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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不召而自来,然而善谋

翌日上完了早课,飞天便想出门。

南京的几家大寺院,大报恩寺、灵谷寺、栖霞寺等都打听过了有关古天竺密宗的消息,可惜因年代久远,地域又远过西疆,各家所知都甚有限。飞天想着再去镇江的金山寺、江浦的极乐寺这些老庙再去看看,正要去车马坊,朝天笑嘻嘻地追了上来:“师兄!”

飞天不觉眼中也有了笑意,自这次醒来,朝天因忘了琉球和尚雪的事,重又回到轻松快活的少时,总是笑嘻嘻的。飞天相信,自己所做是对的。

“师兄!”朝天似乎有些踌躇,“你今儿要出门?”

“是。想去金山寺、极乐寺。”飞天见朝天欲言又止,问道,“你想一起去?”

“不是。师兄改天去行不?”

飞天难得见朝天说话吞吞吐吐,不由得好奇:“怎么了?”

“呃,”朝天两只眼不知往哪儿看好,“今天观里,呃,今天我想待在观里。”

说完了便一阵懊恼,这是什么理由?昨天老太太一个劲拜托自己今日留住飞天,怎么留啊?朝天回想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特别在意过飞天的去向,更别提挽留,但是,好像留过另一个人……

是谁呢?朝天有些苦恼地望了望前方三清殿的屋檐。

飞天怔了怔,玄冰似的面容瞬间融化,自眉梢眼角到薄唇下颌甚至身姿,都带上了暖意。朝天突然发现,原来师兄笑起来,冷硬的轮廓变成柔和的弧度,金色晨曦中好看得出奇。朝天有一刻失神,目光凝滞在飞天面上。

“好。”飞天柔声道,“那我就不去。今天在观里陪你。”

“真的?”朝天高兴地跳起来,没想到这么容易,总算不负文家所托!想到那个慈祥、温暖、鬓发如银的老太太,朝天掩不住满脸笑容。

“真的。”奇怪,飞天师兄干吗也这么开心?

“飞天师兄!”御天快步走了过来,“步影备好了,我在车马坊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师兄,就牵到山门了,云书在看着。飞天师兄直接过去就成。”

御天的步影自到了朝天宫,基本就成了飞天的坐骑,飞天平日出观办事,甚至去南昌宁王府,都骑的步影。虽然飞天向来寡言并未多称赞,大家也都明白了步影确实是匹好马,御天为此也曾心中暗喜。

谁能明白呢?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计回报地付出奉献,为他做一点儿事,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甚至带着讨好。

“今天不出去了。”飞天收敛了笑容,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不出去了?”御天诧异地问了一句,抬头见飞天已经大步去得远了,一声抱歉也无,甚至头也不回,英挺的背影重又凝固为玄冰。

御天的眼泪“哗”地涌上来,双腿发软就要摔倒,朝天连忙扶住,担心地叫道:“师姐!没事吧?”小心地搀到殿旁的石凳上坐下。

御天以手掩面,泪水却只是哗哗涌出。朝天不知如何劝解,自袖中取出帕子递到御天手中,御天接过仍是捂着脸,呜呜痛哭。

“师姐!别哭啦!师兄他就是这样的啦,”朝天口中胡乱说着,“回头我们去找他算账好了!罚他,呃,罚他扫地!”

哭了好一会儿,御天渐渐平静下来,移开双手,看了眼朝天,朝天满脸担心:“师姐别难过了!要是扫地不行,就罚他抄经!或者担水!”

御天苦笑道:“傻朝天!怎么能罚师兄,他又没错,是我自己不好。”

朝天似懂非懂地望着御天,轻声道:“师姐是想家了吗?要不要我陪你回状元境?”

御天摇了摇头:“算了。斗法之前,别分心了。”见朝天一边和自己说话,一边不停地张望山门,问道,“今儿是谁要来?”

朝天刚要回答,望见山门前车马簇簇,连忙跳起来:“来了来了!师姐!是文家的人,今天咱们可要帮帮飞天师兄!”

御天不解地站起身,整了整仪容,果然云箓疾步进来,身后跟着个管家捧着拜匣,见了御天朝天停步叫道:“两位师姑!长洲文府老太君携文森文大人、文征明衡山居士来拜。”

御天望了望朝天,见朝天笑嘻嘻地使眼色,便吩咐云箓道:“去请知观和飞天师兄到云水客堂。朝天,随我去迎接文府客人。”

云箓答应着接过文山手中的拜匣去了。御天朝天亲自走到山门外,恭恭敬敬地将文家一众人迎进客堂。

文母一路行,一路啧啧称赞,无非是夸朝天宫巍峨庄重似天宫,御天朝天雍容飘逸像神仙之类。御天含笑寒暄着,见朝天不似往日轻松,有些紧张的样子,心中渐渐明白。

一众人在云水客堂坐下,上了香茶点心,继续客套。不一会儿,弘天匆匆走了进来,和众人见礼。文母不停地张望着门口,忍不住问道:“还有一位飞天道长呢?”

