不悦,连忙否认,想想又说道,“师姐说,你一直不告诉大家是怎么回事。你的令牌插在金刚明王胸口,又有那么多人看见你在他旁边,听到你下午约他,大家当时都认定了是你杀的。可是你还有一只令牌始终找不到,明王腿上的伤痕也很奇怪,应该有隐情。”
飞天剑眉微蹙:“与你们没关系。小师妹,这事你别操心了。”
“那怎么成?”朝天难得固执,“师兄!师姐说,你要是不开口,不告诉大家怎么回事,恐怕只好定你的罪,谁也救不了你。”
飞天不语,凝视着朝天。朝天说着渐渐眼中含泪:“师兄,师父已经不在了,你若是也不在,我怎么办呢?”
飞天轻轻伸出左臂,极轻极轻地拥住了朝天的肩膀,唤道:“小师妹!”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朝天握住飞天的衣襟,仰首望着飞天,继续道:“师父已经回不来了。我多想,师兄你回到朝天宫,我们同门四人和以前一样,每天开开心心地一起做功课、诵经,弘天师兄给大家看病,你就教那些达官贵人习仪,师姐管着观里里里外外,我就跟在你们后面,永远这样,多好啊!”
飞天凝视着朝天,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浅浅两点绯红,浓密的长睫下晶亮的双眸纯真澄澈,期待地望着自己,满是对幸福将来的神往。飞天心中轻叹一声,缓缓道:“金刚明王不是我杀的。”见朝天睁大了眼睛,将那晚遇到乌龙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朝天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半晌满脸遗憾地道:“怎么好玩的都没我的份!上一次黑蛟,这一次乌龙!”
飞天不禁笑:“好玩的?两次都死了人的。”
“是啊!小师妹!”
御天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你可别再想着去找这些黑蛟、乌龙什么的玩儿!”
一同进来的还有王守备,皱眉道:“飞天道长总算道出了当晚实情,不过这事太过玄虚,琉球人不知道会不会信服,某家先把这上奏朝廷,看圣意吧。”王守备难怪做到南京守备,无论何事,一条准则:上奏。
御天忙道:“王公公!道门人不打诳语,何况我朝天宫千年清誉?就是乌龙潭的乌龙,每年六月十九出来戏水,南京人也都习以为常。这次被琉球法螺激得提前了三天,也不稀奇啊!”
王守备点点头:“也是。虚初方丈在席间就曾规劝金刚明王,什么五毒在身,容易邪毒侵体、恶魔攻心等等。”
“对啊!”御天像是找到了知音,“金刚明王自己乱吹法螺,能怪谁呢?还好是在乌龙潭僻静之处,若是其他人多的地方,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呢!”
“话是不错,琉球人定不会答应。”王守备老成持重,缓缓道,“先上奏朝廷吧。”
御天无奈,只好再三拜托王守备,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拉着朝天出来。朝天笑着对飞天道:“师兄,我明儿再来看你。”与御天出了守备衙门。朱佑枫还舍不得走,自己留下继续向飞天学习掐诀。
“师姐!师兄已经说了不是他杀的,应该没事了吧?”朝天急着问道。
御天叹一口气:“没那么简单。飞天出了事之后,文家上下打点,宁王帮着说话,但一点儿用都没有。现在即使飞天师兄说了不是他杀的,可是乌龙之说怎么能证明?朝廷一定会加倍审慎,因为死的是琉球人。”
“为什么呢?”朝天不解。
“大明自太祖起对藩国就是所谓‘宣德化而柔远人’的政策。第一藩属国朝鲜因为近,虽然对他们好,有些事还想想大明自身的利益;对琉球这些远的小国,就完全是不计得失的好。”御天解释道,“所以连师伯堂堂阁老,对这件事情也慎重得很。务求不偏不倚,不让琉球人留下话柄。”
朝天只是天真并不笨,听着便明白了:“那只要琉球人认可,师兄没有杀他们国师,就行了是吗?”
