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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都来陪你老子喝酒

徐邦瑞本来走得漫不经心,突然望见门前的弟弟,马蹄不禁顿了一顿,瞬时又恢复了平静,照旧缓步来到了门前。一眼望见屋中踞坐的沐朝弼,又怔了怔,微微颔首,含笑叫了声:“沐伯父!沐姑娘!”

“魏国公到此公干?”沐朝弼冷冷问道。

“小侄身为朝廷命官,执行公务罢了。”徐邦瑞答得不紧不慢。挥挥手,千户递上一纸文书。徐邦瑞不接,吩咐道:“念!”

“兵部尚书陈,为胡氏书坊事:钦奉圣旨,近有所谓《病榻遗言》假托昔日高阁老之名、造谣生事、谣言惑众,本部院访得乃金陵胡氏书坊肆意妄为,实乃居心叵测意怀险恶。为此饬知南京兵部中军都督府,即捉拿该书坊胡氏承龙即日赴京,以正视听。若胡氏抗命,就地正法!毋违!速速!”

“就地正法!张居正不怕天下人笑话吗?”沐朝弼哈哈一笑,“一个书坊,出了本书罢了!他张居正做得,高拱讲不得?胡氏刻不得?天下人说不得?”

徐邦瑞默然。《病榻遗言》,自己在看到稿子的时候,就知道真是高拱写的。那个字迹认得,语气笔锋也认得。当年挽救自己魏国公袭爵命运的,就是这个笔迹、这个首辅腔调。然而高拱已经死了!张居正当权!皇帝都怕他,别人能怎么样?

“沐伯父恕罪,朝廷大事,小侄不敢妄言。”徐邦瑞在马上拱拱手,“职责在身,请沐伯父见谅。”屋上地下,不少人怒目圆睁,然而堂堂中军都督府,竟拿不下一个胡氏书坊?笑话!

“要是我不见谅,”沐朝弼仍然端坐不动,“不让你抓人呢?”

徐邦瑞不语,半晌缓缓说道,“沐伯父,小侄家里的西圃,有一座东山楼,楼前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辛勤有此庐,抽身归矣!喜鸟啼花笑,三径常开,好领取竹箪清风、茅檐暖日’,下联是‘萧闲无个事,闭户恬然。对茶熟香温,一编独抱,最难忘别来旧雨、经过名山’。沐伯父觉得如何?”

沐朝弼怔了怔:“好联!好一句‘抽身归矣’!”

“沐伯父可知道这副对联的来历?”徐邦瑞依旧说得不紧不慢,“当年太祖登基后,赐这座魏国府与先祖中山王,并宴请各位开国勋臣于园中,先祖感激之下作了这副对联。当时园中的客人,黔宁王沐公也在。”

“不错,那时候先祖与中山王感情极好,”沐朝弼叹道,“徐沐两家才能世代交厚,两百年来亲如自家,小女这次在金陵也多蒙魏国公照顾。”沐昌祺听到这里,遥遥向徐邦瑞敛衽一礼,天南星懂事地跟着摇了摇尾巴。

“可是开国功臣何止黔国、魏国两府?”徐邦瑞含笑拱手回礼,接着道,“大多或死或亡,留在金陵得以善终的唯有先祖一人!何故?这副对联,真的只是‘抽身归矣’,不问政事吗?”

魏国公向来温润的双眸忽然变得凌厉如刀:“非也!乃是我徐家,世代忠于朝廷,立身持家,无不从一个‘忠’字而来!”

说着一跃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拱手向沐朝弼施礼:“沐伯父,小侄职责攸归,今日定要带胡承龙回去复命,请沐伯父成全!”

“好!我不怪你!”沐朝弼哈哈一笑,豁然而起,“不过我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你带他走!”

“那就恕小侄得罪了!”徐邦瑞后退一步,錾金枪在手,瞬时渊停岳驻,慵懒散漫的贵胄风度变得锋芒毕露,“沐伯父觉得区区沐家庄,可以对抗朝廷的中军都督府吗?”

“哼!中军都督府又如何?”沐朝弼冷哼道,“为虎作伥,老子一样教训!你以为这个兵部的文书是皇上的意思?张居正假传圣旨罢了!《病榻遗言》,你没看吗?”

“大哥!”徐克绍一直焦急地候在一旁,见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连忙奔到徐邦瑞面前,叫道,“大哥!沐伯伯说得有理,这个文书肯定是兵部按张居正意思拟的啊!大哥你不能是非不分啊!”

