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绍因为南疆缅甸战事心中愤懑,更恼恨刘綎对沐家出言不逊,绷着脸憋着气,绣春刀挥舞如风,出手毫不容情。
刘綎刀重力大,唯一对付的办法就是快速进攻、贴身搏击,不给他大刀使圆的机会。徐克绍虽然个头与刘綎相仿,但是瘦削单薄、轻巧灵活,此时绣春刀迎面直击、步履矫健,纵身扑进,简直以性命相搏。
“咦!”刘綎又惊又喜,“好样的啊,老六!过瘾!过瘾!”口中呼喝着连连后退,想拉开与徐克绍的距离,好用大刀;可徐克绍几乎是贴在刘綎胸前,绣春刀的银光似瀑布倾泻,笼罩住他魁梧的身形。眼见着身后就是一排练功桩,退无可退,刘綎突然又是“呔”一声大吼,双足立定不动,镔铁大刀“嗖”地抡起!
常笃志惊呼一声:“刘綎!不要脸!又使这种下流招式!”徐邦瑞不由自主地跨上一步,就想冲上去救弟弟。
出人意料,徐克绍对这惊天动地的嘶吼充耳不闻,手中刀光无一毫停滞,直接劈到刘綎颈上!刘綎的镔铁大刀来不及抡下,无奈往后一倒,摔在桩中。徐克绍抢上一步,单脚踏住刘綎,刀尖抵在他的颈中要害,喝道:“如何?”
“投降!输了!”刘綎“呸”地吐出口泥沙,“老六功夫大进了啊!今天出其不意被你赢了,改天再战!”一边摸着后脑勺,“这谁钉的桩子,奶奶的,真牢!”徐克绍一笑,松脚,拉起了刘綎。
常笃志等公子哥儿喜出望外,一拥而上:“克绍!在哪儿学的绝招?”
“我看不是招数进步,而是不怕刘綎这乱吼乱叫了。”
“克绍是打狼打出经验了。刘綎吼得再凶,也比不过雪狼吧?”
“那是。我们刘大公子,到底是人不是兽啊!”
“何止是人,翩翩浊世佳公子呐!”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刘綎并不生气,笑嘻嘻地拍拍徐克绍:“今儿打得过瘾!怎么样,改日再来?”
“好!”徐克绍笑笑,“一定奉陪!”往日看刘綎的大刀只觉得高不可攀,今天自己居然赢了!
夫战者,气也!
“将军山看来很神奇啊!”刘綎好奇地问道,“老六你像换了个人似的!宰了头狼,不至于啊!还碰到什么了?”
“哪有。”徐克绍不想多说。刘家正当红,刘大都督与内阁关系非同一般,若是知道自己与沐朝弼来往密切,不定会多出什么祸事,“就是个狼。”
徐邦瑞缓步走来温言道:“克绍要不先到我那换身衣裳吧?你这模样回去,太太该吓着了。”
徐克绍低头看了看身上:“是。谢大哥想得周到。”
“还用看?”常笃志笑,“顺风飘香十里!”
自飞马奔将军山,到埋伏屋顶、追小狼崽、战雪狼、进狼洞,再听思藜说了半夜,徐克绍自知身上臭味难当,只好笑笑:“那叨扰大哥了。”
“就显着你兄弟亲热了!”刘綎语带嫉妒地调侃,“要不到我家里?”
“我倒是想,”徐克绍道,“可是你的衣服我穿上都成了披风!”
众人说说笑笑,重又上马进城。到了魏国府门前挥手作别,刘綎望着徐克绍叮嘱:“老六,记得我们哪天再打一场!”
“知道。”徐克绍道,“几时你们去校场叫上我就成。”
刘綎见徐克绍轻描淡写,心中更是狐疑,依旧大嗓门地哈哈笑道:“好!一言为定!”转身自去了。
徐邦瑞领着弟弟进了魏国府中,看看四下无人,方才问道:“克绍,是出了什么事吗?”
