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哥哥!你看看这个!”昌祺指着一块巨大的何首乌,冲思威兴奋地叫着,“真像个人形了呐!”
“是啊!”思威蹲下身,仔细端详,“这么大,太难得了。”一口汉语仍然说得别扭生硬。
“买了吧?云南肯定没有的。”昌祺连连怂恿,“解毒、养血都很好的。”
“嗯,别急。”思威答应着,取在手上左看右看。
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昌祺惬意地眯眯眼睛,望了望四周。
各类商贩、大夫,或者管家、伙计模样的,穿梭在遍地药材摊之间,人声鼎沸;偌大的庙前广场上弥漫着各种药材的味道。昌祺幸福地耸耸鼻子,长长地吸了口气,对脚边的小狼崽道:“天南星,好闻吧?以后我们经常来这儿吧!”
天南星“呜呜”两声摇了摇尾巴,兴奋地跳到东又跳到西。沐诚在一旁笑道:“小小姐,这个小狼崽硬是被你养成了小狗,居然会摇头摆尾!”
“模样还是个狼,狗哪有大半个月长这么多的!已经比看猪圈的阿黄大了!”旁边的沐忠摇了摇头,低头冲小狼崽瞪眼道,“你可不许偷猪!也不许欺负阿黄!上次跑到猪圈那儿把阿黄吓坏了!”
天南星“呜呜”委屈地叫了两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昌祺脚边,小眼睛怯怯地望着沐忠。
“沐忠!”昌祺嗔道,“干嘛吓唬天南星?它那么乖!”
“是。小小姐。”沐忠忙恭恭敬敬垂手答应,俯身悄悄冲天南星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还会装可怜了!”
“快来帮忙,大庄头!”那边沐诚已经叫了起来。原来思威已经决定买何首乌,沐忠赶紧奔了过去,讨价还价一番,付了银子,一起装进驴背上的麻袋中。
江宁药王庙就在将军山的西麓,本是个寺庙,供的药王神农氏,平日金陵的药材商贩常在此摆摊交易。而每年冬至前后的“三皇会”,则是全国的药材赛珍会,东西南北各地的药材商云集至此,带来各式珍稀药材。江南本地的自然依仗地利,名目繁多,北方鲁豫甘、南方广闽琼,以及西南云贵川,甚至辽东铁岭,平日难得一见的稀罕药材,此时都可在药王庙看到。连乳香、没药、血竭、白豆蔻等这些外国的药材都有。“三皇会”一般是半个月,在这一段时间整个将军山西麓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思威到南京来主要就是要采购大量药材药品回孟养,他一个摆夷人初至江南,汉语都说不溜,思藜便派沐忠沐诚带了两个庄丁随后帮忙。昌祺本与思威亲厚,又天生对药材感兴趣,自然跟着一起来当个参谋。
“大庄头,这两头驮得差不多了,先送回去吧?”沐诚道。见沐忠抬眼望天色,知道他每日在庄中事情极多,又道:“这都过晌午了,你先回去,我陪着思少爷和小小姐,还有一头驴空着,再装一会儿今儿就差不多了。”
思威也道:“大庄头去吧,我们没事的。”
沐忠见昌祺正兴致勃勃地继续一个药摊一个药摊接着看,知道她一时不会走,便嘱咐沐诚小心陪护,自带着壮丁牵着两头驮得满满的驴子先回沐家庄了。
思威又与昌祺接着买了些穿心莲、杭菊花、苦参和厚朴等,沐诚一样样小心地装上驴背,思威在一旁帮忙,装好了看看麻袋,笑道:“差不多了,明天再来吧。”
沐诚赞同道:“再多也装不下了。回去吧。”
“咦,天南星呢?”旁边的昌祺诧异道。话音未落,黑白相间的一团旋风似的倏忽而至,扑进主人的怀中。
昌祺吓了一跳,“怎么了?”
“抓住它!抓住!”两个男子气急败坏地追在后面,高声厉喝着,直冲到面前,伸手就要拽天南星。思威连忙一步赶上,拦在昌祺身前,怒道:“干嘛?”
