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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南京鸿胪寺位于御道上的六部衙门。

御天派弟子云册打探了一下,王守仁今日却不在鸿胪寺衙门,带了琉球的使臣们去夫子庙了。据说琉球国王慕效华风,也想建孔庙以倡儒学。御天想了想,径自往秦淮河畔而来。

三月是江南最好的时节,杨柳依依芳草馥郁,秦淮河水碧清透亮,时有黑燕自水面掠过。回想前日夜间运渎上的恶战,恍如两个世界,御天不由出了会儿神。那个金刚明王一看便知不易对付,当时自己愤然挑战,回观里其实有些后怕;自己生死没有关系,可是事关天朝正一道的荣辱。

飞天回来就能赢吗?他去宁王府快一年了,不知道习的什么道术?他可有一刻,想起过自己?恐怕想起朝天宫的时候,总是想的小师妹吧?

御天不禁有些心酸。看看已经到了文德桥,不远就是孔庙,王守仁带着琉球人应该在那里。是就这么直接上前询问,还是装作偶逢?御天沉吟着,顺手扯下路边的一根柳枝,眺望碧水,随口低低吟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崎予望之。”

天下的水总归一源,飞天,你望着赣江,可也有些出神?

“哈!好不知羞耻!一个出家人在此思凡!”怪腔怪调的口音、尖利刺耳的声音,瞬时破坏了河畔的美景。御天叹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如寒霜。

果然是琉球的金刚明王,身后依旧跟着一群红衣僧人。奇怪的是,僧人中有两个极幼的少女,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是普通中原的打扮,一身簇新,不知是不是到南京刚换上的;但个子不高,是琉球人的短短萝卜腿,满脸好奇地望着御天。

“明王,恕贫道斗胆,知道我念的什么吗?”御天语带嘲弄。

“呃,诗吧?”

金刚明王挠了挠头,瞥眼见弟子个个不语,只好接着道:“诗嘛!总是你想我、我想你的。出家人不该念的。”

“哦?那明王从来没念过吗?”御天来找王守仁,本就是想了解这帮琉球密宗僧人的底细,当下微微含笑,乘机缓缓问道。

“没有。”金刚明王指了指一群弟子,“我们,念经的!《大日经》《金刚顶经》!诗?不可以。你们朝天宫可以?”

“念诗又不妨碍念经!”御天随口答到,暗自沉吟。

密宗的主要经典是《大日经》,主张即事而真、即身成佛。另一经典《金刚顶经》则详述如何修持,宣称人之淫、怒、痴、狂等都是达到真实的方便法门。这两部大经是密宗的根本,而若是日本东密的话,则应该还有《大日经疏》《十住心论》《瑜祗经》这些。

“不好!”

金刚明王摇了摇头,神色轻蔑:“修供养修定三昧都是很专注很辛苦的,怎么能念诗!散了心智当然妨碍。”

御天还待再问,身前突然蹿过一个人影,后面追着一串人,高呼:“抓住他!抓住那个贼!”御天无暇多想,身形急闪,顺手一把拎住。

追赶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一位身着圆领官服、头戴乌纱的官员,相貌极为白皙清秀,竟是王守仁的妹夫兼大弟子徐爱,时任南京工部郎中,御天在朝天宫见过几次。

徐爱跑得喘不上气,一边对御天打拱,一边断断续续地斥责小偷:“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么大胆就偷东西!”

后面的人也追上来,御天一看连忙招呼:“哟,巧了,阳明先生!”

正是王守仁,带着蔡峻和琉球的官员随从。朱一、朱存也远远跟在后面,想是听到呼声赶上来的。

比起正德二年初见时的困顿憔悴,今日的王守仁从容舒缓容光焕发,两鬓微有薄霜,倒更添了几分长者风度,身形依旧笔直如修竹,只是面色还是有些发青,自然是因为服食阳明丹之故。

“竹里藤床识懒人,脱巾山麓任吾真。病夫已久逃方外,不受人间礼数嗔。”

“春寻载酒本无期,乘兴还嫌马足迟。古寺共怜春草没,远山偏与夕阳宜。

雨晴涧竹消苍粉,风暖岩花落紫蕤。昏黑更须凌绝顶,高怀想见少陵诗。”