“思,不,沐夫人回来了。”徐克绍闷闷的,将思藜说的此次缅军进攻一事说了一遍。徐邦瑞越听越是心惊:“巡抚王凝不肯发兵?”
“正是!”徐克绍无比愤慨,“沐昌祚身为云南总兵官,无权调动军队,还打什么仗?守什么疆?沐伯伯听了气得不行,说是缅军定会再打过来,各个土司知道朝廷无用,恐怕都会依附缅甸,云南可就真糟糕了!”
徐邦瑞安慰地拍了拍他:“这事你急也没用,先冷静冷静,想想看有什么法子。”
“我想去找文璧。”徐克绍还是闷闷的,短短说了几个字。
徐邦瑞一怔,停下了脚步,望着徐克绍缓缓说道:“前次沐家送礼来的事,到底传到了京城,文璧侄儿已经特意派人来提醒过。他不赞成与沐家来往,自然是有原因的。六弟你还是慎重些的好。”
两人口中的文璧,是远在北京的定国公徐文璧,是中山王幼子徐增寿的七世孙。隔了七八代,南北相望的魏国定国两府仍是同族,更因中山王徐达的墓在南京,定国府每年南来扫墓拜祭,来往虽说不上多密切,但确是一家人。
“大哥,”徐克绍急道,“我并不是为了沐家!我要和文璧说,云南不能丢给缅甸人啊!”
“文璧上次就说过了,”徐邦瑞说得仍是不紧不慢,“皇帝也好、内阁也好,谁不想四夷宾服?可是府库空虚,能有一分不打的可能性,就要尽力争取不开战!”
徐邦瑞难得地滔滔不绝:“倭寇是没办法,打了好几年,耗了多少钱粮!鞑靼俺答可汗那里,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甚至曾兵临北京城下!京师无法应战,朝廷飞檄召大同保定延绥河间等七镇出兵勤王,有了十万兵力也还是不敢打,最后还是委曲求全,再开互市贸易,才换得平安无事!”
叹了口气,魏国公接着道:“之后,马芳算能打了吧?大败了俺答好几次!然而即使能赢,朝廷也不赞成开战,总是以和为贵,希望宣德化以柔远人。隆庆和议之后,基本无战事,传闻互市之时,汉人与鞑靼人一起‘醉饱讴歌,婆娑忘返’,多么祥和太平!”
见徐克绍不以为然,又道:“就是朝廷,从此无后顾之忧,所谓‘戎马无南牧之儆、边氓无杀戮之残、师旅无调遣之劳’,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好呢?所以如今虽是能征善战的戚继光、李成梁两位驻守北疆,但也是凡事以忍让为原则,尽量委曲求全。北疆尚且如此,何况偏远的西南一隅?”
魏国公远眺北方,仿佛到了茫茫草原、漠漠黄沙之上,一向天高云淡的温润中熊熊燃烧着沸腾热血。
我,也是中山王之后啊!