思威是孟养族中土司长子,本就有摆夷的淳朴或者说一根筋气质,汉语又硬邦邦得,更显蛮横,两个男子不由自主地停下,年纪大些的中年人道:“这是你们的狗?怎么不看好了?”
年轻的满脸怒气,急急忙忙说道:“有主人,就好办了!这狗把我们刚买的麝香给偷吃了!怎么弄?是连脐的水麝,绝无仅有的!怎么弄!”两个人都是一身短布衣,外地口音,想是来采购药材的。
“水麝?”昌祺重复着,低头看看天南星。小狼崽正咂巴着嘴,伸出长舌舔了又舔,意犹未尽的样子。
“对!水麝!就是连着麝脐的麝香!你没闻到那狗现在多香喷喷的吗?用药只要挤一滴的!”年轻人越说越急,“除百病的神药!被你们这狗全吃掉了!”
沐诚不乐意了:“年轻人怎么说话呢?且别说吃没吃,就是吃了你们的东西,畜生不懂事,你们说话也不懂事?”
“你!”年轻人气道,“你没听见它吃的什么吗?水麝啊!我们正在称银子,一个不留神它就叼走了!”
大概就是他自己“一个不留神”,又是气,又是悔,又是急,捋了捋袖子就要越过思威抓天南星。思威乌沉沉的脸上双眼一瞪,眼看二人就要打起来了。
“庞宪!”中年人忙拦住年轻人,见沐诚三人都是一脸不解,解释道:“麝香本身很珍贵,市面上就算有,最好的碰到遗香,就是麝自己剔出来的,已经难能可贵;大多是脐香,乃捕得杀取者,这个用药也算好的了;还有用心结香冒充的,一般大夫也照用不误。”
“心结香是什么?”昌祺问道。
“就是麝见大兽或是猎人捕逐,惊畏失心,狂走坠死;人得之后,破心见者。”中年人叹道,“此种说是麝香,其实不堪用药,并无多少益处,不过托了麝香之名罢了。”
顿了顿道:“今儿碰到的这个水麝,连着麝脐,脐中皆水。这个只要养得好,用时以针刺,捻以真雄黄,则可取麝香水,一滴便足可入药,且功效倍于肉麝。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贝。我们刚用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好容易自那个泰州人手上买来的。”
“一百二十两银子!”沐诚一声惊叹。
“哇!麝香原来有这么多门道!”昌祺也在惊叹,不过完全是两个内容。
“老丈若是不信,随我去那边药摊就是。”中年人道,“家父还候在那里呢。”
“师父肯定气死了,这么珍贵的药被狗吃掉了。”年轻人嘟囔着,狠狠瞪了瞪天南星。天南星紧靠着昌祺,警惕地看看他又回头望望主人,低低呜咽了两声;昌祺安慰地拍拍小狼崽,并不知一百二十两银子是多少。
药王寺的四周本来极为荒芜空旷,这时搭满了布棚帐篷。除了药摊,卖茶卖水卖食物的一应俱全。西北角的空地上甚至有耍猴的、唱小曲的、演杂技走绳索的,热闹得像过年。
五人一狗穿过一个个拥挤的药摊,到了西首一棵大柏树下,果然摆着个麝香摊子,树枝上高高挑出的幌子写着“泰州黄氏麝香”,旧得已经泛黄,想来是个老字号。远远望见摊前一位老人,皓首银须、意态萧然,蓝布衣已经洗得发白,还补了几个补丁。中年人道:“那就是家父,姓李名时珍。”
昌祺迟疑地问道:“李时珍?是那位东璧堂主人吗?”
“当然了!”年轻人没好气,“能有几个姓李名时珍的?我是他徒弟庞宪。”指了指中年人,“这是师父的次子李建元。我们三人特意自湖北蕲州来这采购药材,好几天都平安无事,谁想到……”看看李建元,住口不再说下去。
思威轻声问昌祺道:“东璧堂是什么?很有名吗?”