鸿胪寺卿的职责甚是轻松,王守仁曾有不少诗歌描绘此时的悠闲生活。或是四处游览,或是山中懒睡,或是呼朋唤友。不少人认为,南京鸿胪寺卿的这几年,是王守仁人生中难得的闲适舒畅时光。

王守仁有些惊喜,笑道:“御天道长!你怎么在这?来来来,我来介绍。这是琉球的紫金右大夫蔡大人、琉球国师金刚明王;这是朝天宫的御天道长。”

王守仁前晚分明听到双方起冲突,才扬声招呼蔡峻的,又遣了朱一朱存去朝天宫关心地询问过,此时见到却装糊涂。御天心中暗笑,淡淡揖首:“明王刚才见过了。御天见过蔡大人,无量寿福。”

蔡峻听到御天的声音一下反映过来:“你是前晚那个、那个拿两块银色牌子的?”

“不错,是我。多有得罪。”御天仍旧淡淡地,“明王打伤了我小师妹,朝天宫翌日当上门向明王请教。”

“本王恭候!”

金刚明王怒道:“那个道士在水底兴风作浪,本王正想问一问究竟。”

王守仁听得直皱眉。朝天宫于自己有恩,又是大明第一皇家道观,自当维护。可是琉球乃第二藩属国,对大明朝廷一向恭谨忠诚,朝廷的政策向来是善待安抚。这两方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结下梁子,朝天还被打伤了?

王守仁思索着,先冲金刚明王拱手:“明王少安勿躁,下官定当查明此事。”侧过头冲御天眨眼:“御天道长定是有什么误会了?”

金刚明王和御天各自哼了一声,都不言语。

王守仁笑着换了话题:“御天道长!多谢你帮着抓贼,横山,谢过道长没有?”横山是徐爱的号。

“谢过了!”

徐爱好容易喘息平定,让朱一朱存抓着小偷,正在将被偷的钱袋扇子等取回,一一清点:“先生,这个贼如何处置?”

“阳明先生!阳明先生!”小偷看出了关键人物,猛力叫道,“先生救命!先生放了我吧!”

王守仁皱了皱眉,止住了正准备将小偷拖走的朱一朱存。

“先生!我是您的信徒啊!我也喜欢阳明心学的!”小偷扑在了王守仁面前,一身的灰尘、眼泪、鼻涕,拼命叫到。

徐爱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你一个贼,谈什么心学!”

朱一朱存也笑:“老爷,还是送府尹衙门吧?”

蔡大夫插口道:“王大人,吾来天朝数日,自福州便听见人说‘阳明心学’,这几日在南京,更是处处皆谈‘阳明心学’。那日刚在会同馆住下,便听到馆里的各地通译在讲‘心即理’;次日礼部的下马宴,各位大人聊的都是‘致良知’。”

伸臂一指河中:“前日乘坐画舫游览秦淮河,船上的女乐和船家也大谈‘知行合一’!吾琉球远居海外,闻所未闻,敢问王大人,这些就是阳明心学吗?”

王守仁尚未答话,徐爱抢着道:“蔡大人高明啊!听了几个地方,就听出了阳明心学的重点!阳明心学是恩师阳明先生,”

指了指王守仁接着道:“也就是王大人所创。自正德四年龙场悟道便开始传播,可惜贵州地处偏远,了解的人不多;正德六年恩师回北京后又在大兴隆寺讲学,有了一批心学弟子,然而因惊世骇俗的朱陆异同之争,没能得到多少人认可。”

徐爱说着有些激动:“直到正德七年岁末来到应天府,自滁州开始,在南京、在这江南文化鼎盛之地,恩师的心学才得以广为传播,真正堂皇光大!上至将相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谈心学!短短三年,我们心学的同门有数万之多!”

阳明心学,为什么在南京才为大明社会接受,才得以传播弘扬?

心学本身的日趋完善是一方面,以徐爱为首的心学弟子大力推广是一方面,王守仁本人的身份,亦是很重要的因素。试想,你是相信一个穷乡僻壤的招待所所长(龙场驿驿臣)谈的哲学,还是相信外交部发言人(南京鸿胪寺卿)的官方发布?