徐邦瑞胳膊一摆,挣脱了弟弟的手:“六弟!做臣子的,尽死效忠而已!是是非非,有你我置喙之地吗?祖宗家法,你都忘了!”

“大哥!”徐克绍急道,“我不敢忘记徐家祖训,可即使是祖宗中山王,也曾仗义执言,也曾顶撞过太祖,也曾救助过冤臣!忠,不是一味愚忠!”

“愚忠!”徐邦瑞怒道,“我身为都督府佥事,兵部文书,难道不听?我们徐家,何时做过抗命抗旨的大逆不道之事?我没你那么聪明!”

“不是!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徐克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得语无伦次,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只是胡氏书坊刻了本书而已!原内阁首辅、先帝托孤重臣的实话!有何错?”

“有没有错,不是你我说了算!”徐邦瑞怒不可遏,“早跟你说过,朝廷的这些纷争不要管!我们徐家,听圣旨!”

“可这圣旨是假的!”徐克绍叫道,“皇帝绝不会不愿意看到《病榻遗言》,那些都是真相!都是先帝和皇上受欺负的真相!”

兄弟二人争论不休,中军都督府的军士们惊得呆立一旁,领队的赵千户局促不安,和手下官兵一齐引颈张望;房顶上、门前墙后临阵以待的沐家人,显然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出,不知道该怎么办,何伽挥挥手,众人放下了兵器,静静看着;沐朝弼不知何时又坐回了案前,悠闲地端起茶杯轻啜,饶有兴趣地遥遥望着徐家兄弟;只有沐昌祺始终没抬头,小手抚摸着天南星,耳边听着争论,恍恍惚惚。

是在做梦吗?大雪飞扬的那一天,初见三兄弟。徐克绍红色飞鱼服俊逸倜傥,步履矫健;徐邦瑞宝蓝旧棉袍慵懒散漫,翩翩贵胄;徐君怿猩猩毡的斗篷,满脸稚气。三个人大步奔到车前,齐叫:“沐伯父!”

那样相亲相爱同进同退的兄弟呢?

或者,那才是一场旧梦?

“大哥!你放了胡氏书坊吧!这事是我惹的,带我回去交差,任打任罚!”徐克绍恳求道,说着解下腰间的绣春刀呈到了兄长面前。

“好!”徐邦瑞顺手接过,双掌一击,“捆了!”赵千户吓了一跳,犹豫地望望兄弟二人:“六爷他……”

徐邦瑞一瞪眼,目光凌厉如刀:“捆了!”赵千户不敢再迟疑,忙亲自取了粗麻绳,奔到徐克绍身前,颤抖着双手将其五花大绑。徐克绍笔直挺立,一动不动,任由赵千户捆住,目光却终于忍不住,侧首望了一眼沐昌祺,见沐昌祺神色淡然,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可知道,其实所有一切,固然是为了大明天下,亦是为了她?为了他们沐家!

“捉拿钦犯,胡承龙!”徐邦瑞金枪一挥,“搜!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大哥你!”徐克绍惊得跳起来,“你骗我!”

徐邦瑞看也不看弟弟一眼,示意两个军士看牢,自己高举錾金枪带头便往胡氏书坊中冲去:“阻拦者,格杀勿论!”

“嗖”的一声,猛烈的劲风迎面袭来,正是沐朝弼的流星锤!徐邦瑞不敢迟疑,侧身躲开,手中长枪连连遮挡:“沐伯父!恕小侄得罪!”

“得罪我?”沐朝弼笑了笑,“那么容易?你试试!”大小流星锤上下飞舞着追风赶月,真是疾似流星耀如流星之光芒!胡氏书坊门前不大的一块空地瞬时成了流星的银色世界,徐邦瑞左躲右闪,心中叫苦。

赵千户领着两百名军士,跟何伽、沐诚率领的沐家庄人混战在一处。中军都督府胜在人多,七八个打一个,沐家庄厉害在武艺高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以少战多毫无惧意。双方势均力敌乒乒乓乓斗将起来,打得难解难分。

沐昌祺立在门边,关心地凝望着父亲。在南京的这七年,父亲真的老了。须发皓然、满面沟壑,然而自从看了《病榻遗言》之后,原本的颓废消沉变成了愤懑坚毅,这三个月里,日日都在安排如何斗张居正。

胡氏书坊的加印、发送、宣传,南北两京文武百官的动员、鼓舞、激励,宫中宦官太监的收买、贿赂、鼓动……一桩桩一件件,不厌其烦。听说,是走的大太监张鲸和张诚的门路,皇帝终于看到了《病榻遗言》,表面上是不言不语,但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先帝那是他的亲老子!小皇帝也是人!何况王大臣事件是皇上的亲身经历!”记得父亲闻知消息的那一刻兴奋得连连搓手、神采焕然,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会吗?会胜利吗?

