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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小烟玉

初夏的傍晚,微风习习,吹皱了一带清波。新月初升,秦淮河上的各色彩灯渐渐在画舫、游船上一盏盏亮起,映在游龙似的碧水之上,仿佛龙身上闪烁的鳞光,又仿佛刚刚点就的龙睛。

河边的魁光阁,是金陵城最好的餐馆。这个位置恰对着秦淮河最开阔之处,视野开阔,水景潋滟无敌;背面就是南京贡院和孔庙、天下文枢之所在,被南直隶的文人学子视为圣地,每到会试之年简直就是水泄不通;不远处相望秦淮十六楼,全大明公认的最风雅之所,引领全国的时尚;而魁光阁的金陵菜式以独一无二的口味、精美细巧的陈设、奢华堂皇的陈设用具,更是遥遥领先其他菜馆,向来是南京城中官宦富豪的聚会首选之所。到了南京,怎么能不去魁光阁?

“幕南秋色静王庭,月满边关夜不扃。

北地胡儿能汉语,西陲宛马尽龙形。

屯田督护休乘障,破虏将军早勒铭。

干羽两阶文德洽,九重端拱万方宁!”

张居正负手眺望着窗外,缓缓吟诵。语音甫落,身后响起了鼓掌喝彩之声:“好诗!好诗!太岳兄心怀天下,诗中亦有金戈铁马,令人仿佛来到了九边塞外,豪气顿生!”

王世贞觑着张居正的神色,接着赞道:“更胜在不战而屈人之兵,九塞称臣,扰我大明两百年的蒙古之患,因太岳兄神机妙算,一朝消散啊!这番作为,便是当年的太祖、成祖,也没能做到啊!”

前文说过,张居正与蒙古的俺答汗、三娘子达成和平协议,以封顺义王、开朝贡贸易的妥协手段赢得了中蒙边境的安稳无事。王世贞虽然赞得夸张,倒也基本属实。这是张居正生平得意之事,不禁拈须微笑,难得地谦逊道:“元美(王世贞字元美)过奖。老夫辅政不到十年,总算天下太平、国库充裕、百姓安乐。不枉幼读圣贤,也算遂了平生之志。”

“那是。太岳兄的功业,当数大明历任首辅中第一人!下官一直想着写一本历代首辅传记,特别是嘉靖、隆庆、万历这几朝熟悉的,太岳兄的智慧、谋略、不世功业,容下官好好描画描画。”王世贞望着张居正,满脸诚恳。

“元美是我大明当今文坛第一人,这本传记一定好看得紧。”张居正哈哈笑道,“若是写得公正客观,定能载入史册,供后人研习我朝历史。”

“下官一定认真写好,不负太岳兄厚望。”王世贞恭恭敬敬地表态。

两人虽然是昔日同年,可如今一个是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一个是小小应天府尹,相距不啻天壤。王世贞这几天口口声声和众人一样称呼“张阁老、张大人、张首辅”,好容易竭尽全力得到个今晚单独宴请的机会,说是同年叙旧,张居正也吩咐他不要如平日拘谨,王世贞大着胆子叫了“太岳兄”,张居正居然含笑答应。王世贞欣喜之下,益发使出了浑身解数。

成败,就看今晚了!

张居正点点头:“元美的文章,我信得过。远的如写给戚继光的那首《宝剑歌》,近的如前年为先父七十寿辰作的幛词,都是绝好。岂止我们那些同年,放眼四顾,大明文人中哪里还有强得过元美的?”

“太岳兄过奖。老伯父仁爱惠民,素有威望,下官不过是代民诉情,如实书写而已。太涵那一篇也很不错。”王世贞一边说,一边暗骂自己无耻。

张文明臭名远扬,江陵百姓苦之已久,那个辽东巡按刘台不惜得罪老师张居正,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张文明?这次老家伙终于病卒,听闻多少人拍手称快!而自己为了仕途,不得不厚颜得口是心非,诚恳夸奖、缅怀、称赞、悼念这个恶棍!