而南京博大丰厚的文化底蕴、开放包容的学术氛围、四方交汇集散的地理优势、大明留都的宽松政治环境,都成为心学发展的肥沃土壤。心学在这块沃土上,终于牢牢扎根,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地上的小偷叫道:“我也是心学同门啊!您就是徐爱徐横山吧?您是我们大师兄啊!”

徐爱哭笑不得:“谁是你大师兄?心学的脸要给你丢光了!”

小偷抱住王守仁的腿,叫道:“先生!先生!小的实在是没办法啊!家有八十岁老母,病在榻上,小的请不起大夫,只好出来找点活路啊!”

朱一伸臂拉开小偷:“你小子经常在夫子庙转悠,明明是个惯偷!”

王守仁止住朱一,温言对小偷道:“你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偷觑眼偷看王守仁,见他面色甚和,才自地上站起,轻声道:“小的名叫何七。本地人。”

朱存忍不住道:“大人,这个何七游手好闲,就靠偷窃为生,大人莫心软。”

“恩师,”徐爱真是个书呆子,这时候想的还是心学:“恩师总说人人皆有良知,这样的小偷也有良知吗?”

蔡峻、金刚明王和一群琉球人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秦淮河畔的众多游客也聚拢来,听说这便是阳明先生,都驻足旁观再不肯放弃这场好戏。很快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地望着王守仁和小偷。

御天对阳明心学所知不多,但是这几年日日听人谈论,来朝天宫习礼的王公大臣、来做道场的命妇闺秀、来求医问药的普通百姓,都在谈“良知即天理”,或者“知行功夫本不可离”。难得今日王守仁徐爱在一起谈良知,不由得也凝神聆听。“人人皆有良知”,这个理论显然继承了“人人可为尧舜”的宋儒理念,同样也是“人人皆有佛性”的佛家思想翻版。

王守仁环顾了一下围观的人群,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温言对小偷何七道:“把你的外衣脱给我。”

众人愕然。何七也愣了愣,看看朱一朱存凛然而立,便乖乖地脱了外衣交在王守仁手中。

王守仁随手接过,又道:“单衣也脱下给我。”

何七迟疑着,觑着朱一朱存紧绷的面容,勉强将单衣也脱了,恋恋不舍地递给王守仁。

围观的人群望着只剩下内裤的何七,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阳明先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守仁凝视着何七,吩咐道:“还有内裤也脱了!”

人群哗然。何七双手紧紧捂着内裤,脸涨得通红。

“没听见吗?”王守仁淡然重复,“我让你把内裤脱了。脱了,就不送你去衙门。”

何七手捂得紧紧,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守仁:“阳明先生!王大人!不能,这个真的不能脱啊!”

“为什么不能?”

“这个,这个太羞耻了!”何七结结巴巴地说道,“王大人饶了我吧!”

王守仁忽然笑了,随手将手上的衣服递给朱一,示意他让何七穿上,何七一头雾水,连忙急急穿上,一边千恩万谢。

王守仁青色面孔上满是光风霁月的笑容,温暖和煦的目光环顾人群,缓缓说道:“羞耻之心,就是何七的良知。他偷东西,他是个惯偷,大家也许认为他极不要脸面,可是实际上他的心里,并不是真的不要脸了。”

徐爱和人群还在发愣,蔡峻第一个鼓掌笑道:“王大人高见!孟子曰‘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这位梁上君子既然尚有羞恶之心,就还没有坏到家。”

“不错。所谓良知者,也就是每个人的心。孟子曰‘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善心、爱心、助人之心,都是良知。”

王守仁望着人群,从容说道:“何七一个小偷,尚有良知;何况我们大家呢?我们只要把心里的善、把自己的良知表现出来,转化成修己安人的实际行动,真心对待自己、对待他人,就是‘致良知’,就能与圣贤比肩!”

人群中有一阵骚动,一位少年儒生迟疑地问:“真的我们能和圣贤一样?”