思绪纷乱中,沐昌祺目光停留在斗得正激烈的黔国公和魏国公身上,黑白冽然的双眸一眨也不眨。流星锤力大迅捷,徐邦瑞的錾金枪虽是利器,却不敢直撄其锋,只好东躲西闪,防御守卫,料想沐朝弼年老体衰,必不得久,只要小心守住,尽有反击的机会。

果然没有多久,流星锤渐渐慢了下来,迅猛呼啸变成了柔柔和风,“噗”一声,一颗汗珠自沐朝弼的白发间滴落砸在青石地上。徐邦瑞笑了笑,不急进攻,依旧不紧不慢地游走缠斗。沐昌祺看出不对,心揪得紧紧的,拍了一下身边的小狼崽:“天南星!去!帮爹爹!”

天南星巴不得一声,纵身一跃,龇牙咧嘴地瞬间扑到了徐邦瑞身前!徐邦瑞一惊,虽然金枪在手不怕狼崽,但被前后夹击究竟麻烦,一边遮挡一边笑道:“沐伯父!打架要狗崽子帮忙吗?黔宁王当年没听说有这故事啊!”

“走开!”沐朝弼抬脚踢向狼崽,“谁要你多事!”

天南星难得见主人发怒,吓了一跳,无奈地跃后几步,蹲坐在旁,不甘心地“呜呜”两声。就这么一打岔,沐朝弼下盘不稳一个踉跄,俯身冲地险些摔倒,徐邦瑞大喜,一个箭步跃上,倒转枪柄就往白发皓首砸下!

旁边“嗖”地蹿过一个身影,硬生生挡在沐朝弼身前,赤手空拳却毫无惧意,伸臂猱身,扑上来就要夺枪,正是徐克绍!一堆麻绳落在地下,不知他如何解开的,估计赵千户适才抖抖豁豁,也没捆紧。

“六弟!”徐邦瑞一边招架一边怒道,“你不要不知好歹!”

徐克绍咬牙不答。徐邦瑞将自己捆了,当然只是想自己置身事外,避免兄弟相斗,自己如何不知?然而见到沐朝弼苍颜白发汗水淋淋,在风中踉跄欲坠,只觉得满腔悲愤热血上涌,只想帮这个老人,一心效忠大明,含冤受屈,在南京蛟龙搁浅困守了七年,依旧忠心耿耿的黔国公!

单脚随意一挑,徐克绍抓起把地上散落的单刀,刀光霍霍、猱身再上。徐邦瑞见弟弟目露凶光,也不再说话,挥动金枪,斗在一处,兄弟二人瞬时裹在刀光剑影之中。书铺廊中四处堆放的书籍被激得哗哗作响,头顶高悬的书幌摇摇晃晃得也似要掉下来,青石板道上四只薄底快靴混在一处,夹着滴滴汗珠。

沐昌祺奔上前扶起了父亲,沐朝弼低低咒骂:“这小子,坏我大事!”沐昌祺睁大了眼睛:“爹爹是故意示弱诱敌?”平日见爹爹练功,总要几个时辰,刚才就在奇怪怎么今日忽然体力不支,果然是故意的。

“对啊,你爹爹没那么不中用。本想活捉徐邦瑞的。不过,”沐朝弼笑了笑,“既然兄弟两人打起来了,我们看看热闹吧!”说着一拍天南星:“去!看看哪个兄弟打不过,去帮忙!”

“嗷——”小狼崽闻言兴奋地仰头长嚎,惊得场中人人呆了一呆,尚未反应过来,天南星如闪电如迅雷,已经蹿到了一群围攻沐诚的军士之间。惊叫声中,一个躲闪不及的军士被咬中大腿,血淋淋地撕下一块肉来,瞬时鲜血流了满地!军士痛得滚地呼号,惨厉万分!沐诚趁对手们惊慌失措,又砍翻两个。天南星得意地回首冲主人扬了扬下巴,甩着尾巴又冲进人群。

沐家庄的本已占了上风,天南星这一加入立刻锁定胜局。中军都督府的军士们连连败退,眼见着就要溃不成军了。赵千户一边正狠命地挡住沐诚,一边徒劳地高喊:“兄弟们!顶住!”然而无人响应,阵阵尖叫和哀号不断响起,书铺廊变成了惨厉的战场。

徐邦瑞眼角余光瞥到战局,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气愤,怒喝道:“六弟!你闪开!”