自大明灭元建朝起,北方蒙古一直是最大的威胁。两百年兵戎对立,积怨甚深。
俺答(也有译作阿拉坦、阿勒坦)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嫡系、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十七世孙,蒙古土默特部的首领,能征善战。在嘉靖年间崛起,逐渐强盛,打败察哈尔部之后称霸蒙古草原。势力东起宣化大同以北,西至河套,北抵戈壁沙漠,南临长城。当时大明对蒙古实行闭关封锁,蒙古生活物资奇缺,俺答曾多次派遣使臣向明廷要求互通贸易,均遭大明拒绝。俺答便屡屡犯境,掠夺边民财富,甚至发生了徐邦瑞说的打到北京城下的庚戌之变,嘉靖皇帝无奈于次年开放宣府、大同的马市,但俺答渴望更多的贸易,双方仍然冲突不断,嘉靖皇帝便下令再次闭市。
隆庆四年,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投奔大明,原因是未婚妻被俺答擅自给了袄儿都司。为什么呢?理由更是荒唐,袄儿都司已聘的三娘子被俺答强娶,俺答无以解袄儿都司之怒,就拿未来的孙媳妇偿还。据明史说,这个三娘子还是俺答的外孙女!把汉那吉说:“我祖妻外孙,又夺孙妇与人。吾不能为若孙,吾行矣。”一路往南叩关投降了大明。
当时的阁老高拱、张居正自然喜出望外,以此为契机与俺答开谈,双方尽弃前嫌,重开互市,俺答并将逃亡在蒙古的白莲教首领赵全等九人缚送大明,隆庆皇帝因此封俺答为“顺义王”,明蒙之间从此建立了长达七十年的通贡互市关系。沿边旷土皆得耕牧,塞上物阜民安、商贾辐辏,史称“隆庆和议”。
那位传奇的三娘子,在俺答死后依蒙古风俗被其子乞庆哈收继,乞庆哈死后再嫁其子扯力克,历经三代鞑靼首领,手握兵权,积极与明廷和好,被大明敕封为“忠顺夫人”,甚至死后被遣使赐祭七坛的隆重祭礼。实在是蒙古历史上最传奇的女子。
徐邦瑞的目光转落在朱漆的雕梁、五彩的画栋上,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任由缅王猖獗?”徐克绍没有察觉到兄长的无奈,不服气地反驳,“任由他蚕食大明疆土,欺压大明百姓?还有对孟养这些忠于朝廷的土司,就不闻不问?”
“当然不是不闻不问。”徐邦瑞沉吟道,“我们和文璧说一说,他也是徐家的子孙,相信他和我们一样在乎大明的疆土。最好他能和内阁提一提,商量个好对策。”
“那我去北京?”徐克绍兴奋起来。
“你去反而不好,引人疑心。”徐邦瑞摇了摇头,“正好快到新年,我让徐兴送些年下用的江南土产上京,‘顺便’和文璧说吧!”
顿了顿,徐邦瑞加重了语气道:“六弟,心忧国事当然是没错,不过绝不能卷入朝廷中的纷争!为了谁,也不能影响我们徐家几百年的清誉!你想一想先祖中山王是怎么做的?他眼睁睁看见了多少杀戮?可那不是当臣子的能管的!”
徐克绍望着这位第八代魏国公,一向云淡风轻贵胄气质的兄长,此刻神色郑重,带着深深的担忧,不禁呆住,半晌轻声道:“我知道。”
是啊,当年先祖中山王难道不比自己了不起?面前倒下一个又一个,还不是明哲保身?
可是,张居正不是太祖朱元璋啊!他一个内阁首辅,也是臣子,凭什么手握生杀大权?敢动两百年的黔国府?
“那就好。”徐邦瑞拍了拍徐克绍的肩,“进去吧!”
二人一抬眼,原来已经到了三友轩旁的客房,因馆中植满牡丹芍药,盛开时如绛纱笼玉,得名绛纱馆。有时候兄弟俩小酌晚了或醉了,徐克绍便歇在这里。
“六爷来了!”说话间馆边的婆子已经迎了上来,“大爷早。夫人和俞姑娘在这收拾屋子呢。”
“哦?”徐邦瑞笑了笑,“去准备东西,六爷要沐浴更衣。”
兄弟俩进了院中,秋霜正重,花枝上似积了层白雪,碎石子墁出的羊肠道旁苍苔点点,好在晨曦渐起,金色秋光透过枝干照进来,渐渐融化了霜露。
“姐姐,你看这个颜色怎么样?”是丹珣的声音。
“不错啊,”温和的回答自然是俞夫人,“不过,六弟除了飞鱼服,平日大多是青藻花锦、瑞草锦这样细淡的花样,这个颜色有些重了吧?”