“是啊,难得元美明白。我知道很多人不满先父和家兄在江陵的举止,故意借此大肆抹黑。”张居正叹道,“我这次回去,又将阖府上下三令五申警敕了几回,不得为非作歹,即使地方上有意巴结,也不得借故欺压百姓邻里。”

顿了顿又道:“鄙泰山王家我也特意关照过了,不得再有类似事情。元美大可放心。”王世贞红了脸,忙道:“太岳兄客气。前次我也是不明就里,太冒昧轻率了。”

万历三年的时候,王世贞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抚郧阳,距江陵不远。张居正的妻弟王化欺辱江陵知县,王世贞一时激愤,上疏朝廷要求严惩王化,还特意写了封信给张居正,提醒他管一管小舅子。事后想来,当时是太天真冲动、不知天高地厚了。王化没动得了,却因此与张居正生了嫌隙,不久就被下放到南京做大理寺卿的闲职,之后仕途一路下坡,甚至回老家待了两年。

要不是去年的“丁丑京察”倒了一批人,自己又再三向张居正表忠心,这个应天府尹,也不是自己的。

“老爷是堂堂内阁首辅,老家的家人别说没特意照顾,就是真照顾了,搞些特权也是该的啊!”

张居正身后的随从游七插口道:“远的严嵩不比了,就看徐阁老的老家,比咱们江陵的张府气派多少!其实哪一个的功劳比得上老爷啊!就是夫人娘家,也朴素得紧。上次舅老爷打江陵知县,明明是打抱不平,有道理的!”

张居正皱了皱眉:“不要多口。”

“大管家教训的是。当年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偏听偏信。”王世贞心底的懊悔已经悔了好几年,多什么事去惹王家,明知道是张居正的妻弟?和江陵知县一点纷争而已!又不是多大事,结果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前程!

这个教训够惨痛的了!王世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边招呼张居正用菜:“太岳兄尝一尝,这是长江中的鲥鱼,这是太湖中的白虾,长成这个大小个头都是难得的,鲜得很。”

说着一边打开了身边的一个画匣,取出一幅画儿来:“下官前日偶然得了这画,想起太岳兄曾说过欣赏孤云处士的细劲画风,便带了来请太岳兄品鉴。”

张居正示意游七上前帮着展开,三尺来长的绢本并不大,难得墨笔连绵不断高下曲折,顿挫渲染得又方圆平直,五个人物皆栩栩如生;巨石上弹琴者专注演绎,对面聆听者陶醉入神,几案上的香炉中清香缭绕,正仿佛琴音袅袅。画卷末尾三个细笔小字“王振鹏”,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伯牙鼓琴图》?”张居正笑道:“这可名贵得很了!孤云处士的画作传世不多,自故元时便都深藏不露,宫里也只有一幅《金明池龙舟竞渡图》,皇上宝贝得了不得!前年收了一幅《阿房宫图》,仔细看了竟是赝品!传为笑话,连太后都笑了很久。”

“是。下官也是机缘凑巧,可巧碰到了。”王世贞不敢得意居功,轻描淡写地道,“又可巧正好太岳兄路过金陵,真是缘分。太岳兄万勿嫌弃,带回京城把玩,且当随缘吧。”

张居正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不露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王世贞。哪儿有那么凑巧的事?这么一幅名画,不定费了多少功夫得来的!说不定,还是祖传的!王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在苏州府数一数二,藏品听说丰富得很,有一幅王振鹏的画并不奇怪。

游七提着画,随意瞥了几眼,不说话。王世贞忙道:“大管家见多识广,有何指教?”游七看看张居正,张居正有些不耐烦:“有话就说。王大人不是外人。”

“老爷,我看这幅画是很好了。不过那天看到徐爵捧了幅画,古色古香的,才真叫好呢!”游七道,“大大的一盒,小的请他展开看了看,的的是好。”

王世贞知道徐爵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亲信,张居正和冯保自联手挤走高拱之后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游七徐爵两个就是双方合作的一线代表。这才几年工夫,徐爵此时已经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掌管整个南镇抚。唉!连冯保都知道取悦、联合张居正,自己多的什么事,非要去管张居正的妻弟?王世贞不由又是一阵懊悔。

“哦?是谁的画?”张居正随意问道,“叫什么?”