弘天略显尴尬,道:“飞天身体不适,今日怕是无法拜见老太君。老太君有何事,和我说就好。”

“是啊,弘天师兄是御封的朝天宫观主,朝天宫的事情,一向是弘天师兄做主。”御天附和着,见文母大失所望,与弘天对视了一眼,缓缓坐了下来。

文母定了定神,道:“恕老身今日来得冒昧。我是听闻近日应天府的百姓们都在议论,朝天宫要与琉球国师斗法,想起来六十多年前,文家曾有过一位天竺僧人来访,是什么密宗蔓荼罗的,在长洲文府住过近半年时间。”

弘天一震:“文家为何会有这样的客人?”

文母笑了笑:“文家并非一直是诗书世家,祖上良莠不齐,各行各业都有。老身的家翁就是武将出身,直到老身的两位犬子都靠两榜出身,才被世人看成了书香门第。”顿了顿道,“六十多年前的这位僧人,是家翁的故友。临走的时候,感文府之诚,留下了一本经书。”

文母说着示意文森,取出一个书笥,打开来里面是本册子,纸页泛黄卷曲,弯弯曲曲的正是梵文。弘天幼读道藏亦多涉猎佛经,常习梵文,登时便认出是蔓荼罗字样,立刻变了脸色。

朝天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瞬时明白,喜道:“弘天师兄!”

弘天这些日子四处探询天竺密宗的讯息,无奈所获甚少,想到六月初六的斗法,心中常自担忧,唯恐朝天宫声名毁于一旦。

双梧真人任朝天宫观主几十年,朝天宫有进无退,而自己年纪轻轻接任观主,弘天知道正一道教中也好、朝廷也好,甚多闲言碎语。这一场斗法,就是五年来最大的挑战。若是与同道相斗、与其他法门相斗,弘天自信虽不敢说必胜亦有九成把握,可是这天竺密宗蔓荼罗,谁知道他们会什么?知己不知彼,如何能胜?

弘天强抑心中激动,问道:“老太君今日特意前来,是送这本经书?”

文母含笑道:“不错。老身自然希望朝天宫胜那琉球国师,为我天朝增光添彩。不过,”

文母似乎下了决心:“文家这本经书,只能交给文家人。”

弘天皱了皱眉:“老太君的意思是?”

文征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弘天行了个礼,道:“勿知知观是否晓得,飞天道长名叫文室,就是吾之胞弟?我来南京,总是会来找小室,无奈俚就是勿理。求知观周旋,让小室认祖归宗。”

弘天又皱了皱眉:“这是飞天的私事,我虽忝为观主,却不好强行干涉。”

“知观!”

文森道:“知观是观主,却更是小室的师兄。小室的母亲一直没能进文家之门、至死流落在秦淮河畔的乐坊,文家,实实对不起他们母子。今日老太太亲自前来,盼知观体谅老人家一片舐犊之心,也补偿小室自幼孤苦。”

弘天看着文家三人,三人都凝望着自己。文森目光诚恳,文征明又是期盼又是紧张,文母眼含热泪,握在一起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朝天轻轻叫道:“弘天师兄!”满面不忍。

弘天轻叹一声:“御天你招呼客人,朝天随我来。”

朝天欢呼跳起,与弘天一起走出了客堂。二人疾步而行,飞天却不在凝真苑,只好沿轩廊寻找,好半天才看到池塘边的习仪亭中,飞天正面水负手独立,春风拂起他的宽袍广袖,英挺的背影无比孤单寂寥。

弘天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默然转身。飞天性格孤傲,两人虽然从小在一起,却从不诉说心事,自己这么来找他说他的身世家事,只怕反而引起他的反感甚至暴怒。

朝天困惑地看了看弘天,冲他嘻嘻一笑,脚下不停,仍旧朝飞天走去。弘天微微颔首,随意停在一棵香樟树后,远远望着。

“师兄!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朝天笑道。

飞天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下,仍然望着一池春水一动不动,半晌道:“你知道他们会来?”