“我在魏国府的时候听江先生说过。”昌祺道,“在湖北蕲州,坐堂的李时珍原来是太医院院判,虽然名气不大,但医术高明得很呢!写过有两本医书,叫,对了,《奇经八脉考》《濒湖脉学》。”
沐诚不由皱紧了眉头,若是这样一个人物,天南星吃了他的水麝,可怎么处?
“师父!”庞宪率先叫道,“我们回来了,可是被这小狗吃了!”
李时珍回过身,望望众人,颇为木讷腼腆,随意拱拱手算打过招呼,并不出声。目光转向天南星,瞬时变了脸色:“这是个狼崽?”苍老的声音略微沙哑,温和得正如泛旧的蓝袍。
“狼崽?”庞宪李建元吓了一跳,躲开两步侧身看向沐家三人:“你们是什么人,家里养狼玩?”
李时珍俯身端详天南星:“不但是狼,还是玄狼和雪狼的混种。玄狼、雪狼都是难得一见的狼中极品,居然能两个碰到一起,真是百世难遇了。”
天南星往昌祺脚边又缩了缩,小眼睛警惕地盯着李时珍。李时珍笑道:“不用怕我,你自己惹了麻烦,吃了不该吃的,知道吗?”目光停留在天南星身上,仔细观察,显然对狼比对人更感兴趣。
沐诚走到摊前,问道:“刚才那个水麝,还有吗?”
“这位老丈开玩笑!”摊主是个憨憨的山东汉子,“水麝一个都不容易得的!我要是有两个,早不做生意了!”
“那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多少人一辈子也挣不到。”沐诚有些无奈,转身对李时珍道:“我们天南星闯的祸,很对不住,只能赔银子给你们了。这个银子我们现在没有,”指了指毛驴,“一早上出来都买了药材了。要不您住哪家客栈,我回头给您送去?”
李时珍恍如不闻,只看着天南星。
“空口无凭,”庞宪忍不住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
思威双眼又是一瞪,沐诚连忙拦住,对李时珍道:“我们沐家人,从来没有假话。”
“沐家?”李建元抢着问道,“将军山的黔国公沐家?”
“不错,这是我们小姐,这是我们表少爷。我是管家沐诚。”沐诚道,“当然,几位若是不放心,随我回沐家庄取也行。”
李建元庞宪对望一眼:“那我们就有劳沐管家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因此黔国公的招牌也不行。
“也好。”沐诚道,“两位这就和我一起上山吧。”低头冲天南星道:“你这小崽子,一张口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语带责备,看看昌祺,又忙住了口。
李时珍一直没说话,只盯着天南星。“师父,师父!”庞宪连催了两声,李时珍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抱歉地笑笑:“怎么?”
“我们随沐管家上山了?”
“是啊,你这个徒弟不放心,两个人一块和我去取银子呐!”沐诚笑道,“李先生一起去吧?也算不打不相识,是天南星闯的祸,也是结的缘!”
“天南星?”李时珍一时不解,见沐诚指着小狼崽才明白,“它叫天南星?”
“是啊,爹娘问它取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正好看到《神农本草经》的天南星一段,”昌祺笑嘻嘻地道,“就随口叫了天南星。”
“天南星,”李时珍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倒不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事。麝香本是至辛之物,何况这麝中的极品水麝?一滴已足以辟恶气、杀鬼精物,这么一脐包吃下去,脏腑如何受得了?”
“李大夫是说,”昌祺惊疑地道,“天南星有危险?”
李时珍点点头:“我刚才看了半天,就是想看出它是一口吞了,还是咀嚼落肚的。若是一口吞了,即刻设法剔出尚无大碍,可惜,”
顿了顿道,“水麝的香已透百毛九窍,显然是嚼碎了。”
“那会怎么样?”昌祺急得睁大了眼睛。一阵寒风吹来,众人都闻到了扑鼻的香味,短短一刻工夫,天南星已经香飘十里了。
“先是会兴奋,之后脏腑伤到何种程度就要看它的造化了。”李时珍道,“究竟老夫也是头一回碰到误食这么一大块水麝的,不敢说一定如何。”
果然,本就活泼好动的天南星此时两只小眼睛熠熠闪光,在昌祺脚边跳来跳去,骚动不安。
庞宪有些着急:“师父,我们还是先去沐家庄吧?”不过是只狗,不,一只狼罢了!若是因此死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笃定泡汤了,那可是东璧堂一年的盈利也不止!师父向来不通世务,这会儿不着急银子,倒着急狼崽子!