“好长的一幅画。《清明上河图》吧?”游七想了想,“有十五六尺呢!”

王世贞悚然一惊,看一眼游七,又急忙移开了目光。《清明上河图》!当年汴京繁荣的见证和写照,宋徽宗时的国宝,靖康之变时被卷入金人地区,之后几百年里多次辗转,传闻严嵩和严世蕃这一对奸臣父子陷害了都御史王忬,才将这幅画纳入手中。严嵩家产被抄没,那么画也应该在宫里,怎么会在徐爵手上?

“不会吧?游七你肯定记错了。”张居正不以为然。

“没错。画家叫什么张择端的?”游七不服气,“冯公公题了跋文呢,什么‘余侍御之暇尝阅图集,见宋时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观其人物界画之精……’老长一篇,署了名呢!”

张居正挥手打断:“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冯公公素来风雅,喜文善画,一时兴起也有的。这事别在外面多说。”游七答应着,卷起了《伯牙鼓琴图》。

王世贞心中暗暗叫苦,这么隐秘的事情,自己听到了,只会是祸不会是福!冯保胆子太大了,皇宫里的藏品随便题跋,当皇家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吗?听闻皇帝叫他为“大伴”,不仅亲密甚至敬畏!王世贞想着想着又懊悔起来,这么好的两座靠山,偏偏让自己得罪了!今天下了血本,可还能挽回吗?

“元美,你的心事我明白。”张居正挥手让游七退下。王世贞见《伯牙鼓琴图》也被若无其事地捧了下去,心中一松。

张居正温言道:“科举出身、两榜进士,谁不想有所作为?应天府尹看起来不大,实际很重要!南京为大明宫阙、太祖陵寝所在,更兼府库图籍之所储、东南财赋之所辐辏,何况六军城守之事,系着整个南直隶的安危!虽然有六卿分理,仍然担心不够。曾有人上疏南京冗员建议部分裁撤,老夫想也没想就扔在了一边。现在龟鼎虽奠于北,神居终表于南,而且水殿之舟楫犹供,陪京之省寺不改,所以要维万世之安,必须守好南京。”

这番话是敷衍?还是官话?王世贞唯唯诺诺,心底直打鼓。当年丘浚有言:“天下财赋出于东南,而金陵为其会,戎马盛于西北,而金台为其枢。并建两京,所以宅中图治,足食足兵,据形势之要,而为四方之极者也。”南京被称为南都,确实相当重要,可是与天子所在的北京没法比啊!南京六部基本就是闲职啊!

讲这么多大道理,难道是让自己一辈子留在南京?那无异于养老了!这之前几次示好,张居正客气地回复:“才人见忌自古已然。吴干越钩轻用必折。匣而藏之其精乃全。”不也是似褒实贬,意思是不用自己吗?匣而藏之!

唉,当年实在太幼稚了!

“好好干,将来再回京城不难!”正在自怨自艾,不想张居正竟然伸出臂膀拍了拍自己,诚恳地鼓励道。

王世贞一阵激动,费尽心机写幛词、送名画,不就是图这一句?那么刚才说南京的一番话也是推心置腹之言了!南京嘛,当然重要!激动中连忙再表忠心:“太岳兄放心。只要下官任这个应天府尹一天,南京城、南直隶,保证无事!太岳兄要钱要粮,或者要人,尽管吩咐!”

“不过,元美你也想想好。所谓高处不胜寒,其实,老夫现在也是势成骑虎,将来恐怕终究不免霍光、宇文护之下场。”

张居正不知是酒高了,还是对着老同年放松了,忽然感慨道,“威权震主,祸萌骖乘啊!”举起案上酒盅,一仰脖喝了下去。

王世贞怔了怔:“太岳兄过虑了吧?我听闻在皇帝御赐的江陵太师府上,皇上御笔中堂对联,‘志秉纯忠,正气垂之万世;功昭捧日,休光播于百年。’真可谓异典极褒,古今几何啊!”