“不错。”御天叹道,“可是谈何容易!乌龙潭六月十九乌龙戏水究竟只是传说,琉球人亲眼看到当时金刚明王死在五雷令牌之下,怎么可能信乌龙这么玄虚的话?这个事,真就难了。我先传书云册,让他告诉师伯,一起再想想对策吧。知观那里我们也实话实说知会一声。”
朝天不语,暗自琢磨。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益发热得出奇。弘天安排朝天宫中早课结束后各人歇暑,习仪、讲经这些都暂停了。朝天缩在寻真苑中逗弄小鹙,想到飞天心中发愁,小鹙也闷闷地立在鹦鹉架上,任朝天说什么,都只是打瞌睡。
“朝天!”忽然脚步声响,仇英匆匆跑了进来,“朝天!他们回来了!周四见他们进了金川门,直接回会同馆了!”
“真的?”朝天立刻站了起来,“走!”
仇英有些迟疑:“要不要叫上知观和御天道长?万一……”
“不要!”
朝天轻声但是坚决说道:“他们肯定又这个‘持重’那个‘谨慎’的,就去不成啦!”随手取下墙上的拂尘:“你若是怕,就别来!”说着已经大步出了门。
仇英叫道:“哎!我不是担心我自己啊!”见朝天不理睬已经去得远了,只好追了上去:“好!就这么去吧!看那些琉球人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两人顶着烈日,径自奔往清凉山的会同馆。清凉山名副其实,进了山便觉得一阵清凉之意,朝天赞道:“这儿好!仇英你大可按这个山画一幅仙境图。”
仇英嗯了一声,四下张望,笑道:“李大人订了十幅故事图,‘贵妃晓妆’‘明妃出塞’‘子路问津’那些我都画好了,这里恰可以幻成一幅‘松林六逸’,雅得紧。”
朝天拍手称赞:“仇英你越来越了不起,看到风景就能编到故事图啦?难怪现在这么多人喜欢你的画。”
“也没那么好,”
仇英有些脸红:“主要文家、六如师兄,还有师父都大力推荐,他们一说好,大家就都说好了。”
“那当然是你画得确实好,文家书香世家,总不会乱说。”朝天笑道,“我看人家画画的作诗的,这些文人都有个雅号,你怎么不取一个呢?”
仇英挠了挠头:“师父是说了好几次了,我一直没想好,在想呢!朝天你也帮我想想,想到什么就告诉我。”
说话间已经到了会同馆的门前,仇英正要上前拍门通报,朝天高喝一声:“琉球世子!出来!朝天宫朝天来拜!”运上了啸法,清脆的声音响遏行云,会同馆的木门居然一起晃动起来。
“朝天宫朝天来拜!”
“朝天宫朝天来拜!”
只一会儿工夫,木门大开,尚清湿漉漉地奔了出来。大概是刚自北京回到南京,正在沐浴,听到叫声就跑出来的,头发滴着水,刚换上的松花锦袍也是一大块一大块水渍,趿拉着粉底厚靴,望着朝天惊喜地笑道:“朝天!”见朝天皱眉,又改口道:“朝天道长!
向国泰也跑了出来,和尚清差不多狼狈,只是靴子穿好了,急忙道:“朝天!朝天道长!你怎么来了?”
朝天板着脸,道:“叫你们那些僧人都出来!我师兄没杀你们国师,我去将真凶揪出来给你们看!”
这时琉球人都陆续到了会同馆门前,听朝天这么说顿时有人鼓噪起来:“胡说!文飞天杀死师父,是我们亲眼所见!”
“就是,还有什么真凶假凶?”
仇英拱了拱手,笑道:“各位琉球客人,飞天道长反正还在守备衙门,朝天道长只是好心来演示给各位看、究竟当日是如何情形。你们那晚到时,金刚明王已经中了令牌倒在地上,是不是?”
七十二位琉球僧人都有些迟疑,面面相觑。
“怎么,琉球人不敢到命案现场吗?”仇英笑道,“自己师父怎么被害的,不想知道吗?”
“有什么不敢?”甘地道,“我们就随你去看看!”