朝天腾地红了脸,轻声道:“师兄!去见见好不好?文家老太太很慈祥,为了你特意自滁州赶来,还带了天竺蔓荼罗的经文。”

飞天不吭声。池塘中红色鲤鱼游来游去好不热闹,新生的碧绿荷叶被啄得不时晃动,春光如此明媚,万物如此蓬勃,衬得飞天益加孤零零的。

朝天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飞天,大手冰凉,碰触到朝天温软的小手战栗了一下。

“小师妹,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飞天眼望池水,缓缓说道,“我自小,是在秦淮河边的乐坊中,记得,是叫奇芳阁。”

朝天怔了怔,仰头望向飞天。他依旧只看着池塘,幽深的双眸却无焦点:“乐坊中每日客人来来去去,我母亲有了我,可是依旧得陪客、得唱曲。我被放在厨房中、或是乐器间里,厨娘们、教曲师傅们,拿我当个小玩意儿,随意看顾着。”

朝天不由得握紧了小手,大而板硬的手掌依旧冰凉冰凉,连掌上的薄茧也透着寒意。

“可是母亲下了工,总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藏在衣袖里,见到我便献宝似的拿出来逗我开心;有时候她回来晚了,我已经睡着,便放在我的枕边。所以那时候每晚睡下去,都带着期待,第二天醒来,不知道会看见什么?”

飞天的双眸中,有一丝神采,幼年的温暖仿佛萦绕在身周:“母亲难得休假,有了空却必定带我去朝天宫,听经、上香、捐点铜钱给更穷苦的百姓。师父那时候常在经堂讲经,母亲会赞叹,说得多好啊!”

飞天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平淡,仿佛说着别人的事:“直到我六岁那年的冬天,特别特别的寒冷,屋檐下全是粗粗的冰棱,地上的水坑也都结着冰、泛着冷冷白光。母亲有一晚唱曲回来得晚,在院中摔倒,快天亮了才被人发现,也已经冻成了冰块。我奔过去,硬得敲起来梆梆响。喏,就是这种声音。”

飞天口唇微动,模仿着敲冰的声音,却是一片寂静,只有池塘中鱼儿穿梭的水声,偶尔哗啦一声。朝天已是双眼通红,握着飞天的手掌一动也不能动。

“又过了一个月,娘姨领来了一个中年人,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父亲,我们站在一起就像是同一样物事的大小号。他搂住我掉泪,说是竟不知道有个我,不知道我母亲吃了那许多苦。那一天,他告诉我,我姓文,叫文室。”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途中经过朝天宫,拜见了师父。我那时候就想,原来这个神仙一样的道长,竟然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师父以为我小不知道,其实,我都记得。”

“然后到了家里,我有些紧张,可是也好开心,我终于有家了。有父亲、有大娘,还有两个哥哥。除夕那天父亲领着我们祭祖,我跪在文家祖宗牌位前,心中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做个有出息的文家子弟,光宗耀祖。”

飞天仰起头,双眸中似有泪光闪动,朝天握着他的大手,早已泪水满眶。一条鲤鱼忽然“哗啦”跃出水面,猛张了张口重又落回水中,摇着尾巴游走了。

“我小心地在家里讨好每一个人,从大娘到兄长甚至丫鬟家丁。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可是我想着,只要我乖,只要我努力,有一天我会像父亲一样中进士、做官、光耀门楣,到那时候,他们就喜欢我了。”

朝天从来没有听飞天说过这么多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更像是自言自语。二十年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突然打开,一如山洪磅礴涌出。

“初九那日,父亲一早出门去衙门了,二哥在自己房中读书写字,我就到了大哥房中。他正与几个邻居的少爷带着些小厮在掷骰子作耍,我想着父亲刚给了一吊压岁钱,便输了交些朋友也好,于是上前和他们一起玩起来。不想那一天不知是怎么了,每一盘都是我赢,骰子像认识我,我说是几就是几。我身前,满满堆满了铜钱,好多好多。”

飞天说着声音渐渐颤抖,目光中露出恐惧之色。

“师兄,别说啦!”朝天攥紧了飞天的手掌,手中全是汗水。

飞天恍如不闻,继续道:“大哥将面前最后十个钱推给我,突然狠狠地将骰子扔在地上,跳上去用力跺脚。一边踩一边骂,说的是长洲土话,有一大半我倒听不懂,总之是我在作弊,乐坊里的孩子,骰子还不是玩到家了?然后所有的少爷们都跟着骂起来,大哥,大哥说我是秦淮河边的野孩子,说我母亲是乐坊妓女,说我还不知道是哪家的种……”

飞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全身颤抖。结痂的伤口又被撕开,幼时的伤痛隔了二十年的时光,依旧鲜血流淌。

“师兄,师兄。”朝天惊慌地叫着,徒劳地想安慰飞天。

飞天握了握朝天的小手,嘴角一丝苦笑,接着道:“然后我们就打在一处,他们那么多人,你一拳、我一脚,就那么乱哄哄闹得天翻地覆。直到大娘赶了过来,将我和大哥拎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各人又打了一顿。那时候我才明白,文府,并不是我的家。”

“不!文家,当然是你的家!”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飞天不觉身体僵硬,松开了朝天的手,直直望着面前的池塘。

“孩子!你委屈啦!”