徐克绍怔了怔,布置客房、考虑我衣裳的颜色?这绛纱馆又不是我专用的!
徐邦瑞忙重重咳嗽两下,扬声道:“夫人!”
屋内的说话声停住,垂地的湘帘悄悄拉开了一条缝,徐克绍清晰地感觉到四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得脊背僵硬,下意识地侧转了身体。
丹珣,是大嫂的小妹妹,就像自己家的妹妹!从大车里找到她的那一刻起,这个小女孩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却没有特别在意过。此刻秋日的晨风中霜浓露重,徐克绍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大哥,我还是回去吧。”徐克绍匆忙说了句话就想转身离开。
“六弟!”俞夫人的笑语已经到了面前,“六弟这是一夜没睡?赶紧沐浴歇息吧!”
“是啊,六哥,”丹珣仰首望着徐克绍,面颊红红的,带着少女的羞涩,“昨天没事吧?”
徐克绍在众多关切的目光中瞬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睡在一车聘礼绫罗绸缎中的小女孩,什么时候长大了?
“让克绍歇歇,先别问那么多。”徐邦瑞含笑解围,“在将军山宰狼,忙了一夜,早上又在校场和刘綎斗了一场,够累的。”
“刘綎?那个刘都督的大公子?很厉害的吧?”俞夫人有些好奇,“人称刘大刀的那个?砺行说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呢!”说到这里忙住了口,心虚地看看丈夫。
徐邦瑞不以为意:“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遮掩的?”摇了摇头笑道,“今早我和常笃志一起战他,仍然输了。”
“姐夫你是个贵人,和那种野蛮人打,自然吃亏。”丹珣忙道,“我听哥哥说,刘大刀力气大也罢了,无故乱吼乱叫的就是个蛮子!这样的人啊,非遇到真的蛮夷怕才能打得过。”
“哦?”徐邦瑞笑了,“克绍今早赢了他呢!我们败下阵之后。”
丹珣“腾”地红了脸:“六哥,我不知道,我不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又急又窘,脸红得像身上绯色的衣衫。
“没事。”徐克绍摆了摆手并不想多说。丹珣当他不高兴,更是着急。以为他们兄弟都输给了刘大刀,连忙出言贬低,谁知道他赢了呢?见徐克绍神情不同往日,丹珣简直懊恼得要哭出来。
“六弟本来就是锦衣卫指挥,武艺高强,赢刘綎有什么稀奇?”俞夫人心疼妹妹,顾不得丈夫,胡乱说着安慰,又忙岔开话题,“难得文武双全,昨儿说刻印诗集,丹珣回来赞了好久!”
“诗集?”徐邦瑞在人前对夫人一向维护,帮腔道,“是谁的大作?克绍怎么有这雅兴?”
“是先祖父徐公天赐的遗稿,”徐克绍局促地道,“俞妹妹帮看了很久,还没来得及谢呢。”
“自家妹妹,客气什么。”俞夫人笑道,“她闲着也是淘气。”
“姐夫,昨天那个书坊的胡掌柜,说是天赐公这样的人物出诗集。”丹珣道,“建议请王世贞写个序,这将是锦上添花的盛事。”
“胡承龙?”徐邦瑞笑了,“他当然是为了销路。王世贞题过序的书,只要刻出来就被抢购一空。我们家何必出那个风头?”
“姐夫!不是这么说,”丹珣急道,“六哥出这个诗集是一番孝心,当然是不求名不求利,可毕竟是堂堂徐家出的书,天赐公当年被金陵百姓爱戴为‘锦衣老爷’‘金陵孟尝君’,东园也被称为‘锦衣园’,怎么能草草了之?”