“那你放了胡承龙!”徐克绍短短应了一句,“《病榻遗言》是我让刻印的,要杀要剐,冲我来!”

“你胡闹!”徐邦瑞气得跺脚,挥起錾金枪连挺带劈。兄弟二人互不相让,斗得直如性命相搏,道道白光在烈日下晃眼。

“噗哧”一声,徐邦瑞肩头轻甲接缝处中了一刀,还好徐克绍未尽全力,入肉不深,然而鲜血还是迅速渗出染红了银甲。

“魏国公!投降吧!”沐朝弼哈哈大笑,“这是你亲弟弟砍的!要知道失人心者失天下,张居正早晚众叛亲离!你还不明白吗?”

徐邦瑞咬紧牙关,闷不作声,挺枪继续猛斗。“大哥!”徐克绍慌了神,“大哥住手!先把伤口包了吧!”徐邦瑞只不理睬,錾金枪上下翻飞,双眸中简直像要冒火一样,肩头鲜血汩汩流出,流得满身满地。

“大哥!大哥!”徐克绍见他伤重,连连恳求,“住手吧!”徐邦瑞恍如不闻,步步紧逼,青石道上血迹斑斑。

“爹爹,让他们别打了吧?”沐昌祺在天南星咬中第一个军士时已面露不忍,此时见到徐邦瑞受伤,终于忍不住开口。

“谁想打?”沐朝弼苦笑,“你以为是你爹爹招惹他们吗?一个书坊而已,张居正都不放过!”斜眼瞥了瞥已成血人的徐邦瑞,意兴索然,摆摆手道:“让他们停吧。”

沐昌祺点点头,自鬓边取下赤琼花,斜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瞬间,书铺廊中一阵和风掠起,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耳边,似母亲的柔言,似情人的细语,平和温柔,深情款款。六月的烈阳不再炽热,化成了和煦柔光,仿佛夜晚回来时家中亮着的昏黄油灯,透过窗牖,摇曳着,温暖归家的人。

每个人忽然都没了斗志。

徐家兄弟也渐渐慢下来,徐克绍叫道:“大哥!我让你带走,你先裹伤!”

一阵阵和风继续吹拂,沐昌祺俏生生地立在书坊门前,垂首吹奏,明绿的身影映在粉墙乌檐下,衣袂飘飘得直欲乘风而去。徐邦瑞听着绵绵的细乐,丝丝缕缕地自耳中钻入,顺着血脉汩汩流淌,四肢百骸渐渐地松软。望着徐克绍,自心底里生出无尽的柔情,仿佛那一年他刚出世,裹在襁褓中,柔弱粉嫩,满心只想拥住他,抱一抱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不行!今天是执行兵部公务,捉拿钦犯胡承龙!我是中山王后裔,唯有尽忠至死!徐邦瑞面上现出痛苦之色,挣扎着,錾金枪无力地划来划去,全无招式。

徐克绍“呛啷”掷下手中单刀,凄然道:“大哥!你别累着了,随你吧!”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兄长,宝石一般的双眸中满是对兄长的深情。那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亲情。

徐邦瑞金枪高举,耳边乐声依旧缠缠绵绵,如一道道银丝慢慢裹成蚕茧,四下里早已无人打斗,都沉浸在乐声中默默想着生命中曾经的美好。那一年,他蹒跚学步,咯咯笑着跑向自己;那一年,兄弟二人去桃叶渡捉蛐蛐险些掉进河里;那一年,他进了锦衣卫,喜滋滋地穿着飞鱼服飞奔着高叫:“大哥!大哥!大哥!”

徐邦瑞大叫一声,錾金枪坠地!

“六爷!六爷!”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慌的叫喊声,“别打了!别打了!张居正死了!”

徐克绍霍然转身,书铺廊的尽头,朱之蕃快马疾奔,气急败坏地飞驰而来:“张居正死了!”五个字清晰分明,一个一个地击打在众人心上。沐昌祺的赤琼花停止了吹奏,扶着父亲,呆呆望着朱之蕃。马上的朱之蕃依旧尽责地高喊:

“张居正死了!”