飞天只觉得自己被人自后一把搂住,两只老迈的手颤抖着拥在自己腰间:“你这孩子!憋着这些委屈,一憋就是二十年!”颤巍巍的声音呜咽着,同样苍老无助。

飞天英挺的身姿像是冻住了,僵硬到连发丝鬓角都直挺在晨风中。

文母拥着飞天,头靠在他的背上,嚎啕痛哭:“孩子!祖母不知道,你受了这些苦!是文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亲!”

哭声震耳,撕心裂肺。朝天禁不住地跟着哭起来,望望文母身后的人,文森别过了脸去,文征明呆立当地眼中含泪,御天凝望着飞天,热泪盈眶,弘天仰首望天,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孩子!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祖母恨不得替你受!”

文母一边哭,一边数落:“你这个模样,你这个身板,和你父亲是像得极了,和你祖父更是一模一样啊!看到你,祖母像是回到六十多年前,看到你祖父那时候!”

飞天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无法挣脱,就那么直直僵立着,任由文母的泪水打湿了海青经衣。

“孩子!祖母只恨才知道你在这里,让你多受了这些年委屈!他们若是在,祖母替你出气!”

文母年纪大了,哭着说着,有些语无伦次:“可是都死了啊!通通都死了啊!你父亲、你大娘连你大哥,都死了啊!”

“大哥,”飞天喃喃地重复,“死了?”

“大哥死脱了!”文征明赶上来,伸出手掌,“怪道俚临终个辰光让我把这个交拨耐,我一直勿清爽做啥,今日总算晓得,俚是,心里头愧嘎!”

飞天极缓极缓地转过头,文征明的手掌中,赫然躺着两颗骰子,象牙微微发黄、红色的一点已经斑驳。飞天伸指拈起,眯缝了眼睛凝视着,仿佛看见了那一年的冬天,那一个小男孩在家里,和一群男孩掷着骰子,玩着、笑着。

后来大娘打了兄弟二人,后来父亲回家,后来自己一咬牙跳进了池塘,大雪纷飞,池塘中冰凉彻骨,一块块浮冰似刀刃围在身周。父亲在岸边急得跺脚,大娘只穿着单衣,一直在池边又是哄劝又是喝骂,二哥忙着找棉衣,大哥、大哥他拖着大夫奔过来。是,他是哭着、拖着那个大夫奔过来,脸上还有父亲的掌印。

正月十六那天,自己昂然出门,大娘牵着两位兄长,送出了一程又一程,雪一直在下,三个人身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白雪,朔风中,犹踮脚翘首相望。

原来至死,大哥也惦记着自己。

原来二十年后回想,昔日的奇耻大辱,或者不过是小儿间的厮扯打闹,是亲兄弟之间才会有的无拘无束肆无忌惮,自己不是也骂他无赖、骗子、强盗、文家的败类?

大雪中,若是自己回一回头,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孩子!祖母只恨替不得你,你有什么气、有什么苦,就冲我撒吧!不然我就是瞪了腿也不得闭眼,更无脸去见你祖父、你父亲啊!”

文母哀哀哭泣,发髻不知何时散了,几缕银发在风中乱飞。飞天再不能忍耐,一声长啸,手指中的两颗骰子瞬间化作齑粉,随风扑簌簌落入池塘,激起点点涟漪。飞天反手拥住了文母,只叫了一声:“祖母!”泪水滚滚而下。

文母搂住叫着:“我的儿!”益发哭得气哽力竭。

昏天黑地哭了不知多久,祖孙二人渐渐止住泪水,文母犹在抽噎,飞天却有些难为情似的,站直身体,面上又恢复了冷峻。只是,双眸中的寒意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喜洋洋的温暖充盈在幽深的眼底。习仪亭周围的花光柳影、鸟语水声似乎也都容光焕发起来,肃整寂寥的仙宫,一时满是欢悦。

好容易恋恋送走了文家众人,师兄妹四个重在客堂坐下。弘天端起书笥郑重捧给飞天,道:“这是文老太君传给文室的文家所藏经书。”

飞天双手接过,取出里面的梵经,重又交给弘天。朝天笑道:“师兄!这书很重吗?怎么你拿不动似的?”飞天瞪了眼朝天不说话,剑眉星目却带着隐隐笑意,御天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弘天却没在意,仔细翻着经书道:“太好了!这本册子,说的是蔓荼罗的修习纲要,正好是我们需要的!”