朝天见尚清迟疑,道:“这位琉球世子,请带上金刚明王的白海螺。”
又是仇英笑道:“当晚明王被害时,各位听到了明王的法螺之声,是不是?”
尚清点点头,示意向国泰去取过白海螺,蔡峻闻声也随向国泰出了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乌龙潭。
朝天与仇英并肩走在最前,随着她轻快的脚步,背上的白柄朱氂拂尘跳动飞扬。就是这柄拂尘,当日直冲自己顶门而下,她扑上去护住自己,硬生生拿自己的性命交换!尚清一路想着。
之后她活转来,悲愤交集又爱恨难辨,令牌架在自己颈上却终于不肯伤自己。为什么五年后,她却只当自己不存在,口口声声“这位琉球世子”?
尚清觑着朝天的表情,看不出特别的神色,仍似初见时的天真懵懂,不时侧头与仇英轻声说两句,偶尔会心一笑。尚清只觉闷闷不乐,沉默地走在了最后。
艳阳高照下的乌龙潭,依旧有些凉意,水面平静得如一面金色大镜,亮晃晃得刺眼。甘地指着地上狼藉的碎石、树枝道:“那晚就是在这里,师父倒在地上。”
朝天仔细看了看,断裂的石碑碎片和枝叶上血迹犹存,除了暗红色的血块,还有点点黄斑。朝天道:“各位请看,这暗红的血迹是金刚明王的,旁边的这些黄斑是什么?是谁的?各位有没有想过?”
尚清皱眉问道:“是什么?”
甘地道:“师父法力高超,文飞天也不弱,两人打斗肯定一片混乱,我们远在扫叶楼都听得到,落了点黄斑有什么稀奇?”
朝天见他固执,道:“若是我告诉你这是血迹呢?”
“哪儿有黄色的血?”甘地嚷道,“别胡说了!”
仇英笑道:“这位大师不信就不信,朝天道长是修道之人,不会打诳语的。”心里也是诧异;黄色的血,是谁的?
甘地停止叫嚷,狐疑地望着黄斑。朝天不再看他,对尚清道:“请吹法螺。”
尚清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接过向国泰手中的白色海螺,昂首呜呜吹响。
同样的海螺,金刚明王吹奏时刚猛霸道中带着杀气,如金刚明王的脸色一样阴沉压抑;尚清吹的也是刚硬豪迈,却慷慨堂皇,正像此时夏日午后的阳光。
朝天听着听着,神情有一丝恍惚。这位琉球世子、这激越的螺声,总像是似曾相识。到底是什么?朝天费力思索着,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一向天真娇憨的面容有凝重的风华,尚清看在眼里,心中疑惑。
“朝天!”仇英突然轻轻拉了拉朝天的阔袖。
朝天定睛望去,明镜似的乌龙潭水面上泛着涟漪,自中心点一圈一圈扩散开,又渐渐晃动起来。朝天冲尚清打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吹奏,反手拔出拂尘,屏息凝神,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众人不解何意,也都牢牢看着,炽热的阳光下个个汗流浃背。
“哗啦”一声巨响,一道黑影自水底腾空而出!
众人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或几步,连尚清也愣在当地被溅了一身水。只有朝天迎上前去,脚踏禹步,右手拂尘高举,左手胼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阳光炫目,乌龙在碧空中、金光下,长身巨尾上的厚厚鳞甲光芒闪动。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尚清口中的法螺早忘了吹奏,还是那么抬手举着,偏忘了放下;向国泰的嘴巴张得老大,下巴随时有可能掉下来;蔡峻扶着一株黄杨树,全身颤抖;甘地和一群琉球僧人双手合十,拜倒在地。
朝天叫道:“这就是乌龙潭的乌龙!被金刚明王的法螺声引来,袭击明王!我师兄为救明王,两枚令牌脱手!各位看!还有一枚在乌龙背上!”