李时珍踌躇道:“天南星这会儿不宜多动,沐姑娘最好留在这里等一等,我在旁边看着,若是有何危险症状,及时施针解救。”说着自背囊中取出个细长的小包,大约装的是针。
庞宪跺了跺脚,不好多说,面上却显出不耐和担心,冲李建元连使眼色。沐诚知道二人的意思,道:“要不二位先随我去庄上取银子吧?”
“对啊!有师父在这里,天南星肯定没问题。”庞宪忙道,“对吧,师兄?咱们早去早回,正好回头接师父一道回客栈。”
李建元迟疑了下便道:“好,有劳沐管家,我们先去吧。”
沐诚见昌祺和李时珍一老一小已经围坐在香樟树下,牢牢看着天南星,对这边三人的谈话不闻不问;思威负手立在昌祺身后,尽职地看护着表妹,便嘱咐道:“思少爷,小小姐交给你了!一会儿没事了就回庄!”
说着招呼二人:“走吧!”牵着毛驴,与庞宪李建元匆匆往沐家庄去了。
天南星在树下跳来窜去,口中“呜呜”不绝,无比兴奋。“李先生,你看它!”昌祺忽然惊叫道。
日落西山,澄碧的天空在一角融入了红霞,天南星黑白相间的身体也似西南角的天空,越来越发红。本以为是落霞染的,可是即使是初冬季节香樟树仍然枝浓叶茂,哪里照得进斜落的夕阳?而天南星一抬头,两只小眼睛已经赤红如血!
“这是中毒出血的症状。”李时珍缓缓道,“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水麝果然非同寻常!”
“吧嗒”一声,天南星的鼻中流出几滴鲜血,砸在地下,落成一个小坑。天南星四爪着地,焦躁不安地刨起一堆堆尘土。
“李大夫,怎么办?怎么办?”昌祺急得连连呼喊,一边伸手抚摸着天南星,想安慰小狼崽。天南星一甩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溅了几滴在昌祺脸上,热乎乎的。昌祺顾不上,更加焦急地喊:“怎么办?”
“你们抓着它,”李时珍快速拔出银针,当头扎下!天南星想要挣扎,被思威按住了,动弹不得,口中变成了“喝喝”的低吼,望着李时珍目露凶光。
“麝香走蹿,所以能通诸窍不利、开经络壅遏,这个水麝又是香中极品,”李时珍一边落手如飞,一边道,“难怪发散这么快。”
“天南星,乖一点,别急,”昌祺安慰着,“李大夫给你疗毒呢!你怎么那么贪吃啊?下次外面的东西别吃,知道不?”
转眼间天南星脑门上、脖子上、背上已经插了十来根银针,天南星渐渐安静下来,伏低了身体。李时珍又拔出一根粗针,道:“别动,要放些血,让水麝稀散开。”
昌祺还没来得及反对,李时珍右手一晃,粗粗的银针已经扎进了天南星毛茸茸的前胸。顺着针头大颗大颗的鲜血一点点滴落,李时珍左手拿一个瓷瓶仔细接住,解释道:“这个以后可是珍稀的良药,能救命呢!”