“打伤小师……”御天话说了一半已经醒悟,连忙改口,“金刚明王吹着海螺激起波浪,那是什么功夫?”

飞天不满地看了看御天,目光又是冰冷,三人说好了不提朝天被琉球所伤之事,朝天忘记了就忘记了。御天被他这目光刺得低了头,朝天不解地望了望二人。

“具体的法门没有。起始便是四句总纲,什么‘奇哉自性净,随染欲自然。离欲清静故,以染而调伏’,这个染字,大有可疑。”弘天一目十行,沉吟道,“大约是有什么特殊的修习方法。”

御天想了想:“我见到明王带着几个幼女,都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有关系吗?”

“那就是了。蔓荼罗,恐怕练的是双修。”弘天继续翻阅着经书,“书中这些练功口诀若是一人则不可解,若是二人甚或三人多人,就容易了。”

“什么是双修?”朝天问道。

“就是男女同修,阴阳调和。”弘天斟酌着字句。

“那没什么稀奇,我们道门不是也有吗?魏伯阳的《周易参同契》,张伯端的《悟真篇》就是的吧?”朝天道,“全真教的丹阳真人马钰和清净散人孙不二不就是夫妻双修吗?”

“不错,注疏认为阴阳两齐、化生不已。若还缺一,则万物不生。是以天地氤氲万物化醇。阴阳颠倒互用则可以超越生死。”弘天沉吟道,“我道家养生练气甚至内丹修炼,都有用双修法门的。”

“真的有用吗?”朝天好奇地问道。

“交合应有益于阴阳互补,据说通过百日筑基、止泄固元、虚心实腹,至青龙白虎汇合而成内丹。”弘天缓缓说着,“难在结女者,非结谈笑游戏无益之人,必择道同心合、仁慈勤俭、素有德行者,得以护卫助力,彼此进道,行无阻碍以成就至真。”

“哇,听起来很难找啊!”朝天望着御天忽然道,“师姐到蛮符合要求的!不像我,就是那个谈笑游戏无益之人啦!”

朝天笑嘻嘻地说着,澄澈双目一如往常两晶晶的,御天红了脸,啐了一口:“朝天你胡说什么!”

“怎么是胡说?”朝天笑道,“我敢说,师兄师姐你们两个人的五雷令牌一金一银,就是可以双修的!可惜师父没来得及告诉我们。”

飞天哼了一声,面色又如玄冰;御天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弘天愣了愣,道:“小师妹你别打岔,我们在谈应对蔓荼罗之法。我看蔓荼罗这里的心交、息交、气交乃至神交,和道家的双修法有些相似。”

朝天忙道:“那我们就多看看参同契和悟真篇,找些应对法门!”

弘天叹口气,似乎无奈朝天的活泼生机和话多,接着道:“朝天你就不用了。这次斗法,不用你上阵。”

“为什么啊?”朝天大感委屈,“弘天师兄你又不知道比什么!”抢过他手中的经书道:“看,他们有灌顶之法!这个一定是水里的!难道下水也不用我?”

弘天伸头看了看:“‘四海之水用四宝瓶盛之,灌于头顶,则法力四海无边,佛法兴盛。蔓荼罗弟子受职、结缘、息灾时皆可用此法’。咦,小师妹你也识梵文?”

朝天嘻嘻一笑:“我就认识几个,师父教你的时候在旁边听到的。”

弘天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忍住,眼底终于也有了笑意。

御天道:“此次斗法说好了是琉球国师出题,我们应战。琉球人身在异乡势单力薄,总共几十个僧人,估计不会要求人多的比法。我猜金刚明王多半会想单挑知观。”

“那怎么行?我们就去看热闹?”朝天大失所望。

“也说不定,金刚明王会摆个阵法什么的。”御天想了想又道。

“现在猜测无用。”飞天冷冷地翻了翻眼睛,“到时随机应变吧!总之师兄和我在前。朝天你到时候不许胡闹。”

朝天嘻嘻一笑:“我怎么胡闹了?打番僧嘛,我至少也能帮个人场呐!”

三个人一起笑了出来。弘天又是含笑摇摇头,御天呛得咳嗽,飞天冷冰冰的面容也没撑住,含笑拍了拍朝天的小脸:“那就足够了。你一个的人场,胜过千人万人。” 6KuxvZA+lc5fOZTYB2rRVji1upoxvj6We0+RLeKuewBHvvCI7ZHsZ7QqHggQBq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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