空中的乌龙连声呜咽,低低盘旋,仔细望去,长背上一点金光闪耀,依稀是文飞天的五雷令牌。朝天拂尘连挥,乌龙似乎在犹豫,只是徘徊不前。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一阵阵梵音低低响起,是甘地!领着七十二位琉球僧侣念咒诵经!乌龙抬起头,厚厚眼囊下浑浊的三角眼望向僧人,原本箕张的巨爪渐渐放松,垂在长身下。
朝天松了口气,右手插回拂尘,轻轻往乌龙靠近了一步。
尚清有些担心,下意识地跨上几步,意欲挡在朝天身前。正好仇英也是一样想法,两人撞在一处,惊疑地对望了一眼。
梵音低沉回旋,七十二位僧侣盘膝垂首,合掌念诵。乌龙顺着经声摇摆着缓缓靠近,口中低低呜咽,龙首靠在朝天身上,目露乞怜。朝天轻抚龙首,伸臂拔下龙背上的令牌,又自袖中取出一盒补天膏,悉数抹在伤口。伤口渗出的血滴在地下两滴,果然是暗黄色的。乌龙任朝天治伤,龙首轻摇,现出感激之色。
“甘地,”尚清开口问道,“乌龙还在这里,你想怎么处置?”
甘地睁开眼,缓缓说道:“乌龙说师父心有五毒,毒气不但侵袭潭底,更随螺声弥漫玄黄。它是不得已才攻击师父。”
其他弟子亦附和道:“只怕不应该怪乌龙。”“那个大报恩寺的虚初方丈一早说了的。”
尚清听着僧人们议论,半晌走到朝天身前,深深作了一揖:“朝天道长都听到了?朝天宫大仁大义,琉球感激不尽。国师之死,本是咎由自取,与乌龙与飞天道长都毫不相干。”
朝天望了望尚清,小小面庞上笑意盈盈,侧头轻抚龙首,口中低低说了几句。乌龙的三角眼中喜悦、感激、内疚等各种情绪混在一处,前爪收起,对七十二琉球僧侣拜了两拜。
“好啦!乌龙谢谢你大人不计小龙过,”
朝天回身对尚清笑道:“这位琉球世子,我们让它回去吧。”随手一拉尚清后退两步,乌龙已经盘旋空中回首望了望朝天,倏地钻回潭底。潭上溅起一片水花,不久又恢复了平静,依旧如金色明镜。
尚清定了定神,吩咐蔡峻速速上书朝廷,禀明今日乌龙之事;让向国泰领着甘地速去守备衙门,向王守备报告真相,并速速向飞天道长道歉致谢,并知会鸿胪寺。各人答应着各自快步离去,口中还在议论着刚才的乌龙,只觉得不可思议。
仇英笑道:“朝天,我们也赶紧回朝天宫吧,告诉知观和御天道长这个好消息。”
朝天嗯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尚清告辞:“这位琉球世子,谢谢你啦!”
尚清凝视着朝天,亮晶晶的双眸通透澄澈,笑容天真,正如当日泮池初见之时,不谙世事、懵懂稚气。尚清满心疑惑,道:“朝天道长,在下有一事相烦,可否劳你大驾?”
“琉球世子别客气,”朝天救了师兄心情极好,笑眯眯地道,“有什么事你说好了。”
尚清沉吟道:“我有件极重要的宝物,落在了孔庙前的泮池里。听闻朝天道长水底功夫举世无双,想请道长帮我找一找。”
“这样啊。”
朝天想了想,看向仇英:“仇英,要不你先回观和师姐他们说一下?这位琉球世子刚帮了我们老大一个忙,我也帮帮他,好不?”
仇英有些迟疑地看看尚清,打量端详了一番,才道:“好吧,我先回去报信。你多小心。”
朝天笑:“就是泮池嘛!那么浅的水,肯定一下子就找到了,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日影渐渐西斜,头顶的树影中漏下一缕缕金光,在朝天的玄色道袍上绣着丝丝花纹,笑容也带着点点光芒。仇英被她自信轻松的神态鼓舞,大步往南先行。
行出几步回首望去,朝天正随尚清自东出潭,也恰在回头望向仇英。两人同时挥手,又同时笑了出来。笑声欢快,惊得阳光跳了几跳,树枝中的蝉又叫了起来:“知了,知了……”
其实,你知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