“张居正死了!”

“张居正死了!”

徐邦瑞徐克绍对望一眼,同时喃喃地道:“怎么会?”瞬时间,徐克绍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病榻遗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要张居正死?从没想到!

“确凿无疑!朝廷的加急文书到了。六月二十三辰时的事。这几天前才加封的太师头衔!”朱之蕃翻身下马,说得气喘吁吁,“御道上六部那里乱成一团了!”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一阵刺耳的笑声震得窗扇窗棂哐哐作响,沐朝弼状若疯癫,狂笑着仰天高喊:“张居正!你这就死了吗!你不再和我斗了吗!你又有何脸面去地下见先帝!”

“爹爹!”沐昌祺小心地扶着父亲,担心地唤道,“爹爹!我们回家吧!”既然张居正死了,朝廷格局必将大变,这一纸兵部文书不重要了吧?沐昌祺抬眼望了望徐邦瑞,徐邦瑞略略迟疑,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爹爹!我们回家吧。”沐昌祺感激地冲魏国公微微颔首,又柔声道,“回家歇歇,明儿再说。今天炖了老鸭煲呢。”

“回家!回家!”沐朝弼大手连挥,“昌祚呢?昌祯!昌祹!都来陪你老子喝酒!今天都要敞开量喝!谁藏私我可打谁!”

“爹爹!”沐昌祺见父亲神志混乱,惊得眼泪汪汪,“爹爹,是昌祺在这里啊!我们回家吧。”

“昌祺?乖!”沐朝弼转过身,抚摸着她的长发,忽然又笑嘻嘻地道,“阿藜!你知道吧?张居正那小子,死了!我就知道!陷害我们沐家忠良,还能有好下场?”竟把女儿当成了思藜。

沐昌祺哀声连唤:“爹爹!是我啊!是昌祺啊!”

“阿藜!我们明天骑马出门好不?去孟养你那个小竹楼,看看你养的孔雀,晚上再烧个篝火烤只羊吧!”沐朝弼絮絮叨叨诉说着对亡妻的爱恋。沐昌祺的眼泪哗哗地涌出,流过白玉般的面颊,打湿了明绿衣衫。

“够了!”徐克绍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沐伯伯!沐夫人她,思藜,已经死了!死了!”

沐朝弼全身一震,停止了絮叨,茫然无措地转身望向徐克绍,满脸惶惑:“你说谁死了?”

“思藜死了!”徐克绍狠狠心,咬牙大声道,“张居正也死了!”

死一般的沉寂。沐朝弼一动不动。

沐昌祺扶着父亲,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爹爹?”

不知道过了多久,沐朝弼忽然仰首望天,泪水滚滚而下:“阿藜!你听到了?张居正死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噗!”一口鲜血狂喷,沐朝弼轰然倒地!

万历十年六月,一代名臣张居正病卒。史载病因是“下部热症”,即痔疮。而痔疮为何会致命?当朝首辅自然享有最高规格的医疗待遇,那么多名医环绕却被痔疮夺走了性命,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王世贞所著《嘉靖以来首辅传》中,说张居正的病根:“得之多御内而不给,则日而房中药。发强阳而燥,则又饮寒剂泄之,其下成痔而脾胃不能进食。”说他是吃壮阳药多了,这种说法更难以令人信服。王世贞因为没有得到张居正的提拔,在这本书中大爆张居正隐私,揭露其私生活的不检点,甚至说兵部尚书谭纶传授张居正房中术,戚继光送美女!津津乐道各种传闻逸事,令史学家们摇头,反而质疑王世贞本人的品性。不过那句“业惟戡乱,勋表救时,在唐赞皇,复为元之”的称誉,代表了一时公论。

《明神宗实录》对张居正的定论,功绩是“十年海内肃清,四夷詟服,太仓粟可支数年,冏寺积金至四百余万。成君德,抑近幸,综名实,清邮传,核地亩”;过失则是“偏衷多忌,小器易盈,钳制言官,倚信佞幸。方其怙宠夺情时,本根已断矣。威权震主,祸萌骖乘。何怪乎身死未几,而戮辱随之”。

小器易盈,威权震主,终于酿成了悲剧。 u406mvjqe5J+1CRHFlFYTMp/vC/8ViaTSgVCcaqagObYPC2ObmPrjjKTj3oCSQ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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