见张居正没有反应,读书人出身的王世贞有些脸红,硬着头皮继续夸赞:“何况两位公子又都进了翰林院,后继有人,大明的江山正依仗江陵张家呢!”

张居正摇了摇头,闷闷喝酒,不肯再说。王世贞心中暗骂,接着再表忠心道:“太岳兄放心,难得我们同年,又知心知契,但有我王元美能做到的,太岳兄可别见外!您在北方,难得下一次江南,金陵这里,甚或江陵就交给我吧!”

“哦?”张居正总算转过了目光,眯了眯眼睛,“听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南京这里还真有个事。”

“何事?”王世贞明白关键的时刻到了,精神一振。

“你可知道,将军山如今有位大人物住着?”张居正说得似乎很随意。

“将军山?”王世贞沉吟道,“太岳兄是说沐朝弼?一个囚犯?”

“是囚犯,也是世镇云南、威震南疆两百年的故黔国公。”张居正缓缓说道,“沐家的势力,绝不可小觑。我猜测,上次的刘台、去年的反夺情,都和沐朝弼有关。”

“怎么会?”王世贞惊得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他在山上动都动不了,怎么能指挥到北京?”见张居正含笑不语,喃喃道:“天哪!沐家本事太大了!”

“所以我今天希望元美你,”张居正依旧不紧不慢,“加强将军山的监管。捕快衙役多派些,盯牢了。”

“是!是!太岳兄放心,”王世贞反应过来连忙表态,“我一定安排精锐,保管再不出乱子!”

“不可掉以轻心,沐家人不好对付。”张居正微微颔首转了话题,“连日繁忙,我也乏了,不谈公事吧。还有什么余兴没有?”

“有,有!”王世贞笑道,“太岳兄久在北方,今天听一听江南丝竹吧?下官叫了十六楼的头牌候在外面呢,这会儿传进来?”

“久闻秦淮河上的教坊女乐大名,确实没有见识过。”江南的米酒香甜糯口,后劲却大,张居正酒喝了不少,渐渐觉得头晕迷糊全身松软,窗外秦淮河上的灯影月光更加闪烁朦胧,如烟雾笼罩,引人遐思,“叫上来吧。”

王世贞答应着,亲自转身出门吩咐。不一会儿,袅袅娜娜进来两排歌女,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桃红柳绿的各色绡衫羽衣,或翩跹或飘舞,真如天上仙子一样。益行益近,缕缕幽香浮起,手中捧着种种乐器,琴瑟鼓笙、箫笛筝埙,领头的两位却是琵琶。

“都是各楼的头牌,个个俱是色艺双绝,”王世贞笑道,“等闲人见一面也不容易。今儿巧,十六个人恰聚齐了。”为了迎接张首辅,一切巧事都碰巧发生了!

张居正笑了笑,平日犀利的目光此刻居然有些柔和,佳丽美人面前,手握生杀大权的百官第一人变成了谦谦君子:“开始吧。”

“昨夜渡江何处宿?”檀板轻敲、银筝款按,婉转散漫的歌声细细响起,只一句问,顿时销魂醉魄,张居正只觉得心底最深处仿佛被细腻的指尖温柔地挠了一下,全身酥软。

“何处宿?”张居正喃喃重复着,眯了眯眼睛。

“望中疑是秦淮。”领头的歌女拨响了琵琶,丝弦切切犹如耳边低语,歌声愈加缠绵:“月明谁起笛声哀。多谢王谢女,相逐过江来。云雨未成还又散。”

散漫无稽的音韵时高时低,明明就在眼前,妩媚如春水的面庞飘忽得忽远忽近。张居正被这欲迎还拒,难以捉摸的美人心思挠得心中痒痒的,笑道:“江南佳丽,果然不同凡响。”

“思量好事难谐。凭陵急桨两相催。”歌女远远抛了个媚眼,盈盈眼波似哀怨、似挑逗,一身白纱衣袂飘飘直欲乘风而去。张居正酒意越来越重,含糊不清地道:“随他去催!”