王守仁微微一笑,朗声道:“每个人的良知,就好比一面镜子,存在我们心中。”一边在胸口比划着,“圣人的这面心镜,干净透彻,纤翳无处容身,自然越来越澄净光明。”

王守仁温暖的目光转向那位儒生:“我们普通人的镜子,有私欲的灰尘、有烦恼的污垢,但只要我们经常拂拭、擦干净灰尘污垢,镜子一样可以纤翳毕现。”儒生连连点头,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

王守仁又看向何七:“你心中的镜子,多年蒙尘,已经斑垢驳杂,但只要痛加刮磨,尽去其驳蚀,仍然能恢复干净明亮。”

清朗诚恳的话语,在春日的秦淮河上飘荡,人群动情地聆听,很多人热泪盈眶。一群燕子停在柳树枝头,静静望着王守仁,阳明先生。春日和煦的阳光照耀着,王守仁自内心散发着更加闪耀的光芒。

这是大明正德十一年(1516)的南京,阳明心学历经艰辛,在金陵古都、在秦淮河畔,终于奠定根基,摘除了“伪学”之帽,获得了足以与长期禁锢思想的理学相抗衡的认可。

王守仁,号阳明先生的全能大儒,至此完成了他的立德和立言,之后的立功从而顺理成章。从此地、从此时,开始了王守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辉煌后半生。

御天自幼熟读儒家经典,进朝天宫后又勤习道藏,学识颇不同寻常,一般的言论很难引起她的兴趣,然而听着王守仁的“致良知”,一时被深深打动,忽然感慨万千。平宁夏叛乱、诛刘瑾,众人靠的不就是张永的良知?而刘瑾千刀万剐的那三日,围观呐喊的数万人,又岂非皆是为良知而来?

眼前同样是汹涌振奋的涛涛人海,御天望向闪闪发光的王守仁,满心敬畏。

何七愣了半晌,“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守仁身前,泪流满面,放声大哭。是自愧、自惭,还是自悔?

朱一和朱存并未上前阻止,两人回想起日日计划阴谋、胆颤心惊的前半生,恍如隔世。这几年跟随着阳明先生辗转贵州、庐陵、北京,虽然辛苦虽然历经困难磨砺,内心却始终平静安适,是从没有过的愉悦安心。

王守仁亲自俯身弯腰,双臂扶起何七:“你可愿意到我门中,一起刮磨你这面心镜?”

“恩师!”徐爱愕然叫到。心学门中收个小偷?合适吗?

何七也呆住了,泪水仍挂在脸上,惶惑地望着王守仁。

还是朱存明白主人的心意,上前一步道:“大人!府中的长随王和上个月告老还乡还没来得及补上,何七愿意的话,可以顶王和的位置。”

何七连忙又扑通跪倒:“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小的当然愿意!只要能赡养老母,小的吃得了辛苦!”

王守仁示意朱存扶起何七:“好,那你就到我府中做个长随吧。”

御天也对何七笑道:“老太太哪里不舒服?怎么不到朝天宫看看?”

何七嗫嚅道:“原来是去的。后来,后来被人家骂是小偷的娘,她就不愿意出门,更不愿意去朝天宫。说那里是神明住的地方,没脸去。”

“那现在没事啦!”御天与王守仁对望一眼,温言道,“阳明先生的长随多光荣,他的母亲也尽可自豪,让老太太尽管来吧!”

何七答应着,欢喜得手脚无措。王守仁示意朱存,带着他先去了。这个何七,自此死心塌地地在王守仁身边效力,在次年的赣南剿匪中立下赫赫功劳,此是后话。徐爱朱一又遣散了围观的百姓,人群或叹息、或议论着渐渐散去,文德桥旁又恢复了平静。

蔡骏带着琉球人一直在旁边看着,问王守仁道:“王大人之心学果然高深莫测。吾欲修习之并带回琉球,不知该当如何?可有何典籍?”

徐爱连忙道:“蔡大人!您这问得好!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我学了十年,也觉得尚未窥其藩篱。所以我将先生平日的教诲都记录了下来,平常与同志们交流谈论,都用的这笔记。”

“徐大人好有心。”御天插口道,“这笔录取名字了吗?”