天南星呜呜两声,脑袋趴在了两只前爪上,半睁的小眼睛已经不似刚才红彤彤的。李时珍松了口气:“小命算是捡回来了!赶紧地多喝些水,这几天都注意要多喝水。”
昌祺大喜,忙回头道:“威哥哥,快去找些水来。”思威答应着,四下张望着去了。
“李大夫,我看神农经上说天南星,又叫虎掌、半夏精、鬼南星,到底哪个最正确?”昌祺安抚着小狼崽,随口问道。
李时珍轻轻捻着银针,答道:“并没有规定的正确叫法。还可以叫虎膏、蛇芋、山棒子、南星、山苞米、蛇包谷或者白南星,一种药草,倒有十来个名字。”
“那怎么弄得清?”昌祺诧异道,“常常差一个字就是两种药,反而一个药又有不同的名字,大夫、医馆和药堂之间不会搞错吗?”
“就是这个问题!”李时珍一击掌,“不但抓药的常常混淆,甚至大夫开方、学方,都容易错。老夫做太医时就发现,连太医院里也没有统一的名称,各种各样的土名混杂一片!古代草本书林林总总,实际用药却多过书本,药材算下来不下好几千种,竟然大都没有统一的称呼!”
李时珍说着有些激动:“所以老夫辞了太医之职回到家乡,就是想除此积弊。”
“怎么除呢?”昌祺好奇问道。
“我们在编一本新书,收纳过往古书的药物,增加现时新用的药材,辑录古今单方,”李时珍本来木讷呆板,说到这里却容光焕发、滔滔不绝,“我们祖孙三代齐上阵,已经做了二十五年,就快好了。”
“二十五年!”昌祺惊叹道,“怎么那么久?”
“治身以治天下,书当与日月争光;寿国以寿万民,不与草木同朽!所以一来说是编修辑录,但实际上古书中的错误、不明相当多,且诸家本草均有异同,”李时珍解释道,“我们都要一个个躬亲实践、自己观察实验,参证无误了才落笔记实;二是还要将其综合概括,重新分类。”
“古书中有错误?”昌祺睁大了眼睛。
“举个例子,比如枸杞,《神农本草经》只说了名字,《名医别录》指出其根大寒、子微寒,《药性论》谓其甘平、子叶皆同,《本草衍义》则说是梗皮。”
李时珍侃侃而谈,仿佛遇到了知音:“我们经过几年的试验,总结为:苗叶味苦甘而气凉,根味淡气寒,子味甘气平。不同部位气味不一样,自然功用也不一样。”
昌祺拍手赞道:“这真是发前人未到之处了!”在魏国府家塾中学了大半年,这些文绉绉的话,昌祺偶尔也会冒出一句,但与她质朴懵懂的样子颇为矛盾。
李时珍更加高兴:“你知道神农本草用的是上中下三品?我们现在是三界十六部!归经分类,而药的任务又笼统增加为释名、集解、辨疑、正误、修治、气味、主治、发明和附方八项。”
“哇!”昌祺听得入神,“那是所有药物都有这八项吗?”
“自然不是。有的五项、有的六项,皆不等。”李时珍道,“我们把各种药物都一一注明,配上绘图,一目了然!图都是建元画的,一千多张呢!我的小孙子李树宗跟着校对!”
“真了不起!”昌祺由衷称赞,“那这书叫什么名字?”
李时珍沉吟道:“因采用目随纲举,以纲挈目之编写体例,我是想称它为《本草纲目》,建元说太直白了,你觉得如何?”此时温润的双眼满是热切。
“本草纲目,本草纲目,”昌祺念了两遍,“很恰当啊!也很响亮。”
“那就定了!”李时珍激动地一拍手,却忘了正在捻针,下手失了分量,趴在地下的天南星“哇呜”一声惨叫,吃痛受惊,一跃而起。
“天南星!没事!没事!”昌祺忙一迭声安慰。天南星全身滚烫,两眼仍旧发红,看也不看主人,飞蹿而出。
“天南星!”昌祺吓得赶紧追了上去,连连高喊,“天南星!天南星!”
李时珍站起身,眺望天际,眼中并无焦点。夕阳更加绚烂,药王庙四角翘檐飞入橙霞,犹如大鸟展翅高飞。思威不知从哪儿拎着个水桶大步走来,问道:“昌祺呢?天南星呢?”
李时珍神情茫然,目光空洞地自思威身上飘过,口中喃喃道:“《本草纲目》!就叫《本草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