徐邦瑞见丹珣着急,道:“丹珣别急,这事听克绍的吧!克绍觉得加个序好的话,我们兄弟俩联名写封信,王世贞总要给这个面子。”
丹珣又红了脸,也知道《东园集诗》本是徐家的事,自己一个外人这样热切,未免越俎代庖。俞夫人笑道:“丹珣做事就是认真,难得六弟请她看一看,她就上了心。”三人齐齐望向徐克绍,却见徐克绍两眼望天,心不在焉,竟是没听三人说话。
“六弟累了,让他休息吧。”徐邦瑞笑道。恰好此时婆子们拎着一桶桶的热水进了院中,脚步杂沓,徐克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今儿真是累了,你们刚才说什么?”
丹珣还欲再说,俞夫人忙拦住笑道:“那六弟歇息吧!丹珣和我去准备明天祭祀的物事。”侧头又向丈夫笑道:“明儿说好了的,没忘吧?”
俞家祖上俞通海的墓在聚宝门外雨花台北,除了“明故中书平章政事赠光禄大夫谥虢国公俞公通海自碧泉之墓”之外,俞家历代后人也大都葬在这里,是一个家族墓群。当年俞通海在围姑苏之战中中箭受伤,病危时明太祖亲自到金陵俞宅探视,不幸仍卒,朱元璋怜他无子,收其独生女为义女,封“金花公主”,诏其夫驸马周大三改姓俞,这才算延续了俞氏香火。墓群前有俞氏祠堂,每逢俞通海忌辰,俞家众人都会去祭祀。
徐邦瑞微微一笑:“夫人之事,怎敢忘记?”
“姐夫向来就是俞家的好女婿,”丹珣赞道,“这几年祭祀亏了姐夫撑场。”
“你啊,别乱夸。”俞夫人口中这么说着,面上却难掩得意之色。少年夫妻恩爱,徐邦瑞虽贵为魏国公,可处处体贴,自己确实觉得幸运。不知道这个小妹妹,将来能否一样幸运呢?
望望徐克绍,俞夫人满心期待。
三人说着话,徐邦瑞招呼徐克绍好好歇息,便一起转身离去。丹珣终是忍不住,悄悄回头望向徐克绍。徐克绍正目送三人,目光与丹珣相触,怔了怔,下意识地笑了一笑。丹珣飞红了脸,急忙转身追上姐姐,一颗心怦怦直跳中全是欢喜:他这个笑容,就是那一年初见时,灯火闪烁中的那一个笑容。
徐克绍亦转过身,迈步进了屋中准备沐浴更衣。脱下满是血污、尘土、泥浆的飞鱼服,随手撂在了地上。绣春刀放在案上,旁边几块金线银丝的织锦回纹帷帘,在乌沉沉的刀鞘旁分外辉煌扎眼。刚才在院中听到俞家姐妹讨论的,大概就是这个了,颜色厚重,与自己平日的常服是有些不称。
不过这绛纱馆是魏国府的客房呐!徐克绍有些无奈,想起刚才丹珣那一个回眸,更是头大。
愚园为七弟庆生那一日,母亲在延青阁当面教训沐昌祺,回府后又很明确地表示了不接纳她,之后瞅着机会就旁敲侧击,罪臣之家啊、不懂规矩的小蛮夷啊等等等等。
确实,若是为东园、为自己的前程、为魏国府徐家,是该与沐家保持距离吧?毕竟张居正一手遮天,沐朝弼已经被囚禁在南京,很难翻身了吧?
然而沐昌祺,怎么能丢得下?漫天雪花飞扬中的那一个欢喜的笑容,怎么丢得下?
大木桶中满满的热水,丝丝缕缕的雾气袅袅蒸腾而上,渐渐模糊了眼前景象。徐克绍懒懒地闭上眼,那一朵红花清晰地浮现着,在秋日叽叽喳喳的鸟声虫鸣中更加娇艳鲜明。
“昌祺……”徐克绍喃喃默念着,随手揪下案上盆景的一片冬青叶子,放在唇边低低吹奏,吱吱啦啦、呜呜咽咽。