徐爱有些脸红,白皙的面孔像是块胭脂玉:“叫《传习录》”

“妙哉!”

御天鼓掌笑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徐大人你这弟子做得合格,勘称王门颜回了。”

见徐爱神情忸怩,御天怔了怔笑道:“你还真是叫王门颜回?”

徐爱腼腆笑道:“是黄宗明先这么乱起绰号的,后来大家都这么称呼了。”

正德七年徐爱开始记录的《传习录》,在徐爱病死后于正德十三年由王守仁的另一个弟子薛侃出版,加入了薛侃陆澄新录部分。之后不断增收包括王守仁的论学书信、遗言录等,嘉靖三十三年钱德洪编成《传习续录》,最后成为隆庆六年出版的《王文成公全书》本的《传习录》上下卷,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

蔡峻笑道:“天朝果然风雅,文人墨客群贤毕集。”看了看御天又道,“连坤道也如此出口成章。”

“哼!嘴上的功夫而已!”

尖利的怪腔自然是金刚明王:“她还会吟诗呢!哪里还有心思修行!朝天宫的道行可想而知!”

“哦?明王见我第二次,就知道朝天宫的道行了吗?”御天昂首讥讽道,“那琉球的密宗未免太厉害了,简直能卜会算嘛!”

不想明王毫不谦虚:“打卦本就是我蔓荼罗的基本功夫,有什么稀奇?”

蔓荼罗!御天一颗心怦怦直跳,面上装得不屑一顾:“那明王还要王大人帮着找人?自己打打卦不就知道了?”

见蔡峻面露不解,撇撇嘴道:“我们那日在码头听到了。原来各位使臣是来南京找人?何不请明王算上一算?”神情轻蔑。

蔡峻又望向明王:“国师,这位御天道长言之有理,吾亦曾和国师言过数次。吾等这样在金陵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国师有何高见?”

金刚明王难得地有些赧然:“这个‘尚雪’的名字有些奇怪,不知怎么打卦打不出。本王试过两次,都是无有此人。”

“明王说无有此人,那应该是真的无有此人喽?”御天有些幸灾乐祸,“明王的法术,高明嘛!”

“你不用讽刺,”金刚明王这次听出来了,“这个人,一定是有的。也许是换了名字,也许是年纪不对,也许……”望着御天,若有所思。

“蔡大人!明王!”王守仁见双方唇枪舌剑,连忙打圆场,“下官这几日已经让户部查应天府所有的户籍,只要这个‘尚雪’在南京,定能找到的。”

蔡峻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有劳王大人!然,吾等亦非确定此人定于南京。”

“哦?”王守仁皱了皱眉,“那就有些难了。蔡大人能告诉下官还有何线索吗?”

“一言难尽,”蔡峻叹了口气,“王大人当知敝国之中山王世子前些年在南京国子监进学?”

王守仁点点头:“听说过。”

“世子五年前回到敝国,日日长吁短叹郁郁不乐,国王再三问询无果。还是王妃哄劝世子,世子才说出缘由。原来吾琉球王室有一人流落天朝,名叫‘尚雪’。王妃再问世子如何得知,无奈世子坚不肯吐露。”

蔡峻摇了摇头道:“紫金左大夫向大人设计,自向大人令郎口中,方套得世子竟是于南京见过此位尚雪。”

“是以故,毫无头绪。”蔡峻总结道,“吾等前来,亦不过是侥幸于万一。”

御天暗暗松了一口气。朝天猜得对,尚清果然没有对不住她,都是琉球国王王妃又诈又哄套出来的。为什么,小师妹那么命好?碰见一个人,便死心塌地地对她好?御天又有些出神,心酸的。

“蔡大人放心,让下官先查查看吧?”王守仁安慰道,“自户籍先翻起,再到国子监问问祭酒学正和小王爷当时的同窗,看看大家有无印象。”

“有劳王大人!”蔡峻感激地说道,“些微小事,于敝国实实重要,王大人多多费心。”

“我知道了!”金刚明王忽然叫道,“那可能是个女人!”