幽香阵阵,似有还无,“想伊归去后,应似我情怀!”歌女在琵琶上扬手一划,歌止乐歇,偌大的厅堂中顿时空空荡荡,余音仿佛袅袅,令人心中空空落落地生出无限怅惘。

“我不归了,还不成?”张居正低低笑着,冲歌女招了招手。歌女笑笑并不动,后面一排的女乐们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张居正皱了皱眉,帘后跳出了几个飞鱼服的锦衣卫:“大人,继大人吩咐,南京一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大人。”徐克绍拱手低眉,是公事公办的冷静冷淡。

“继大人小心护卫,原是不错。”王世贞打起圆场,“不过这十六楼的头牌,还能有什么问题?”觑着张居正的脸色,和缓了声调问那个领头的歌女:“你叫什么?哪一家的?”

“民女小烟玉,奇芳阁的。”白衣歌女说起话来也是音韵柔媚,犹如唱歌一样悦耳勾人。

“你就是小烟玉?”王世贞也有些酒兴上涌,笑道,“那可是秦淮河上头一把交椅!”

“大人过奖。”小烟玉福了一福,眼波流转,明明没有看任何人,可是连徐克绍都不觉红了脸。

“为什么叫小烟玉?”张居正大感兴味。

“禀大人。秦淮十六楼开设自太祖洪武年间,本是籍属教坊司。两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物,就是永乐年间奇芳阁的头牌白烟玉。不但得永乐皇帝赐婚状元,更于刑部大牢中改嫁榜眼韩青天,是秦淮女乐中的传奇、众姐妹心中的女神。”白衣歌女款款道来,不卑不亢:“民女亦素喜白衣,妈妈便送了我这个外号。”

“哦?仅仅因为白衣服像吗?”张居正的语中满是调谑,“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本事?”

“大人觉得呢?”小烟玉斜斜又抛了个媚眼,慵懒地往后仰了仰,不再多说。可这一个眼波简直像有千万只手指,挠得张居正心痒难搔。

“你过来,再唱个曲,就和我回去吧!”张居正吩咐道。

“先唱曲吧。”小烟玉看了看王世贞和徐克绍,似乎表示自己不会上前。王世贞觑着张居正,又将他的酒盅加满。徐克绍皱了皱眉,虽然往后退到了窗边,右手却放到了绣春刀上,又冲身边的手下们扬了扬左手,示意多加小心。

是的。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明日一早张居正就要离开南京,任务算完成了。这几天够累的,连看昌祺的时间都没有。还好她的赤琼花找到了,就在她摔倒的不远处,那日还是人太多了。急急忙忙交给她,又解释这几天守卫的任务实在是走不开,不知道,她怪我不曾?

“千古涟漪清绝地。海岱楼高,下瞰秦淮尾。”小烟玉的歌声再次响起,比起上一首的柔媚,更加绵软悠长。

徐克绍扫了一眼张居正,正双手支颐、笑眯眯地聆听,双颊泛着酒意。这三天,倒是头一次看到张阁老如此放松。在孝陵、御道六部、大报恩寺和朝天宫,都是满脸肃整威严。到底是要走了吧?

明天,明天送行完毕,就能去见昌祺了。

自那日人群中护住她,感觉两人之间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坦然看着自己,黑白冽然的眸子一眨不眨;而总是犹豫迟疑着,像看又不像看,目光躲避着,悄悄瞥一眼,还动不动就红了脸……

徐克绍嘴角微扬,难以察觉地浮上了一丝笑意。她长大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长大了!这一次忙完,就要找着机会和母亲说,最好赶紧去提亲……沐朝弼会同意吗?

“水浸碧天天似水。广寒宫阙人间世。霭霭春和生海市。”小烟玉的歌声继续丝丝缕缕氤氲空中,荷袂飘拂,长窗外的景色正如歌中所唱。张居正心神俱醉,又招了招手。徐克绍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阻拦。

王府尹都说了,秦淮十六楼的头牌,能有什么问题? z2SrovVL6PpfTENdq3HDcMI/cdyp9rIdTKrhhcJNBaEvRxSs3szpgB7wtHaADaN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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