众人吓了一跳,御天暗暗叫苦、后悔不迭。

蔡峻不解地问道:“国师知道何事?”

金刚明王哈哈笑道:“亏了这女道士提醒了我,本王打卦一直找不到这个尚雪,原来一开始就打错了!本王是按男人算的,现在想来,恐怕是个女人!”说着迈开大步便行,“本王这就回馆,好好再打上一卦!”

“女人?”蔡峻沉吟,“言之有理。”

御天大急,叫道:“想不到琉球国师,是这么个无胆之人!”一边冲王守仁连使眼色。王守仁何等聪明之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微微颔首答应。

金刚明王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御天:“你说什么?”

“我,朝天宫的御天,是来向明王下战书的!”御天硬着头皮随口编道,“明王这就要走,是不敢应战吗?”

“哼!一个女道士!偏这等猖狂!”金刚明王发怒的时候形象尤其不佳,“什么战书?”

“你打伤了我小师妹,难道朝天宫就此罢休?”御天脑中急转,“约你比试斗法,你敢吗?”

“哈!哈!”金刚明王仰天干笑两声,震得文德桥晃了两晃,桥下的河水晃荡起来,“我敢不敢?本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说吧!什么时间?在哪里?”

“朝天宫是主,明王是客。地点由明王说了算。”短短时间,御天盘算好了,似乎无意扫了一眼王守仁,王守仁不动声色。

“时间嘛,要等我小师妹养好伤,今儿是三月十二,就定六月初六如何?明王先领略游览天朝风光,也好准备准备。”御天鼻孔朝天,神情傲慢。

“好!六月初六!本王等你们朝天宫齐来纳死!”

金刚明王怒极,不假思索地答应着,十指箕张,拇指食指对扣在胸前,喝一声“在!”瞬时狂风四起、大地震动,秦淮河中波浪滔滔!

御天撇嘴一笑:“明王!现在逞什么威风?如此胡乱运功,若是有何损失,蔡大人要赔偿的!六月初六再看究竟谁的法术高强!”

说着淡淡揖首,扬长而去!

金刚明王意欲反唇相讥,可是论斗口,如何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的蒋御史之女御天的对手?何况说的是汉语!望着御天的背影,直气得青筋暴起、连连跺脚。

蔡峻皱眉道:“国师!吾等此次前来天朝,找到尚雪乃第一要务,无端端与朝天宫为敌,怕是不妥。”

金刚明王强抑怒气,恶狠狠地道:“好。我这就回去打卦!算算那个女尚雪到底躲在哪里!”

王守仁连忙拦住,笑道:“明王!蔡大人!朝天宫乃是大明太祖亲自敕封的皇家道观,在我天朝威望非同一般!明王此次与朝天宫的斗法,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来来来,我们合计合计,在哪里比?”

金刚明王一摆手:“哪里都一样,随便!”

“嗳——那怎么成!”王守仁耐性极好,缓缓劝道,“尔琉球使臣,乃是我鸿胪寺的佳客,下官可不能让客人失了面子!来,下官先介绍几个不错的地方,供二位备选,明王与蔡大人再好好商量一下!”

蔡峻见王守仁如此殷勤,不禁过意不去,笑道:“也好。此次斗法亦可算是琉球与天朝之一段佳话。”

“着啊!”

王守仁拍手称赞:“蔡大人说得好!到时我奏请朝廷,带上史官,定当详细描画,载入史册!所以啊,这个地点就很重要……”

王守仁唠里唠叨说个不停,又笑又讲,连吹带捧,总算哄得一群琉球人断了回馆的念头,细细听这位鸿胪寺卿慢慢说明可能的斗法场所。这一说开来,还有个完?

王守仁绘声绘色徐徐道来,徐爱不明就里,难得看到恩师如此兴致高昂,果然琉球的使臣为朝廷看重,便在一旁帮腔,将南京大大小小的古迹名胜一一娓娓介绍。

王守仁目光瞟了眼御天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帮你到这样,可以了吧?” iLj0w8tR2yfKqr26/SBJPzeoBw87/PIHG6s+voFIvtLBgnIZU6eOdBjZMH4zd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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